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州连年天灾不断，民心不稳，陛下也是担忧皇兄的处境，才不得不插手，这是皇兄给你的诏令。”
谢有尘眼神极为冷静，看不出任何的心意，“余下的事情我不会多说，如今天灾已过，百姓归来，希望皇兄能够好好管辖父皇留给你的地方，不要让他在帝陵里为你担忧。”
他拿先皇出来说事，燕王的气焰弱了不少，不耐烦地坐了下来，瞧着谢有尘平静无波的脸，“这个嘛，本王自然是有经验的，四弟常年在书院里读书，闭门造车，不曾出来管过国事，哪能知道这其中的麻烦，天灾不是人能控制的，我这昌州一穷二白，比不上陛下坐拥万里江山，随便一拨就能拿出大把钱粮赈灾。”
“他们吃不上饭，也只能自谋生路，听说四弟在临州一直都对百姓亲切有加，赚了不少名声，我看四弟出师大捷，我这个当哥哥的很是欣慰。”
谢有尘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
“不如四弟便留在这里吧，用你的才干帮我处理一下昌州的大小事务，你也没有封地，回去也是呆在府上，与其这辈子困在中都城里碌碌无为，不如跟着我干，也不辜负你一身才气。”
谢有尘干脆利落地回道：“有劳皇兄体恤，此行只是受君命所为，回去像陛下复命后我还照旧回骊山，况且这里是皇兄的封地，我不能僭越。”
燕王哼笑了一声，拿起桌子一颗果子往对面扔，骂道：“书呆子。”
对面的人依旧没有反应，他这般羞辱，他甚至连生气都没有。
“燕王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既然这样，那就不牢四弟替我费心了，宇文昭。”
“卑职听令。”
“你去清点一下这次回来的灾民有多少，其中肯定有不少是逃过税，要是是逃过兵役出去的，查一下他们的户籍，全都一起抓起来，丢进大牢里，本王郊外还有个那个园子正缺人手盖，到时候把这些人统统拉去做苦工抵罪。”
燕王歪在椅子上挑衅地笑道，“这些刁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把本王的地盘当什么了，四弟，下次遇见这事你可要好好学学，不立立威那些人真就无法无天。”
谢有尘脸色凝固许久，手指摩挲着杯子，发出一声可怜般的长叹。
正安静着，外面忽然传来尖锐的声音。
“宇文克将军到。”
殿外一声声的上报，燕王瞪着双眼看向殿外，急忙起身道：“下面的人怎么回事，乱报什么。”
太监上前禀告：“殿下，宇文克将军回来了。”
再三确认后，燕王忽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脸上再也没有了轻浮，“快，把这些东西都撤掉，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回你自己宫里，等我舅舅发火啊。”
“臣妾这就告退。”
“一个个都跑什么。”一个身穿铠甲，须发斑白的将军大步走向燕王，神色威严地扫过殿内。
谢有尘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起身道：“宇文克将军，许久未见，您还是这么有精气神。”
宇文克转身，盯着谢有尘，随即走过来行礼，“老臣拜见殿下。”
谢有尘将他扶起来，“将军不必多礼，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相遇，不过将军不是在肃安郡驻守，怎么忽然回来了。”
宇文克回道：“臣也不瞒着殿下了，是陛下身体抱恙，已经到了卧榻的地步，臣为了国本安危才不得已赶回来。”
许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谢有尘愣了半天，皇帝病重这种消息他都不曾收到，中都皇城必定也是严防死守，远在边疆的宇文克却早早赶回来。
宇文克道：“陛下的身体自登基以来就不太好，一时不时生个大病小病的，登基几年，膝下只有两位公主，如今连半个皇子都没有。”
“国本不稳，臣实在不放心，这才匆匆赶回，顺路来看望一下我这个不争气的侄儿。”
谢有尘注视着他的眼睛，是多严重的病，才会让宇文克千里迢迢地赶回来。
“这次多亏殿下为昌州的难民开路，余下的事情就不劳殿下再多费心，昌州的事情臣已经知道了，也是我监管不力，臣会先留在这里几日，好好安置灾民，赈灾放粮，鼓励春种。”
谢有尘看了眼旁边焉了的燕王，心也放了下来：“有老将军在这里，本王也能放心回去和陛下复命，只是适才听到宇文将军说，是陛下病重才赶回来，可否告知一下，陛下是生了什么病。”
宇文克笑道，“陛下的安危，殿下作为亲王，还是应该避嫌为好，眼下这个时候，当由朝廷各位大臣一同商议，其余的还请殿下不要多问，不要让老臣为难。”
谢有尘点点头，“多谢老将军的提醒，赶了半个月的路程，身心疲倦，一时忙糊涂了。”
宇文克扫视了一下殿内的侍女，“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给殿下安排住所，还有你这个浪荡子，这大殿内是你饮酒作乐的地方吗，快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来。”
谢有尘看着这舅侄两个一唱一和，起身微微一笑，“不必安排，我在外生来随性惯了，住不惯宫里，自会去外头找处歇脚的地方。宇文将军常年在边疆驻守，今日回来，正好解了皇兄的思念之情，本王就不在宫里添麻烦了。”
看着谢有尘带着侍卫出了殿门，宇文克转身盯着燕王。
“舅舅，您别这样看着我。”
“殿下，您是亲王，臣纵然心中有气，也不敢撒出来，您就不必担心了。”
燕王屁颠屁颠地跟在宇文克身后，“舅舅，您说皇帝病重，是生了什么病啊，能死不能。”
“殿下不必如此着急，陛下的病暂时还能稳住，殿下还是好好管辖昌州，安抚民心，这才是最要紧的。”
燕王不甘心地问道，“我都在这个破地方管了多少年了，再这样下去我就真要熬死在这里了，皇帝病重，他又没有儿子，这可是大好时机，我们就是直接带着兵直攻上去，谁还还有这个能力拦我们。”
宇文克敲着桌面，“我的好侄儿，你看看你在的昌州，你想造反，没粮草没兵器怎么行，难不成我们向皇帝说，请陛下给我们粮草，我们好准备起兵造反。我为什么不支持你，你自己都没想明白，嘴上只会说说，好好的地方让你霍霍成什么样子，我这边要粮没粮，要钱没钱，你想做皇帝你得有个本事啊。”
燕王端起热茶，双手呈上去，急不可耐地开口，“舅舅，你看我是那种没准备的人吗，粮草兵器我这边已经准备不少了，朝里的几个老臣也有打点，这下面的临州知府，端州知府，我都有拉拢，到时候我们只管从城门大摇大摆地进去就行，根本不会有人拦。”
纵然如此，宇文克还是板着脸没说话。
“舅舅一路奔波，您先歇会，我慢慢给您讲。”
出了燕宫后，谢有尘换乘了马车，卫寅带着人去给马匹喂水喂草。
卫锋扫视了一下四周，上了马车，“殿下，现在怎么办？”
谢有尘睁开眼睛，慢慢说道，“宇文家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可真够机敏，这种大事也能这么快就传到宇文克耳里，一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卫锋回道：“中都城里各派势力错综复杂，宇文家的眼线只是其中一派，只是他们居然能在太后和韩氏的眼皮底下往外面传消息，是有些手段的。”
谢有尘身心疲累，“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朝中还有太后和韩氏控制，宇文克暂时还不敢和他们硬碰硬，他向来稳中求胜。现在就是担心太后他们会舍了陛下这颗棋子。”
“太后不会做这么绝的事吧。”
“宫里的人做事从来不会想到这里的，他们是箭在弦上只管发。”
“舍了陛下，太后手里就只有殿下一人了，到时候殿下岂不是要做韩氏的傀儡。”
谢有尘心里也是没有底，没到最后，人心皆有变，“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掌控傀儡的本事了。”
第71章 计划
春末的天, 已经有了些许暑热的感觉，厚实的挡风被已经换成了竹帘，但还没到防蚊虫的时候, 多数都是被卷上去, 好让外面的春光透进屋子里。
天气转热, 铺子里多了几种清爽的茶饮，卖得很是火热, 有了上次在寂春园的推销, 店里的顾客一下子增加不少，为此，钟予槿不得不从三更天准备一天的食材，当然忙归忙, 钱袋子却是越来越鼓。
暮时, 客人才慢慢地减少，凌乱的厨房由田婶和焦大娘帮着收拾，钟予槿坐在阁间里正仔细欣赏着她请杜先生写的状纸，满意地夸赞道：“这字可真好看。”
书画倚靠在桌边, “小姐, 先前不是说临州知府可能已经和钟家暗中勾结起来了，我们就是报官, 那些官也不一定真的会替我们主持公道，说不准还会被他们倒打一耙, 现在忽然又去上告, 会很难的。”
钟予槿微微叹息，“反正不会容易, 毕竟有一群人在想尽办法要把我置之死地, 所以之前我也没敢去和他们硬碰硬, 苟着日子过，可是现在我们这么多人帮忙，有张家，杜大人，还有淮南王殿下，都和我们一个阵营，这个公道我们肯定能讨回来。”
“况且，我这边一说要重翻旧账，那边肯定是要慌神，再加上最近我那个继母正和其他族亲夺权，我们就先等着看好戏。”
书画灵光一动，“小姐，我也能帮忙，我去找给钟家送菜的张大哥，还有送柴火的王叔，花匠刘哥打探消息，我们不能光等着他们来挑事，我们也给他们添一把柴。”
两个姑娘兴冲冲地坐在这里算计自家人，看得杜大人一愣一愣，轻咳了几声后，才安静下来。
“殿下的意思也是这样，我们先虚张一下声势，让他们先乱起来，毕竟这事查起来困难重重，做亏心事总要漏出些马脚。官场那里由我们来查，钟家就交给你们，但是千万别莽撞，有什么事就喊我身边的夏侍卫，让他们替你们去，余下的事情姑娘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看您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是时候去置办新的铺子了。”
钟予槿笑道，“是有这个打算，可是您也知道临州的商铺贵得很，我还在考虑中。”
“是该仔细想想，这次就找个大点的铺子，最好是双层楼的，一边吃糖水点心一边赏景，您这生意肯定越来越好。”
杜方海说完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对了，这还有一封殿下寄过来的信，说是给您的。”
钟予槿眼睛一亮，“这么远还要给我寄一封信，算算时日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昌州了吧，这回来应该比去的时候快吧。”
拆开信封后，钟予槿盯着那一行字愣了一下。
“愿槿记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他在路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给我祝贺，钟予槿有些不太明白。
虽然只有几行字，但是这祝贺语说到她心坎上了，钟予槿慢慢地将信纸折好，重新装进信封。
“那我要不要也给他回一封信啊。”
杜方海回道，“回信就不必了，殿下没说具体住在什么地方，您写了我也不知道往哪寄，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让人快马送回来几句话和一封信。”
钟予槿有些失落，“听你这么说，感觉他要好久才能回来。”
不讲道义的盟友，让她自己一个人在临州单打独斗，他跑得干脆利落。
杜方海沉思道，“若是以前，殿下还是谢先生的时候，无拘无束，不会被这些事情绊着，只是现在陛下和太后重用他，自然事务繁忙，不能再做回以前的学堂先生了。”
钟予槿默然，是啊，他不再是住在南街坊的教书先生，而是高高在上的亲王，这次能来临州估计也是有任务在身。
杜方海眼尖地瞧出她眼里的失落，急忙打补丁：“可能事情紧急，路途遥远，殿下没细说，估摸着很快就能回来了，毕竟这临州还有好多老狐狸还在背地里干着偷鸡摸狗贪赃枉法的事，殿下早就盯准了人，早晚就要收拾他们，现在就先劳烦姑娘帮着稳住局面，事成后肯定好处多多，说不准殿下请功的时候顺嘴提一句槿姑娘，陛下一高兴，大把的赏赐，足够您在临江边上盖一座两层高楼了。”
钟予槿很是赞同后半句话，抱大腿的感觉确实不错，起码这段时间有这么多人护着她的店铺，为她撑腰，省了不少事。
书画端着食盘侧身避开竹帘，“新出炉的点心，快尝一尝。”
钟予槿挽留道，“都这个时候，杜大人留下来吃点东西吧，这是我们店里的九宫格点心，一盘里面一共有九钟口味的糖品，请您品尝品尝。”
杜方海捋了捋胡子，“盛情难却，那我就厚着脸皮在这里吃一顿了。”
用来盛放糕点的是专门定制的九宫格子，每个格子里的点心口味做法都有不同。
杜方海连着尝了三个，不由得赞叹道，“这点心有甜，有酸，有咸，口感上有酥脆的，软糯的，劲道的，不用单吃一样吃到腻，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钟予槿合上手，解释道，“这个主意全是根据客人的想法做出来的。我这个店虽然不大，可糖品种类多得很，来我店里的姑娘都说实在想把每样点心都买一点。但是每样都买又太贵太多，根本吃不完，所以我就找人做了这种格子，让客人自己选，既能尝到美味，还不用担心吃不完。”
“对了，还有我们铺子里的新品茶饮，青梅果绿，槐花蜜饮，玫瑰酱露。这个时候的青梅果虽然长出来了，但酸涩得很，我是用了白糖渍了许久，把里面的酸味苦味全都逼出来，又配了茉莉茶，糖浆蜂蜜才有了这种酸甜的口味。”
“您要是还觉得酸，可以往里面再放些白糖。”
杜方海注意到了旁边的糖罐里，挖了一勺白糖盯了许久，又尝了一口，“怪不得这糖能去除酸味，这可比我之前吃的糖都要甜。”
“我们铺子里的各种糖品全都是靠这个东西调味的，若是离了它，我这生意不一定能有这么好。”
杜方海赞许地点点头，“先皇在时就曾推广过用甘蔗制糖，陛下登基时也是下旨让地方官员多注意培育蔗种，只是这甘蔗熬出来的糖品相实在不佳，还耗时耗力，不少百姓宁肯去用米粟酿糖，如今槿姑娘能用甘蔗做出来品相上佳的蔗糖，确实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啊。”
钟予槿思考了一会，“这些工艺确实让糖产量提高不少，可惜单靠我和张家的力量，还是不足以能满足全城的用量，所以我们也一直没敢多加张扬，就担心价格一路涨高，糖还是只能王公贵族，富贵世家享用得到，普通百姓根本买不到。”
“那些糕点，面点，茶饮哪样都需要糖来调味道，我想要是能让圣上下旨，下发些银两，派些工匠，一起改进技艺，最好是由地方官带头一起推广，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这白糖。”
“能推广下去自然是好事，可是这工艺是姑娘和张家一同想出来的，如今还没赚够钱，就把这秘方传出去，就算您同意，张家人也不一定能同意啊。”
“我乐意得很。”张锦言带着骆氏和儿子一起进来，眼神坚定地看着屋内的三人，“我们张家不靠这个东西赚钱。”
第72章 大卖
看见张氏夫妇, 钟予槿眼中惊喜，起身道：“张哥哥，骆嫂嫂, 快请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