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之前过来住过几天,所以这里有他的衣服。
秦昼打开衣柜拿出那件被挤在角落的衣服,准备先去洗个澡。
他对这个家早就熟悉到连哪里有道裂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高中时期来了不下十次,周凛月胆子小,怕被人发现,总拉着他东躲西藏。
他这一生没什么忌讳,与其说是光明磊落,倒不如说他对一切事物的不在意。
唯独在周凛月这儿,他把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都做了一遍。
现在这个场景,倒误打误撞的和几年前有些类似。
他仍旧是被她拉着东躲西藏的那一个。
等他洗完澡过来,周凛月刚合上电脑,她回头看见他。
他头上还搭着一块毛巾,头发吹了半干。
大约是房内的灯光过于柔和,他浸润在雾霭之中,一贯冷淡的眼,竟显出几分朦胧来。
周凛月不安地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去喊他的名字。
秦昼哑着声靠近她耳边:“这周的第一次。”
灯被关了,窗帘也全部遮死。
屋内陷入厚重的黑暗之中。
是经验老道的锁匠,让一道门锁,强行去迎接了一把明显尺寸不符的钥匙。
浅尝辄止的调整尝试,最后终于适应,改变了原有的形状。
变成唯独只属于那把钥匙的锁芯。
门锁彻底打开,窗外的风雨疾骤。
雨水撞击着地面,已经沾了凉意的秋风有加大的驱使,纤细脆弱的枯枝承受不住这般风雨,势必会沦为腐朽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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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昼七点之前就穿好衣服离开了。
周凛月还昏昏沉沉,看见他穿好衣服,拿上外套。
小区后面有一所初中,六点半是早读时间,现在已经满是嘈杂的读书声。
他动作慢条斯理,将领带打好,然后弯腰,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吻。
刚醒时的嗓音微哑,她在半梦半醒间,陷入这种混沌不清的温柔当中。
他笑着说:“小月亮,早上好。”
她将自己缩回被子里,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见状,他眼底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
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为难她。
拿上外套离开了。
那些日子,秦昼只要没有应酬都会过来。
他也不全是为了那种事而来,大部分的时间他只是与她相拥而眠。
十一点后过来,七点前离开。
这种固定的时间,以及提心掉胆害怕别人发现的感觉,很难不让周凛月想歪。
明明是夫妻,却有种偷情的背德感。
这次过来的嘉宾是剧院的同事,甚至连蒋素婉也来了。
林昭一进屋就熟练地走到冰箱旁拿出几瓶汽水,并问周凛月,叔叔不在家吗。
周凛月提前得知了今天来家里做客的人是谁,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早。
才六点。
她掌心沁出冷汗:“我爸他回乡下陪奶奶了,估计得下个月才能回来。”
林昭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从刚才起就觉得自己身上这条裙子有些勒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长胖了。
她朝周凛月的房间走去:“我先去换身衣服,你有没有稍微宽松的点的睡衣?”
眼见她就要将房门给推开了,周凛月急忙过去挡住:“我......我去帮你拿,你在外面稍微等我一下。”
林昭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懵:“我不能进去换吗?”
“我房间......”周凛月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房间有点乱。”
这算什么理由。
如果放在平时,肯定糊弄不了林昭,但现在情况特殊,毕竟在录节目。
周凛月也算是个公众人物,个人形象还是得维持好。
林昭表示理解,并自动退回客厅。
周凛月松了口气,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她才开门进去。
早已穿戴整齐的秦昼此时就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桌上放了一本翻了没几页的书,他此时正看着。
周凛月低下眼睫。
不论他如今变化再大,可他安静坐下看书时,仍旧和从前的秦昼相差无几。
天生就镌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
他听到声音,停下翻页的手,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间的海水仿佛在她脑中倒灌。
她一时分不清面前的秦昼,是高中时期的秦昼,还是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秦昼。
相同的场景隔着岁月重叠。
他扬了下唇,问她:“又要把我藏起来了?”
第23章
听到他这么说, 周凛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本来正常的夫妻关系,却弄得好像背着丈夫出轨的情人。
她不知道秦昼心里会不会委屈,但换位思考, 如果是她被这么对待,心里不会有多好受。
“经纪人拜托过我, 让我先不要公开已婚的消息。”
她有些为难的停顿数秒, 像在和他保证,“但是你相信我, 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一定会告诉所有人。”
言之凿凿, 信誓旦旦的模样很难让人去质疑她话中真假。
秦昼并不纠结她到底打算何时公开他, 状似无意的问了句:“那之前怎么没想过, 告诉所有人?”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将周凛月给问住。
为什么。
她从未想过要将秦昼的存在彻底公开。
很显然, 她如今这番言论也不过是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
换而言之, 她是在对他做弥补。
何时起, 他竟也变成了需要被弥补的那方。
大约是觉得好笑,他倒也真的垂眸低笑。
那点淡而轻的音, 落在她耳边缓慢回荡, 像是吹散平静湖面的一缕微风。
周凛月一时分不清,被他这声笑荡开涟漪的,到底是湖面还是她的心。
只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酥麻感从指尖传来, 然后传遍全身。
她小幅度地打了冷颤。
秦昼已经收回视线,继续去看桌上的那本书。
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买这本书的时候周凛月才刚高一, 那个时候她和秦昼没在一起。
二人的关系仅仅只是,她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很优秀,是全校女生只敢在心中暗自思慕的对象。
也是常年霸榜的第一名。
至于那本白夜行,她看了一半就放回书架处落灰。
毫无关联的两件事,此刻却关联上。
刚买下这本书的周凛月,肯定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那个全校第一的秦昼,那个全校女生暗自思慕的对象。
会坐在她的书桌旁,翻阅这本她看不懂的书。
从房间出去后,他们几个已经围坐在沙发上开始玩起了扑克牌。
蒋素婉坐庄。
她今天明显精心打扮过,从头到脚透露着一种精致的简约,每一根头发丝的卷翘都特意测算过角度。
连妆都是清透的素颜妆。
虽然私底下是个暴脾气,但也清楚现在是在摄像头底下,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好脾气来。
毕竟她指望凭借这个节目实现一次漂亮的大逆转,将周凛月给碾压下去。
如果能一炮而红当然更好不过。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嘴角上扬的弧度精准把控在三分温婉七分妩媚上:“怎么进去这么久,我们都要开始了。”
一旁的林昭听见她硬扯出的夹子音,嫌恶的搓了搓胳膊。
周凛月走过去,把那条睡裙递给林昭。
后者去后面的客房换完出来,蒋素婉已经将牌发好了。
今天过来做客的一共有四位,都是剧院的同事。
除了蒋素婉和林昭之外,另外两位与周凛月算不上多熟,但平时在剧院碰见了,总会友好的打上一声招呼。
长卷发的叫滕丝雨,黑长直那位叫杜若蔚。
嫌弃茶几碍事,便合力将其挪开,地上铺上一块干净的毛毯,又拿来几个藤编的坐垫。
周凛月盘腿坐着,裙摆遮不住脚踝。
扑克牌就放在中间,周围是几瓶刚从冰箱拿出的,冰镇过的汽水。
无糖可乐。
舞蹈是她们的事业,维持体重也是敬业的体现之一,平时吃饭都得随时计算热量。
蒋素婉注意到她脚踝上的红色痕迹了,做作的捂着嘴娇呼:“天呐月亮,你的脚怎么了,怎么都红了。”
周凛月闻言,有些局促地扯过裙摆将它盖住:“应该是......蚊子咬的。”
蒋素婉进门前特地找了一圈摄像头的位置,她此刻坐着的地方就是光线最好的。
皮肤被映照的白皙头嫩,颧骨旁的高光更是衬的她整个人光彩照人。
她微微低头,将落发挽至耳后,眼睫朝下二十五度轻垂,涂了浅色唇蜜的嘴因为惊讶而微启:“不像啊,蚊子能咬出这么大一块?”
她的咄咄逼人让周凛月的心虚加剧,仿佛与真相仅有一墙之隔,只需要最后一下就能彻底粉碎。
洗牌声传来,林昭皱着眉:“你被蚊子咬了你不挠?你能不能问点有营养的问题。”
要不是摄像头还开着,蒋素婉早夹枪带棒和她吵起来了。
她努力压着火气,硬挤出一抹笑来:“是吗,看来是我问题就太多。”
林昭冷笑,倒也不和她客气:“知道就好。”
她是个脾气爆的,护崽护得紧,平时就和蒋素婉不对付。
此刻更是装都懒得装。
滕丝雨和杜若蔚急忙岔开话题打圆场,说还没吃饭呢,要不先做点早餐填填肚子?
今天这几人是直接从家里过来的,起床后就开始化妆打扮选衣服,哪来的时间吃饭。
这个话题一提出,刚才还没感觉到饿的此刻也纷纷觉得胃里空空如也。
周凛月一看时间,居然八点了
几个人站起身,说一起来帮忙。
周凛月算是里面厨艺最差的,首先就被剔除出掌勺的队伍。
蒋素婉本来打算用榨汁机打点无糖豆浆,可鼓捣了半天都没弄明白这台老旧到可以拿去旧货市场当古董卖的榨汁机该怎么用。
还是周凛月过来,熟练的将开关往一旁推,然后按下豆浆的键位。
蒋素婉背对着摄像头站着,疯狂冲她翻白眼:“平时背几万块的包,怎么家里的豆浆机都换不起,该不会是想营造什么勤俭持家的人设吧?”
如果不是她此刻的表情,她这番话的语气听不出半分恶意,仿佛只是好友之间的互损。
周凛月去橱柜里拿了几个玻璃杯出来,冲洗干净后又让它自然滤干。
“我爸爸说还能用,就不要乱花钱。”
蒋素婉最烦的就是她这点,好像压根就听不出别人话里的明嘲暗讽一样。
还真当她是在问她问题?
这种一拳揍到棉花上的感觉让她感觉没趣,生怕继续说下去非但没有撕开她伪善的面具,反而还让她成功营造出勤俭持家的好人设。
她可不愿意当别人的踏板。
于是蒋素婉又猛翻了一阵白眼,从厨房离开。
早饭做的很丰盛,但每个人只盛了一点。
周凛月小口喝着粥,视线盯着墙上正持续走动的黑色分针。
已经九点了。
她心里想着事,担心秦昼肚子饿。
林昭见她魂不守舍,问她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她摇了摇头,说很好吃。
想了想,她还是放下筷子,让她们先吃。
于是在林昭疑惑的眼神中进了厨房。
早餐虽然是粥,但做的菜都重油重辣,是林昭掌勺,她是南方人,老家那边人人都能吃辣。
周凛月忙活半天,又是盛粥又是倒豆浆的,最后干脆直接拿出一个托盘。
上面几乎放满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朝房间走去。
滕丝雨好奇问她:“你端这么多去房间干嘛?”
周凛月脸色一阵慌乱,然后轻声解释:“喂猫。”
喂猫?
众人疑惑。
滕丝雨感兴趣道:“可以让我们也摸摸吗?”
周凛月急忙拒绝:“它......它有点认生,我怕它应激。”
滕丝雨表示理解,只是遗憾的点头:“那好吧。”
表达歉意之后,周凛月将门打开,房内很安静,并没有半点猫叫声。
门开的瞬间,她们闻到极淡的沉香气息从里散出来。
沉香昂贵,蒋素婉闻出了这股甘凉清雅的香味,明显来自于奇楠。
单克就超过五位数。
给猫用这么贵的香?
她狐疑地皱了皱眉,这人怎么从刚才就神神秘秘的。
房门关上后,周凛月忐忑的心脏才逐渐平复下来。
房内那只被她藏起来的“猫”此时正好整以暇的欣赏她这副做贼心虚的神态。
他侧坐着,长腿半搭在桌下横杠之上,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桌沿。
整个人的坐姿呈现收放自如的闲散,与周凛月的惊慌失措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