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叫什么?”贺思楷问。
贺家二老尴尬极了,恨不能赶紧伸手将儿子给拽回来。
可这事情到底是被人抢先了。
贺思今拎着贺思楷的衣领子:“手洗了没?”
“阿姐,我洗了。”
“洗了就能随便拉扯人了?再者说,你这乌龟爪子,哪里洗了?”贺思今偏头,立刻就有人送了盆子来,“重洗!”
廿五目瞪口呆,重新站好了瞧向自家主子。
宴朝目光落在那个给小人儿洗手的少女身上,少女压根儿没敢看他,只是认真搓着亲弟的手,仿佛洗手这个事情天大一般不容分神。
突然好笑,他抬眼:“叔父,叔母,先坐下吧。”
这两声称呼叫贺思今手下一滑,险些把贺思楷刚刚擦干的爪子重新摁回水盆子。
好在贺思楷被教训惯了,没敢吱声,乖乖坐在了她身边。
只可惜,有些孩子吧,他就是好奇心重,不知倦。
筷子动了几次,贺思楷又起了心思,偷偷往宴朝那边凑了凑:“堂兄,堂兄!”
宴朝偏头,就听小孩子脆生生道:“我叫贺思楷,我阿姐叫贺思今,你喊我楷弟弟就好。”
贺思今想踹他。
“至于我阿姐……你是不是比我阿姐大?那你可以喊她思今妹妹!”
贺思今停下了筷子。
贺思楷余光扫见,立马坐直了,紧接着又颇为无奈地对着宴朝摇摇头,小大人似的。
这倒是有些像她。
宴朝想着,目光打一边仍旧没看他的人略过,而后,笑了笑:“好的楷弟弟。我叫贺今朝,那你跟你阿姐,往后唤我——朝哥哥就是。”
什么玩意儿?贺什么今朝?
朝什么哥哥?
贺思今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宴朝在与爹娘一起商量着开的玩笑。
她抬眼望过去,却发现那人伸手拍了下兔崽子的脑袋,再自然不过。
“啊!你名字里也有今字啊!是今天的今吗?”
“嗯,是。”宴朝道,难得多说了几句,“自然有的,叔父与我爹是兄弟,所以我与你阿姐,也是同辈,取名字的时候商量好了,都得有一个今字。”
“原来如此!”
廿五愣住了,什么时候主子这么会编故事了啊?
贺思今也愣住了,不仅是贺思今,就连贺存高都差点噎了饭。
谁和谁兄弟啊?
谁敢跟今上做兄弟啊?!
可他能做的,竟然只是低头扒饭。
贺思今提着筷子,脑子里嗡嗡的。
且不论什么原因,现在,身份是爹爹先杜撰的没错,宴朝这也是在解围没错,可这实在……
一时间,她也只能默认了往嘴里塞菜。
席上单单留了一个傻不愣登的贺思楷,仍是啧啧有声道:“哎,别说,贺今朝这个名字,还怪好听的呢!那朝哥哥,你在我们家会待多久啊?”
“一阵子吧。”
“那敢情好!你是客人,我要尽地主之谊,明日我就带你逛岑州可好?”贺思楷说着,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又道,“朝哥哥,我阿姐她天天管着我,也不给我出去玩,凶得要命。你行行好,带我出去吧?”
廿五想着,这是贺小姐的亲弟弟么?怎么跟贺小姐一点不像啊?
宴朝哦了一声:“你阿姐,这么凶?”
贺思今心里窝火,可对着宴朝,她总也不能直接开骂,单是忍着。
不想,有人蹬鼻子上脸。
“嗯,凶!”贺思楷郑重点头,甚至开始煽风点火,“我若是她兄长,我定也会管她!”
你可闭嘴吧!兔崽子!
贺思今捏着筷子看过去,正要开口,就听那人叹了一口气。
“怕是不成,我站你阿姐。”
“……”
第62章 可能 ◇
◎他可能以后就是我姐夫啦!◎
贺存高到底是没能看下去, 一巴掌拍在了儿子脑瓜子上:“叫贤侄见笑了。”
“无妨。”
宴朝继续用饭,贺家三个才终于是松了口气跟着吃起来。
倒是贺思楷有些懵了,左看看右看看, 半晌才重新夹了块肉啃起来。
这一顿饭用完, 宴朝就起身先行离开。
几乎是瞬间, 贺思今一伸手,贺思楷忽得跳起来躲远。
这大概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爹!娘!困得很,我先回去了!”
贺思今原是想拦, 被普氏唤住:“随他去, 这兔崽子迟些再打也是一样。我与你爹, 有事情与你商量。”
宴朝二人往东厢房去,这儿与之前的贺府大不相同。
“听说那日出事之前被遣去庄子上的人,贺家都没有再召回来了, 庄子是贺家祖上的田产, 都是药田。”廿五从旁道,“现在除了之前贴身的奴仆, 剩下的听说都是隔壁普府添进来做事的。”
这些宴朝大约能猜到,毕竟,从京中回来,路途不近,贺家又是辞官三次才得应允,那时节上,哪里敢带太多的人,多一人就是多一份危险。
也难怪,今日乍一见到他来, 贺夫人都是紧张的, 怕是以为父皇反悔。
他想起当年承安殿中, 父皇与他道:“贺存高一心辞官,你可知晓?”
“守着的秘密不再是秘密,辞官,又有何不可?”他问。
帝王震惊的目光看下,他坦然接住,约莫半刻,他终是听得上头问:“你何时知道的?”
“重要吗?”
彼时,那个他喊父皇的人,已是满眼疲惫。
似是用了全身气力,他复又沉声道:“朕确实,对不住你娘,也对不住你大皇兄。可是,朕不曾对不起你,自从踏进这道殿门,你就没有回答过朕的问题。”
“因为在儿臣看来,过去了,就过去了。”他看上,“与其为难着所有活着的人,倒不如索性都杀了。”
“……”
上头沉默良久,他没再多言:“儿臣告退。”
那一日,父皇终于还是准了贺存高离京的折子。
贺氏一族,永不入京。
可如今,他却是来打破这个约定的。
“回京?”贺思今重复了一次,“为了什么?”
“司药监如今青黄不接,缺了人手。”贺存高道,“今年早些时候北边寒冻,起了瘟疫,司药监派了三批人过去,折损不少。”
“现在如何?”
贺存高摇摇头:“暂时似乎是消停了。”
暂时?
贺家行医多年,天灾人祸,自是也没少遇见。爹爹能得贺神医之名,也是因为之前京郊那场疫病之功。因而,对于瘟疫,贺思今有所了解。
古来瘟疫,大多天灾,既是天灾,总也没法提前预知。
一朝发起便是来势汹汹。
严重的一个城或者周遭连着几座城,死得七七八八,最后才算结束,历时恐怕以年计。
除疫有方的,便是如同爹爹之前那般,及时拿出对策,上下协力。
再有,便是像此番模样。
那疫病狡猾,随着季节变化,热了就藏起来,冷了再卷土重来。
是以,就有了爹爹口中的暂时。
眼看着天气暖和起来,这一段算是结束,可办法尚且没有想出。
药方不曾出来,这疫病,便不算完结。
贺思今问:“爹爹如何打算?”
这次是普氏接过的话:“你爹与我商量过了,这司药监没了你爹,倒也不至于不得运转,大抵是多费些心思,趁着现在那瘟疫消停,多加把劲,总会拿出个办法。”
她停了一下,是贺存高接上的话:“可今日朝王说的也不是假的,司药监人手确实不够。倘若是来年这疫病变本加厉,在此之前又未能有个结论,怕是……”
“爹爹医者仁心,恐怕是想要回去出一份力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她已经大概明白。
也是,爹爹曾说过,医者心,必得纯粹。
爹爹本就是个纯粹的医者,哪里会坐视不管。
贺存高瞧了普氏一眼,后者咳嗽了一声:“今日朝王殿下也留了些司药监关于疫病的记录,你爹想趁着这半月先瞧瞧看,倘若是有个结论便是最好,如若不然,也总该把你的事情先定下。”
贺思今拧眉:“这是何意?”
贺存高拉了她手:“今儿,你看江南如何?”
“自是好的。”
“比那京城呢?”
“……”
普氏也起身过来:“今儿,我与你爹商量过了。那京中儿女,总也是提着一颗心过的日子,一入朝堂,这婚事终究是不得做主。今日慈老太太的话你也听着了,连这小小岑州也放不下的门当户对,那京中更是严重。咱们贺家世代行医,便就是入了司药监,那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
她留心看了女儿一眼:“我与你爹只愿你嫁一个真心人。你爹离京久了,便就是之前在京中,也不曾多去结交什么,我们只担心,此番一旦成行,便就耽误了你的亲事。”
普氏说得隐晦,可贺思今听懂了。
贺家被缚在那座城中许久,为人父母,他们只愿她能做个自由的人,不为人拿捏,亦不为人因着家世挑拣比较。
可是入了京,事事便无法为他们所控。
所以,他们想要在岑州,将她的大事定下,也算是了却心事。
等到了时候,还能叫她嫁回来,这边有舅舅一家照拂,他们总能放心。
手还在爹爹手中,贺思今却是哑然。
“今儿,今日那个洪公子,你应该着人去问过你舅母了吧?”普氏道,“刚刚你舅母来传话了,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爹,娘,”贺思今终于找回声音来,“今儿明白了。”
贺存高拍拍她的手:“倒是也不着急的,若是那姓洪的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再看,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什么时候咱们再出发。”
“娘还是那句话,若是不配,咱就不要。”普氏道。
“好啦,娘,”贺思今笑笑,“我会好好考虑的。”
如此,二人才松了口气。
看着女儿回去的背影,普氏扶着椅子坐下:“也不知道,我们这般想,对还是不对。”
贺存高也跟着坐下:“之前总觉得今儿还小,可一晃眼,她也快要及笄了。这孩子,看着什么都明白,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担心。”
担心她会入得虎狼之地,时时刻刻都叫自己忍着。
所以哪怕不舍,还是叫她远离那里才是。
第二日早间,廿五就与一个孩童对峙。
他也是没料到,此行竟是被一个四岁多的孩子给缠上。
“你又过来做什么?”廿五面对一个孩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而且,主子对这孩子的态度,也不像是讨厌。
可不讨厌是一回事,总也不能叫这孩子一直在门口守下去吧?
自打昨日用了午膳后,主子就单独命他送饭进来,不出去了,可偏偏这孩子往这边跑了几趟,也不打扰人,单是在外头等着,这叫人怎么扛得住?
“叫他进来吧。”
里间突然传出声音,贺思楷一听,喜上眉梢,立时就推了门进去。
“朝哥哥!”他蹦跶进去,瞧见案边的人,“噫!朝哥哥怎么也跟阿姐一般,喜欢一个人练字啊?”
“你阿姐,还是喜欢练字?”
这个还字,很不得了。
贺思楷发现了什么一般:“朝哥哥你以前见过阿姐啊?”
“嗯。”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因为你还在你娘肚子里。”
“这样哦。”贺思楷道,“难怪了。”
宴朝停下笔看他,发现这小子话里有话:“难怪什么?”
“难怪我觉得,阿姐见你,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
“若是以前,阿姐昨日应该在桌子上就对我动手了,”贺思楷道,“反正就是温柔多了,阿姐以前,是不是很听你话啊?”
“……”宴朝终于搁下笔,正色瞧他,“也不算。”
“啊?可我觉得,你说话我阿姐会答应。”
宴朝想了想:“你想要做什么?”
“我听说城外的桃花开了,美得很,可是自从上一回我放坏了纸鸢,阿姐就不带我出去玩了,”贺思楷瞅他,“朝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啊?”
宴朝轻呵一声,转而道:“你忘了?”
“什么?”
“不是告诉过你,我站你阿姐么?”
“啊……”贺思楷小脸瞬间垮下。
“不过,倘若是你阿姐跟着你一起去,我倒是可以陪一陪。”
小孩儿眼睛一亮:“真的?!”
“嗯。”
“那也行!有朝哥哥在,阿姐定不会打骂我!我去与她商议!”
“……”
等天真的人雀跃奔出去,廿五才回身进来:“殿下,要不,我们还是住去客栈?或者,租个院子?”
“不必。”宴朝重新执笔,“外头什么声音?”
“好像是普家夫人过来了。”廿五道。
宴朝便就蘸了墨落笔。
不多时,一道小小的人影又晃了过来,这次,脸上都跑得红扑扑的。
见得门是开着的,他直接扒着门框喊:“朝哥哥!”
“又怎么啦?”廿五问。
“我进来了?”
“嗯。”宴朝头也不抬地应声。
接着,就觉桌案晃了晃。
贺思楷已经冲过来,小手拍着他的桌子,不叫他再写。
“朝哥哥,咱们晚些时候再去看桃花吧。”
宴朝掀眼:“怎么?你阿姐不同意啊?”
“不是,现在阿姐有事要忙,”说着,小孩子神秘兮兮地踮起脚与他道,“她在见一个哥哥!”
“……”
贺思楷扶着桌案,脚还是踮着的。
宴朝嗯了一声:“然后呢?”
“朝哥哥,你陪我去偷偷看看吧?”贺思楷兴奋道,“我想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为何?”
“因为他可能以后就是我的姐夫啦!”贺思楷道,“也就是你妹夫!”
“……”
第63章 相看 ◇
◎来看桃花◎
潜昌离着岑州有段距离, 原本贺思今想着,便就是应允相看,该是得等几日, 不想, 这第二日, 舅母就领了人来了。
她这才意识到,恐怕这个洪易安是本就已经在慈家的,否则, 哪里有这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