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年可【完结】
时间:2023-04-18 17:32:21

  流霞摇摇头,确实,这些年,朝王完全就变了一个人。
  莫说政绩如何,便是府门都不出的。
  身为少年王爷,他不入朝堂,不问世事。
  身为皇子,他不娶妻纳妾,立下为母守孝五年的誓约。
  身为将军之徒,却亲手折断了御赐长弓。
  件件桩桩,哪一个不足以叫今上震怒,便是贬为庶民也不为过。
  可偏偏上边那位都一一忍下了,不仅忍下了,还将所有弹劾的折子都甩了回去。
  从此,朝王这个人,就成了个例外。
  百姓提起都是摇头啧嘴,知情些的朝臣三缄其口。
  祖心玥也没想要真的问出什么意见来,只淡淡收回目光,与此同时,有宫人行至门口。流霞过去听了,复又折回:“娘娘,宣旨公公动身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被惊动的又何止是景妃。
  茶楼里、街坊间传得火热。
  “我亲眼见的!那朝王府开了门,还是朝王亲自接的旨!”
  “朝王殿下竟然会接旨?!”
  “可不是!这赐婚的圣旨,一式两份,另一道进的贺府,贺大人不在府中,乃是贺夫人领着贺家小姐接的。”
  “朝王这是要娶贺家小姐了?刚刚回京不久的贺家么?”
  “可不是说呢,这贺家离京久了,怕是不晓得……”
  “慎言、慎言。”
  ……
  “驾!闪开!”
  一道奔驰的骏马自不远处过来,占了马道聊天的纷纷推搡着避让。
  只见一个劲装女子策马而来,正是向着那卉平巷去。
  “那位瞧着是訾将军家的大小姐?”
  “是她是她!她回京那日也是这般纵马往黄府去的,还提了长枪!”
  “她这是要去贺家?”
  卉平巷,可不就是贺府所在?
  “哎,我听说,原本啊,这訾大小姐,是有可能被许配给朝王殿下的。”
  “当真?!”
  “呦,这话问得,你也不看看訾家与朝王府的关系?”
  “那这……”有人嘿嘿笑了起来,一脸的兴奋,“莫不是这訾大小姐要去抢亲?”
  番馆楼上,有人轻轻一弹,楼下哎呦一声。
  刚刚笑着的男子立时捂着腿大喊:“麻!麻!哎呦!哎呦站麻了……”
  左右将人扶了,也不知他什么毛病,皆调侃他体虚,一时间笑闹作一团。
  “军帅。”手下瞧得一清二楚的,执刀欲动,“那人可是前部余孽?”
  “不是。”
  手下不作声了。
  被唤作军帅的男子躞蹀上扣着银虎金蛇,他将弯刀别上腰际,撞上金蛇叮当一响。
  “军帅要出去?”
  “本帅有约。”
  卉平巷,訾颜猛地吁了一声,有人立在巷口。
  她眯眼瞧过去,身下的马匹嘚嘚转了几圈。
  “你是谁?为何挡我的路?”她喝道,接着,她终于瞧清楚那人的脸,“你是虢邕?”
  来人身上的服装一看就不似大宁人,尤其是腰间那银虎金蛇更是醒目。
  那是西戎王族才能佩戴的图腾。
  “訾小姐记得我名字,荣幸之至。”来人正是西戎王弟,亦是如今西戎的八骏军帅。
  訾颜骑在马上,低头看他,男子也就大喇喇瞧她,饶有兴致地甚至伸开双臂,似乎是要配合,叫她好更仔细地打量自己。
  “什么玩意儿?”訾颜暗骂一声,提声道,“你若是觉得那番馆无趣,可以去找谦王陪你跑马射箭,或者去宫里头找今上谈谈通商的事情,总之,别挡着我的路!”
  “訾小姐与朝王什么关系?”
  这确实是有病吧!訾颜懒得再啰嗦:“让开!”
  “回答一个问题罢了。”
  “你问了,本小姐就要答?呵,你好大的面子。”訾颜哼了一声,“有本事战场上问我爹去!”
  “哎~訾小姐这话说得,我们西戎与大宁,可是友邦,友邦啊,哪里有什么战场。”
  “你让不让?”
  “在下就是好奇你们京城这位王爷么~”虢邕笑,“毕竟曾经也是一箭取了我们西戎前军帅首级的人哪!”
  “他取你们军帅首级,干我何事?我不是我爹,便是这京城,我也敢对你动手!”
  “呀……真凶。”
  虢邕说着便就退开一步,将手一摊:“小姐请。”
  訾颜十足被这人搅得莫名其妙,直到了贺家下马都还气着。
  贺思今手中的圣旨还没焐热,就已经瞧见气哼哼的人进了院子。
  阿锦引人进来就退出去,留得訾大小姐一个人哼哧哼哧过来直接拿了茶盏就牛饮完。
  “訾姐姐这是在生气?”
  “算不上,就是碰上个冤家!”
  冤家?
  不等贺思今再问,訾颜便就一伸手:“圣旨呢?我瞧瞧。”
  说到这个,贺思今才想起,这人怕是刚刚被訾老太太放出来。
  圣旨倒是没什么好看,訾颜却是确认了一下才放心搁了。
  “姐姐今日来,镇国公府的人知道吗?”
  “你是问我祖母知不知道?”訾颜一针见血。
  贺思今闭嘴。
  “你莫要担心,祖母把我放出来,定是已经想通了。”訾颜啧了一声,“我特意求爹爹去劝的,一准没事儿,祖母对爹爹最是耳根子软的。”
  贺思今听着,却仍是觉得那圣旨有些烫眼。
  虽说她是瞧过訾颜写给宴朝的纸条,亦明白于訾颜而言,宴朝是一根刺,那根刺的末端连着的,是往事,是吝惟,是曾经的所有眷恋,因此,她不会允许自己再走近这根刺。
  可到底身份微妙,有些莫可言说的纠葛。
  其实,訾老太太的敌意无论前时今日,都是有理可循的。
  如今贺思今站在訾颜面前,仍是觉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訾颜观她,忽而拿胳膊肘戳了戳:“你怎么这个表情?我可是特意来恭喜你的,就怕是晚了,我就不是第一个送吉祥话的人,你倒好,怎么还不高兴了?”
  “没有。”贺思今按下她作乱的胳膊,“只是……”
  訾颜好奇凑近,问道:“只是什么?你不是心悦他么?”
  “哎?”
  訾大小姐恍然大悟:“不会吧?你变心了?!”
  ?????
  “这可如何是好?”訾颜似乎是才发现这个问题存在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那今上又乱点鸳鸯谱了?”
  “不是不是!”贺思今跟着也急了,奈何说完不是,又觉得否认的也不是那么个意思,一时间也不知该找补什么。
  “不是变心?”訾颜歪头。
  贺思今觉得碰上訾大小姐,她实在是嘴笨。
  万千话语堵在喉咙,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訾颜便就笑了:“其实,我今日来,还想与你说一句话。”
  “什么?”
  直到人去,贺思今都有些怔怔。
  而后,险些落下泪来。
  有些人,总是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去。
  却只为予你一个安心。
  古来皆道朋友易寻,知音难觅。
  贺思今想,能遇见訾大小姐,才算三生有幸。
  “我想告诉你,他人是他人,你我是你我。我祝福你是真的,无关他人。”
  接了这圣旨不久,贺府原本是带着喜气的,只是这几日市井里的话不甚好听,阿锦连着出去几次都铁青着脸回来,回来了也什么都不说,单是一门心思地陪着主子练字。
  却是青雀趁着阿锦下去,与贺思今道:“小姐莫要在意,外头人总归也没曾见过什么,单是想当然罢了。”
  贺思今不是不知,只是这几日她都装聋作哑。
  早些年的时候,清贵端方便就似是为他造的词,现下在百姓眼中,那个人大约是早已没了前时气度。
  她虽是没曾问过阿锦究竟听了什么,却也明白。
  左右不过是感慨她运气差,没赶上好时候罢了。
  “无妨的。”
  贺思今吹了吹纸页,忽听得外头喧闹。
  青雀领意,先行出去。
  “小姐!是司天监来人了。”
  司天监来人,那便是定下了吉时,来传口谕的。
  不等普氏着人来请,贺思今这便就搁下笔出去。
  只是这将将出门,就瞥见府门外长身玉立的,竟是多时不见的人。
  宴朝一身锦衣,自檐下看来。
  除他,其后还跟着司天监的几位官员,皆是朝服加身,就连他本人,亦是拿着朝笏。
  这是——刚刚下朝?
  边上围看的百姓不少,贺思今不敢妄动,直等普氏领着她出去。
  宴朝微微一笑:“姜大人,传口谕吧。”
  一言出,贺府众人皆是跪下。
  贺思今伏地,却见身前拢下暗影,下一瞬,那人的衣袍点地,落在了手边。
  议论声中,贺思今悄悄抬头,正见宴朝与她跪在了一处。
  传旨的大人愣了一下:“殿下……”
  “宣。”
  十月初二,天德合,福也,宜婚嫁。
  再抬首,那人入眼,明日朗朗——
  犹尘埃初定。
第76章 聘礼 ◇
  ◎宴朝的聘礼◎
  司天监众人传完便就先行离开, 围观的百姓却是没散。
  热闹不是日日都有,更何况是他朝王殿下的热闹。
  便就是久在市井中做买卖的,也是头一回见朝王跪。
  不, 应该说, 是几年间第一次见得朝服如斯的朝王。
  可不是稀奇呢!
  贺思今起身的时候, 正见男人衣袍上的滚边水脚。
  那衣角一荡,便就又近了一步,虚虚擦上她的裙带。
  “夫人, ”男人出声, 是对着普氏的, “可否容我与贺小姐说几句?”
  普氏扫见那后头还伸着脖子往这边瞧的人群,立时点头:“殿下见外了,既是已经赐婚, 我自是信得过殿下。殿下还请进。”
  罢了, 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会儿女儿正是与年轻人立在一处, 虽不至于暧昧,却实在一双璧人模样,心下宽慰,接着道:“今儿,你领殿下四下逛一逛吧?”
  “女儿领命。”
  大门关上,终于是隔绝了外头纷杂的目光。
  普氏撤退得很是快,陶婶更是雷厉风行地将府里人都招呼下去。
  这么一来,倒显得这贺府空泛得紧。
  贺思今矜持覆手,片刻才让了一步:“我带你去静园看看?”
  “好。”他说, 转身与她并行。
  “殿下今日上朝了吗?”
  宴朝低头, 瞧见自己手中的朝笏, 嗯了一声,复道:“抱歉。”
  “殿下为何与我道歉?”
  “未曾考虑过你的感受,叫他们说了许多闲话。”宴朝道,“今后,都会上朝。”
  不由得,贺思今歪头去瞧他。
  男人微低的侧脸沉静,叫她恍惚。
  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也听到了那些市井评说了么?
  所以,他重新上朝,是为了她?
  贺思今不知前世里,他究竟是何时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可换位而论,如若换成了她,她必是也觉得生不如死。
  因而如今忽听他这般言说,竟似保证,不免心中酸涩。
  “殿下可以凭心而活。”她说。
  宴朝也偏头,这才发现小姑娘正在瞧自己。
  他笑了一下:“已经任性了几年,够了。”
  贺思今被这笑慌了神,立时收回目光:“殿下如果决定重来,那也是好的。”
  “……嗯。”
  她觉得这次他的这声嗯都带了笑意。
  不远处就是高墙,冒了头的石榴树梢隐约可见青色的瘦小果子。
  墙下,摆了几块稍大的石块,就垒在草色中,自成一景。
  原来真的爬的石块。
  贺思今不知他瞧的什么,可当她也瞥向那石块时,人不觉就往前稍了稍。
  虽是挡不住什么,但好歹能将人的目光拉下。
  她是偷偷爬的石块瞧的,应该没人瞧见,可他要是乱想呢?
  “殿下要不要坐下休息?”
  宴朝便没点破,只停住步子道:“伸手。”
  不知其意,贺思今谨慎伸平手,眉头也跟着蹙起。
  宴朝瞧了一眼,有些好笑。
  “贺思今。”
  “啊?”
  “我不是书院先生。”
  书院先生怎么了?
  贺思今还没想明白,便觉手背微凉,是被男人的手掌隔着朝笏托住。
  本能地指尖一缩,被他抓住,男人的声音清浅:“放心,不会打你板子。”
  下一刻,一颗莹润非常的白玉扳指落在了掌心。
  “这是?”贺思今微微俯身,终于看清了上边的图案。
  扳指打磨得圆融,唯有一面上精巧地雕着一枝睡莲,花叶连枝,蜿蜒周转,因着白玉,更显高洁。
  “聘礼。”男人道,“婚事一应流程由司礼监操办,王府的聘礼后边一应随礼单送进贺府。只是我想,唯有这件,最是配你。”
  贺思今脑中几转,才呐呐问道:“这是——殿下你自己的聘礼?”
  宴朝默了一刻:“确实有点寒酸,我……”
  难得,贺思今似是瞧见他耳尖一点微红。
  “这可是羊脂白玉,”她道,“如何寒酸?”
  嗯?
  宴朝复又看住她,发现小姑娘竟是眼中盈笑。
  他不作声了。
  “这雕工也不寒酸。”她复道。
  “……”
  “那是什么?!”廊柱后,贺思楷伸手。
  嘴巴立刻就被捂住了,阿锦与初闰一并将人从柱子后头扒拉下去。
  阿锦原是被陶婶派来望风的呢,没想到窃窃的府丁没抓到,鬼头鬼脸的小公子倒是抓着了。
  这边一闹,贺思今猛地醒神,隐隐瞧见那边身影,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掌心,猛地就收了回来。
  宴朝自是也听见了。
  他向着贺思楷那边看了一眼:“一会他定是要与你说悄悄话。”
  “啊?”
  贺思今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傻不兮兮的,无奈极了。
  宴朝出府上马的时候,外头人已经散去,却是廿五一并在侧,颇为好事地问:“殿下,王妃收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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