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海一边打量着来人一边听到钟予槿的称呼, 拱手道, “这两位应该就是张家山庄的主人家吧。”
钟予槿解释道：“这位是淮南王殿下身边的杜大人。”
听见杜方海的身份，张锦言肃然道, “小民给大人请安。”
杜方海拱手回礼, “先前听殿下和槿姑娘讲过张公子的事迹，一直都觉得惊奇，如今见到真人，更加信服。”
“小民一介农户, 不敢当。”
说罢客套话, 张锦言饮了口茶，缓缓道：“刚进门的时候听见杜大人和槿姑娘商议要把制糖技艺传出去，小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既能造福百姓, 我们也挣得个好名声, 对家中生意也有利大于弊。”
杜方海摆手，叹道：“这可不是挣不挣名声的事, 槿姑娘的糖铺全靠这门技艺，生意才能这么好, 张公子你们也出了力气帮忙, 现在正是你们大赚一笔的时候，”
钟予槿淡然道, “杜大人此言差矣, 我这铺子的生意不全是靠白糖, 这些茶饮点心不是单洒些白糖就能抓住客人的胃，所谓的糖，不过是一种食材，先前有饴糖蜂蜜这些东西增甜，现在改进了甘蔗制糖的技艺，有了更加便宜好用的白糖，但是如何用食材做出各式各样的糖食，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杜方海沉思道：“这么看，槿姑娘看得要比我通透。”
旁边的张氏夫妇赞同地点点头，张锦言道：“再者，用甘蔗制糖的手艺是槿姑娘先提出来的，我只提供木匠和人力，伸手帮衬了一把，大部分饿功劳应该归她，要不要把手艺传授出去，还是要问槿姑娘的意见。”
骆氏在边上附和：“槿姑娘聪慧过人，自己钻研出来的，我们跟着沾了点光，槿姑娘说愿意，我们也愿意，至于生意好坏，全凭本事，从前我们大家用米粟酿糖的时候，各家生意都有好坏，可见一种食材是影响不了的。”
杜方海思虑道，“既然你们一致同意，那我就向陛下递折子了。其实我这次跟着殿下来临州不光是帮忙处理昌州难民一事，还奉陛下的旨意来考察临州的风土人情，百姓民生。”
“临州这块宝地一直都是陛下的心头肉，来时特意交代我要好好记录这里的农商行情，趁此机会，我把这件事一并上报，要是可行，陛下会派工部的官员，将这门技艺传授给其他的糖户，也好解决糖品供应不足的问题。”
听到这些，三人一起对视笑了笑，钟予槿道：“如若真能推行下去，明年肯定有很多农户开始种植甘蔗，糖铺所需的原料也能供应充足，张公子可以贩卖制糖的工具，好刃不怕用。”
张锦言也是灵光一闪，“听你这么说，我这又多了一条挣钱的法子，制糖用的造糖车，瓦漏，牛，还有人力我都能卖，真到家家户户都种植甘蔗的时候，我山庄上存放的木材，还有工匠可有活干了。”
那边三人正商量着日后的发财路，杜方海将头一转，注意到旁边端坐的张子阳，问道：“这是令郎吧，看着很是聪慧啊。”
听到杜方海询问自己的儿子，张锦言将思绪转了回来，“承蒙大人夸奖，今日本来是想带他来城里找教书先生的，小民种地做买卖强，可是这学问不高，小时没读过几天书。之前承蒙殿下厚爱，教了他几日书，如今殿下事务繁重，我们不能干坐着，想着来城里带他上几天学堂。”
杜方海盯着张子阳的脸思忖道，“那你们就别费工夫了，让他跟着我去南街坊的学堂里念书，说来这是殿下之前隐居在临州城时教书的学堂，如今转交给我，若是你们二位不嫌弃，那就让我带他几日。”
张氏夫妇喜出望外，“哪里会嫌弃，大人是在中都城里做高官的，学问肯定不浅，来，子阳，拜见你先生。”
张子阳很是乖巧地行礼，张嘴便开始背诵起来诗句。
安排好儿子的学业，他便走出隔间将一串钥匙递给钟予槿，“槿姑娘，第二批白糖已经送过来了，就放在东街的一处宅子里，这次的货量大，足足装了三辆马车，槿姑娘要是需要，尽管去拿。”
钟予槿从柜子里拿出账册，指着上面的记录说道：“之前共有十家点心铺像我付了定金，还有几个客人也是有意买白糖，数量不多，还要再多推广。”
张锦言点头道：“买卖的事你来我放心，我这里把货备齐，咱们合力赚钱比一人单打独斗要强。”
钟予槿笑道，“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要感谢您的帮忙。”
张锦言摆手道：“别说那么多客套话，只我一人出力，没有军师我也想不出来这方法，就像槿姑娘说的，叫什么来着，合作共赢，一起出力一起赚钱。”
钟予槿合上账本，放在匣子里。
“还有件事，我们来时遇见一伙贼，你猜是谁。”
钟予槿抬头，“谁啊。”
“是你家二伯带着人跟了我一路，我担心荒山野岭的，他真敢做出什么事来，就想了法子把他甩开了。我们家庄子里时常能看见些来路不明的人在转悠，我估计又是你那继母干的好事，得赶紧想办法揭穿她的老底，这以后的日子才能太平。”
钟予槿垂下眼睛，“是该找个机会好好会会他，这一次不得手，他们肯定不死心，我看还是要再来一次，存放白糖的地方一定要严加看守，不能让他们钻这个空子。”
张锦言神色肃然，“我再多带些家丁。”
槿记糖铺前，摆上了一条长桌，钟予槿准备了好几壶的热茶，每壶都加了适量的白糖，等水烧开后，掀开盖子静置放凉。
焦大娘和田婶在边上忙着制作点心花糕，除了现场制作点心，钟予槿还准备了糖醋里脊肉和红烧肉。
她想扩大销路就不能单走一条路，白糖不单可以做点心，炒菜时洒入些，中和味道，还能用来炒制糖色，调制甜口菜，现在只有把这些用途全都展示出来，让来往的客人看到这种东西有用，才能让人来卖。
“新品试尝，新品试尝，能炒菜能做点心，家常必备，可免费试尝。”
“来这位大娘，您尝一尝我们这的茶水甜不甜。”
“嗯，这水是放了蜂蜜吧。”
“蜂蜜价格可贵，我们可做不起，这是放了我们店铺新做的白糖，是用甘蔗熬制的，您看看品相怎么样。”
“你要说是用甘蔗熬的，这颜色咋这么白啊。”
“所以才叫做新品，是用本店的秘方熬出来的。”
赶集的大娘看着手心里的颗粒分明的白糖，用手指蘸了点，“嗯，这东西甜的嘞，给我称两斤，过几日我妹妹家要办满月酒，正好带点糖。”
钟予槿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糖醋里脊，“来您尝尝这道菜怎么样，酸甜口的。”
李记酒肆的大厨眼睁睁地看着一把白糖放进油里，把一块块的肉染上颜色，用筷子夹起一块，外面裹了一层的酸甜汁，里面的肉质格外鲜嫩，是从来没尝过的口味。
“这东西放菜里，是不是那菜就变得更好吃了。”
钟予槿点点头，“您酒肆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
“给我来两斤，我正愁店里没啥菜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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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这群狗贼，一个比一个精。”钟家二伯骂骂咧咧地走进钟家后院里。
郑氏不耐烦地从屋里出来甩了甩手帕，“我说是谁在这里吵嚷，原来是二弟啊，这满院春光，您这一嗓子我还看什么啊。”
钟二伯指着面前的妇人说道：“哼，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赏花，后院都快着火了，我们钟家迟早要败在你手里。”
若不是他还有点用，郑氏压根不想理会，“怎么就败在我手里了，这家里上下不是还有您出手打理，您这是又遇见什么事了。”
“还不是你让我去打探张家那帮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今天正好遇见张家那几口人出门拉了好几辆货，我本来带着人上去看看他们在鼓捣什么玩意，跟了半天拿了一堆沙子糊弄我呢。”
听完，郑氏转过脸，有一瞬间她压根不想看见面前这个蠢人，转念一想，若不是这群人又蠢又坏，她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二弟，这种事您怎么还亲自出马啊，交代心腹去偷摸看看不就行了，偏要和张家那帮子人打照面，这一弄我们就全露馅。”
钟二伯有理有据辩驳道：“派个人能放心吗，你养那么多心腹，跟了那丫头一路。结果连个人都杀不了，你是心计多，可要不是我出马你还不一定能成。当初你怎么给我大哥泼脏水，我可是知道的，要不是我在大哥的酒杯里下了点迷药，你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你坐在这个位置有我一半的功劳，再这里逞什么威风。”
被揭穿老底，郑氏脸上挂不住，“瞧您这话说的，我这些年暗地帮衬你多少，你全忘了，什么好事我哪样没想着你，你大哥在时，全靠我在边上吹风，你才有有这么多间铺子茶楼，咱两个谁也别嫌弃谁，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还想跳一跳，早晚要把自己摔死。”
钟二伯眼睛瞪得圆乎乎，指着郑氏说不出来话。
郑氏眼珠子一转悠，“你说张家的人把好几车的货拉到城里，我们还是有下手的机会的啊，那些东西他肯定不是白拉，是要拉进城里卖的，我们要想个办法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钟家二伯眼光一闪，但还是不放心地说道：“这次你可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出力了啊，老狐狸精，你的鬼心眼我可是一清二楚，别到时候出事让我一个人背。”
郑氏摊开手，“行，有您这话，我这个老狐狸精把皮脱给你都成，骨头也给您敲碎泡酒。可是二弟啊，您看我一个妇人您是打算让我拿刀杀人啊还是半夜爬墙啊，我要出力也要出到正路上。”
钟家二伯转身想了想，“不用你拿刀杀人，你出钱办场酒席，要把钟家族亲，和咱家交好的人家都请来，大办一场。”
郑氏不解道，“又没人过寿办什么酒席啊。”
钟二伯双手掐腰，“你那个闺女，生辰不就在这几日？”
第73章 密谋
晨光熹微, 燕回山上的金钟寺钟声阵阵，不多时，寺院里便响起诵经声, 金色的霞光里香雾缭绕。
神殿里诸位神佛全都镀了一层金, 抬头望去, 众神威严，郑氏闭上眼睛跟着诸位修行僧人念了段经文, 又磕头跪拜, 上完香后便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寺院的后山上。
一间堆满木头的柴房前，小沙弥拿出钥匙开了锁，“夫人，请进。”
郑氏警惕地看了看后面, 才放心地走到屋子的正中间, 小沙弥伸手搬开脚下的木头，直到地面上露出一个方形的木制门，用脚跺了三下。
咔嚓——
一条幽深的通道显露在眼中。
郑氏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顺着梯子往下走, 越往下面, 越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一群光膀子的和尚正有序地从粮仓里挖出粮食，再装进袋子里挨个运送到另一个门外, 除了米粮，还有各种箱子麻袋, 个个都沉得不行, 需要好几个和尚一起才能抬动。
金钟寺主持玄明一身袈裟缠在腰间，正忙着核对这些货物。
郑氏走上前小声问道：“上年的账算清楚了吗, 算完了就让我看看。”
玄明抬头看见来人, 并没有多么惊讶, 不耐烦地回道：“别着急，这两天正帮着给傅帮主拉货，等忙完我就把账清一清，该你的自然不会少。”
听见这话，郑氏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他在这？”
玄明嘘了一声：“在后院的山上，你小声点说话，一会他就要过来。”
“上一年不是已经搬走了好多货，怎么这回还要这么多，虽说这库房里的货物有大半都是他弄来的，可也不能这么贪心。要不是我们给他提供消息，他能知道商户何时出发走的是哪条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为了这点东西，谁愿意顶着这么大的罪名给他办事。”
玄明极为谨慎地开口：“别嚷嚷，这账本上的人哪个不是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哪天一露馅我们都跑不了。”
接着翻了翻账本，“去年我们没少捞油水，傅帮主拿完货后，再喂饱那几个贪官，剩下都是你的，你就别担心这个了。”
“剩下的能有多少，几个喂不饱的狼，给我留的是残渣剩饭。”
“你一个妇人现在带着两个孩子，吃那么多干什么，足够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了。”
郑氏心急道：“思敏今年出嫁不要嫁妆啊，思嘉读书考功名不要钱打点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们也不能总屈居在临州这个小地方，该往上面走走了。”
郑氏眼神灼灼地看向玄明，“别忘了，思敏可是你的女儿，这么多年，你每次见她都是低着头，看都不看一眼，怎么我女儿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
玄明羞嚇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嘛，让人知道，思敏还怎么立足。”
“别提那些，我这边急着用，我那个好女婿在中都城里还需要上下打点，过几日还是思敏的生辰，我打算好好操办一回，给我女儿长长脸面，从前被那个死丫头压着，现在可算是出头了。”
“钟夫人是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说话都有骨气了。”傅竞松慢悠悠地走过来。
郑氏急忙低下头，“哪里的话，只是我膝下就这一个娇女，有些溺爱了。”
傅竞松没理她，只是将话转到另一件事上，“听说你那个嫡女准备去府衙里告状，你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地算账，看来是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郑氏笑道：“她想告就告，反正临州的几个官老爷不会理她的，上一年临州有那么多路遇劫匪的案子，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换言之整个临州如今都归魏大人和傅帮主管着，谁敢出来造次。”
傅竞松冷色道：“可是若是一直不管，早晚会让人起疑的，别整那些皮毛功夫，你该下点猛料收拾收拾她，再不动手，等钟家的族亲反应过来，你这位置就不保了。”
郑氏回道：“收拾自然是要收拾的，只是我一个寡母带着两个孩子，身边没几个得心应手的帮手，还有一帮族亲每日暗地里掰扯家产，再加上那个丫头现在有淮南王殿下的人整日护着，我手下的人都不敢出手。”
郑氏小心翼翼地看向傅竞松的脸色，她本意是想请傅竞松出手帮忙处理那个丫头，无奈每次提这事的时候，面前这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毕竟能将各路劫匪帮派全都收拢在一起的人，手段极为狠绝，若不是傅竞松在临州需要帮手，恐怕她还真搭不上这个大船，眼下这种事情他要是不出手，她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惹恼了这人，苦得还是她。
傅竞松看样子是不想亲自插手，淡淡地说道：“我没这个功夫掺和你们家的事，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临州，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上面有人罩着，至于淮南王，你怕他干什么，一个废弃的王爷，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听完这话，郑氏转了转眼珠子，依然低三下四地求道：“帮主日理万机，我自然不敢劳烦您亲自出手，只是能否在求一些药，上次您赐我的那几瓶药已经用完了。”
傅竞松挑眉道，“这么多的分量，你居然都用完了，心狠手辣这方面，钟夫人实在当之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