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假,贺存高也知晓,搓着手有些犹豫。
最后终于还是拍拍女儿自己进去了。
只是几步,贺思今回头,发现他又回来了。
“爹?”
“那个今儿啊,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怎么?”
贺存高酝酿良久,这才道:“之前在岑州,被那洪家那家伙给气得,我与你娘给回绝了,却没曾问过你意思。那个洪易安……”
“爹娘无论做什么,定是为我好的,”个中原因,他们大约是不想她知道,她便就装作不晓,贺思今笑了笑,“再者说,爹,我不喜欢他,这一点我很清楚的,所以,不用觉得亏欠我。”
“不喜欢,嗯,不喜欢,”贺存高喃喃,可是不喜欢,她却还是答应相看第二次,一想到这里,他更觉心疼,人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只是他这个女儿啊,实在太懂事,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问道,“那今儿,可有自己心悦的人?”
这话问得直白了,贺思今哑然。
贺存高见她没声,嗨呀了一声:“罢了罢了,爹就是随便问问,问问。”
“爹爹是心中有什么人选吗?”半刻,贺思今试探着问。
“没没没,就是有点着急,多嘴了多嘴了。”做爹爹的,本也不好问这些女儿心思,贺存高说着就摆摆手,“你收拾,我找你娘去!”
贺存高从女儿神色其实是探不出什么的,只是刚刚瞧着女儿,顿觉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这感慨下,便就思及女儿那波折的婚事,又记得那日那人的回答。
“敢问殿下,因何搭救小女?”
那人不过思量瞬息,便淡淡笑了:“贺大人觉得这是搭救,本王却觉得,这本是应当。”
贺存高往内院走的时候心里还是酸涩的。
他的今儿这么懂事,这么聪敏,自然该配得最优秀的男儿。
不仅要优秀,还要待她好的,更要是她喜欢的。
前时是他们糊涂,以为是为她好,可谁知道会出那档子事情,倒显得弄巧成拙。
现下左右已经回了京中,必得替她好好挑选。
思来想去,这些年,女儿唯一态度有些不同的男儿,也就是朝王殿下了。
只是这两个人,到底还是隔得太远了些。
他也是昏了头,差点就问出口。
庭中散乱着,贺思今立在庭中,对着一箱笼的药材。
爹爹不是个会随意开口的人,尤其是她的事情。
只怕是真的已经有了想法。
心悦之人么——
倒是曾经被訾姐姐逼着说出口过。
那时候,他还是七殿下。
她曾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好生与訾颜解释解释。
不想,这一别,就已经好几年。
也终究没找个契机说出来不喜欢。
贺思今想着,也开始问自己。
你喜欢慈二少爷吗?
不喜欢。
你喜欢洪易安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宴朝吗?
不……
喜欢吗?
第71章 回来 ◇
◎那朝王你不要了?◎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贺思今发现自己完全回答不上来。
如果说昔日种种皆是前尘,那么几年后的现在,便是真正的新生。
而那个人, 是前世今生中的横插一笔。
可偏偏是这一笔, 泼墨般晕染了这些年。
回忆起来, 竟然,时时处处,皆有他。
不喜欢这三个字, 可以是轻飘飘的毫不在意, 也可以是带了些抵触的厌弃。
哪一种, 都不能适用于他。
所以,肯定不是不喜欢的。
贺思今想了片刻,只觉似自己这重生的身世已是稀奇, 所以, 与宴朝的羁绊只能说是一场意外吧。
因为足够意外,所以, 无法去寻常地界定。
只是不知道,爹爹心中的那个人选,又会是谁。
岑州慈府,慈老太太愁得头疼,她看向下边正在以泪洗面的儿媳,更是来气。
“你再抽抽噎噎,又有何用?仲亨会有今日之事,你为娘的,能脱得掉干系?!”她这一声十足带着责备, 叫下边的慈夫人立时哑巴了。
半晌, 慈夫人王氏才拿帕子压了眼角:“母亲教训得是, 可这孩子一门心思地要与那乐籍之女一块儿,母亲可得要帮帮儿媳啊……”
“行了。”慈老太太已经没了慈蔼面容,只有些恨声,“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是考虑下贺家那姑娘,毕竟也是眼瞧着的好姑娘。”
王氏眼睛一亮:“母亲,这洪易安既然贺家瞧不上,可是以咱们与他们的交情……”
“你道人家贺家如何?!”慈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这给我那洪家侄孙提亲,已经是用上了两家交情,你以为我们打的主意,他贺家人瞧不出来?没点破罢了!原本,这如若是他们接受了洪家,也是好事,可如今,你自想想去!”
“儿媳原也不晓得贺家会重入七司啊……”王氏有些委屈,“再者,老爷也说过,他贺家虽曾名噪一时,可能在壮年辞官的,必有缘由,是以,媳妇便是为了慈家,也不敢与仲亨做这个主啊。”
这话也是没错的。
慈老太太想了想,又问:“那乐籍女子现在何处?”
“还在潜昌。”王氏道,“母亲莫怪儿媳多嘴,只怕是仲亨就是与您那侄孙多有往来,才得结识这般女子,仲亨自小就是懂事的,哪里会往那些地方去。”
这话分明已经带刺了,慈老太太绷紧了脸。
王氏这才倏地降了声调:“儿媳听闻,那贺家不答应这门婚事,似乎是因为对之前贺小姐落水一事不满,心中有隙。”
“你是说贺小姐落水的事情与洪易安有关?”
“谁知道呢,不过贺大夫本就是个极其护短的,洪易安事发后说的话,可也不好听,贺大夫当场是没发作,可这怎么也会有些计较吧?”王氏说着,复又难受起来,“可怜我儿,如今却是被害得不浅!”
“说这些又有何意?!”慈老太太道,“先将仲亨关上些时日,至于那女子,派些人去。”
顿了顿,她道:“若是能出些意外,也未尝不可。”
爹爹出发的几日后,贺思今收到了普鋆的来信,说的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还道是他们回京后,慈家又亲自上门,殷勤极了,便是怕两家因着一门亲事不成就生了隙。
之前也算是普家有意结交,到了这时节,却是两厢情愿了。
普鋆用词不拘,说得跟普慈两家怎么个缠绵悱恻似的。
贺思今好笑,继续读下去,不觉愣怔了下。
“怎么啦?”普氏问。
“表兄说,慈二少爷好像是被关了起来,因为那日撞了我们画舫的女子寻去了慈府门外,要问慈二少爷讨个说法。”
普氏来了点精神,嗑了瓜子问:“怎么说?”
妥妥的看戏,贺思今无奈摇头,将信推了过去:“好似是那女子也是乐籍,去岑州本是要为姐妹打抱不平的。慈二少爷与她姐妹应是有些关系,现在她姐妹生了病,相思过度,却左右等不来慈二少爷,是以她才特意去求见慈二少爷,谁料被次次拒于门外。”
普氏拿了信瞧:“所以,她又去求了洪易安,想经过洪易安与慈二少爷见面?”
“是这个意思,那日游湖,恐怕是以为慈二少爷也在我们的画舫上。”贺思今想了想,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又说不上什么来。
普氏却是笑起来:“哎呀,这慈二少爷,现在是被关在府里了?那这么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若是没被锁起来,应该是要去潜昌的吧?”
“娘你别幸灾乐祸。”
“我没有啊,我就是单纯欣赏这个小伙子么。”普氏无辜道,接着想起,“那这么说的话,洪家小子与撞船一事,好像还真说不清了。”
被这么一点,贺思今才突然明白过来哪里不对了。
宴朝说过,那女子与她神似。
所以,不管是那女子与洪易安达成了什么交易,想叫她落水是真,这一点,没得辩。
倒是这个洪易安,他不会不知道慈家的态度,也不会不知道慈二少爷与乐籍女子的事情,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实在不像是巧合。
“想什么?”普氏问。
“我在想,洪家虽是与慈家沾亲带故,可论起身家,根本比不得慈家。可有此女一闹,慈二少爷往后说亲,便难了一步。洪公子和慈二公子的亲事,往后还真不好讲哪个更好说。”
“那不可能,慈家什么人家。”
“怎么不可能呢?”贺思今道,“我记得慈家大公子慈仲元的妻子就不常出现,很是不得老太太待见,似乎就因为出身差?”
“这个也不一样。”普氏道,“慈仲元的生母本就是府上的丫鬟……哎,跟你个未出阁小姑娘说这个做什么,罢了。”
贺思今点头,也是,今日倒是太闲了些,毕竟宅子已经定下,没得好忙活。
“只是随便一想,觉得也许里头有些蹊跷呢。”
普氏噫了一声。
“怎么了娘?这般看我作甚?”
“我就是觉得啊,你这性子——随了谁啊?”
“……”
普氏啧啧有声:“你这心里的道道可是多,嗯……往后怕是吃不了亏。”
“娘!”贺思今起身要走,被拉住了。
“好嘛好嘛,你别瞧书了,我都快无聊疯了。”普氏道,“不若,今日我们好好说说你的事情?”
“我什么事情?”
“原本我是觉得,这京城里总归是不好的,可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哪里啊,都不缺腌臜事情,得自己挣。”普氏道,“这些日子,其实也有些人家递了门帖来,我都以家事未安稳给回了,可眼见你就要及笄,为娘想着,总是要带你出去走走的。”
贺思今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普氏就抽了一本烫金印花的帖子来。
“瞧瞧,这是黄夫人办的簪花宴,时间就在三日之后,我带你去看看。”
“……”
睡前,阿锦铺了床过来问:“小姐,簪花宴是个什么宴?”
“各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参加的宴赏。”
“各家夫人小姐?”阿锦机灵道,“那不就是一起相看着的?”
小丫头丝毫没说错,贺思今扯扯嘴角。
本来,普氏最是讨厌这些场合的,没想到现在为了她,竟然接了。
确实,这些什么簪花宴,百花宴的,无非为了几个目的。
一个,小姐们过去是为了挣些名气,好似之前的黄婧,当年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就是这么攒下的。
另一个,便就是夫人们替自家公子打探观望。
再来,就是女眷交际了,毕竟,男人们入朝为官,身为女子,总也是想出一份力的,有时候夫人的话,更是抵用。
是以,能举办这些宴饮的,都是些有些资本的人家。
好比这次的黄家。
也就是黄婧的娘家。
黄大人本就是司礼监尚司,如今黄婧又贵为谦王妃,且又育有一子,加上谦王殿下如今政绩在身,这京城中若是说谁家最有号召力,非黄家莫属了。
也只有黄家,能有底气发这般烫金印花的帖子了。
“是,也不全是。”贺思今道。
“可是夫人的意思,应该就是了!”阿锦接嘴。
贺思今噎住,伸手拍她:“耍什么嘴皮子。”
“奴婢说真的啊,喏,这是夫人白日里送来的新衣,小姐穿上,定是好看!”
还真是——
贺思今瞧着那明艳的琉璃色,果然是母亲特意挑的颜色。
“你肤白,这般颜色,寻常小姑娘压不住的。但你行!”普氏自信不假,女儿争气也是不假,她伸手亲自替女儿理了理衣领,点头,“不错,不错,可以!”
贺思今无奈,陪她进了马车。
这簪花宴果然热闹,黄府门口停了好些马车,下来的非富即贵,小厮一一将马车往马厩引,各家夫人小姐便就在门口下来。
普氏认识的人不多,来的时间也算是赶巧了,谁也没碰上。
跟着府丁往后院去的时候,一路都是花香,竟是着实不负其名。
离京太久,便是熟识的都不一定能记清楚,更莫说是本就不爱与这些夫人们结交的普氏了。
所以这一进花园,她们就撞上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倒是亭下一妇人先瞧过来,亲自起了身:“看,这不是说到了,正提起呢!我与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就是贺尚司家的夫人与小姐了。”
普氏也笑:“黄夫人客气了。”
众人了然上前,一时间,她们竟是成了中心。
贺思今这才明白,如今父亲回京治疫一举,已是高义。
大约是应付了两盏茶的时间,普氏才带着贺思今认了个遍,其间自然缺不得黄夫人的引荐,等到能坐下的时候,人都快乏了。
贺思今不察,被人唤了一声。
她坐在小姐们这边,只见一个面生的姑娘问道:“贺小姐可也是南书房出来的?”
也?
她复又瞧她一眼,好像是兵马司李大统领家的小姐,便一点头:“李小姐如今是在南书房学习吗?”
“是,总听祖太傅提起姐姐。”
“是吗?”有些意外。
“是啊,太傅说,贺姐姐是他教过的数一数二勤奋的学生了。”
贺思今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勤奋,只是那时候,不练字真的拿不出手啊。
“那……等妹妹回去了,可否代我给太傅问声安?”
“自然的!”
“呦!几年不见,可以啊,我家妹妹都能做姐姐了?!”一道清亮的声音打外头传来,紧跟着的是后头的小厮。
“这是内院,不得带武器!”
“小姐还请止步!”
贺思今忽得起身望去,那檐下持枪而立一身劲装的女子,不是訾颜又是谁!
“訾姐姐……”
訾大小姐将那长枪一丢,跟来的小厮诚惶诚恐地接住,得了黄夫人一个挥手才敢下去。
贺思今几步过去:“訾姐姐怎么回来了?”
“那怎么能不回来?我可是万里奔袭回来的,可快了,我爹都追我不上。”訾颜伸手将人一揽,压着声音问,“你莫不是来这儿挑婆家的吧?!那朝王你不要了?”
“……”
有些人啊,怕是百年不见,也丝毫不变本性!
贺思今咬牙,回了个嘴:“万里奔袭不是这么用的,姐姐!”
第72章 圣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