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宴微微摇头,“按情理来说应当如此,但老二和老三这些年孝道也尽的上心,我又膝下孤寡,没个后人继位,三叔公直接将他的遗权承给我,不能服众的。”
“一个没有儿子的家主,族人背地里总是会有异议。”
“倘若我一直无后,族中也会逼我,过继二房和三房的子嗣。”
“那样来说,早晚整个杜家,不是落在二房手里,就是落在三房手里。”
他说着顿了顿,偏脸对着苏黛。
“但眼下,我‘有后了’,事情自然不一样。”
苏黛暗自轻翻白眼,抬手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
第219章 总不好真要我替他三叔公去披麻戴孝吧?
杜淮宴看不到她的表情,自顾自说着:
“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因为他,三叔公将遗权全权承给我,旁人也提不出什么异议。”
苏黛靠在车门上,单手支颐牵唇一笑,懒声道。
“你可借我们母子大光了。”
杜淮宴牵了牵唇,“互帮互助么。”
苏黛轻撇嘴,没再搭理他。
车子停在府门外,杜淮宴坐着没动,只偏头对苏黛叮嘱道:
“你先回汀兰院吧,我不在的时候,别乱走动,明月阁那边,也先不要去了。”
苏黛眉心蹙了蹙,心道,谁乐意去那边似的。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随口问道,“你还要回你三叔公那边?”
杜淮宴低嗯一声,“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守在那儿,就是不敢赌,怕有个万一,好揽个先机,我原本没放在心上,以为三叔公没什么大碍,但你既然断定他...,还是不能大意的好。”
苏黛点点头,没再多问,带着青鹞径直进了府。
车子再次驶离时,杜聪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只听身后的自家大爷温声吩咐道。
“从南街绕行,请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随我们一同过去。”
杜聪眨眨眼,低声应了,与开车的司机对了个眼神示意。
......
杜淮宴接连几日都未曾回府,苏黛也乐的清闲。
总算不用被迫在明月阁里那张承载了许多‘噩梦’的榻上午睡了,她这张柔软舒适的床榻,不知舒坦多少。
这日刚午睡醒,青鹞便拿了封信送进来。
“奶奶,二爷的信。”
算日子,距离上次沈顷来信,已经过了七八日。
苏黛坐在榻上将信拆开,信封里,竟然是两张分开叠好的信纸。
她先拆了一张,是沈顷的字迹,只不过这次的字迹,显然比前两封信飞扬一些,且信纸上还按着几个灰黑的手印。
也不知道他是在何等境况下,给她写下的这封信,这黑灰的手印,颇带出几分战场上的硝烟气息。
信上依然是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再来便是说已经追上鲁系军残余,相信鲁系军残余在三军夹击下,挺不过两三日,届时沈于两军便可彻底占领淮北三省,剩下的两省,会与东北那支军阀开战,取自胜负而定,战事紧迫,一有空便给她来信。
苏黛将信上字迹看完,继而打开第二张信纸。
意外的,这张信纸上,竟是苏逢的字迹。
想是小哥寄了她的信回雾城那边,家里便也回了一封,信到军营里,沈顷又转送过来的。
苏逢的信上,先是问候了沈顷和苏黛的安好,而后又说听闻淮北战役日渐紧迫,苏黛已经在战前待了够久,劝她尽快回雾城来,免得自己身处险地,又让姐夫分心,不能专心作战。
苏黛看到这儿,不由失笑。
这是怕她给沈顷捣乱呢。
接着往下看,苏逢又说,这两个多月里,他手艺已经差不多出师,最近陈师父都让他自己做单子了,他闲来无事给她也裁了两身夏裳。
她们之前做的旗袍推广,也颇有成效,尤其入夏以后,雾城这边的富户女眷,接连订做旗袍,连帅府里的两位姨太太和姑娘们也喜欢旗袍的款式。
「上回到帅府给女眷们量身,大帅夫人还十分惦记阿姊,问阿姊可有来信,问阿姊在姐夫身边可一切都好。
我如实答了,阿姊一切都好。
大帅夫人又说,府上老夫人巴不得阿姊守在姐夫身边,好早日为沈家开枝散叶,之前战事当前,姐夫得专心作战,多是顾及不到阿姊。
我与娘一商量,觉得也十分有道理,故而想问问阿姊,你何时能归?我们也很惦念阿姊。
另外,娘说,大帅夫人人极好,这两月来阿姊不在,她时常过来走动,跟娘聊的很投缘。
阿姊,娘说了,新婚燕尔难分难舍是人之常情,但开枝散叶也需讲究儿女缘分,望阿姊早日回来,好让姐夫专心应战,早些凯旋。
另外,家中一切安好,阿姊不必挂念。
苏逢敬上」
嗦嗦一大堆,反反复复就一件事,就是劝她赶快离开战前,别黏着沈顷,早日回雾城来。
苏黛纤眉浅蹙,若有所思。
原本只苏逢和她娘交代让她尽快回去,她还不会多想。
只是,胡满华经常去她家走动吗?
她还让娘劝她尽快回雾城…
垂着眼将信叠好,塞回信封里,苏黛浅舒口气。
甭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知道她娘和阿逢一切都好,她也就安心了。
将信收好,苏黛下榻梳洗过,正坐在堂屋里用膳,杜府的大管事林叔便来了。
“见过苏夫人。”
年过半百的老管事立在廊下,苏黛掀起眼睫,自堂屋半卷的竹帘缝隙里,隐约看见他面露忧色。
“林叔,有事吗?”
林叔抬了抬头,又躬身垂目回道,“家主派人回府传话,说让夫人今日起,待在汀兰院里养胎,院门会封上,没有家主允许,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
青鹞闻言,飞快的看了苏黛一眼。
苏黛一手捻着箸子,面色波澜不惊,柔声问他。
“可是三老太爷那边,不好了?”
林叔低眉垂首,“老奴不好说,咱们只奉命行事,委屈苏夫人了。”
苏黛挑眉笑了笑,“不委屈,我本来也身感不适,不易多走动,就按家主的意思办。”
林叔唉应一声,转身下去安排了。
他显然是带足了人马的,很快,汀兰院里外便传来一阵急促喧闹人来人往的折腾
不过一刻钟,院门就自外关上了。
苏黛坐的稳稳当当,不疾不徐抿着碗里的燕窝粥。
刘良掀了竹帘进来,压低声禀话。
“下人房那边又添了两个厨娘,一个大夫,和四个侍婢,院外也围了不少人,奶奶,看这架势,是防着有人硬闯呢,说不准整个杜府都戒严了。”
苏黛垂着眼嗯了一声,语声慢条斯理。
“应该的,杜家那位三叔公要不好了,指定得乱一阵儿,杜淮宴再能耐,双拳难敌四手,压制下头那两房,得费些心力和手段。”
“将我关起来,一是防着外人,二也是替我解围,总不好真要我去替他的三叔公披麻戴孝吧?”
她又不是正经的杜家孙媳妇儿,没那份孝职在。
刘良跟青鹞对视一眼,迟疑开口。
“早知道赶上杜家这多事之秋,咱们还不如不来呢。”
苏黛闻言失笑,心说,是啊,谁能早知道呢。
她扯了帕子轻拭唇角,“先这么着吧,听着外头的动静,妨碍不到咱们,也就不用担心。”
“是,属下和刘达轮番出去打听,一有事儿就回来报奶奶。”
他们都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一道院门,挡不住他们。
“小心行事。”
“唉!”
刘良转身要走,苏黛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出声唤住他。
“刘良。”
刘良驻足回头,“奶奶。”
“雾城那边,你能不能联络上人?”
刘良眼眸微转,“奶奶是想知道家里的情况?”
苏黛轻点下颌,弯眉浅笑,“帮我打听一下吧,主要是我娘家那边,出来挺久了,我有些挂念。”
“是,交给属下,一有消息,属下便回奶奶。”
“多谢。”
“奶奶言重。”
话落,刘良抬脚离开。
......
第220章 混乱,出逃
汀兰院被封的头两日,杜府里一切如常。
苏黛乐的清静,吃穿用度一应有人伺候,闲来无事,她便坐在廊下晒日头,做针线。
婴孩的衣物十分小巧,对苏黛这样的裁缝娘来说,缝制起来几乎不费事。
半日功夫,自己便能裁个五六身儿。
这么些天下来,用青鹞的话说,小主子还未出生,衣裳都要摞半个衣柜了。
苏黛听得好笑,却也知道自己该收敛些,转而开始准备小被褥和襁褓。
一张小被子还没等收针,就听见院外骤然传来喧闹声。
“快,快,走水了!”
“快去帮忙!”
“哪儿?哪儿?!”
“明月阁...”
苏黛侧耳听着,低头咬断针线,便见青鹞和刘达刘良先后奔进来。
青鹞语声急促,“奶奶,明月阁走水了!”
刘良紧接着插话,“整个府里都乱了,我看事出不妙,要么咱们先走?”
苏黛纤眉蹙了蹙,起身将小被子叠起来,“谁这么不怕死?敢烧明月阁。”
她可不想待在这儿等着看杜淮宴发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是走为上策。
“青鹞,简单收拾几样衣物吧,应该在外头也住不了几日。”
杜淮宴总不可能一直疯着,等他回过神儿来,指定第一时间来接她。
青鹞连忙应声,匆匆进屋打开衣柜,收拾起来。
刘达这时开口道,“属下先去外头做准备,你们快点儿,后门见。”
刘良点头应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没一会儿,青鹞背着两个包袱出来,几人脚步匆匆自屋内出来,就见院子里围了一堆的婆子侍婢,见着苏黛就纷纷出声阻拦。
“夫人要去哪儿?这天儿都黑了,府里正乱着,咱们院儿还封着呢...”
“夫人您还是别乱跑,等家主回来...”
苏黛懒得听她们说话,脚步不停的往院门处走,摆摆手打断她们。
“家主回来,自然知道去哪儿找我!你们还是别在这儿干杵着,赶紧去明月阁帮忙!”
两个管事婆子亦步亦趋追着,张嘴要说什么。
青鹞不知从何处抽搐把匕首,回身将人挡住。
两个婆子登时吓得脸一白,齐齐后退了两步。
“哎哟~!别别别,姑娘小心...”
“刀剑无眼,刀剑无眼!”
青鹞冷着脸厉声训斥,“没听见夫人话吗?赶紧去明月阁帮忙!明月阁要是没了,等家主回来,你们谁都别想好!”
这倒是真话。
两个婆子顿时愁的满面难受,一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还没等再反应,院门已经被刘良撬开。
青鹞推了两人一把,转身快步追了上去。
主仆三人转眼就消失在门外。
院内婆子侍婢愣了愣,反应过来,立时焦虑躁动起来,纷纷追出院门。
“夫人!夫人您快回来...”
黑夜里,整座府邸灯火通明。
苏黛听着后头追喊的声响,一时气的只想翻白眼儿。
怕是整座府邸的人都能听到了!
一群蠢货,生怕制造混乱的人找不到她!
然而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好在刘良和青鹞都身手了得,两人带着她从府后门逃出来,没耽误太久。
只不过上车前,瞧见四个被打晕在墙角的黑衣仆从。
刘达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低声解释。
“那几个就潜伏在后巷里,定是堵人的。”
刘良点头,回身看后座的苏黛,“看来是冲咱们来的,明月阁走水,调虎离山,然后再趁乱去汀兰院绑了奶奶,怕出变故,还专程在后巷留了人截后,这杜家人胆子够大!心机够狠!”
苏黛抚着心口将气喘匀,闻言,竟还有心情玩笑。
“那是得胆大心狠啊,与虎谋皮嘛,不孤注一掷,哪有胜算?”
“最坏的打算,若是绑不到‘苏夫人’,那就将‘苏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做没了,那于杜淮宴来说,也是重重一击。”
话落,她猛地想起什么,连忙拍了拍刘达的座椅。
“熄灯,别开了,找个巷子将车停了。”
刘达闻言一愣,看了眼身旁的刘良,还是依言将车灯熄灭,徐徐拐入了旁边的街巷。
刘良很快反应过来,眼眸幽亮低声道。
“对,这会儿他们还在找‘苏夫人’,等反应过来人已经逃出府,一定会满城搜人,咱们不能乘车,目标太大。”
说着话儿,刘达已经将车子熄火。
苏黛当先推门下车,前后打量起四下出路。
青鹞背着包袱靠过来,“奶奶,咱们怎么着?出城吗?要么离开潞城?”
刘良刘达跟着凑过来,皆盯着苏黛看。
苏黛摇摇头,语声压低,“不出城,大半夜出城,引人注目。杜淮宴这会儿也该有反应了,他若出手,对方得分出精力去应付,只是他们也不会放弃找‘苏夫人’...”
刘良闻言低声插嘴,“那跟属下走吧。”
苏黛看他一眼,明白这是有去处,便没再说什么。
几人沿着黑灯瞎火的巷子左拐右拐,期间倒是真碰上两队举着火把满街晃悠的人。
亏得今晚月黑风高,一颗星都瞧不见,像是老天爷都有心做庇护。
约莫一刻钟左右,刘良敲开一扇小木门,里头很快亮了灯,门一开,几人纷纷快速的进了后院。
苏黛正自打量这小院子和开门的两个青年,就听刘良解释道。
“是一家酒馆,算是咱们的据点。”
刘良说‘咱们’,自然指这儿的人都是沈顷的。
苏黛眼帘轻眨,提着裙裾拾阶而上,偏头问他,“杜淮宴知道吗?”
刘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奶奶,这潞城里,想瞒杜当家的事儿,怕是也没有。”
苏黛轻轻颔首,又压低声问,“潞城你安排了多少人?”
刘良跟刘达对视一眼,竖掌遮唇,悄声回道:
“奶奶不必管,真出个万一,足够护您离开潞城。”
苏黛沉凝一声,没再多问,摸黑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