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知,大帅不是个和善之人。
膳毕,沈大帅先撂下碗筷,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用完,直接招呼沈顷跟他去书房,顺带捎了杜淮宴一起。
沈顷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饭菜,掂起手边酒盅顺下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临走,还顺手抚了抚苏黛发顶,疼爱亲近之意毫不掩饰。
待到男人们离开,沈老夫人与胡满华先后搁下碗筷。
一旁的三姨太巡视一眼,也慢悠悠搁下碗筷,脆声笑语一句。
“这还得是新婚的小夫妻感情好,瞧瞧,过往咱们二爷铁面无私的,如今也会疼人了。”
胡满华最不耐烦听她说话,当即斜了她一眼,冷笑训斥。
“都瞧着呢,就你眼红?巴巴的絮叨,当着一堆大姑娘,也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三姨太被怼了一句,登时笑的也心气儿不顺了。
“瞧夫人说的,我那是眼红吗?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是啊,吃饱了都堵不住你的嘴,这么爱看闲事,还不带着人收碗碟去!吃饱了没事做,叽叽喳喳成烦人...”
“我...”
“行了,一个个还有没有规矩了!”,沈老夫人沉着声呵斥了一句,“新媳妇儿进门第一天,你们就当席拌嘴!成个体统吗?就不怕带歪下头这些小的?”
胡满华面色冷淡,没吭声。
三姨太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下去,不甘的咬住下唇。
沈老夫人凉凉扫她一眼,“环汝也十五了,都有媒人登门说亲了,你做娘的行事没个轻重,要耽误她一辈子大事?”
三姨太当即面色一僵,讪讪地抿了抿唇,闷声认训。
“老夫人教训的是,我日后不会再犯了。”
三姨太身旁的四姑娘沈环汝,也垂着头绷直腰背。
怎么说,大帅夫人作为嫡母,在庶女的亲事上都是有插手的份儿的。
三姨太可以不怵她,但绝对不能让她拿捏女儿的亲事和嫁妆。
防着胡满华作怪,还得靠老夫人给撑腰才成。
一直不作声地二姨太,这时才温温吞吞出来缓和场面,她将话题转到了苏黛身上,也借机与苏黛搭上了话。
“我瞧二奶奶这身衣裳真鲜亮,这手绣活儿,比当初湖城大铺子的手艺也不差,可瞧着花样新鲜,又不像是王绣娘那儿出来的...”
众人的视线因此都落在苏黛身上。
苏黛顿了顿,掩袖瞧了瞧袖口的春桃锦雀,浅笑婉声答道。
“是我自己画的花样儿,闲来无事,自个儿绣的,我没什么别的手艺,也就这手针线活儿还拿得出手了,多谢二姨太赞誉。”
“哎哟~,二奶奶手真巧...”,三姨太这会来事儿的,立刻惊叹一声,作势抻着脖子凑上前欣赏,嘴里还念叨着身边的姑娘:
“环汝,你跟环溶没事要多跟你们二嫂嫂学学!”
“瞧见没,这才是过去府里大家闺秀的手艺,琴棋书画一样不能落,你们如今养的就是太闲散了,怎么像你们二嫂嫂一样的,能许个像你们二哥这样的好夫婿...”
不过是个针线活儿,也能搭上‘大家闺秀’四个字?
苏黛唇角牵牵扯了扯,直觉三姨太这话,又在暗中针对大帅夫人胡满华。
果然,胡满华淡淡扫了眼苏黛身上的衣裳,轻嗤一声,斜睨三姨太。
“会针线活儿就是大家闺秀了?那王绣娘的绣活儿在湖城也是首屈一指的,我怎么记着她就是个家贫如洗,自小被卖进绣房做工的小女工啊?”
说着扶案站起身,当先离席,扯着小沈翊扭身离开前,嘴上还挂着刀子刺三姨太。
“不是我说,出身高低不重要,你倒的确是个大家闺秀,不也还是给人做了姨太太吗?”
“即便是帅府的小姐,想嫁如子顷那等夫婿,除非你求了大帅,不如替沈家去跟旁的军阀联姻吧,大帅知道你有这份心,指定给你们娘俩儿好好筹谋筹谋。”
三姨太瞪着眼,“你...!”
“姨娘~!”,四姑娘沈环汝连忙扯了扯三姨太衣袖,拧眉压低声,“你别说了...”
眼瞧着大帅夫人不管不顾的甩袖子走远,三姨太气的胸脯直呼哧,转眼看向沈老夫人,立时掩着帕子‘呜呜呜’哭起来。
“老夫人您瞧瞧,您瞧瞧啊~,我不过敬服二奶奶一句,怎么就又招惹她了?哪儿有这么埋汰人闺女的~?合着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就不是沈家的...”,她越说声音越大,生怕走出一段距离的大帅夫人听不见似的。
沈老夫人被她嚷嚷直头疼,揉着额角沉声呵斥道,“行了!都闭嘴!!”
三姨太掩着嘴,呜咽声骤停,看了眼老夫人面上神情,装模作样的哭声渐弱,却也没彻底收了。
沈老夫人被扰的心烦,再坐不下去,干脆扶着徐嬷嬷起身,谁都没再搭理,只跟站起身的苏黛温温缓缓交代了一句。
“年纪大了,乏的快,我进去躺躺,让环汐陪着你去园子里走走逛逛吧,不用拘在这儿。”
苏黛柔婉一笑,面上一派乖巧,“是,我送奶奶进去。”
沈老夫人也没推拒,由苏黛和徐嬷嬷一起陪着进了里屋。
“老夫人慢走。”,桌旁一圈儿人语声不齐的送了送。
老太太信佛,里屋靠南墙一侧摆着尊金佛和供桌,屋里尽是香火气。
徐嬷嬷去关窗子,苏黛便扶着沈老夫人到床榻前落座,沈老夫人拉住她手,悄声问询。
“给你的药丸,吃着吗?”
苏黛月眸清澈,浅笑颔首。
沈老夫人笑了笑,轻拍她手背,“你都知道给你准备这些的用意吧?”
“奶奶,我明白。”
沈老夫人笑叹一声,“你是聪慧乖巧的,我也少费一些口舌,想当年我,老爷子的姨太太,还有子顷的娘,都是这么过来的。”
“女人嫁了人,首要得开枝散叶,日子才能慢慢安稳。”
“至于你二婶儿那个人,你也不必太在意,她都这个岁数了,若还有想不清的,那也是她的命了。”
“等你为子顷生下儿子,这帅府的管家权,自然会落到你手里,到那时,你更不用在意这府里任何谁的脸面,记着,奶奶一定跟你是一条心的。”
苏黛浅笑颔首,“我明白,您歇着吧。”
......
第170章 可今晚开始,就只剩她一个人睡在这新房里了
从沈老夫人屋里出来,饭桌前众人,竟然都还没走。
三姨太笑称让三姑娘和四姑娘也留下,陪着苏黛闲聊一会儿,彼此好亲近亲近。
苏黛自然不好推辞,等两位姨太太相携离开,便领着三个姑娘去园子里闲坐。
事实上,除却早已经跟苏黛熟悉的沈环汐外,三姑娘沈环溶和四姑娘沈环汝都不是最巧活跃的性子,四人坐在一起吃茶尝点心,也就沈环汐话最多。
苏黛心里思量着事儿,也就时不时笑着应和几句。
看出她兴致不高,没一会儿,朴妈妈上前准备替苏黛推脱几句,好让她先行离开,回去歇一歇。
还没等她开口,亭子那头的廊道处,朴淞已经大步匆匆过来了。
他立在园子里传话,“奶奶,二爷回院了,寻您有事商量。”
苏黛连忙起身,“这就回去。”,说着看向三个小姑娘,笑道,“你们先坐着聊,一会儿没事儿了,我再过来,也不用特地等我,啊。”
沈环汐当先开口,“二嫂快去吧,不用管我们。”
沈环溶与沈环汝也纷纷起身,“二嫂慢走。”
苏黛浅笑颔首,带着朴妈妈和青鹞出了亭子,跟着朴淞匆匆走了。
等拐过廊弯儿,她回头扫了一眼,再看向朴淞,轻声询问。
“真有急事儿?”
朴淞嘿嘿一笑,“挺急的。”
苏黛打量他一眼,噤了声没再多问。
回了岩柏院,她独自进屋,就瞧见沈顷正在收拾行李。
苏黛瞧了瞧一旁矮榻上敞开的皮箱,心下一咯噔,喃喃唤道。
“小哥...”
沈顷回头看她,当即转身向她走来,一边走一边将卷在手肘上的袖口拉下来理好,语声低沉交代她。
“得先去趟兰淦江那边,情况有些急,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不过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中途爷一有空闲,就回来看你。”
这差事听着,像是得花费很长一段时间。
回来看她,倒更像是临时抽空。
苏黛鼻头微酸,抬手攥住他腰侧的衬衣衣料,“这算什么?外任吗?”
沈顷见不得她红眼眶,干脆抬手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
“黛黛,你我在一起之前,本来一年里,爷回帅府的日子也不多,委屈你先忍忍。”
“小哥也想好了,等到了一个地方安定下来,确认那边一切安稳,小哥会安排人接你过去。”
如果能将苏黛带在身边,沈顷当然会这样做,前提是他能确保一切在掌控之中。
沈系军虽占领五省,但五省地域之辽阔,每个省都有独立的政治管理阶层,更不要提省级之下,还分多少个城,多少个镇。
即便是当年的皇帝,也无法将疆土内所有的诸侯,全都掌握在股掌之间。
山高皇帝远,下头的人或许没那个能力反叛,但要怎么执政,帅府也不能做到尽数指挥。
更何况眼下平民义军组织在暗地里活动猖獗,确保他们不会跟各省执政人员接洽,合谋,这就是沈二爷在边线无战事时,需要四处巡视的最主要原因。
时下军阀割据,圈占领地十分不易,但要治理好领地,才是更难的事。
先前出叛徒,为敌军大开城门,反过来攻打原主帅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但这些,沈顷没时间一一跟苏黛详说了,他相信,苏黛深入的想想,总归都能明白的。
“接我过去?”,苏黛自他怀里抬起头,“真的?”
沈顷薄唇轻牵,俯首与她抵额,“真的,你乖乖在府里等消息,要么爷回来,要么爷派人接你。”
苏黛不是那等不懂事的,自然也知道沈顷已经尽力安排了。
她轻吸鼻翼,轻轻颔首,视线氤氲,泪盈于睫。
沈顷瞧的心口发酸,搂着她细细密密亲了几口。
“好了,回门的时候,替小哥美言几句,别让你娘感到不快。”
苏黛破涕为笑,皱了皱眉,“不会的。”
“嗯,交代下去了,让刘达刘良回府来,给你充当护院,府里谁惹了你,都别客气,若是处理不了,就来信告诉爷。”
苏黛湿濡的眼睫低敛,轻轻点头,“我知道,你安心去吧。”
自觉交代的差不多,沈顷默了默,抬眼看向屋里一旁的落地钟,继而手臂一卷,将她提抱起来,转身压在矮榻上。
苏黛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低呼一声,鬓间的发丝都乱了。
“小哥...”
沈顷倾身而覆,一手掀起她裙裾,俯首贴在她耳边轻啄悄语。
投射在窗扇上的日光被窗纱阻隔,氲散来朦胧的暖亮光雾,将矮榻上橘色的软垫点缀衬得清暖,暧昧。
衣料摩擦,婆娑声中,皮带卡扣摊开的声响格外清晰。
苏黛面红耳赤,干脆偏头阖上了眼。
发髻被磨散,朱钗发卡四零五散。
衣襟前的玉扣上,原本挂着的那方香帕,也在迷乱中,不知什么时候被男人抽走,塞进了裤兜里。
粉白的香帕一角绣着嫩黄迎春藤,枝梢藤花悄悄自军装裤兜里探出头来,颤颤摇曳着,尽显娇态。
这场分别前的情不自禁,来的太过突然。
直到屋里落地钟发中‘咚~~’地一声,隆音回旋中,苏黛素手攀着男人肩头,渐渐回神。
她已经衣不蔽体,犹如被疾风骤雨摧躏过,不成个样子。
偏偏将她抱起身的男人,还衣冠楚楚军装笔挺。
仿佛刚才在矮榻上,便宜占尽的流氓,不是他。
沈顷将她抱到床榻上,修长大手整着腰间裤扣和皮带,还不由自主俯首,在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上吻了吻。
再起身时,他瑞凤眸幽暗,声线依然沙哑。
“爷走了,你别送。”
苏黛半张脸都枕在软枕间,红唇微抿,月眸如浸了秋水,波澜盈盈凝着他,没出声。
沈顷定定看了她两眼,抬手轻揉她发顶,浅叹一声,继而利落转身,走到矮榻前,将皮箱扣上。
他没再回头,一手拎皮相,一手自衣架上摘下军上衣与大檐儿帽,大步流星走出了内室。
直到他背影彻底消失,苏黛氲在瞳眸里的泪意才悄无声息滑进软枕间,晕开了一大片深红。
昨日刚洞房过,新房里的布置还没来得及换下,床榻间的被褥得铺满一整月的喜红。
可今晚开始,就只剩她一个人睡在这新房里了。
屋里静了许久,直到朴妈妈来催,该去沈老夫人那儿用午膳了,苏黛这才应声起身。
朴妈妈带着人进来,有侍婢默不吭声去整理凌乱的矮榻,苏黛则神情淡静地坐到妆镜前,重新梳头。
朴妈妈在旁看了看她面色,轻声提醒苏黛。
“大帅还在,奶奶一会儿敷一敷眼睛吧,别让大帅看出来。”
大帅看出来?
苏黛垂了垂眼,没接话。
看出来又如何?
她本来就是新婚,谁新婚独守空房,不得委屈的哭一场?
......
第171章 大帅夫人请她?
心下赌气归赌气。
苏黛还是听朴妈妈的,用凉帕子敷了敷眼圈儿,又重新修整了妆容。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与状态,苏黛这才去了沈老夫人的院子。
进门时,早膳那桌人,如今除了已经离府的沈顷,还有杜淮宴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苏黛一跨进门栏,便直觉屋里的气氛不对。
沈老夫人绷着脸,沈大帅也面无表情,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垂着眼。
见她过来,沈老夫人紧绷的脸色稍稍舒缓,望着她的苍老眸子里,尽是怜惜,抬手招呼她落座。
“黛黛,快坐。”
苏黛温婉一笑,上前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细声开口道。
“是我不好,一觉睡过了头,竟让奶奶和大帅,还有大家等我...”
沈老夫人看她虽是面上迎着笑,但眼睑还隐隐泛红,一时心疼的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她肩。
“好孩子,在座的人谁有你委屈,让她们等你一会儿有什么?好了,快用膳吧,越是不开心的时候,越是得吃好喝好...”
沈大帅听了啧地一声,当先提起箸子摆了摆,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