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欣然和玉儿忍不住同时问:“怎么说?”
楚桃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说我哥是想害我,故意将我推入湖中,结果自己不小心也坠入湖中。”
姜欣然赶忙问:“后来呢?”
“后来,我哥自然是挨了父亲好一顿鞭子,身上被鞭得伤痕累累的,再加上那湖水刺骨,免不了要受进寒气,外伤加内伤,我哥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差点将命都搭上了,也是自那次以后,祖母见他可怜,才将他接到怡安院照顾的。”
姜欣然略一思量:“你五岁时,你哥是十二岁,他五岁丧母,也就是说,他在侯夫人身边待了七年才被老夫人接过去?”
楚桃点了点头:“祖母对哥自然是真心真意的。”说着又瞥了瞥嘴:“不过我瞧着呀,祖母也是看到我母亲生不出儿子,指望不上了,这才对我哥上心起来。”
姜欣然听得心头一阵寒意,手里紧紧绞着帕子,嘴里喃喃着:“你哥倒确实是个可怜人。”
“所以嫂嫂要一辈子对我哥好。”
姜欣然抿唇一笑:“你呀,还是快去通知你哥,赶紧备车去集市逛逛吧。”
楚桃一听姜欣然应允了,开心得直跺脚:“那我现在就去。”说完身子一扭,一溜烟跑出了怡安院。
书房,楚哲正在批阅文书。
丁秋生突然出现在门口,低头禀报:“世子,三姑娘刚刚过来传话,说是姨娘想出府去逛逛,让您赶紧去备车。”
楚哲听得眉头微微一蹙:“姨娘想出府去逛,亲自来与我说便是,要她传什么话?”
“三姑娘说……说是姨娘不好意思向您开口,只能是让她来传话了。”
“只怕是她自己想出府去逛吧,不然怎的不来书房当面与我说道?”楚哲说着没好气地合上文书,“赶紧去备车吧。”
“世子,还有一事。”
楚哲神色一顿:“说。”
“侯夫人那边,仍在联络背后之人,钱嬷嬷已偷偷出府过好几回。”
“他们可有碰头?”
“暂时还没有。”
楚哲冷笑一声:“那就先让她们折腾一阵,等过完年再说,也不过就这几日的事情了。”说完起身出了书房。
第63章 吃醋
丁秋生特意备了一辆大的马车, 足够容纳楚哲、楚桃,以及姜欣然三人。
冷风割人, 天空飘起细细碎碎的雪花, 眼见着一场大雪将至。
但再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人们置办年货的热情,抬眼望去, 各高门大院皆有马车侯在门口,大人小孩穿戴一新,急火火地入得车内, 马车的“踏踏”声响彻街巷。
丁秋生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继而一甩响鞭, 马儿闪了个身,拉着他们驰往京城最热闹的集市。
车外虽冷, 车内却放着炭炉, 暖融融的。
楚哲一人坐一边,两个姑娘坐他对面。
姜欣然只大了楚桃一岁, 两个姑娘在一起免不得说说笑笑、叽叽喳喳, 让闭目养神的楚哲时不时睁开一条眼缝, 偷偷打量对面的姑娘。
楚桃与姜欣然咬着耳朵:“嫂嫂,待会儿马车到了集市,我便与约好的人去逛了,就不妨碍你与哥哥了。”
姜欣然心里咯噔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问:“你究竟是与谁约好了?”
楚桃犹豫了片刻, 继续凑到她耳边,“与冷统领, 他的身手与我哥不相上下, 定能护好我的, 嫂嫂放心,不过嫂嫂千万千万要保密,可不能将这事儿告诉我哥。”
姜欣然心虚地朝对面的楚哲看了一眼,楚哲也正好往她们这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吓得胸口一紧。
“楚桃。”楚哲冷冷开口:“既然你与冷统领已经约好了,你们便不得离开我的视线,否则便别再想拉着我出门。”
楚桃闻言大骇,神色顿住,呆呆地看着楚哲:“哥,你是不是开天眼了,我说恁样小声你也能听到?”
一旁的姜欣然忍不住抿唇偷笑,她这哥哥呀,不是开了天眼,怕是开了天耳才对。
“姜欣然你也别笑。”他蓦地将矛头对准她,“别指望与楚桃一个鼻孔出气来骗我。”
姜欣然一脸无辜:“奴不敢,哪怕是奴想骗,定也逃不出世子的一双天眼。”
楚桃听得咯咯乱笑:“你看,嫂嫂也看出哥有天眼,看来哥是仙君下凡法力无边,我们这些肉体凡胎可不是你的对手。”
姜欣然也跟着低头笑起来,笑得发间的钗镮也跟着晃动。
楚哲见她们开心,便懒得再计较,睥睨了两眼后,仍由她们继续咬耳朵去了。
街上人多车也多,马车走走停停,在到达最热闹的集市区时,路上已堵得水泄不通,马车压根走不动了,几人便干脆下了车,步行而往。
车外虽冷,却有漫天雪花飞舞,星星点点,扬扬洒洒,宛若一场盛景,令人眼花缭乱。
丁秋生特意拿了伞递给主子,楚桃压根不接,欢快地拉着姜欣然冒雪往集市中心跑去。
轻盈飞舞的雪花之下,两个欢快的姑娘蹦蹦跳跳穿过茫茫人海,穿过拥挤的车辆,穿过路边大大小小的货摊,恍如两个精灵般成为街边一抹亮色,看上去格外生动而夺目。
楚哲暗暗跟在她们后头,幽黑的桃花眼里不禁闪出倾慕的光来,他见过任性妄为疯疯颠颠的楚桃,却从未见过这般洒脱而自在的姜欣然。
他第一次在云溪苑看到她时,她便作了妇人装扮,以至于他也常常忘记,她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十六的她,背负着生计的压力,背负着为姑父平反的使命,就那么形单影只地被迫来到他身边,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也总在最艰难的时侯奋力挣扎,以至于她美艳的脸上总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与坚定。
而只有到了此刻,在疯疯颠颠的楚桃身旁,在面对着漫天飞雪及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好似忽然苏醒过来,带着她该有的灵动与稚气出现在人前。
楚哲远远地看着她,心底莫名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他算不算那个夺走她灵动与稚气的人呢?
算吧?
有几名衣着华丽的女子从他身侧擦过,忍不住偷偷打量他,末了还低声耳语:“也不知是谁家公子,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另一名女子嘻嘻一笑:“我看不只威风凛凛吧,人家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呢,莫非你动了春心?”
“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了你这张臭嘴。”继而是一阵脆生生的低笑声。
楚哲只觉得聒噪,加快了步伐,紧紧跟上姜欣然与楚桃。
两个姑娘逛街的兴头足得很,进了脂粉铺,还得去逛绸缎庄,逛完成衣铺,街边的货摊也不能放过。
各掌柜与摊主见俩姑娘不只长得跟仙女儿似的,且还来者不拒出手大方,更是全力以赴地推荐货品,俩姑娘便也全力以赴地买买买,弄得跟在身后的丁秋生肩挑手扛大包小包背了一身。
姜欣然从未如这般流水样的花银子,别提有多心疼了,但出门前楚哲就警告过她,今日的花费皆由他来付,她不准想着省银钱,楚桃买什么,她必也要买件类似的,否则回来扣她月银。
本是好心好意想替他省钱,结果他反倒还要扣她的银钱,罢了罢了,买就买吧,她还偷偷地给母亲买了身新衣裳,给姜志泽买了套文房四宝,给姜大鹏买了根腰带。
两人收获颇丰,正欲从街头的货摊处转身往回走,耳衅突然传来一声“欣然”。
姜欣然一怔,抬眸看去,迟明轩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货摊前,满脸惊喜地看着她。
细细碎碎的雪花在他身前身后飞过,像随风而舞的蒲公英,有一片还落到了他的眼睫处,他浑然不觉,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便急切地阔步朝她行来。
姜欣然也面露喜色,毕竟在年关之际能偶遇故人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待迟明轩行至近前,她福了福身:“好巧,明轩哥也是来置办年货的么?”
迟明轩身着一袭竹青色大氅,身形仍然清瘦,一双眼睛如钉子样钉到她脸上,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他摇了摇头,语气不急不徐:“我是去一位友人家吃饭,路边人太多,车行不动,只得下来步行,没想到能遇上你,”说着又顿了顿:“你可还好?”
姜欣然微微一笑:“多谢明轩哥挂心,我挺好的,也提前祝……”
“我前两日去书院找夫子,还见过志泽呢。”他好似生怕她结束谈话,立马抢了话头,“他说你父母都挺好,他也挺好的。”
姜欣然黑幽幽的杏眼里闪出一抹光华,胸口一松:“他们好,我也便安心了,明轩哥你……”
话未说完,楚哲突然从她背后出现,握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从迟明轩身前拉开,她被拉得一个趔趄,没说完的话也被吞了回去。
楚哲略略驻足,板着脸看向迟明轩,语气又冷又硬:“姜家人过得好不好与你有何相干?迟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说完拽着姜欣然就走。
那力道好大,姜欣然被拽得停也停不下来,她只得回头歉意地道了声:“明轩哥,那我们先走了。”
迟明轩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底覆着沉沉的失落与悲伤,静静的不发一言。
楚桃经过他身侧时,狐疑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不屑地扁了扁嘴,也小跑着跟在了哥哥嫂嫂身后。
“世子,你拽痛我的手了。”姜欣然踉跄地跟在他身侧,想甩开他的手掌,却甩不掉。
他冷着脸,不理她,自顾自地拉着她往前走。
郑元辰此时也站在人群里,见楚哲与自己擦身而过,客气地抱拳行礼,楚哲却瞟也未向他瞟一眼。
“世子,我腿比你短,走不赢你,求你放开我。”姜欣然一边哀求一边挣扎。
楚哲非但没放开她,还越走越快,拽得她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楚桃看不过去,跑上前拦在了他哥的前头:“哥,你干什么呢,嫂嫂不过是与人打了声招呼,你犯得着这般发疯么?”
楚哲咬着牙,绷着面色,一双桃花眼仿佛淬了毒般盯着姜欣然,就是不松开她。
楚桃拉起他的手臂,“你到底松不松开嫂嫂。”
他就是不松。
“不松是吧,那别怪我下嘴咬你。”楚桃说完当真躬身下嘴去咬他哥的手腕。
楚哲手掌一弹,敏捷地躲开了她的嘴,也总算是松开了姜欣然,“你是狗变的么?”他气得要死。
楚桃站直身体嘻嘻一笑:“咱们一个爹生的,我是狗,那哥也不是人。”
本来也同样气得要命的姜欣然一听他们兄妹斗嘴,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一笑,僵硬的气氛便得到了缓解,彼此心里的气也渐渐消了下去。
楚桃伸手摸了摸姜欣然的手腕:“哥你瞧,都是你干的好事,嫂嫂的胳膊都被拽红了。”
楚哲暗暗瞟了一眼姜欣然的手腕,总算没吭声了,但一张脸仍是又冷又硬,再也看不到丁点喜色。
随后冷凡也来了,他本想带着楚桃单独去逛逛,但一眼瞥见楚哲硬绑绑的脸色,便不敢吱声了。
几人又绕着集市逛了一大圈,直到午时将至,这才尽兴而返。
驶向郑府的马车里。
郑元辰给迟明轩满上一杯茶水,“家父若知晓迟大人今日肯赏脸进府一叙,必会欢喜之极。”
迟明轩客气地接过茶水:“能被郑尚书如此看重,迟某实在是荣幸之至,也惭愧之至。”
郑元辰微微一笑:“迟大人乃新科状元,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实在不必如此自谦。”
迟明轩本就心不在焉,还得敷衍一堆不痛不痒的客套话,心绪不由得又沉重了几分,语气黯然:“郑公子过奖了。”
郑元辰却仍在兴头上,状似不经意地打探到:“迟大人竟识得楚大学士那位美妾?”
第64章 强吻
迟明轩闻言微微一顿, 指尖摩挲着杯口,语气不急不徐, 避重就轻地应道:“不过是旧友, 见面了打声招呼而已。”
郑元辰戏谑一笑:“迟大人这声招呼,怕是要让楚大学士多想了,今日看他那神气, 好似人人都欠了他楚家几千几万两白银似的。”
迟明轩低头饮茶,没再应声。
雪越下越大了,屋顶与树梢已被覆上一层浅浅的白, 有几个小孩儿正在路边嬉闹,大声喊着:“打雪仗罗, 打雪仗罗。”
马车拐了几个大弯,在街边飞驰而过, 不久后稳稳地停在了郑府巍峨的朱漆大门前。
此时府内的正厅里, 丰盛的菜肴已经备下,婢子小厮们正忙着四处打扫, 挂灯笼、贴剪纸, 好不热闹, 好不喜庆。
婢子小蕊正在镜前替主子梳头妆扮,随后将一支支金光灿灿的钗镮往郑淑娴头上插。
郑淑娴气恼地伸手一把摘下,语气不善:“不就是见个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姑娘何必将自己扮得这般下贱。”
小蕊吓得缩着身子, 低声哀求道:“姑娘,老爷已反复叮嘱过了, 说今日府中有客, 让您务必盛装参与午宴, 您就听一回老爷的话,别与他唱对台戏了,否则又不知要如何受罚了。”
郑淑娴心里火气直冒,单凤眼里却溢出一层水雾:“那不如让他们就在我额上刻两个字:娶我。”
“姑娘何必这般自轻。”
郑淑娴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自我与楚家退婚,父亲与哥哥不就是急着想将我嫁出去么,急得现在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巴望着人家能发发善心将我娶走才好,以便我再碍不着他们的眼。”
小蕊苦着脸:“女子终是要嫁人的,老爷与公子这也是为姑娘着想呀。”
郑淑娴一声冷哼,咬了咬牙:“此生除了楚哲,我谁也不嫁,他们若是看不惯,便直接将我弄死算了,我也不怕。”
小蕊苦劝不下,只得退了一步:“无论如何,姑娘还是先去午宴应付应付吧,若是再惹恼老爷,保不定他又要将您囚起来,到时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郑淑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随便收拾一下便可,不必过于隆重。”
正厅里,郑时初坐于首位,郑元辰与迟明轩在两侧下首的位置坐下,再下首的位置便是几位宗族的长者,一桌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却迟迟不见郑淑娴出现。
郑时初脸上已隐隐出现不快,沉声吩咐立于一旁的管家张贵:“淑娴怎的还没来,你且去明月轩看看。”
张贵恭敬应声:“怕是姑娘为了见客正忙着打扮呢,奴这就去明月轩。”说完转身退下。
约莫一刻钟之后,郑淑娴总算姗姗而来,她衣着寻常,头上除了一根簪子,不见一根贵气的钗镮,且还目不斜视、下巴轻扬,好似并不把谁放在眼里,傲气得很。
郑时初盯了她一眼,语气严厉:“昨日便跟你说过今日有午宴,你却还让一桌子人等你到现在。”
郑淑娴款款行至郑时初旁边的空地,屈身行了一礼,“是女儿不知轻重耽误了时辰,下次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