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悦——】
卓星……
她喃喃说出这个名字。
巫悦的头很痛,与卓星相处的记忆太碎片化了。
她只记得卓星很危险,他想要她的身体,想杀了她。他把力量给了闫香香,然后又被她驱使着与闫香香同归于尽。
他死了……
巫悦的胸口突然有些闷。
“唉……怎么又哭了?”男人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怎么哭了?”小女孩问。
巫悦这才感觉到颊边一片冰凉,纪寒已经站起身走过来,他伸手,擦干她的眼泪,无奈道:“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要听。”巫悦一下子握住他抽回的手腕,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听眼前这个男人说话。
想听他多说说话。
“好。”男人弯下眼睫,“我说给你听。”
李晓晓也走了过来,连同女孩的父亲一起,五个人都像小孩子一样蹲着,围成了一个圈。
纪寒缓慢开口:“这是一个很无趣的故事。”
他声音和缓,慢慢说着:“许多年前,一个和尚路过了一个村子,他在这里遇到了一名富商,一个女人,和一只妖怪。
富商濒临破产,女人的孩子生病。
传说村中有仙,他们前来求仙。
而村里的这个妖怪,害怕和尚手里的木鱼。
于是妖怪蛊惑女人,说那个和尚叫唐僧,吃了他的肉可以救活自己的孩子。
他又欺骗富商,说喝了唐僧的血可以让他财运滚滚。
然后三人一起端着掺了迷药的汤,给和尚喝。
和尚晕倒,那三个人将他的头颅割下来,把他的血液抽干,肉一片片削下来。
和尚死了。
女人的孩子活了,商人也赚到了钱。”
巫悦沉默,这哪里是适合给小朋友讲的故事,她不由问:“后来呢?”
坏人没有得到惩罚吗?
“后来……”纪寒平静开口:“女人的孙子也得了怪病,商人家的财富昙花一现,又遇到了比之前更大的危机。
他们很慌张,去找妖怪求助。
妖怪告诉他,那是和尚的冤魂来报复了。
要镇压他的魂魄,需要向他献上什么东西。
商人听了,赶紧派人去寻找。
而女人早已怀疑了妖怪的话,她从别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和尚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奇。
她孩子的病能好只是因为妖怪给他吃了邪药续命。
如果想让孙子活下来,最好的办法是去找另外的小兔子换命。
于是,她对孙子隐瞒了真相,让他下山去捉兔子。
很巧,这些人都想要那只小兔子。”
说到这里,纪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他声音柔和,眯起眼睛,“大家都喜欢小兔子。”
李晓晓忍不住催促:“然后呢?”
纪寒耸肩:“谁知道呢?”
“或许和尚真的醒了,开始复仇。
又或许,那个和尚在喝那碗汤之前,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了。”
巫悦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怕死吗?”
纪寒看着她的眼睛,眸子里带着巫悦看不懂的情绪,他淡淡开口,“可能因为他觉得无所谓吧。”
巫悦忍不住说:“可是人人都惧怕死亡。”
纪寒却摇摇头,语调轻缓:“其实一个人才是最可怕的。”
第57章
“其实一个人才是最可怕的。”巫悦听纪寒这么说。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 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像是想倾诉什么。
一边的小女孩挠挠头,哭丧着脸, “哥哥,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那个和尚比囡囡还惨……”
李晓晓已经逐渐适应了这对奇怪父女的外表, 她也深有所感地点点头。
纪寒双手撑在膝上,站了起来,“他自己应该没什么感觉吧。”
他正逆着光,温暖的阳光描绘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薄薄的浅晕,却照不清他背光下的五官。
巫悦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故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纪寒现在的样子。
只是心里有一点点难过, 她抬头看着眼前清瘦温和的男人, 突然想要抱抱他。
这时李晓晓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她小声对巫悦说:“巫小悦,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女孩子带回去啊?”
巫悦点头,“我想向医院申请一下, 咱们医院每年不都有一个公益项目吗?”
“嗯。”李晓晓叹了一口气,“这次活动估计也黄了,等回去之后我和你一起跟主任说说。可惜了现在没信号, 要不然直接打电话问问就好了……”
“要不咱先把小姑娘带回去照顾着?”她灵机一动,“起码不能让孩子饿肚子啊。”
巫悦觉得可行,她在住处还有一些消炎用的药,刚刚发现小女孩的口腔问题也很严重。
她对蹲在地上跟爸爸一起拿树枝画画的小女孩说:“囡囡要不要跟姐姐回去住几天?我那里有吃的, 也有给囡囡治牙痛的药。”
话音刚落,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爸爸就猛地跳起来。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就一把将她推在了地上,暴怒道:“囡囡不用药!囡囡不跟你们走!”
其余两人赶紧将巫悦扶起。
“疼吗?”纪寒摸摸她的脑袋。
有点疼……
后脑勺撞地上了。
但巫悦还是摇了摇头,而原本暴躁着像是要打人的男人却突然变了幅样子,他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大哭着,两只手不停作着揖,“求求你了,村长。囡囡已经大了,不适合被拿去用了。求求你了,别带走她,别给她吃药……”
他终于不再单音节地说话,但诉说出的内容却让巫悦心惊,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街上的那一幕。
被抛弃的畸形的孩子……
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袭上心头。
不单单是胎盘……
恶心!她捂住胸口,小女孩也吓得哭了起来。
不对,这很不对!
这个村子,哪里正常了?哪里正常了!
巫悦的头突然很痛,好像是违背了脑海里一直回荡的那个声音。
她四肢瘫软,像是没了力气,死死握住身边男人的手臂,央求着,“回去,带我回家,求你。”
她再也不想待在这个村子里了。
卓星眯起眼睛,感受着肘间传来的那股热意,“巫悦,你确定要离开这里吗?跟我?不是汪远航?”
他的平和散尽,冷漠地吐出那个名字,耐心地等女孩回答。
巫悦现在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她的脚早就没了力气,整个人半是瘫软地靠在纪寒身上,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吃人”这两个字。
握住纪寒的手没有松开,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问这么多,更是委屈他为什么还不赶紧带她走,眼里泛起泪花。
她看向身边的李晓晓,想要求助晓晓,却发现周身早已换了景色。
白茫一片里,男人掰回她的脑袋,让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是巫悦看不懂的神情。
“巫悦。”他说:“你确定选择的是我吗?”
巫悦感觉思维好像也被这片白雾同化了,根本没力气思考,她浑浑沌沌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是你。”
腰间传来一抹凉意,男人突然揽她入怀。她的头被男人的一只手按住,鼻尖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巫悦闻到了他衬衣上淡淡的书纸味。一声低笑自他震颤的胸腔传来,“巫悦。”
男人语气清然,“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他吻着她的发顶,“我带你回去。”
等意识恢复正常的时候,巫悦发现自己还是待在那个破旧的小茅草屋外。
小女孩的爸爸已经站起来,高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与李晓晓一起安抚那个男人。
纪寒似是心情不错,对巫悦说:“走吧。”
巫悦错愕,有些不记得刚才与纪寒发生了什么,她迷茫地看着纪寒:“不等晓晓她们吗?”
纪寒皱眉,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你要跟她们一起?那会很麻烦。”
“要跟晓晓一起回去,我们把事情告诉大家,这个村子太危险了。”巫悦已经冷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大家一起走。”
纪寒抿唇,没有说话。
她还没有彻底恢复……
还没有意识到那群人里,早就没剩几个正常的了。
巫悦最终也没能成功将小女孩带走,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高姐说她要留下继续做做小孩父亲的功课,这次依旧是三人回去。
州安村的天空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闷了,黑沉沉的云压在天上,根本透不出光。
道路上依旧没有人,连吹来的五月风都是寒的。
只是快到住处时,迎面突然走来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身穿中山装,头发乌黑,全都整齐梳在了后面。
看起来与其他整日务农的村民一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很体面的文人气质。
他像是路过,只是随意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
巫悦注意到,他看纪寒的时间最长,而且像是有些惊讶,但那份惊讶很快便被压了回去。
“看什么?”纪寒问。
巫悦指着那个方向,“刚刚那个男人好像多看了你一眼。”
纪寒面色未变:“不用管他。”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早就看见了一般,甚至像熟知那个男人。
-
汪海回到家里,底下的祖孙三人早已经等了好久,只远航那孩子没来。
“爹。”汪德全几步走到他跟前,“你终于下山了。”
汪海淡淡应了声,“远航呢?”
汪德全赶紧道:“他在新房子那里,跟他同事一起。”
“同事?”汪海皱眉,“就是那几个陌生人吧?你见过他们了吗?”
汪德全点头:“来村时我就见过了,里面有几个女的,我把蜡烛和药浴用的东西都送过去了。”
“她们没有用。”汪海已经坐到了凳子上,喝了口茶,“我刚才遇见了三个人,其中那两个女的,她们体质没有变。”
“没有泡过药浴,就成不了‘皿’,也就没办法招蜡烛里面的鬼。”他抬眸看了眼汪德全,“她们已经来了有两天了吧?”
他的语气轻飘,随意说出了这几句话,而汪德全却早已被吓得汗流浃背。
州安村里的女人越来越少,那些药太寒凉了,以至于能生育的女人更是变少。
现在,他每年提供给这个爹的“皿”和“药”数量都不如往年的一半多。
老爷子越是说得淡然,他心里就越害怕,他可还记得自己那两个哥哥是怎么死的,他又是怎么坐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爹。”他连忙讨好,拿起之前的那个袋子,“这是孝敬您的。”
汪海淡淡瞥了一眼,稍稍点头:“嗯。”他又抿了一口茶,“把那几个女人都抓起来吧,先别让她们点蜡,‘皿’装了鬼之后就不能再生了,不是谁都跟汪倩倩一样。”
汪德全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再次从自己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好像恍如隔世。
谁能想到,五十年前,那个已经完全成了“皿”的汪倩倩竟然没有死。
而且还突然怀了孕,怀得还不知道是村里哪个混蛋的孩子,最可恶的是,她竟然还被一个外来的民俗教授给就走了。
带她出去的那个教授在她生下一个男孩后,没过几年就生病早逝了。
而汪倩倩带着个拖油瓶,又嫁给了第二任丈夫。
不过,没多久那一家子也全都死了。
听说是魔怔似的,丈夫杀了汪倩倩,汪倩倩毒死了丈夫原配的孩子。
四口人,活下来的只有那个怪胎男孩。
汪德全冷笑。
已经成了“皿”的人哪有精神正常的?鬼这玩意儿阴气重,她又不会控鬼,所以连带着周围的人都被影响得精神失控了。
又或许他们本来也有问题。
不过想到那个幸存下来的男孩,汪德全不由咽了口唾沫,他的大哥,就是因为没处理好这件事情,让那个男孩顺利长大,养虎为患。
才被他爹杀了的。
他自知自己也是凉薄的人,但杀死亲儿子这件事情……
只能说他爹不愧是他爹。
汪德全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活了一百多年的老怪物。
这时,又听汪海说:“你说庙里的那个盒子空了?”
汪德全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能把您叫回来?我们实在是对付不了里面那只。”
“你没有发现,他就在来的那群人里吗?”汪海凉凉地说。
“什么!”汪德全的惊讶不是作伪,他见过那个叫卓星的孩子。也不能叫孩子了,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四,他的头还是他亲自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