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凑近巫悦,鼻尖耸动,“好好闻,你真的好好闻。”
她一度逼近, 又将脸贴过来, 嘴里不断重复着怪异的话。
巫悦不由后退,后脑勺一不小心撞到了墙上。
疼!
她捂住头,皱眉看向牧悦可,只见她的口水已经滴到前襟, 染湿了胸前一大片。
巫悦瞬间清醒,原来在睡梦中,牧悦可一直趴在她身上, 盯着她的脸。而巫悦摸到的那些水渍,都是她嘴里流出的涎液!
她想吃了她?
这个一下子认知浮现在巫悦的脑海,她猛地一把将牧悦可推开。
人类不会对她产生这种欲望!
但后者身体只是轻轻移了半寸,接下来反而更是逼近, 她双手和双膝跪在了床上, 一点点凑近巫悦。
透明的涎液从她的口中流出,“嘻嘻。巫姐, 让我闻闻,再让我闻闻你……”
她的声音干涩异常,早已不是原本甜美的样子。
她的面皮却晶莹剔透,白得能看见身体里青色的血管。
那些血管仿佛有自己的生命般,在她的皮肤底下蠕动,像一根根黑色的绦虫。
巫悦甚至看到了一根黑色的东西从她的额头爬到嘴角,然后蠕动着,顶起她嘴角的皮肤,像是要钻出来一样……
巫悦忍着恶心,推开了牧悦可的头,却发现她的身影打在了镜子里。
她的后背对着镜子,而镜子里那原本应该是头发与后脊的位置突然多了一张人脸和凸起的胸部!
那张艳丽的脸好像透过镜子看见了巫悦的目光,她红唇微微勾起,然后无声地缓慢吐出几个字。
【你好香】
【好想吃】
巫悦汗毛竖起,再次推开牧悦可时,自己也跳下了床,忙不迭地推门跑了出去。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穿鞋子,只顾将门从外面反锁起来。
脚上的疼痛掩盖不住心中的惶恐,其他人呢?其他人在哪里?
巫悦走到院子却发现天已经黑了,月亮被藏在黑云之中。
而院子中央就有一个人,是余明明!
他正一个人在院中散步。
但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像精准测算过一样,步幅完全相同,而又在每走出五步后,停顿一下,像是个上了弦,发条却老化的空壳子。
“余明明。”巫悦喊他,而他正好走到巫悦身边,僵硬地扭头看了巫悦一眼,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
巫悦拉住他,“其他人呢?为什么都关着灯?”
可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余明明肩膀的时候,眼前的人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突然整个人都干瘪了下去,轻飘飘地荡出一个波纹,然后便瘫软在地上。
那哪里是余明明,分明是张人皮!
院子里的灯照在那张铺在地上人皮上,它像块破布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两只眼睛却在滴溜溜打转,死死盯着巫悦,像是在埋怨她为什么要把他戳破。
巫悦忍住想干呕的欲望,冲进了李晓晓的卧室,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根白晃晃的蜡烛,一只散着发的头颅从烛心里冒出来,她看着巫悦,阴恻恻笑道:“你好香啊,把身体给我吧。”
“!”
巫悦猛地关上门!
人呢?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汪远航、高姐、王可可、丁霄,还有纪寒!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也都死了吗?
巫悦忍住眼泪,看见了浴室亮起的一小簇光线。现在的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希望能在这里看到一个活人,一个正常的人……
推门进去,便对上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巫医生。”王可可看见了她。
“你也来洗澡吗?”她冲巫悦笑,“不行哦,这些药浴都是我的。”
她咯咯笑着,五官依稀是原来的样子,却又比之前精致了许多。
浴桶外的皮肤,像是和田玉一般无瑕白皙,透着莹润的光泽,而她抬起来的手,却臃肿肥大,像是在水里浸泡了三天三夜的浮尸!
腥臭的药味折磨着巫悦的神经,她看见一个女人正趴在王可可的肩头,身体已经一半融合进了她的身体里。她也在对巫悦笑,像是在邀请她一同进去一样。
还有人吗?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活着的人吗?
巫悦双眼通红地向大门外跑去,却在离大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被一双全部都是白骨的手拉住。
“肉,肉在哪里……”是丁霄。
他的手指已经只剩指骨,胳膊上的肉也只剩星星点点,他的嘴上全都是血迹,说话的时候巫悦看见了他牙齿上粘着的猩红肉块!
他吃了他自己!
巫悦甩开丁霄,后者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他的鼻尖拱动着地面,嘴里依旧不停地重复着:“肉,肉呢……”
可他手上已经没有肉了,他坐在地上,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小腿……
巫悦看着这一幕。
惊惧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为什么大家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汪远航不是说过,所有的事情都很正常吗?
脑海里的什么东西好像渐渐开始破裂。
巫悦推门跑出去,却发现门口外全部都是尸体。他们腰间都挂了一只葫芦,面目全非的一具一具横躺在门口、街上。
鲜血横流,一只断掌滚到了巫悦的脚边。
巫悦再也坚持不住,蹲在地上逐渐崩溃……
为什么?大家都在哪里?
李晓晓呢?纪寒呢?
他们还安全吗?
这时,头顶传来汪远航的声音,“巫医生。”
巫悦抬头看见他惊慌地喘着气,脸色煞白,头冒冷汗,身后还带了其他村子里的人。
“大家呢?”巫悦带着鼻音。
汪远航没回答巫悦的问题,他一下子抓住巫悦的手:“是纪寒,纪寒杀了所有的人,我们快逃。”
纪寒。
巫悦终于听到了这个名字,汪远航说是他伤了所有的人。
巫悦站起身来,“他在哪里?”
“就在后面。”汪远航用手指了个方向,巫悦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眼前的男人再次拽着她的胳膊,“快跟我走。”
巫悦木讷地看着那个方向,耳边依旧是汪远航的声音,他一直在重复着,自己应该喜欢他,自己应该跟他走。
是这样吗?
纪寒为什么杀这些人?汪远航为什么一定要带他走?
晓晓呢?她又在哪里?
那边传来一阵痛苦的低吼。
巫悦猛地挣脱开汪远航的手掌,心里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过去。
她要过去亲眼看看那个男人。
巫悦飞奔着跑进那条阴暗的巷子,用她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
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巫悦走到巷口,踩过脚下重重叠叠的阴影。
云雾散去,一缕月光照进巷子深处。
巫悦看见了那个男人。
巷内黑雾涌动,他独自站在那里,手里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掏出了他的心脏,他的手掌被血液染红了一片,他的脚下叠起尸山。
他听到动静,侧头,露出那张溅了血迹的妖冶的脸。
没有平和的笑,没有任何虚假的表情,却无限接近于巫悦脑海里的那个他。
他手里捏着那颗搏动着的心脏。
“巫悦,你来了。”他说。
他的身形没有动,只是微微歪了歪头,“或者说,好久不见。”
说完,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就被他咽了下去。
巫悦看着他清瘦地喉结上下滚动,胸中热意翻涌,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是他。
而这时,汪远航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对着她呼喊:“巫医生,你看见了吧!他就是个杀人魔!”
“走,我带你走!”
是这样吗?
巫悦看着他身后面目狰狞的那群人,以及他们身边的一只只女鬼……
汪远航已经伸手,想要拉住巫悦的胳膊,但在下一秒,巫悦却动了动,她的一只脚抬起,毫不犹豫迈进了那个阴暗血腥的巷子。
巫悦先是走着,然后步子越来越快,眼里的泪从没有停下过。
她飞奔着跑向那个人,她一直想着的那个人……
卓星,卓星,卓星!
男人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喊,他转过身子,扫掉身上所有的血迹。
他张开双手,被女孩扑了个满怀。
“卓星,卓星,卓星……”巫悦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不停重复着他的名字。
卓星拥着她,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低声道:“我在呢。”
巫悦哭得更惨了,像是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惊恐与忧虑,委屈与担心全部宣泄而出。
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汪远航仍在她身后喊,但是却被屏障一样的东西拦住了。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口袋里的那个红衣娃娃,早在巫悦迈入巷子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化成灰烬。
“别哭了。我在这里,李晓晓也在安全的地方。”卓星捧起巫悦的脸,脚下的影子轻轻卷走她脸颊上的眼泪。
巫悦颊边冰凉,隐约还有在门口被咬过后的痛感。
她突然想起来,这人假装成别人在骗她!
好可恶!
想到这里,巫悦有些恼火,没想太多,只盯着他白净的下巴,狠狠咬了下去!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巫悦松开牙齿。
怎么?不疼吗?还笑?
她皱眉看着这人,借此表达心中的不满。
却见卓星环住她的腰,低头,含笑道:“错了,亲这里。”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那张颜色浅淡的唇。
巫悦耳尖腾的一下就红了,不是要亲他!
但男人却不听她辩解,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一只手撑住她的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齿相交,巫悦的脑袋有些发晕,像是要溺毙在这个甜腻的吻里。
再回过神来时,周身已经换了一副景色,又是那白茫没有任何事物的世界。
洁净的,孤寂的世界。
“巫悦,这是我的世界。”卓星慢慢说出这句话。
你来到了我的世界。
烟一样的白雾轻轻缠住巫悦的手腕,巫悦看着眼前清俊苍白的男人。
她见过闫香香的里世界,也看过医院中那只鬼的里世界,它们无一不透露着压抑的痛苦和阴森。
可是卓星,眼前的这个亡灵,他的世界简单到空无一物。
男人也在看着她,巫悦在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连同周围空荡的白色背景,尽数被他藏入眼底。
巫悦突然想,在这个干净萧然的世界里,在卓星的世界里,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
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酸涩又甜蜜。
“好了巫悦。”卓星不知何时已经变出一把椅子,他像是累了般坐了上去,“好久不见,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被他这么一提,巫悦才突然记起来,自己正生气呢。
她瞪着卓星,“为什么换马甲骗我?”
卓星眸子里带着笑意,因为就是想看她这样气鼓鼓的,满眼都是他的样子啊。
“下一个问题。”他忍着笑,坏心眼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巫悦想了想,又问:“他们都能看见你吗?纪寒这个人真的存在吗?你现在还是在别人的身体里吗?”
“我要先从哪一个问题开始回答呢?”卓星佯装思索,然后说:“这是简单的幻术,纪寒就是我,没有用别人的身体。”
“巫悦,自始至终,你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我。”
巫悦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正常了,为什么卓星说的每一句话,在她听起来都像是在表白?她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得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幻术有这么厉害吗?为什么我可以听见你的心跳?”
卓星突然说:“你想试试吗?”
“什么?”
“幻术。”这两个字缓慢从卓星嘴里吐出,然后,巫悦的眼神开始迷离。
“巫悦,看着我。”卓星的声音传进巫悦的耳朵里,巫悦呆呆地看着他……
然后又听见那道和缓澄净的声音说:“过来。”
巫悦走过去,听见耳里传来一声低笑,她一下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跨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像在床边,她第一次吻他时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亲密了,巫悦不好意思,挣扎着想要起身,但男人却扣住了她的腰。
“这就是幻术。”卓星的头埋在她肩上的发丝里,“让他们臆想出一个纪寒,也可以让你听从我所有的命令。”
他喃喃地说:“那天晚上,看见你跟汪远航在槐树底下的时候,我好想杀了他,然后用幻术让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巫悦听出了他的委屈,不由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又听他说:“可是,那样的你就不是你了。有思维,有记忆,像太阳一样鲜活的巫悦才是巫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