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瞎长了副好皮囊，因为知道的太多，被他爹这个老怪物忌惮，所以年纪轻轻就被设计着弄死了。
汪德全还记得，砍下他头的那一刻。
面容清俊的青年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也像是早接受了这一切。
汪德全甚至觉得他白净的脸上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解脱。
他咂嘴，死有什么好解脱的？
手起刀落，赤红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脸，他抹了一把脸，看着那颗咕噜滚下的头——
原来，“皿”生出来的孩子，死的时候也跟他们流着一样的血。
他记得卓星的样子，那群外来人里根本没有他！
汪海瞥了他一眼，“鬼遮眼罢了，你竟然真没看出来。”
汪德全的腿一抖，终于是没站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满脸惊恐，“那他……已经到能迷惑我的地步了。”
他这下终于体会到了今天上午，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心情——要是真来复仇可怎么办啊！
砍卓星头的可是他啊！
虽然他也就是个听爹命令的工具人……
最重要的是他肯定打不过啊！
汪德全一下子抱住自家亲爹的大腿，“爹，爹！您把他收了吧，像之前那样，控制住他，把他养成自己的葫芦仙！您可以的吧？您这几年养的那只鬼不很厉害吗？所以您才把他丢回了庙里……”
汪海嫌弃地抽回脚，也不能真不管这事儿，他皱眉对汪德全说：“你去把他的头找回来。”
第58章
计划里, 通知大家想办法离开的事情是应该避开汪远航的。
回来时三人特地去看了一眼隧道，那个入口被山石掩盖住大半，不能通车, 只能步行。
但也只是前面的那一段, 不知通过山石缝隙钻进隧道之后情况会怎么样。
说实话, 这很冒险，因为堆砌在一起的那些结构不稳定的石头很可能会发生第二次崩塌。
可是巫悦再也没办法在这个村子待下去了，想起那个黑色的手提袋，还有村长那张像是被熨烫过一样的面皮，巫悦就觉得恶心！
这个村子会吃人！
明明是在白天，巫悦就已经浑身发寒，她总感觉这路上有人在窥视着她, 在道边, 在屋顶，在窗内……
密密麻麻的眼睛隐藏在这些地方，那些眼睛之下一定是一张被熨平了的脸，他们笑着, 流着涎，裂开了嘴，眼睛盯着她, 嘴里不断咀嚼着手里的骨头。
巫悦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想象，可她根本停止不了，越是逼着自己不去想，就越是恶心。
冷风吹过, 连周围的古槐都像是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巫悦不由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真的好冷……
只是, 鼻尖再次闻到了那股柔和的书纸味。
纪寒像是往她身边靠近了一些，他没有说话, 可巫悦只是闻到了他的气息就平静了下来。
她松开环抱住的手臂，双手垂了下来。
终于走到门口时，纪寒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扣在她的腕间，他眸色像是晕了一层雾，衬得浅瞳幽深异常。
“巫悦，你选择的是我。”他看着她，口中重复了一遍。
李晓晓已经进去，巫悦看看院内，再看向眼前的男人。
她点头，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嗯，我们一起走，”
纪寒这才笑了，他的薄唇抿起一丝弧度，眼里像是萃了光。
卓星喜欢巫悦这样与他对视的样子，他喜欢从她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因为这时的巫悦，像是将他装进了自己的世界。
她眼里全是他。
突然觉得，就算多带几个人也没什么了，那些人本就活不长，就算带出去也无法分走她的视线。
卓星摩挲着手指，看着眼前女孩略圆的脸蛋，心里有些发痒……
巫悦正想走呢，突然又被掰过脑袋。
好痛！脸颊传来一阵刺痛，纪寒侧头，咬了她一下。
“……”
巫悦一只手捂住那半张脸，用眼神控诉这个男人。
为什么咬她！
后者愣了片刻，像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然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的震颤，他眼睫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瘦了，回去多吃点。”他说。
巫悦不明所以，本能地捏了捏手底脸颊上的肉。
手感依旧厚实。
没瘦吧？她想。却又因刚才的动作拉扯了伤口，传来一丝丝的疼。
是他给她留下的感觉，留在她身上的感觉。
巫悦这样想着，热意爬上耳尖……
“我回去了。”她小跑着逃离现场。
卓星看着女孩离开的身影，直到她走进房门才收回视线。
他侧身倚在大门口，风掠过他的衣角，纪寒眯起眼睛。
那个头骨被找到了。
卓星心中生起一股不悦。不是因为自己的尸骨被人随意摆弄，而因为埋它的那个浅坑，是女孩用受伤的手，拿着枯树枝，一点一点慢慢挖出来的。
他还记得她垂着眸子，鼓着腮帮一下一下在地上戳洞的样子。山上土层坚硬，很难挖开，她就这么铆着劲儿，鼻尖点着汗，睫毛一颤一颤的，认真又可爱。
花了半天才做出的成果，就这样被轻易破坏，她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
卓星冷着眉眼，这群虫子真的是不打算让他们走了。
-
巫悦回到自己的屋子，还没来得及找牧悦可，就看到了正阴沉着脸坐在她床上的汪远航。
“你又跟他一起出去了？”汪远航冷冰冰地说。
巫悦的心紧了紧，这个男人没经过同意就进了她的屋子，坐到了她的床上，而且还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嗯。”巫悦不想否认，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汪远航。
她突然有点不喜欢他了，想瞒着他离开的那点负罪感也荡然无存。
哪知男人却突然暴躁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离他远一点！离他远一点！”他握住巫悦的肩膀，手指狠狠向下掐。
巫悦吃痛，皱起眉毛，她想推开汪远航，却比不过男人的力气，只得语气冰冷地说：“我应该有自己的空间。”
汪远航眼神阴戾，“你是不是要跟他离开？”
“……不是。”
汪远航却是不信，他赤红着双眼，眼球像是要被瞪出来，“你就是要跟纪寒走！你喜欢纪寒……”
他松开手 ，突然笑了起来，“哈哈……你就是喜欢纪寒！”
他抱着头，边哭边笑，疯魔般在屋里转了一圈，巫悦想逃出去，刚摸到门把就又被拦住，汪远航再次握住她的肩膀，“巫医生！所有的暗示我都不要了，只要你记住，你不能跟纪寒离开！你喜欢的人是我！”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巫悦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要被这人捏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巫悦冷冷道。
却见汪远航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刀子，握住她的手就在手指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珠沿着指纹落下，正巧落在汪远航拿出来的一个红衣娃娃上。
血珠滴在娃娃眉心，像是被吸收一样转瞬消失。
巫悦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耳边又传来汪远航的声音。
“巫医生，你喜欢的是我，不要跟那个男人走了。”
巫悦怔愣地抬起头，那种诡异地被控制的感觉又来了，她不断重复着汪远航的话：“不跟他走，不跟他走了……”
而此时，敲门声传来，汪远航打开门。
是纪寒。
“巫悦。”纪寒拧眉看着她。
巫悦眼神空洞，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而汪远航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就已经揽住了巫悦的腰，他扭头看向巫悦，状似亲密地说：“巫医生，跟纪教授说说你的决定吧。”
巫悦这才反应过来。
汪远航说过不能跟这个人走。
她抬起头，对着纪寒缓慢地吐出那几个字：“纪寒，我不能跟你走了。”
空气陷入一时的沉寂。
巫悦抬着头，男人因门框不够高而弯着腰，她正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纪寒眼神里的情绪，只能看着它们渐渐暗淡下去，压抑了愤怒的眉眼再次失去了光彩，像是许久之前巫悦在某处看到的那张照片。
它们好像在说，他又被抛下了，他又是一个人了……
巫悦的心有些疼。
“很好。”她见男人挤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轻飘飘地对她说：“巫悦，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不，不是！
巫悦不想看到男人这样的表情，不想让他因自己受到伤害。
她拼了命地想摇头，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颤抖着不停点头。
巫悦的脑袋像是炸了一般，汪远航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蚕食着她的神经，“别跟他走，你喜欢我，离开纪寒……”
不，她不想离开……
她抓住已经独自转身的纪寒的衣角，眼眶通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仅仅违抗这些声音挽留他，就花光了巫悦所有的力气。
她死死地握住那一截将要离去的白色衣角，看着他，不顾额角的冷汗，忍着脑浆爆裂般的头痛，咬着唇紧紧看着他。
两人静默着，全然不顾一边早已跳脚的汪远航。
“哎……”男人终是叹息了一声，“睡吧。”
他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我不走，等你醒来。”
不知为什么，在男人掌心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巫悦所有的疼痛都一扫而光。
她挣扎得实在是太累了。
如果可以睡的话，如果他不走的话……
巫悦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汪远航看着倒在纪寒怀里的巫悦，青筋暴起。
咒术失灵了？
他赶紧拿出口袋里的娃娃，见它完好无损才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问题，这些只是巫医生的挣扎罢了。
指尖血比头发还管用，巫医生现在的挣扎，只是因为指尖血刚被吸取，情况还不稳定的原因。
她一定会离开纪寒的！
汪远航看着纪寒将巫悦抱起来，慢慢放在床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她的鞋袜脱去，收好背角。
最后才慢慢转身，看着自己。
那是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温和的伪装者终于撕下了面具，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汪远航被那气势逼得不由后退半步，没想到，纪寒也是这样的人。
是一个比他伪装得还好的疯子！
但他不必退，口袋中的诅咒玩偶就是他最大的底气，纪寒不敢杀他！
“你不能动我！如果我死了，巫医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的男人淡淡开口，“她也会寻死吗？”
汪远航大惊，“你知道了？”
纪寒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孩，“早就知道了。”
那边汪远航又说：“那么纪教授，如果你不想让巫医生依旧这么痛苦的话，应该自己离开。”
卓星看着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突然有点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对，巫悦现在确实很痛苦。
沉睡中的她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安地皱起眉毛。
他弯腰抚平她的眉头。
睡吧，巫悦。
我知道，这是因为你快想起我了对吗？
他低头，轻轻吻了她的嘴角，然后转身对那个讨厌的男人说：“出去，不要打扰她。”
汪远航听言马上像是被控制一般，僵硬着身体走了出去。
卓星也起身离开。
他太饿了。正巧，有几只虫子在赶来的路上。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
巫悦，期待你再次醒来。
希望你到时不要被吓到。
不过，肯定会吓到吧？卓星轻笑。
第59章
巫悦是在一片黏湿的凉意中醒来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牧悦可那张放大了的脸。
“你干嘛？”巫悦意识还没有回笼，只轻轻推开了牧悦可的脑袋, 坐起了身。
她摸摸脸颊上的水渍, 又看向牧悦可, “怎么了？为什么趴在我脸上。”
牧悦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光有些痴迷，“巫姐，你身上好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