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本能地点头，却突然想起来要这人保持距离。
看着他笑意再次漾在嘴角的样子。
……可恶，真的很难保持距离。
巫悦胸中的心思不为人知，饭桌也没有就此而安静。丁霄站起来，满目通红，“我要吃肉！”
他大吼着，像是要将餐桌掀翻。
但并没有人理会他，坐在他身边的余明明更是木头一样机械性的一下一下夹着菜，丁霄一脚踢在了他的椅子上。
余明明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趴倒在餐桌上，盘子哗啦啦地斜歪了一片，汤水撒了他一身，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直起身子，再度一口一口地吃着饭。
他的脸上还沾着褐色的汤汁，正一滴滴地落下，但他似无所觉，整个人机械地像是设定好的一个程序。
而另一边，牧悦可已经不耐烦了，她对丁霄凶道：“你发什么疯！肉昨天不都被你吃掉了吗？”
但丁霄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嘴里流着涎，牙齿发出难听的摩擦声，两眼直愣愣的。
“肉呢。”
“肉……”
“我要吃肉！”
他不停地咬着自己的指甲，浑身紧绷到颤抖，“肉、肉……”
他不停地重复这个词，咬指甲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直到将手指完全塞进嘴里，牙齿咀嚼，发出骨骼相互摩擦的声音……
血液顺唇缝流出来。
他完全像是个疯子，桌上的女生们都尖叫起来。
疯了疯了！
巫悦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但又觉得这很正常。
没什么的。
直到丁霄身边的汪远航将他反扣住，拉回屋子里。
丁霄依旧在咀嚼着嘴里的肉，嘴角露出瘆人的笑。
餐桌乱成一团。
“没几道能吃的菜了。”高姐无奈，而李晓晓早已吓得跑到巫悦身边。
看着依旧面色镇定的巫悦，她疑惑：“巫小悦你很反常啊！你怎么不怕？”
巫悦很无辜，“昨天汪大夫说睡一觉就都正常了。他说得对，我现在觉得没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啊。”
李晓晓怔愣地看着她。
巫悦已经弯腰，拿起一个盘子，往里面装着还可以吃的东西，“你们不吃的话我就收走了？”然后对李晓晓说：“跟我去见两个人？”
第56章
巫悦将干净的饭菜打包好, 对李晓晓说：“我昨天在山脚下看见了一对父女，就是来村子时见到的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
李晓晓好奇：“他们怎么了？”
巫悦想起那个女孩的样子和生食鸡肉的场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对父女的情况, 只得对李晓晓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抿抿嘴, 怕李晓晓突然被吓到, 又解释了一句：“他们可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她想说那对父女不正常的，可是这个想法生出后，巫悦又觉得荒诞，明明一切都很正常。
包括刚刚丁霄的发狂和余明明的木然，这些都很正常……
巫悦皱眉，闭上眼睛，她的思维好像很奇怪。
可这个念头才生出便又被什么东西给压下, 巫悦不得其解。
而这时纪寒也起身, 他提议：“大家一起去吧。”
巫悦想拒绝，因为她在这个人面前总是会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可她明明喜欢的是汪远航才对。
巫悦很厌恶这样的自己，明明心里有个人, 却还会为另一个人这样，像个坏女人似的。
她皱眉，又觉得没什么理由拒绝, 那天纪寒也看见过那个小屋，他想再去看看也很正常。
想到那天，那个密室，巫悦又脸红了。
她与纪寒接吻了, 巫悦抬起手, 摸着自己的唇，耳尖热意更胜。
她甚至都没有跟汪远航亲过, 只是想起那抹淡淡的凉意，巫悦的指尖就开始发麻。
不行，果然还是拒绝比较好，她可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而那边的李晓晓已经无所谓地说了句，“好啊，一起呗。”
“……”巫悦幽怨地看着她。
李晓晓不明所以，“怎么了？”
巫悦：“你给了我犯错误的机会。”
李晓晓：“啊？”
奈何巫悦已经拎着饭菜走远。
李晓晓不明所以地看向纪寒，“纪教授，你听明白了吗？”
纪寒眸光微闪，想起女孩刚刚触碰唇角的样子，只笑着回应李晓晓说，“走吧。”
然后也走了出去。
李晓晓来回打量着两个人，满脸狐疑。
这俩人绝对有猫腻！
-
今天还是阴天。
住处到山脚下的路有些远，三人徒步走着，乡间小路的两边都是红砖小屋。
这些对一直生活在城市的李晓晓来说，都是很新奇的事物，她深吸一口气，感慨道：“还是农村好啊，空气新鲜。”
巫悦瞧她东瞅瞅西看看的样子不由想笑，却突然听她说，“我好像听到了猫叫。”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指着西方的一个小巷，“是那里传来的。”说完还疑惑，“这大白天的怎么一直叫。”
普遍情况下，野猫都很警觉，无故不会发出这么长时间的叫声。
巫悦猜测：“还不到六月，可能是发情期吧。”
纪寒却摇头：“叫声太虚弱了。”
巫悦听了会儿，纪教授说得对，那声音听着是挺没力气的。
“不会是受伤了吧。”李晓晓是爱猫人士，最见不得可爱猫猫受委屈，说完便连忙跑过去。
巫悦和纪寒也只得跟了过去，但走进巷子却发现声音的来源处站了两个人，是村长和一个抱着小婴儿的大妈。
哭声就是那个婴儿发出来的。
他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瘦瘦小小，就这么随意地被抱出来，身上赤()裸裸的，甚至都没有用被子包起来……
“又生了个不中用的。”那老妇叹息，然后把孩子交给村长。
村长却说，“很正常。也不是没用，大家都等着呢。”
他将那婴儿接过，拿出一个小瓶子，往他嘴里灌了什么东西。
然后将他装进袋子里，这才对那老妇说：“先别让你儿媳妇点蜡了，生个正常的再说吧。”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微弱，那老妇又递出一个黑袋子，交给对面的村长，“还有这个，新鲜的，你给老太爷吧。”。
那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还往外滴着水。
巫悦好像闻到了一股腥气。
三人早已躲起来，待两人走后才从柴堆走出。
“他们在干吗？”李晓晓的表情不太好看，她应该想到了，却不想相信。
巫悦沉默，那婴儿的哭声明显有问题。
猫叫综合征，是一种基因缺陷病，这样的孩子注定无法正常长大。
而他的家人，明显是把他遗弃了。
李晓晓的肩慢慢落下去，“怎么能这样……”
她无力道：“前天晚上我们还来过这一家，那个女人还挺着肚子，满脸幸福。”
她有点说不下去，只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家门口，手按在门上。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站在路人的角度去批评他们？她不是当事人，又有什么资格？
巫悦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在转身的时候，却注意到了地上的斑痕，那不是水渍……
是血迹！
原来，那个黑色塑料袋里露出的是血珠！
“紫河车。”纪寒垂眸，淡淡地说了一句。
紫河车……
李晓晓突然抓住巫悦的手：“小悦，你有没有闻到那股香味。就是丁霄……”
她说不下去了，扶着墙干呕起来。
巫悦闻到了，早在那个老妇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她就闻到了。
这个村子，不正常……
-
汪德全拎着袋子回到家后，却发现儿子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他把布袋扔在地上，里面早已没了声音。
“咋了？”他问。
“远明还没回来。”汪永元说。
汪德全走进室内洗了洗手上的血迹，“这你还猜不到吗？那个女的回来了，他没回来，肯定是死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半分难过没有，早在昨天，他那股操心劲儿就过去了。
反正他还有两个孙子，再死一个都没什么。
汪德全倒是更纳闷儿这个儿子怎么突然在乎起来了。
汪永元解释：“爹，你不知道，其实远明藏了一个很厉害的葫芦仙。而那个女的只是普通人，远明不应该失手的。”
“我是怕有什么东西在帮她，如果那个东西是为了寻仇找上我们的话……”
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小命。
汪德全这才觉得对，州安村都是怪胎，没几个重情的人，孩子这种东西，留一个延续香火就够了……
他点上烟斗，慢悠悠坐在椅子上，“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东西在帮他。”
汪永元皱了皱眉，好不容易才在自己这张光滑平整的脸上挤出一条皱纹，“是不是逃出去的那个芳芳回来了？我听人说村东头汪和伟昨晚死了，当初是他负责去追杀芳芳的。”
“逃出去的又不止那一个。”汪德全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除了她，五十多年前不还有一个吗？”
“可是五十年前那个……”汪永元想说那个蠢女人又不是他们杀死的，也不会寻仇寻到这里啊，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她的孩子。
不，准确地说是那个青年。
他闭嘴了，他要赶紧去山神庙的地下看看去。
汪德全吸了一口烟杆，抬眼看了看他，“我早去看过了，空了。”
见汪永元脸色大变，吓得不成样子，他又啧啧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后又道：“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子了。”
在汪永元稍稍定下心来时，汪德全又说：“今晚，把那群外来的人都杀了吧。”他语气轻描淡写，“女的留着，做皿做药。”
汪永元点头。
-
与此同时，巫悦几人已经来到山脚下。
白天看这里依旧很荒凉，不知屋子里有没有人，巫悦抬脚走过去，又怕贸然过去会吓到那对父女。
“啊！是晚上的姐姐。”一道童音从屋子里传来，巫悦定睛看去，只见那个小女孩正趴在没有玻璃的窗户上，探出头来跟她打招呼。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上方的屋檐撒下一大片阴影，正好遮住了那个小女孩的张脸，能看清的，只有她那张没有被嘴唇包裹起来的森森牙齿。
而小女孩的身边，则站着那个跟女鬼一样的傻子爹。
李晓晓吓得一下子叫出来。
“巫、巫、巫……”她死死抓住巫悦的手腕。
巫悦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是这对父女。”
说完，她走过去，笑道：“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了，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姐姐。昨晚就想跟你打招呼了，但是又担心你讨厌我。”
小女孩垂下头，声音无助，“村里的人都讨厌我们，所以没人过来。”
“没关系，我不讨厌你。”巫悦笑着举起手里的饭菜，“饿了吗？我带了点儿吃的过来。”
小女孩一听到“吃的”这两个字立刻咧开嘴，应该是咧嘴笑的动作，因为她露出来的牙齿更多了。
她想马上撑着窗户跳出来，奈何肚子实在不太方便，只得绕到门口走出。
巫悦将餐盒打开，递了过去。
女孩应该不会用筷子，所以她带了两把勺子。
那个男人也走出来，看着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孩子笑了起来，然后他又看着巫悦，“好人。嘿嘿，好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换了一身衣服，他没有再喊巫悦芳芳。
李晓晓将巫悦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巫悦挠挠头想了一会儿，“昨晚有个陌生女人带我过来的。”
李晓晓快吓死了，“陌生人？你是那种大晚上跟陌生人出去的人吗？”她握住巫悦的肩膀，严肃道：“巫小悦你很不正常！”
“今早丁霄疯了的时候你也不害怕，你到底是怎么了？”
巫悦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只是扭头看向小女孩，那么一大盒的饭，她已经全部吃完了，正蹲在地上，跟纪寒说着什么。
纪寒背对着巫悦，他也很体贴地蹲着身子，像是在很耐心地听小女孩说话。
巫悦好奇，走了过去。
小女孩抬头看见他，立刻兴冲冲地对她挥手，“姐姐，快过来。哥哥答应给我讲故事了。”
抛开吓人的长相不谈，她也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纪寒也侧过头来，对上巫悦的眼睛，“巫悦，你要听吗？”
其他人都不会喊巫悦的名字，连李晓晓也只叫她“巫小悦”。
所以在当男人和缓澄净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巫悦心里本能地一颤。
他喊她“巫悦”。
巫悦的手紧了紧，记忆里也总有人这样喊她，平静的、无奈地喊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