里面的灯还开着,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没有睡。
那个时候的周凛月并不知道他正经历着什么样的难题。
因为他开门时,眼底的情绪太过松弛。
反而是周凛月,稍显局促的询问他,有没有时间。
他身子微微侧开,让她进去:“喝点什么?”
周凛月鼓了鼓腮,平复了下呼吸:“啤酒吧。”
喝酒壮胆。
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书房内,所以里面可谓设施齐全,甚至连冰箱都有。
开门的手微微顿住,他不给她丝毫争辩的余地,换了个问题:“牛奶要不要加热?”
周凛月:“......”
“不用。”她伸手去接。
玻璃瓶装的,放在手里有点分量。
听出了她声音里流露出的淡淡委屈,秦昼喉间溢出一阵极淡的笑,他背靠书桌站着,周身都是闲散的松弛感。
左手搭放在桌边,右手抓提着一罐啤酒,单手开了拉环,冰镇过的气泡涌出些许。
知道她有话要说,他喝了口酒,安静等着,也不催。
提前背熟的内容早在见到秦昼的那一刻起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假模假样的说有点冷,扯过一旁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
实则趁机偷看起攥在掌心的那张纸条。
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早被看得一清二楚。
秦昼唇角扬起一道柔和弧度,听她照着那张纸上的内容死板且紧张的说出几句话来。
听清了前因后果后,他眯了眯眼。
周凛月时刻注意着他的情绪变化,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声,顿感不妙。
她急忙补充:“我也没有刻意去说我没结婚,经纪人说会让节目组那边的工作人员避开类似的问题。”
他沉默几秒后,放下手里的啤酒,问她:“多久?”
她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节目得拍多久。
意识到可能有希望,她的语气也欢快几分:“暂时是一个月,看后续有没有需要补录的地方。”
她说完一个月的时候,秦昼的神色就微微往下沉了沉。
他又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没有再开口。
周凛月沉默数秒,试图从他商人的角度出发,和他谈条件。
但秦昼什么都不缺,她有的秦昼也都有。
所以谈起条件来,也毫无底气,声音微弱到仿佛窗台上的沙尘,风一吹就消失殆尽。
“只要你同意,什么都......都可以。”
因为这句话而稍微有了些反应的男人,目光又重新挪放回她身上。
他提了胸腔轻笑一声,颇为意味深长的语气,与她确认:“什么都可以?”
任何话,只要被原封不动的重复一遍,好像都加强了意思。
周凛月突然开始感到不安,自己刚才不该口出狂言。
可不这么说,她实在找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与他谈他条件的了。
双脚并拢,手平整地放在腿上。
她深呼一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秦昼向来不过问她的工作与生活,在他看来,周凛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自己的隐私与选择。
这些他都会尊重。
既然是工作需要,他自然不会过多插手。
具体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故意说这些,可能是觉得她纠结的样子有些可爱。
手指骨节轻抵着铝制的啤酒罐,将它推远,他状似为难地问:“可是你和我也签过合同的。”
周凛月脸一红。
他说的是那张一周同房两次的合同。
她抿唇不语。
他见状轻笑:“最基本的需求,你总得满足我吧?”
-
节目是在一周后开拍,拍完两期后才会开播。
因为微博还没官宣,所以现在是秘密拍摄。
周凛月事先和爸爸说过,因为拍摄节目,所以得回家住一段时间。
爸爸也全力配合她的工作,甚至为了不影响拍摄进度,还特地搬回了泰州老家。
正好陪陪奶奶。
出于隐私保护,那些摄像头的位置事先与周凛月说过,房间和浴室没有安装。
几乎都集中在客厅与厨房。
全程采取的都是固定机位拍摄,只有后期补录镜头的时候才会有摄影师过来。
这样的拍摄模式让周凛月暂时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提前面对满屋子的摄影师和工作人员。
她的生活非常枯燥,作息规律,早睡早起,起床洗漱完之后开软度做早功,然后围着楼下的公园跑一圈。
回来之后用早餐机做一份滑蛋虾仁吐司。
用完早点之后打车去剧院,下午回家,重复和早上相差无几的生活。
偶尔会自己坐下来做点小手工刺绣之类的。
几天下来,可能觉得她的生活实在是枯燥到可谓乏味的程度。
节目组那边安排了三个艺人过来做客,其中一个是主持人,非常会活跃气氛。
一年前某场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口头打了声招呼,甚至连相熟都算不上,却要在镜头演出亲昵来。
另外两位不愧是演员出生,对于尺度把控的非常自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们与周凛月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最近北城多雨,气温陡降,一群人坐在顶楼围炉煮茶。
有人提议说不如玩个游戏吧。
几乎每个综艺都会来一遍的游戏,点开手机通讯录,闭着眼睛随便拨通一串号码。
今天的主人公是周凛月,自然是由她开始。
她们应该是被陶姐专门嘱咐过,所以并没有太过为难她。
让她不用开免提,按照她们给的提示说就行。
周凛月迟疑地点了点头,将手机解锁之后,闭着眼睛随便点开了一串号码拨通。
她忐忑地睁开,看见屏幕上方的名字时,掌心毫无意外的沁出一层薄汗来。
铃声响了十余次,终于被接通。
混杂着淡淡白噪音,一如既往地慵懒,听了让人犯困。
讥诮的问:“大忙人怎么还有空给我打电话,想我了?”
不算多热切的语气,甚至有些寡淡,偏偏说出的话让人耳热。
周凛月在心里庆幸,还好手机没有开免提。
她们已经拿着笔开始低头写字了。
几秒后,高举起纸张,周凛月看见上面的字句。
——吃饭了吗。
她暂时松了口气,还好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
于是她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她听见那边传来纸张被翻动的声音,“等我看完这些。”
周凛月下意识去看前面,她们已经换了一张纸。
——记得吃饭,多吃点。
周凛月微微抿唇:“记得吃饭,多吃点。”
手机另端沉默数秒,然后是他极轻的一声笑,情绪毫无松动。
他太聪明,聪明到听出她这番话说的机械死板,照本宣科。
但还是配合的回了句:“好,我多吃点。”
那边又换了张纸。
——待会打算吃什么?
“待会打算吃什么?”
科研部长拿着新的研发方案敲门进来,秦昼摆摆手,让他先出去。
后者心领神会,离开前还贴心的把门带上。
“吃什么?”秦昼单手揣兜,靠站着办公桌,倒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日料刺身。”
——吃东北菜吧,铁锅炖。
“要不吃东北菜吧,铁锅炖?”
秦昼拿出一根雪茄,就着燃烧的雪松片点燃:“铁锅炖?”
没想到还有反问环节,周凛月用求助的眼神去看她们。
后者却眼含期待的等着,仿佛这样的场景才是她们乐于瞧见。
周凛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嗯。”
出乎周凛月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将话题接了下去。
还以为这种索然无味的话,只会惹得他反感。
“前几天听人说起楼下开了家东北菜馆,待会去试试。”
她们再次举起纸张,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爱你哦,宝贝。
周凛月彻底愣住,她眼里的慌乱显而易见,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连连朝着她们摆手,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们,这句话无论如何都不行。
她们都是综艺老油条了,深知该怎么弄出观众想看到的节目效果来。
当然不会同意她的求情,又用了一张纸去提醒她。
——不要违反游戏规则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没开口,手机另端也一言不发。
只是偶尔能听见他抽烟时,淡淡的吐气声。
哪怕是隔着手机,她都能大致想到此刻的场景。
他或坐或站,夹着烟的手臂自然垂放时,会有轻微突起的淡青色筋脉。
偶尔轻掸烟灰,那时他会垂目沉思。
侧脸在办公室内的灯光映照下,陷入一种柔和的朦胧中。
她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艰难的说出那句:“爱你哦,宝贝。”
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只有呼吸声稍微重了一些。
过了许久,她好像听见了窗帘被拉开的声音。
周凛月愣了愣,问他在做什么。
他轻笑:“我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她已经被自己刚才的话弄出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了,结结巴巴的继续:“那......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可惜今天下雨。”他又是一阵散漫的笑,话尾衔上一抹故作的遗憾来,“小月亮啊,今天没有太阳。”
第22章
周凛月的手心完全被冷汗濡湿, 生怕她们让她说出更露骨的话来。
好在那三个人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为难她。
手里的纸笔放下,朝她招了招手。
会意的周凛月明白这个游戏环节终于结束,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和秦昼说:“那就先挂了。”
对于她的反常态度对方也并不诧异,早就有所察觉, 那些话明显不是她能说出口的。
他压低了笑, 故作使坏,不太正经的语调:“嗯, 晚上见。”
她一愣,电话在她指尖挂断, 下意识抬眸, 生怕坐在对面的几人能够听见。
好在她们正放轻了声音闲聊, 有说有笑。
于是, 周凛月这才松了口气。
那天是周末, 没有演出, 剧院放假, 周凛月也终于落了个清闲的五天假期。
恰逢饭点,有人放下怀中抱枕起身, 说肚子饿了, 要不开火做个饭。
好在爸爸走前特地去了趟菜市场,将冰箱填的满满当当。
今天过来的三个人当中,话最多的那个叫柳松,留了一头飒爽短发, 性格爽朗。
她打开冰箱门上下扫了眼,笑称周凛月家的冰箱比楼下的菜市场种类还要多。她擅自下了结论:“这么看来, 你厨艺肯定很好。”
周凛月被她的话弄得脸色绯红,主要是心虚。
她哪里会做饭。
从小到大, 她所有的时间都被拿来学习和训练。
曾经有过几次,她带秦昼回到这个家来。
秦昼以给她补课的名义为由,嫌弃酒店太过空旷,她说可以换个小点的套间。
那时是夏天,北城炎热到恨不得将人晒蜕一层皮去。
她只穿了件衬衣,白色的,没有任何图案,宽宽大大,一边下摆塞进了裤腰里。
秦昼与她说话,却不与她对视,目光放在她白皙修长的天鹅颈上。
声音显出暗哑:“去了酒店,总忍不住想对你做点什么。”
她一愣,捂着肩颈往后退,仿佛自己正在被他用眼神侵犯。
他轻笑一声,移开目光,去看路边那棵香樟树。
单手插放裤袋,站姿闲散随性,周身都是收放自如的松弛。
当下正是它生长最蓬勃的时候,枝干朝着四周延伸,盘根接错的。
周凛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父亲正好去外地出差,家里只有她在。
一百平的三室一厅,父母离异后房子显得空旷不少。
唯独桌上的透明花瓶始终延续着以往的习惯,每两天都会更换一次新鲜花束。
今天插放的是香水玫瑰。
周凛月进厨房给他倒茶去了,秦昼站在那方桌前,看着花瓶里的玫瑰一言不发。
周凛月端着水杯出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解释,这束玫瑰是前天一位阿姨送给她的。
她说她女儿很喜欢周凛月。
秦昼听完后轻声笑笑,并没有太多反应。
只是明显情绪放松许多。
“是吗。”
很多时候他的情绪都是平淡的,甚至连笑起来,也尽数平淡。
让人难以揣摩他当下是何种情绪。
学习的地方就在客厅,周凛月并没有打算让他进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