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历添了,他的报告很简单,不到五分钟就说完了,堪称懒汉述职。
“最后,我想谢谢祁总,您说我们是艺术家,不应该被框住,我非常认同,就好像日报那样的形式主义,我很反感,我建议设计部废除每日日报。”
曹仁守脸色不好看,“现在是述职大会,有什么建议会后再提。”
祁云翱:“我不干涉部门日常管理,既然你很反感,那你以后不用写日报了。”
他看向曹仁守,“可以吗,曹经理?”
曹仁守:“可以。”
“谢谢祁总。”
“还有不想写日报的吗?”
没有人出声。
“你现在再提一个,对公司管理有改进的建议。”
历添:“管理我不懂,不敢提,但是我想说说设计工艺,这两年市场经济不景气,市面上有部分新锐设计采用了新材料来做镶嵌,比如贝母,玛瑙,亚克力之类的,我听说厂里也接了不少这类的单子?”
“没错,和喜的确接了新材料的订单。”
“这种模糊饰品和珠宝界线的做法,我认为不可取,会降低客户对和产品价值的预估。”
祁云翱点个头,“今年的镶嵌工艺相较于去年有了不少更迭,这是市场决定的,我们不做总会有人去做,工艺材料不断更新迭代,不断有公司工厂倒闭,没有谁可以阻止行业往前发展,和喜也不能。”
“您说的没错,这也是奢侈品被国外垄断的原因,国内总喜欢把奢侈品硬接到消费品,企图用最少的钱做最大的事,造成行业越来越内卷。”
“你可能对我们定位还不够明确,我们和喜不做奢侈品,只做投资品和消费品,高端消费属于消费,低端消费也属于消费。”
“好的,谢谢祁总。”
历添的下一个就是宋弦,宋弦的述职汇报有数据有重点,有成果有心得,挑不出什么毛病。
宋弦作为公司的补洞一员,做过客服,做过拓展,跟着运营部一步步成长壮大,最主要的,她是祁总的助播,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其他部门的高层对她客气几分。
他们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宋弦应付自如。
祁云翱后肩离开了椅背,淡眼看着她,“宋弦,你们部门述职报告,是你定的框架?”
宋弦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点头,“是的,祁总。”
“为什么让你来做这个框架?”
“统一框架只是希望稍微加强报告的逻辑结构,让各位领导听得清晰明了一些,至于汇报内容,还是同事们自己写的,祁总。”
他嘴角撇下一个细微的弧度,“我问的是,为什么叫你,而不是叫别人?”
宋弦滞在原地。
为什么叫她,而不是叫别人,难道她比别人优秀?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可能是因为,我的汇报写得比较多一些。”
“你汇报写得多——”祁云翱点一个头,“好,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你们部门调休的事情也是你在跟进?”
宋弦安静下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根本就不需要回答,每个人心知肚明,因为她干的活儿多,因为曹经理有意提拔她。
在她安静的十几秒里,会议室气氛有些冷。
祁云翱把笔记本合上,双手交握压在上头,“今天我坐在这里,只有两个人我给了分数,一个是历添,历添和你们不一样,他在思考,而不是机械性念出报告,另一个是宋弦。”
他看着宋弦,面色无波无澜,“宋弦呢,不管她这一次述职做得如何,在场外我也已经给她过了。”
宋弦垂下了眼,心口有如热水漫过。
“论语里有一句话: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再强的专业能力也比不过一个人的责任心,宋弦从年初就跟着我做直播,虽然她的述职报告,在我这里只能算及格,但我依然相信,她会是和喜未来的栋梁之材。”
热水往上涌,宋弦鼻端一酸,嗓子眼胀痛难忍。
为何她听得了他的嘲讽话,却听不得这寥寥数语?
会议室响起了掌声。
宋弦咽一下嗓,“谢谢祁总。”
下了场,别人的报告宋弦再听不进去,两只手藏在桌下,一下一下扣指甲。
她看着那个倨傲的身影,脑子生一种难以克制的念头。
述职结束,宋弦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走下楼梯,回到格子工位上。
十二点刚过,她谢绝同事一起吃饭的邀请,去到卫生间,补上了唇釉。
她冲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牵动唇角,挺好看的。
祁云翱正在打电话,突然瞥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道小缝。
很快,一个冷棕短发脑袋出现在他视线里。
目光对上,她不说话,返身抓上门把。
办公室的锁很顺滑,但祁云翱还是听见轻轻一声嗒。
他才要发难,宋弦已经疾步而来,像是一阵风,刮到他眼前。
祁云翱眉头微锁,“做什么?”
她紧抿着唇线,睁着莹润的眼看他,“我来谢谢你,给我们保留调休到明年。”
“你就这么谢我,大白天的锁门,职场性骚扰就是这么来的——”
年轻女孩的身子贴上来,一双臂环上他的腰身,那团柔软贴着他的平整西服,油滑光亮的发顶抵在他下巴尖。
她动了动,鼻尖隔着衬衣蹭他,瓮声瓮气地说:“那怎么办,我想让你抱抱我。”
一股馨香无孔不入,唤醒了最原始的欲念,祁云翱咬着后槽牙,掰她双肩,“宋弦,你怎么比猫还难养。”
宋弦踮起脚尖,他一个偏头,湿润的唇擦过下颚,麻得要命。
他暗骂一声,才要张嘴训她,她又来了。
她亲他就算了,还贴紧了,只管蹭他,手指头毫无章法,只管探进他的西服。
跟妖精见了唐僧肉一般,死活也要吃上一口。
祁云翱抓住她的爪子,“宋弦,这是办公室,你脱我裤子试试。”
宋弦呆愣看他,莹润双眸如一汪春水,“我没有脱你裤子,我只是想抱抱你。”
他垂首,贴着她面额,鼻息滚热,“你别的不行,就做这事行。”
她绵声细语回敬一句:“都是你教我的,刚才你还说我是和喜未来的栋梁之才。”
祁云翱绷了一会儿,低哼,“设计部正好需要一个主管,你正好合适,这是用人之术,你算什么栋梁之才。”
“那我都当真了。”
这赖皮话,叫祁云翱颇有些哭笑不得。
智障夸不得,一夸就神智不清,早知道如此,他多说几句好听的,多便宜省事。
第66章
宋弦被抱上了桌。
十二月了, 广州也冷了些,那绛红色桌面油光锃亮的,更添了凉意。
男人的身体却潺潺冒热气, 有些思念快成梦魇,此刻她放任自己贴紧他。
祁云翱被她两手两脚夹抱, 动弹不得。
“宋弦,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祁云翱视线垂落,与她对上视线, 她的瞳孔含情带水,亮得出奇, 眼睫一颤一颤, 每一下像在他胸口抓挠。
米色毛衣下轻轻起伏,有什么东西在暗潮涌动。
他掐着她的下巴,偏过头压了下去, 牙齿咬住唇瓣,舌尖反复碾磨。
痛感让她发出一声低微的呜咽,气息不稳, 像是在与他撒娇。
一个气声染上了笑,他探了进去,与她亲吻。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尚营的声音。
“祁总。”
祁云翱离开了些, 再一看,宋弦的脸色已经变了, 眉眼微皱对着他, 仿佛等着他处理掉外头的败兴之人。
不用处理, 尚营发现门锁上了,自然以为他已经离开公司。
双唇往后游移,在她的耳朵后停留,磨蹭,一下重一下轻,一只手翻越了她的毛衣。
细微的呻.吟声在他后颈轻荡,克制的,隐忍的。
祁云翱很喜欢。
当初他说,宋弦胆儿小,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叼他一口。
他错了,宋弦胆儿不小。
这大概是他被宋弦左右情绪的原因,她有两副面孔,平时是呆毛智障,情动的时候又很放得开,身子又软又香,不得不承认,与她上床很舒服,这才叫他欲罢不能。
他哑着声儿问:“什么时候离开宿舍,搬去和你朋友住?”
宋弦气若游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妈周五走,周五下班我接你。”
“好。”
那一天,宋弦神思有些缥缈,她要搬去和祁云翱住了,以后可以天天看见他,可以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喂猫,晚上看着他睡,早上看着他起,这种生活光想想就太过美妙,所以,之前她矫情什么劲儿?
一下班,她就往外跑,在家纺店买了一套A类全棉磨毛四件套,淡淡的烟灰紫,上头几朵莺尾花刺绣,她想,冬天到了,暖色更温馨,到时候把他那些暗色的床单换掉。
晚上回到宿舍,她把床单放洗衣机里洗,然后告诉严听雪,要搬出去住。
严听雪有些吃惊,“搬去祁总家里吗?”
宋弦目光有些闪烁,“不是,搬去孟巧阳家,偶尔去他家里,有时候他出差,猫没有人喂。”
“……”
严听雪是过来人,看宋弦那神色就知道是什么回事。
考研的时间快到了,孟巧阳肯定在忙着复习,这个时候说搬去孟巧阳家,不过是一个借口,宋弦要去的是祁云翱家。
“你去吧,不过,你记住我的教训,没有结婚之前,不要怀孕。”
宋弦脸热了,“嗯,我知道。”
严听雪欲言又止,“宋弦,齐歌回扬州了。”
宋弦惊奇,“你怎么知道?”
“严峻跟我说的,他说本来想叫我告诉你,让你去送送,齐歌不让他说。”
“你和严峻经常联系吗?”
严听雪顿了下,“刚开始没有什么联系,最后他们业务多起来了,所以联系多一些,前两天他和我说,如果我单身,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他。”
宋弦略睁大眼,“真的!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姓严,他也姓严,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同姓不通婚,我是不能嫁给他的,没必要浪费他的时间。”
这无厘头的推拒之词,让宋弦十分无语。
“都什么年代了,还同姓不通婚,你家和他家离得十万八千里,同姓有什么关系!”
严听雪笑,“不单单因为这个,他比我小,而且在创业期,我没有办法再等一个男人。”
“……比你小怎么了,严峻看起来很稳重啊。”
“我在和家里介绍的老乡接触,实在提不起劲儿去谈恋爱。”
宋弦无话可说,她没本事给听雪姐做感情导师,她自己还一团乱麻呢。
周五下午,又到了收集数据做周报的时间。
无一例外,历添的小组照旧数据稀烂。
宋弦不得不亲自去格子工位上找他。
“历添,你们璀璨星河全部交定稿了吗,为什么没有写进度表?”
历添头也不抬,“没有,还有两款的配石需要修改。”
“那你走线上了吗,现在换了系统,修改配石也要线上修改的。”
“不走,线上走了,线下一样提交材料,我有时间天天做这种重复劳动?”
“……”
这是事实,以前只是提交提货单给仓储,就可以拿到主石和配石,新系统出来以后,更换一个配石不但要线上审核,线下的提货单也一样少不了。
那边说要纸质版留底,似乎合情合理,可这样一来,设计部的工作量比以前还多了。
“那你和曹经理报备一声。”
历添终于抬起头,“你去帮我报备吧,你不是主管吗?”
宋弦定了一下,“我不是主管。”
历添嗤一声,“不是主管你天天催我。”
宋弦忍了忍,“我也不想催你,曹经理安排我写周报,缺少你们这个组的数据,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我在忙,晚上再给你,宋主管。”
“……行,尽量不要超过晚上八点哦,我担心我写不完。”
“我尽量。”
这个尽量自然是没谱的,那也无法,历添的外号叫设计部一霸,一霸不是白叫的,连曹经理也对他无可奈何。
临近下班,祁云翱给她发来微信,他临时有一场应酬,要晚一些才能回家,让她先去家里等他。
宋弦回到宿舍,严听雪还在加班。
她分了三次,把一个行李箱和两个大行李包搬下楼,半道遇上做饭大姐黄姐。
黄姐看她要搬走,问:“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宋弦连忙摇头,“没有,我搬去和我朋友一起住,那里离公司近一点。”
“在外面住有什么好的,饭那么贵,还不好吃。”
“是啊,以后吃不上你做的饭了,我好难过。”
这不算客套话,饭堂的饭好吃不贵,最主要是省心,卫生有保障。
黄姐抓着她胳膊,又说:“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厂里招好多人,你退了宿舍,以后要申请可难了!”
“我知道,以后应该不会申请,我每一周都会回厂里,到时候我还去饭堂吃你的饭。”
此刻的宋弦,一心想着见到祁云翱,别说失去申请住宿的资格,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要去的。
到了红砖别墅,因为担心中途祁家有人过来,她又咬咬牙,分三趟把行李搬上楼。
宋弦喂了猫,把衣服拿出来,抱进衣帽间,挨着祁云翱的放在一起。
她看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去换床单被罩,又去摸索拖地机,把地板拖了一遍。
最后,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新铺好的床,脑海里浮现两个字:爱巢。
宋弦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已是饥肠辘辘。
她点了一份蛋黄牛油拌饭,下去拿饭的时候,正巧看到有两只流浪猫在院子外墙角落叫唤。
宋弦走过去,发现不止两只,还有一只狸猫从拐角窜了出来。
天气冷了,夜里寒风瑟瑟,流浪猫的生存环境不容乐观,一只比一只瘦,看着着实可怜。
它们以为是投喂的好心人,围在她脚边喵喵叫。
“我没有带猫粮下来,你们等等,我上去给你们拿。”
宋弦转身,一抬眼,正好看到那辆黑色越野车。
里头的人显然也看见她了,闪了一下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