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玻璃膜,男人的脸色依然冷峻,但丝毫不损宋弦的雀跃,她脚下轻快起来。
祁云翱停好车,垂眼看那外卖袋,“什么东西?”
“我的晚饭。”
“你的晚饭?现在十点了,你想饿死在我家里?”
宋弦抿唇,“我不饿。”
祁云翱瞅着她,“你这头发上哪儿剪的?”
她下意识摸上头,“在厂子附近剪的,好看吗?”
“不好看。”
“……不好看吗,我们部门的人都说好看。”
他提嘴,“不好看,她们要么没说实话,要么审美不行。”
宋弦并没有因此受打击,祁云翱是谁啊,即便天仙来了,他嘴里说出来的也是不好看。
“这是少女初恋头,理发师说,很少有人剪得好看,我觉得挺适合我的。”
祁云翱手往兜里掏,一个嗤气声,“什么少女初恋头,是智障头吧,哪个有脑子的少女会早恋,早恋的都是智商不够。”
宋弦呆滞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反驳他,三番五次的,她看出来了,祁云翱十分讨厌早恋,在他看来,早恋的人都是智障,都该被赶出门去捡垃圾。
厌恶程度之大,让宋弦有一瞬间觉得,她的早恋是她的人生污点。
她想跳过这个污点,扯开话题,“那边有流浪猫,我上去拿点猫粮下来喂它们吧。”
他不甚乐意,“你喂一次,以后它们天天来。”
“没事啊,又吃不了多少。”
他伸出手,“你上去吧,把饭给我,我看看好不好吃。”
“……”
“怎么,我吃一口也不行?”
“行的,我只是担心你吃不惯,这是鸭蛋黄牛油拌饭,有些人不习惯吃鸭蛋。”
“我不挑食,只要不影响智商,我都能吃。”
宋弦忍不住推他小手臂一把,含嗔带怨的,“那你不要吃!”
她噔噔噔往楼上跑,心里是高兴的,只要和祁云翱在一起,他说再多嘲讽话她也高兴。
这不能怪她恋爱脑,谁让他长那么好看,身材那么好,跟他在一起亲热嘎嘎舒服。
她拿了半袋猫粮,又噔噔噔往下跑。
祁云翱伸出手,“给我喂,我打过针。”
他把猫粮撒在院门外,三只饿坏的流浪猫跑过来,开始埋头苦干。
“我跟你说过了,天天来蹭吃蹭喝可以,别叫别的猫知道,你看看,又多了两只跟你抢。”
他蹲下身子,在院墙暗处摸摸那狸花猫的头,“就你们这三个,再多一只我都不喂了。”
“它们听得懂吗?”
“听得懂,它们精得很,上一回皮皮跑了,我叫这只喊它回家,它就去把皮皮叫回来了。”
宋弦忍俊不禁,挨着他蹲下。
男人肩宽,这个姿势,让他肩膀上的西服绷出了一丝折痕。
“我们在院子里放几个纸箱吧,现在天气冷了,很容易捱不过去的。”
“广州的天气能有多冷。”
“再不冷,饿肚子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冷,饥寒交迫不就是这样吗。”
眼下她就是饥寒交迫。
“我的饭呢?”
祁云翱嘴角轻提,“你的饭,我喂猫了。”
宋弦以为他在开玩笑,并未当真,“猫怎么可能吃那个饭。”
“流浪猫还挑什么食,不过我没给吃完,酱油味太重,我怕它们拉稀在我家里。”
宋弦僵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把我的饭喂猫了,那我吃什么?”
“你不是不饿吗?”
“那,那你也不能把我的饭喂猫。”
暗色里,祁云翱嘴角无声勾动,就那么看着她。
宋弦不高兴,他不经过她的同意,把她的饭喂了猫,这种待遇叫人委屈。
迫在眉睫的饥饿让她心情迅速往下坠落, “刚才我不饿,现在我饿了。”
他站了起来,跺一下脚,“饿了回去。”
宋弦一动不动。
祁云翱心眼太坏,太不会尊重人!
食色性也,食还排在前面呢,不吃饱谁想那档子事!
祁云翱的身体不再美好,她并不想饿着肚子和他睡觉。
老别墅的路不大,来往的人也不多,树是很大的,把大半月光遮盖了去,风一吹,黑幽树影在地上晃动。
祁云翱弓着腰背凑过去,“宋弦,还有劲儿爬楼梯吗?”
她不搭理,连看也不看他。
他笑了出来,“要我背你上去?”
她呼地站起来,脚下生风往院里跑。
“宋弦——”
一阵噔噔噔的响动,像是要把楼梯踩塌的气势。
祁云翱卷唇。
看来还是不够饿,瞧这阵势,比猫都能窜,逮都逮不住。
第67章
厨房里响起抽油烟机的声音, 食物被煎烤,飘香四溢。
宋弦抱着雪狮子坐在沙发上,她很生气, 本来下了决心,绝对不吃祁云翱做的东西, 也不搭理他,但是饥肠辘辘,她又觉得饿着太对不起自己,是祁云翱把她的饭喂了猫, 她为什么不能吃。
于是,她打算先给祁云翱一些警示再吃他做的东西, 免得下回他还这么气人。
终于, 在她余光里,他两手端着东西出来了。
香味儿往她鼻尖里钻,空空的肚子在叫唤。
“宋弦, 吃点儿。”
宋弦瞥一眼,收回目光,不过, 她只坚持了几秒,又看向那一头,“你做的什么, 我想吃蛋黄牛油拌饭。”
祁云翱:“就这些,别的没有。”
“哪些?”
“自己过来看。”
饥饿让宋弦妥协, 她把雪狮子从腿上抱开,慢腾腾起身, 然后朝餐桌走过去。
她不得不在心里称赞祁云翱, 他动作可真快, 这么快就做好一份西餐。
碟子里是牛扒,两片午餐肉,一小撮意面,玻璃碗里是沙拉,青菜,对半切的煮鸡蛋,三只大虾。
煎烤牛排切好了,表面焦黄,夹杂少量粉色。
碳水,蛋白质,维生素都有,分量不多不少,正好适合她一个人吃。
宋弦轻轻咽口水,做最后的挣扎,指着牛排,“这个是什么呀?”
“黑胡椒。”
“黑胡椒我知道,我说的是这个黄色点点。”
祁云翱垂眼看那些柠檬皮屑,面色淡淡,“我也不知道。”
“……不是你放的吗,那我怎么吃啊。”
“你别吃了,那是智障头掉下来的头皮屑,有毒。”
宋弦轻轻咬唇,她真是狂妄了,怎么会想要教训祁云翱,和他对着干,她哪一次赢过?
她敢说不吃吗,不敢,她要再说一句,祁云翱能把饭给倒了。
于是,她坐下来,老实干饭。
没一会儿,祁云翱出来了,面色不虞。
“宋弦,你怎么把床单换成粉色?”
宋弦有些底气不足,“没有换粉色啊,那个不是粉色。”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是他的错,一转眼,他又占了上风。
“你是色盲吗,不是粉色是什么?”
“真的不是粉色啊,你再去看看,那是暖紫色,天气冷了,盖那个暖和一些。”
祁云翱冷声:“你给我换了。”
宋弦装聋作哑,低下头,叉上一个大虾往嘴里送。
要换他自己换,反正她是不换的。
喂饱肚子的宋弦心情又好了,她收拾好厨房,开始打开电脑写周报。
设计部一霸终于把小组项目进度给了她,数据太过简陋,她还得给他缝缝补补。
这一干,就干到了凌晨。
书房关了灯,没多久,卧室也关了灯。
宋弦赶紧关电脑去洗澡。
从卫生间出来,她小心翼翼往卧室走,虽然光线不足,她仍看到了被子上莺尾花刺绣。
男人突然出声:“你做什么需要那么晚?”
宋弦掀开被子,屏着呼吸缩进被窝,生怕喘气大了,惹到祁云翱,他让她爬起来换床单。
“有人拖拖拉拉,部门周报好不容易写完。”
“明天没有时间了?还是你们经理让你连夜发给他?”
她翻身贴过去,下巴抵在他肩侧,一双眼在暗色里看他,“我明天想睡懒觉,所以还是赶完再睡。”
其实相较于以前,直播到凌晨一点,这个时候并不算很晚。
祁云翱稍稍转头。
两人目光连上,趁他发难之前,宋弦先补了一句,“我想和你一起睡懒觉啊。”
祁云翱张开臂膀,她顺势靠在他怀里,柔滑的头发散在他肩颈处,带着些微刺挠。
他嘶了一声,嫌弃道:“你怎么这么凉。”
宋弦一只手臂在他腰侧上下划拉,话里带着绵软的笑,“你怎么这么暖,你好暖和呀。”
她两只冰凉的脚丫子也贴过去寻找热源。
“小心我打你。”
她咯咯咯笑,“祁云翱,你比热水袋还暖,冬天跟你在一起睡觉好舒服啊。”
“别胡说八道。”
祁云翱收拢臂膀,拇指在她脸颊上刮挠一下,“以后超过十二点,你就不要回来睡觉了。”
“噢,知道了。”
宋弦在他怀里微微一滞,她好似又有了新的发现,祁云翱喜欢她服软,只要她服软,做什么他都不会跟她计较。
她埋在温暖的怀抱里,心想,其实服软也不难,他说什么应下就是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祁云翱出差前,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一大一小两个猫屋,垫上垫子,每天都有流浪猫过来借宿。
这一次出差成都,祁云翱没有带助理,戚白单独请他吃了一顿饭。
他和白心雅刚刚开始直播,正是起号阶段,一天也不能落下。
成都分公司庙小,人也少,戚白还是一个编外人员,他散漫惯了,总有些融不进去的意思。
他不会来弯弯绕绕那一套,和祁云翱还有父辈的交情连系,所以什么话想说就说。
“我真不是偷看,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公司的八卦,反正就是半夜下播,我看见她上了邢沅的车,听说有人在挖邢沅,你再不看紧点,我们这号没起来,主播就跑了。”
这个“她”指的是白心雅。
和喜内部都在传,原销售总监邢沅被放到成都分公司做副总,是明升暗降,祁云翱有意要除掉他,才成立了一个空壳公司。
邢沅不但有家室,在销售部也有一些风流传说,但他在和喜呆了快十年,不是说开就能开的。
白心雅进公司的时间不长,一心往上社交,极少跟平级的同事来往,她未必能知道这些信息。
“听说他在和喜还有股份?”
“有,两个点。”
戚白扯嘴,“现在和喜值钱了,两个点也不少,怪不得白心雅要上那孙子的车。”
祁云翱看他,“你安心播你的,她要走也不是这个时候,和喜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那也架不住那个姓邢的勾搭。”
“既然你俩是搭档,你怎么不劝劝她?”
戚白哼一嗓子,“她跟个人精似的,用得着我劝?我可不干误人前程的事情。”
祁云翱在成都的第三天,收到了宋弦的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广州。
【周六早班机。】
【好的,需要我去接你吗?/爱心】
【你不要睡懒觉,接我做什么。】
【没关系,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祁云翱对着手机,嘴角轻提。
什么叫“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应该是想吃他做的早餐,她住进他家里,哪一天不是他起床做早餐。
宋弦跟猫一个样,越养越粘人。
白心雅敲了门,“祁总。”
祁云翱抬首。
“祁总,您周六要赶早班机回广州,您看,要不要把明晚的直播改到今晚,我担心您播得太晚,影响第二天返程。”
原定周五晚上,祁云翱和他们团队一起直播,预告也早就发出去了
祁云翱沉吟片刻,“改到周五下午播,我晚上走。”
白心雅有些吃惊,“下午吗?我们没有下午播过,突然改时间,没有缓冲是不是不太好?”
“用不着缓冲,偶尔改一下,可以测试流量数据变动。”
“好的……那我现在修改预告。”
“去吧。”
白心雅又说:“公司的车安排好了吗,要不,明天下播我送您去机场。”
祁云翱:“戚白会送我,你趁着明天,好好休息一晚。”
“好的,谢谢祁总。”
祁云翱并不想干预白心雅和邢沅的事情,他只是一个老板,不是职场导师,她干好了,公司会给她匹配的职位和待遇。
私德有亏,自然有人嚼舌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有法律制裁,在职场里,想走捷径的女人何止白心雅一人,他犯不着插手别人的人生。
有时候,捷径是捷径,有时候,捷径最弯曲的一条路。
凌晨,他落地广州,从机场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半。
在路上,他打开监控看了下,客厅静悄悄的,连个猫影子也没有,他暗自怀疑,宋弦是不是又放两只猫进卧室睡觉了。
他轻轻打开卧室门,果然看到家里喘气的都躺在他的床上。
白毛显眼,只见雪狮子毛发散开,摊成一团,皮皮紧贴着它,两只猫霸占了他睡觉的地盘。
祁云翱松开门把,轻脚走过去。
今天是农历十六,月儿正圆,窗帘没关严实,暖色地板变了色,那刺绣床单也罩上了雾蒙蒙的一层,细细一辨,当真是月白色。
宋弦盖得严实,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女孩儿的发色五花八门,他分辨不出来有何不同,以前他看不见的玩意儿,到她身上,怎么说呢,挺娇俏,也时髦。
睡已经睡了,祁云翱没有马上去赶猫,而是进了衣帽间。
这两只猫有一段时间好上了,天天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那段时间打架打得少,最近又不行了,皮皮想腻歪,雪狮子恢复了原来的性子,一见它靠进来就挥爪子揍它。
有时候在监控里看到宋弦教训两只猫,皮皮那死性不改的贱样,他就想把它送宠物医院阉了。
冲了澡,他把猫赶出房间,回到床上,掀开被子,发现宋弦睁着一双莹润的眼看他。
短暂的静寂。
宋弦伸出手臂,主动示好,“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回来怎么知道你又让猫睡我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