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记糖铺——唐半双【完结】
时间:2023-04-30 23:14:55

  而石蜜价格要高些,钟予槿瞧了瞧这古代版的蔗糖,成块状的黄色结晶体,虽比不上后世颗粒分明,洁白如雪的白砂糖,可已经是这个时代最上等的甜味品,不然两千年前的闽越王②也不会把五斛石蜜作为贡品献给当时的汉高帝。
  好在临州地界内已有种植甘蔗的蔗农,炼造蔗糖的工艺也在慢慢起步,平常百姓辛苦一年还是能买些蔗糖回去甜一甜。
  保险起见,她专门避开隶属钟家的糖铺,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糖铺。
  临州人爱吃糖,一条街上好几家糖铺,可家家生意都不错,据说每家糖铺都有一份独特的酿糖秘方。
  店里还摆放着几张桌子,专供客人坐下来歇脚吃东西的,钟予槿极其欢喜地买了份名字叫三宝圆子的糖水,坐在古代奶茶店享受一番。
  糯米粉滚成的小圆子虽小可每个都是圆滚滚,现下寒冬凛冽,找不出什么植物色素来调色,只有红黑白三色,分别是黑芝麻和红豆,钟予槿尝出麦芽糖的甜味,还加了些蜂蜜,甜而不腻,喝完后身上热热的,嘴里的甜味许久不化。
  钟予槿一边嚼着夹心糯米圆子一边竖着耳朵听商业信息。
  其中一人说:“今年不知道钟家备了多少货,要是他们家仗着货多,薄利多销怎么办?”
  “管他们呢,年年都如此,我们不还是有生意做,人家家大业大,又有那帮亲戚,左右都要让他们赚钱。”
  钟予槿埋头喝糖水,嘴里塞满了圆子,两个腮帮子奋力嚼着,喝完后又买了一包糖。
  已至晌午,日头明晃晃地照在积雪上,弄得周围亮堂堂的,喝完糖水,钟予槿身上暖和不少。
  原来她那继母没报官啊。
  作者有话说:
  ①周原朊朊,堇荼如饴,出自《诗经·大雅》
  周原这块土地多肥美啊,像堇荼这样的苦菜也能像饴糖那样甜。
  ②西汉刘歆《西京杂记》:闽越王献高帝石蜜五斛。石蜜即古代简化版蔗糖。
  东汉南海人杨孚《凉州异物志》:“石蜜非石类,假石之名也。实乃甘蔗汁煎而曝之,则凝如石,而体甚轻,故谓之石蜜也。”
第4章 山楂
  化雪天,寒气重。
  提着一袋野果子的钟予槿身上出了汗,临州城背靠大山,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野果子,往山上随意走走就能看见一棵壮硕的果子树。
  当地的山民会在秋日摘下果子,存放在地窖里,过年时能凑一盘菜招待客人。
  回去的路上遇见些蔗农一边削着手里的甘蔗一边叫卖,钟予槿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根。
  长刀咔嚓几下,两米多长的甘蔗被劈成小节。
  正好能装在钟予槿的布袋里。
  大抵是因为气候和种植方法,临州城内的甘蔗长得有些细,品相自然不能和后世的甘蔗比,但甜味还是足够的,听人说坐船下江往南去海都郡,那个地方的甘蔗长得很是壮实。
  钟予槿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啃完一小节甘蔗,将果渣扫进院子里的木槿树根处。
  树枝上的积雪残留些许,干枯的枝丫如华盖般四处蔓延,可惜是冬日,见不到满树的木槿花,也见不到树下的人。
  钟予槿拍了拍树干,想起原身一家曾在树下嬉笑玩闹的场景。父亲熬完糖,会坐在树下的椅子上喝茶歇息,母亲总是将家中一些杂活搬到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哼着歌,还要照看着四处奔跑的女儿。
  可惜,终究是木槿昔年。
  吃完甘蔗,手上被甜汁粘得黏糊糊,洗净手后,钟予槿将袋子的山楂果洗了些,做些又好看又好吃的山楂糖雪球和冰糖葫芦。
  做美食博主的时候,每日都要为拍哪种视频冥思苦想,家常菜做的人多,流量也打折扣。曾经她跟风拍过一个做古法麦芽糖的视频,获得不少赞和评论,后来便开了窍,专门去翻一些电视剧,书籍去复刻里面的美食。
  麦芽糖做法简单,而蔗糖的制作方法经历了数千年进化,从开始用甘蔗汁煎而曝之,到后来的造糖车,其中艰辛,非几本书能记载完毕的。
  钟予槿暗自感叹,甜蜜事业不好做啊。
  山楂果在地窖里存放个把月,本来淡红的颜色现下逼近正红,上面的金色小点愈发明显。
  这山楂果要是直接塞嘴里,怕是没多少人受得住酸,所以大部分会卖给药材铺里做果脯,或者入药,剩下的会拿到集市上,要是遇见好这口的还能卖点钱。
  她是正好碰见一个卖果子的老农,旁边一袋鲜红的山楂果,因这果子酸得人龇牙咧嘴,无人问津,她便全买下来。
  山楂果洗净后定要控干水分,不然挂不上糖浆。用签子串起来备用,小火熬出糖浆,等到能拉成丝状,就要趁此时机将糖浆裹在山楂串上。
  山楂糖雪球就需要在糖浆里加上几滴必不可少的白醋,才能凝成白色的糖霜,少了这一步,就只能成一锅冰糖葫芦。
  小火煎到糖霜全部粘连在山楂果上,钟予槿用筷子扎了颗塞进嘴里,外面的糖霜混合果肉的酸,已经接近后世的山楂糖雪球。
  “阿槿姐姐。”
  伴随着棉靴磨地的声音一声奶里奶气的呼唤从宅门口传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稍加嗔怪的女声。
  “你拿不动便不要逞强,快给我罢。”
  “嗯嗯嗯,我拿得动,我是大力士。”被棉服裹成包子的小胖孩摇摇头,皱起眉头蹲下身发力,脸憋得通红才将篮子抱在怀里。
  钟予槿嚼着山楂糖雪球,望了望天上散开的霞云。
  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豆包乖巧地站在枯树下。
  “好大的白菜啊。”钟予槿蹲下身摸了摸小豆包的红脸蛋,大豆包已经有她腰身那般高,看模样已经有七八岁,是个秀气的女孩子。
  “大白菜,好吃。”小豆包猛地放下篮子,喘着气说道,“炖肉肉,香。”
  大豆包到了人跟前反倒是有些害羞,再没刚才的气势,提溜一双黑眼睛打量钟予槿:“这是俺娘让我给你拿的白菜。”
  “多谢,正巧我刚做了些小零嘴,你们拿去尝一尝。”钟予槿拿了张纸,将裹满糖霜的山楂球放在上面,对折翻转包起来,又裹了两根糖葫芦一并拿到院子里。
  “给,别忘了给你们娘亲尝尝。”
  “甜。”小豆包瞧见红白相间的果子忍不住用双手接过来,吃到上面的白色糖霜,笑得眯起眼睛。
  “我娘说不收别人的东西。”小姑娘拧巴着手,眼神有些怯怯,但有多几分大人的矜持,“再有那是小孩吃的,我都大了,不吃也行。”
  钟予槿把纸袋塞进她手里,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不算小孩,你还不到我胸前,我还要低头看你。”
  她弯下腰趁机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等你什么时候不用仰着脑袋看我,你就是撒泼哭着要吃,我也不给你了。”
  小姑娘只好垂着脑袋接住纸袋,瞟见旁边的弟弟,板着脸说道:“别舔手,小心我回去告诉娘。”
  旁边的小豆包吃得满嘴挂着糖霜,手上黏糊糊的,都是化开的糖霜,许是尝到手指头上的甜味,贪心地舔着小手,哪里听得见姐姐的话。
  “我倒忘了。”钟予槿笑了起来,从厨房拿出两根签子,“给,用这扎着吃,千万别把身上弄脏了,这么冷的天,上哪去洗衣服?”
  这两个小孩正是住在钟家隔壁,李婶家的孩子,既然两家离得这么近,钟予槿也想趁着机会去拜访一下近邻。
  跟着两娃出了门,正好撞见往她家门探看的李婶,梳着简单的发髻,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下,应该是刚从厨房里出来,正擦拭着手,一看便是个和礼和气的妇人。
  “让你们去送个菜,比种菜还难,整日迷迷瞪瞪的。”
  “李婶,是我拉住他们想塞给他们点吃的。”钟予槿脸上堆满笑容,牵着小豆包的手走了过来。
  “哎呦,槿姑娘破费那些作甚。”李婶见她走过来,便将教训娃娃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
  “要说破费,您送来的白菜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我这些小零嘴算不得什么,哄孩子开心就成。”
  李婶依然在用围裙擦拭着手,他家和钟家虽然是邻居,可从未打过照面,住进南街坊的时候钟家已经搬走了,往日总见这房子空荡荡的,没想到今年有人搬进来,住进来的还是富商钟家的大小姐。
  李婶悄悄打量着钟予槿,心中不免夸赞道,果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女娃,这身上虽然素净,可举止谈吐是个懂事有礼的。
  正当钟予槿忙着和邻居开展友好访问的时候,巷道里响起阵阵马蹄声,抬头便见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行驶进来。
  大豆包正嚼着冰糖葫芦,凑热闹地也往前看,没过几秒,忽然瞪大眼睛,如临大敌般地急忙窜进院子,留下呆萌的小豆包。
  “你瞧瞧,看见她学堂里的先生吓成这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李婶皱眉望着那一溜烟的背影,转头笑道:“前几日天冷,生了点病,留在家里养了几天,没去学堂上课,今天看见老师连个面都不敢见,生怕谢先生问她功课。”
  钟予槿暗自松口气,幸好她已经毕业许多年,如今也能看小孩躲老师的窘迫样。
  马车越来越近,巷道里的居民虽早已习惯谢家的马车每日下午归家的场景,但每次还是想抬头看一眼,好比村口大妈们的死亡凝视。
  入乡随俗,钟予槿也跟着李婶的目光看完了全过程,直到马车停在了她们二人面前。
  谢有尘掀开车帘,“李婶,小冉的病怎么样了?明天能不能去学堂上课?”
  “都活蹦乱跳两天了,我明天就让她去。”
  “嗯,你让她今晚好好温习一下功课,明日我要考一考她。”
  李婶望着马车里的俊秀青年,不住点头,“哎哎,我一会儿就去跟她说,有劳谢先生照拂。”
  谢有尘扫过旁边的钟予槿,钟予槿也没低头,对着他大方寒暄道:“谢先生,是刚下学堂?”
  旁边的卫寅一脸憨厚地抢过话,“早就下了,今日天黑得早,又有大雪,孩子们早早就回去了,钟姑娘的气色也比昨日好多了,天冷,您也不穿件厚衣服,冻坏了身子,别以后落下病根。”
  钟予槿看见谢有尘张了张嘴,被人抢话后,便抿了抿嘴不作声了。
  她眨眨眼睛,问道:“谢先生,您吃糖葫芦吗?”
第5章 摆摊
  大雪过后,城外雪天一片,山峰绵连,遥遥望去,竟如缥缈仙境,是个不可多得的美景。
  天才亮,尚贤坊内响起一阵车轱辘碾雪的声音,那些公子小姐们趁着天晴相约去城外赏雪玩。
  钟予槿借了赵大娘的驴车,为此她专门给那头漂亮驴带去好些干草料,顺便塞给赵大娘几颗糖块。
  这头驴很是听话,不吭不响地带着她到了尚贤坊,随后便站在一旁,乖巧地望着街上的路人。
  尚贤坊距离钟家甚远,这是她选择此处的原因。钟予槿暂时没有去和她继母硬碰硬的打算,现在比的就是谁比谁坐得住。只是她这个继母要是真的心安理得坐在家里看钟家嫡女当街摆摊,那才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呐。
  车马流动,却不喧闹,宅门前的仆人只管低头扫雪,无一人分心。
  临州城分十六坊八市,唯这尚贤坊聚集了满城的言情书网和世家高族,家家户户门风严谨,待人有礼。多数公子小姐断不会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他人拌嘴,有理说理,无理致歉。
  因这一点,有许多卖吃食的摊主会跑来此处摆摊,尚贤坊内的人对此甚少有不满之意,反而时常光顾。
  摊主们都是本分勤恳的人,受了此地的恩惠,自然不会去偷工减料,每每要多塞给他们几块饼,多盛上一勺汤。
  钟予槿亲眼看见一个俊秀公子哥买油饼前对着摊主伯伯作揖一次,临走时再作揖一次,心里对这个地方肃然起敬。
  但是就像大学外面的小吃街一样,出了教室闻见路边的烤冷面,烤鱿鱼诸如此类的香辣小吃,也是捂不住钱包的。
  任这尚贤坊里的书香小姐再如何精致端庄,总有忍不住去尝一块油炸臭豆腐,喝碗酸辣馄饨汤的时候。
  在寒气凛冽的冬月里,唯有铁锅里沸腾的鲜汤是暖和的,已经有不少人停下马车,坐在茅草屋棚里喝汤吃饼,也有怕冷的姑娘命身边人买来送人车内。
  不知道以他们所想,是家里的佳肴珍馐美味,还是街边里滋滋冒油的饼香。
  今早天还没亮她便开始起锅熬糖,现下到了地方忍不住哈了几口热气。
  白里透红的山楂糖雪球一部分放在铺了一层油纸的篮子里,一部分装进纸袋里,这一袋卖十文钱,是旁边烙饼价钱的二倍。
  贵是贵了点,可这里是高门大族住的尚贤坊,一条街上全部是高门大院,想来荷包里不会缺几文钱,何况她这些产品就是供给年轻的公子小姐们的,便是再多几文钱也不会有人嫌贵。
  钟予槿一不用起火,二不用费力气,只把几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挂在外面,自己还顺带喝了一碗酸辣面皮汤,很是悠闲地坐在凳子上叫卖。
  并不是童年时期街道里长长的吆喝声,而是脆甜脆甜的:“甜葫芦,甜雪球,又好看又好吃的甜葫芦......”
  钟予槿还特意将吆喝的内容换成些特定的名词,这世间哪有什么真的甜葫芦和甜雪球,不过引人的把戏罢了。
  刺骨的寒风呼呼吹过,几串冰糖葫芦在雪天里头好似红梅点点,现成的雪中梅景。
  不多时,便有婢女从马车上下来,听了价钱并不问说什么,直接买走好几袋的糖雪球和几串冰糖葫芦。
  也有些姑娘下车凑热闹,问道什么是甜葫芦,甜雪球,上面为何发光发亮,口味如何,好吃还是不好吃。
  “先把山楂果洗净,用石蜜熬出能拉丝的糖浆,裹上去即可,糖雪球也是用山楂果放进糖浆里炒制而成的,加上几滴白醋就能凝结成白色糖霜。”
  “酸甜口的,小姐喜欢的话,可以先尝一颗。”钟予槿用根竹签扎了颗递给对面的少女。
  “确实甜,里面的山楂也没那么酸了。”
  “那我要一袋糖雪球,这名字挺可爱,我还以为是用雪搓成圆球,里面放了些糖。”
  “等下出去赏雪,正好边吃边看。”
  “钟小姐?”
  钟予槿猛然顿了顿手,下意识地将脸埋在围脖里。
  她今日把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就是担心这种情况,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这两手空空的落难小姐还是先保守些,以免招来些落井下石之人。
  可是,钟予槿还是抬眼看向那位唤她的女孩。
  海棠红色缎面小袄,头上簪着蝴蝶样式的发钗,杏眼朱唇,细长的黛眉衬得她越发清丽,正是临州城内江淮布庄的,江老爷的幺女,江芷兰。
  江家在临州城商贾中向来是一股清流,全家上下都喜好吟诗作赋,擅和一些书香世家交好。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江家这是为了摆脱商贾的身份,想往上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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