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当即摇头,满怀抵触。
头摇到一半,想起杜淮宴目不能视,于是抿抿唇,缓声细语转移话题。
“正午了,我饿了。”
杜淮宴也不急,温笑颔首,转头就吩咐杜聪摆膳来,又抬手请苏黛落座。
“就在此处用膳,弟妹应当不介意。”
苏黛贝齿轻咬唇,眼尾余光瞥见青鹞立在廊下看着这边,心下稍安,于是依照杜淮宴的意思,回到矮几前,拢着裙裾席地而坐。
看着杜淮宴缓缓坐回对面,苏黛眸光微闪,淡声开口。
“你该不会还打算着,要我搬到明月阁来住吧?”
杜淮宴温润牵唇,“昨日我便提议了,弟妹,其实明月阁十分宽敞舒适,尤其这个时节,日头暖照,室内却难得清凉,比汀兰院不知好多少倍,更适宜你养胎。”
苏黛无声冷笑,“别打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想让我在这里待久一点,好尽快产生感应吗?”
杜淮宴温笑不语,姿态如清风般坦荡。
苏黛毫不掩饰地冷白他一眼,直言拒绝。
“昨日我看到的事,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我现在实在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未免会看到更多不堪入目的画面,我对了解你们之间曾发生过的那些私事丝毫不感兴趣。”
“杜当家,若是我一直住在明月阁,才是真的不利于我养胎。”
杜淮宴睫羽低敛,默了几秒,温声和语道。
“只要弟妹配合,我自然也不愿做逼迫你的事,这样,你可以不住在这里,但我请你来时,你就一定得来。”
苏黛牙关轻磨,没搭理他。
她已经能预见,杜淮宴一定会每日都请她来。
......
第213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用膳时,杜聪和青鹞都在一旁伺候。
杜淮宴不言不语,苏黛也垂着眼专心填饱肚子。
膳后,杜大当家坐在原处,温润含笑,请苏黛留在此处小歇。
苏黛看着他温和的面具下,丝毫不准备松口的态度,只得忍着不悦,踱步到东窗边的矮榻前。
她磨磨蹭蹭躺下,偏头看着外室里席地而坐的杜淮宴,暗自思量。
两次看到别人的过去,都是在梦里。
她就保持清醒着,不信还能感应到。
打定主意,苏黛翻身面朝窗外,侧躺着,环臂而抱,视线直勾勾盯着窗外的竹丛。
就这么耗半个时辰,她就起身离开,反正那人也瞧不出她睡没睡。
用了这一招,苏黛成功忽悠过杜淮宴。
傍晚前回到汀兰院,一进院门,刘良便快步迎了上来,并自裤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奶奶,二爷的信。”
苏黛连忙接过,加快步子进了屋,一边撕开手里的信封,一边低声问刘良。
“让你寄的信寄走了吗?”
“寄了,鹰隼的速度快,差不多天黑前,二爷便能收到。”
苏黛点点头,垂目看手里的信,是沈顷的字迹。
是说他已经平安与大军汇合,另外,杜淮宴带她来杜府如何安排的事他也已经都知道,只交代她安心养胎,其他的,等他来杜府接人时,再好好跟杜淮宴清算。
苏黛看的不由失笑,她就知道,杜淮宴指定得惹恼她小哥。
总归小哥会替她出气的。
哼!
将信收起来,苏黛心情好了一些,扭头交代青鹞。
“让人送些衣料和针线来吧。”
闲来无事,也该给腹中宝贝亲手做些被褥和衣裳了。
青鹞,“是,奶奶。”
唔。
算日子,等孩子出生,得到年后了。
二月前,正是冬春交际,乍暖还寒之时。
于是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备一些棉花。”
“是。”
......
当晚,远在北地军营的沈二爷,也收到了苏黛的第一封亲笔书信。
看过信中内容,沈二爷瑞凤眸微闪。
尚未来得及多想,便听见屋外隐隐传来说话声。
他刚将信收好,房门便被推开,陆乘行高大的身躯巍峨如山,低头自门外跨进来,抬眼瞧见立在落地灯前的沈二爷,嘿嘿一笑,大步走近。
“刚不到九点钟,你这副官说你歇下了,老子就知道是唬人的。”,话说着,他双手撑在胯骨上,四下打量起来,“怎么?屋里藏人了啊?”
沈二爷眼皮子都没抬,咬了只烟在嘴里,声线冷淡。
“你眼瞎?”
陆乘行一噎,扫他一眼,心里暗骂声娘。
毒嘴还得是沈二。
骂人从不含糊,骂你的时候直刀子进直刀子出,上次一脸轻描淡写,理所应当。
他咂咂嘴,一边儿自兜里掏出火柴,划拉了一根儿,随手替沈二爷将烟点着,一边儿粗声开口。
“我懒得跟你扯皮,说说吧,你到底干嘛去了?”
烟雾升腾,沈二爷淡淡撩他一眼,抬手将他挡开,往桌案前走去。
陆乘行被无视,不由嘿了一声,大步跟上他,“说好的情报共享呢?老子去干嘛都提前知会你,你丫藏私是不是?”
沈二爷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反问,“你提前知会我了?”
“啊!老子连出去逍遥快活都跟你说,你呢?”
沈二爷嗤笑一声,在桌案后落座,长腿轻搭,“前方打探来的消息,不是也让人给你送去了?”
陆乘行啪地一声两手拍在桌案上,隔着桌案,倾身俯视沈二爷。
“少他娘给老子装蒜,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回来糊弄老子就完了?消息是卫兵打探来的,你人压根儿不是去前头探消息了!”
“你故意拔营不等老子,就是为了瞒着老子私下离营!你神神秘秘到底做什么打算?快说!”
烟叼在唇角,沈二爷似笑非笑打量他两眼,继而捡起桌上雕了一半的刻刀和木块儿,悠闲的继续雕琢起来,语声也十分清漫。
“你故意拔营在先,爷故意拔营在后,两相扯平了。”
“你使障眼法,有事瞒我,我有样学样,也扯平了。”
陆乘行虎目微怔,听沈二爷又道。
“你有秘密,我也有秘密,你的秘密与战事无关,我的秘密也与战事无关,故而你我都不必与对方共享,这很公平。”
陆乘行定定盯着沈二爷,直到听完这番话,他舌尖儿轻顶下颚,气笑出声。
“你他娘果然派人盯老子桩。”
沈二爷眼睫低垂,也不否认,只漫不经心笑道。
“这要怪你自己不够周全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不影响你我的盟约,不影响战局,爷没什么兴致掺和你的私事。”
沈二果然摸到他女人藏在哪儿了。
陆乘行心下气堵,舔了舔唇,垂首默了几默。
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沈二能盯出他的事儿,他却没盯出沈二的行踪,这局是他落后一步。
思来想去,陆乘行掀起眼皮看了看沈二爷,继而扯了把凳子过来,大咧咧落座,翘着腿粗声坦白。
“不错,老子藏女人了,唉老子想留个后,偷偷摸摸的已经够憋屈了,这老子留个后而已,不过分吧?”
沈二爷似笑非笑,指尖夹住烟蒂,点头认可, “自然,预祝你早日开枝散叶。”
陆乘行憋火儿憋的够呛,他五指撑开,虎口支在鼻翼下,黑眸深沉盯着沈二。
“你真去办的私事儿?跟战事无关?”
沈二爷挑眉,烟蒂重新叼在唇间,无声默认。
陆乘行若有所思,半晌,干脆的点头。
“成,那老子不问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和神态都正经了一些,开始跟沈二爷谈正事。
“有关两军结盟的约书,于成舜已经在后方跟你们沈帅连上了线,算日子,差不多这两日军令就该到了,看样子,咱们悠闲不了两日了。”
沈二爷沉嗯一声,掀起眼帘看他,眉眼清漠开口。
“你的意思,是准备全力追击?”
陆乘行下颌轻抬,姿态桀骜,“也没什么可磨蹭的了,这仗早晚要打起来,咱们早点儿开炮,早点儿灭了鲁系军,早点儿跟东北那支军派对上,胜负才好早定么。”
沈二爷淡淡颔首,“成,复议。”
他答应的如此痛快,态度略显随意了,倒是令陆乘行感到意外,忍不住打量着沈二爷,语声迟疑问了句。
“你...没什么要说的了?”
沈二爷淡扫他一眼,随后缓缓站起身来,一边垂眼雕琢着手里的木件儿,一边提脚往里屋走去,姿态随意的送客。
“出去带上门。”
这战事越早结束越好。
他还等着回去抱儿子。
陆乘行,“......”
......
第214章 别入戏太深
苏黛用装睡糊弄杜淮宴的第三日,就被他识破质疑。
“弟妹,你该不会是欺负我眼睛瞧不见,故而装睡吧?”
彼时,苏黛侧躺在明月阁的矮榻上,闻言心头微顿,月眸瞠圆了些。
就见坐在不远处矮几前的杜淮宴徐徐站起身来,温润眉眼噙着两分笑意。
“弟妹对我的问话迟疑不答,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
苏黛轻轻咽了咽口水,素手撑在枕边,小心翼翼坐起身来,语态沉静自若。
“也不全中,毕竟,哪能随时想睡,便能睡得着呢?何况,我准备睡的时候,还有一位外男直挺挺守在外头...”
杜淮宴立在原地未动,闻言低声失笑,无奈摇头。
“弟妹若是睡不着,大可说出来,何必糊弄于我?”
苏黛心下呵呵。
除了糊弄你,我可还有别的法子吗?
腹诽归腹诽,眼下既然已经被识破,这一招指定是不好使了。
于是,她盘膝坐在榻上,月眸滴溜溜转了半圈儿,婉声细语地跟杜淮宴打着商量。
“杜当家,我可并非有心糊弄于你,只是,我实在睡不着,你又偏得等我睡,我这...心下难免压力大一些,你该明白,做事不可操之过急,需得恰如其分的道理吧?”
杜淮宴单手负在身后,眉目温润,浅笑徐语。
“弟妹,可是怕我?”
苏黛菱唇扯了扯,语气斟酌,“只能说是,对杜当家心怀敬重。”
杜淮宴无声失笑,想了想,偏头唤人,“杜聪。”
杜聪和青鹞很快出现在堂屋门外。
“大爷。”
杜淮宴没出声,只虚空抬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杜聪会意,连忙进来扶他。
杜淮宴那只手搭在他腕上,这才不疾不徐抬脚,慢声说道。
“其实这两日,弟妹没再提及任何与暖月有关的事,除却怀疑弟妹是在做做样子糊弄我之外,还曾思及一种可能...”
他故意停下话不说完,只等着苏黛去接。
苏黛也没让他失望,“什么可能?”
杜聪引着杜淮宴往矮榻前走去。
杜淮宴温隽的眉目间笑意清浅,“我在想,这里的物件毕竟都是死的,与暖月相关的,所有鲜活的记忆,都在我的脑海里,我,才是与她牵连最深的人,不是吗?”
他驻足,冲苏黛伸出一只手。
苏黛垂目扫了眼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只修长大手,瞳眸中墨色涓涌了一瞬,不可思议地抬眼看他。
“你这是何意?”
杜淮宴浅笑勾唇,“弟妹是聪明人,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换一下方式,你通过我,能感应到更多。”
苏黛眼睑微眯,“杜当家,需要我提醒你,别入戏太深。”
他是真的不怕她小哥回来,会弄死他?
杜淮宴面上笑意,“弟妹不必如此反应,我说的不无道理,暖月曾为我造的梦,全部鲜活而真实,就在我脑海里。”
他收回搭在杜聪腕上的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额角,狭长眼梢因笑痕而略略下压。
“我若睡着,势必能见到她,弟妹守在一旁,有收获的概率,很大。”
苏黛面对他云淡风轻的偏执,只觉得十分无言以对。
自从知道杜暖月借陈氏的身体还魂一事是假的,苏黛就不觉得自己能预见一个已死之人会有什么未来。
就算是能感应到,那也一定是杜暖月过去曾经历的事。
而她,对别人的私情和过往,没有丝毫的兴趣去了解和探究。
但这些话,跟杜淮宴说不着。
因为即便是她说了,这疯子也听不进去。
要么撕破脸,要么听他安排。
苏黛搭在膝头的素手微微捏紧,正自决断时,听外头廊下传来‘咚咚咚’地急促脚步声。
“家主,门房上来报,说三老太爷突然卧病,二房和三房的人马都已经赶过去了。”
林叔的语气有些沉,苏黛听着,却没来由的心下一松。
她默不吭声观察着,见杜聪隐隐蹙眉,抬眼看向身边的主子爷。
杜淮宴默了两秒,随即搭住杜聪手腕,徐徐转身,声线温淡。
“既如此,今日先到这儿吧,弟妹回去好好歇歇,顺便想想我方才的提议。”
他丢下这句话,人走的很快。
紧接着,苏黛就听见廊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以及主仆三人低低的交谈语声。
苏黛不由长舒口气。
三老太爷病的好!
想着,她连忙冲青鹞伸过手,“走,咱们也回去。”
青鹞快步上前,扶她下榻,拧着眉压低声询问。
“奶奶,这杜当家越发逾越了,咱们可不能因为寄人篱下,就什么都顺着他,不然下次,还是让刘良和刘达跟着吧。”
她们若人多。
那杜当家行事总要多几分顾忌的。
苏黛脚步不停,下颌微颔,语声轻细。
“当然不能!这点分寸还是能把持的。”
“不过这三老太爷一病,看整个杜家这副摊上大事儿的状态,杜淮宴这两日应是抽不出空来烦我们了。”
正好,趁着机会,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两人回到汀兰院,进门就见刘良迎上来。
他将手里的信双手递给苏黛,“奶奶,有您的信。”
苏黛第一反应,便是沈顷的回书。
她步下未曾停留,接过信封,便加快步子进了屋内,当即垂目拆开。
「不必多思忧虑,万事顺心而为,切记安危要紧。
遇事务必让刘良禀传,不可一力肩负。
黛黛,小哥不日将与战事相起,战况严谨,不能时常与你回信,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