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弯了眸,没想到自己出府一趟,还能学到点手艺。
等她穿好衣裳,佟容也跟着进来,替她梳妆,青粟给她递了杯茶水,想起什么:
“对了,姑娘!奴婢刚才听说荣凌郡主来了。”
荣凌郡主?
姜亦棠愣了下,她转头看向佟容,佟容是太子府的婢女,知道的事情比青粟要多,佟容笑着点头:“姑娘刚睡着,郡主就来了。”
姜亦棠有点窘:
“怎么没叫醒我?”
佟容:“殿下吩咐,让姑娘安心地睡,谁都不能打扰您。”
姜亦棠一点不意外谢玉照的吩咐,她只是好奇:“郡主走了吗?”
佟容摇头。
与此同时,佟容隐晦地看了眼姑娘,见她听到郡主时,没有半点惧色和不安,心中有点惊讶。
她是东宫出来的,心底很清楚荣凌郡主和殿下的关系,二人是堂兄妹,能有的也只是兄妹之情,但她听说,姑娘在尚书府不过是不受宠的庶女,怎么见到皇亲国戚这般淡定?
曲阳王府上嫡庶都只有荣凌郡主一个女儿,她是嫡出,府中上下都宠她,而且曲阳王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备受圣上恩宠,加上其和殿下的关系,连皇室公主都会选择荣凌郡主交好。
毕竟,圣上膝下的皇子和公主当真不少,这皇嗣一旦多了,总有人一年都很难见到圣颜几次。
当初就连褚姑娘,也是要交好荣凌郡主的。
佟容百思不得其解,但面上没有透露半分,她记得清楚,她能跟着殿下来宫外,都jsg是沾了姜姑娘的光。
佟容问:“姑娘可要去见郡主?”
姜亦棠抿了抿唇,如果是前世,她肯定是会去见荣凌的。
但经过那五年,姜亦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跟荣凌相处,而且,她现在和荣凌是不相识的。
所以,姜亦棠摇了摇头,她问:
“谢玉照呢?”
她问得自然,但佟容险些没控制住神色,她忍不住朝姑娘看了眼。
姑娘居然直呼殿下姓名?
见姑娘神态,这并非第一次,佟容压下心中震惊,没有故作聪明地去提点姑娘,而是越发恭敬地低垂下头:
“殿下在前院,姑娘要去吗?”
姜亦棠点头,她偏头看向青粟,想到什么,她有点赧然地问:“饿不饿?”
前世青粟早就习惯了待在了太子府,但这一世,毕竟是她第一次来,姜亦棠有点怕太子府疏忽了她。
青粟哼哼唧唧:“姑娘睡时,奴婢就吃过了。”
适才见姑娘一直和佟容说话,青粟控制不住地有点酸,但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青粟在心中打定主意,等有时间,她一定要恶补京城贵女间的各种关系。
姜亦棠松了口气,一行人出了思甚苑,不到前院,就迎面撞上松翎,松翎扬着笑:
“听说姑娘醒了,殿下让奴才来接姑娘。”
四周恭敬垂头的下人不由自主朝姜亦棠看了眼,看完后,又都有些错愕。
因为姜亦棠年龄太小了。
但没人敢露出异色,都赶紧垂下头,松翎接到姑娘,就给姑娘引路去前院,同时道:
“荣凌郡主也在前院,但姑娘不用担心,荣凌郡主是个好性子,不会刁难姑娘的。”
松翎说这话时,自己都不信。
与其说荣凌郡主是个好性子,不如说荣凌郡主聪明,曲阳王府和殿下早就绑在一条船上,荣凌郡主也知道自己日后可以仗着谁的势,只要殿下对姑娘看重一日,荣凌郡主就一日不会刁难姑娘。
姜亦棠对荣凌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知肚明松翎说了多少真话,她眨了下杏眸,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到了前院,姜亦棠拎着裙摆快走了两步,越过门,就看得见谢玉照和荣凌郡主相对坐着,不知说了什么,荣凌郡主脸上都是笑,而谢玉照神情冷淡,听见动静,谢玉照抬头,眉眼间的冷冽才淡去。
荣凌意外挑眉,她顺着堂哥的视线朝外看去,见到了她好奇许久的姜家三姑娘。
等见到人后,荣凌直接睁大了双眼。
她知道姜亦棠还差三年才到及笄,但亲眼见到时,仍是觉得姜亦棠年龄过小,这一刹,荣凌忽然明白了,为何她向卫笠打探消息时,卫笠会一副啧啧摇头的模样。
原来卫笠摇头的对象不是姜三姑娘,而是她的堂兄。
荣凌神情古怪,怪不得堂兄对京城那么芳心暗许的贵女都不感兴趣,原来是喜欢这样的?
荣凌知道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当看见姜亦棠时,她根本控制不住这样胡思乱想。
她敬重的、稳重的、饱读圣贤书的、让人敬而远之的、洁身自好的、一日三省吾身的、向来从容不迫的堂兄居然会对一个十三岁的稚龄女子动了心思?!
荣凌心态崩了一刹,很快,她竭力稳住神色,转头看向堂兄,堂兄刚好伸出手,而姜三姑娘也格外自然地把手伸给了堂兄,两人间仿佛插不下旁人,浑然自如。
姜亦棠被谢玉照牵住,她忍不住勾头探脑地偷看了眼荣凌,谢玉照问她“还困不困”时,她都只是心不在焉地胡乱嗯嗯了两声。
被她敷衍到的谢玉照转头看向荣凌,不盛气也不凌人,只是淡淡的一瞥。
但荣凌却是站直身子,她讪笑两声。
她在京城贵女中名气一向很大,姜三姑娘对她好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荣凌也不等堂哥主动介绍,径直道:
“早就听说堂哥近日一直在府中准备招待贵客,我从来没听说过堂哥待客会这么郑重,还请姜三姑娘不要怪我不请自来,我只是太好奇了。”
她只和姜亦棠说话,不去看谢玉照一眼。
姜亦棠被说得不好意思,本是早习惯了谢玉照如此,却也控制不住地凭空生了抹羞赧,一抹嫣红直接从白皙的脖颈烧上耳垂,她堪堪低下眼眸:
“郡主言重了。”
荣凌腹诽,可是半点没有言重。
她只是笑着说:“也幸好我来了这一趟,才知道堂哥为什么这般郑重,的确该是要郑重。”
这就是在拐弯抹角地夸姜亦棠。
不然依着荣凌的身份,何至于说这么多好听话。
可不止是说给姜亦棠一人听的。
姜亦棠脸颊倏然涨红,其实在谢玉照被幽禁的那五年中,虽然荣凌和她形容陌路,未曾再正眼看过她,但姜亦棠也不觉得要怪荣凌,也不会觉得荣凌对她虚情假意,荣凌对她的好本来就是因为答应了谢玉照,而且,那两年中,荣凌的确对她很照顾。
而且,是她抛下谢玉照的,怎么能去怪谢玉照的堂妹不再搭理她?
想到这一点,姜亦棠有些黯然,但还是睁着一双杏眸,眨都不眨地看向荣凌,冲她轻点头。
荣凌意外,她没忍住看向堂哥。
一个照面,她看得出姜三姑娘是个惹人疼的女子,但堂哥的身份,他的主母很难是这样的一个人。
心中有再多想法,荣凌也没有表现出来。
谢玉照抬手拍了拍姜亦棠的头,姜亦棠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见他垂眸问:
“还要不要出府?”
姜亦棠茫然。
出府做什么?
谢玉照沉默了一下,她是半点都不记得他去接她时说了什么。
谢玉照一点点地提醒她:
“我让人包了画舫,原本是想带你去游湖的。”
淮鹊河,位于颂雅楼西侧,在颂雅楼二楼靠窗处,时常能看见淮鹊河上一片画舫,声色盎然,待夜间,灯火一片,如同点点繁星格外璀璨。
淮鹊河位于京城城南,而太子府在京城城东,相距甚远,这一趟乘坐马车过去就得一个时辰,现在已经是未时,等到了淮鹊河日色不会再这般晒人,恰是游湖的好时辰。
但姜亦棠有点纠结。
谢玉照每次带她游玩,都会让她玩得尽心,被谢玉照这般惯着,她很少能控制住时间。
京城会在亥时一刻开始宵禁。
宵禁前是淮鹊河最热闹的时候,若是真的去了,不等到戌时看满河的点点星光,事后只会觉得可惜。
但宵禁后,她就不能回尚书府了。
那时,尚书府早就落锁了。
谢玉照看出了姜亦棠的纠结,但他只当做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再问了一遍:
“去不去?”
他半垂着眼,声音仿若近在咫尺,姜亦棠没禁得住诱惑,下意识道:“去!”
谢玉照勾唇笑了。
荣凌唇角轻扯,觉得没眼看。
小姑娘不辜负她的年龄,和堂哥这种老狐狸根本没得比,哪怕姜三姑娘现在说不去,荣凌相信,最终堂哥也有办法让姜三姑娘改口,堂哥想做的事情总能做到。
荣凌难得见到堂哥这幅模样,有心想要凑个热闹,但堂哥仿佛察觉到她的想法,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荣凌倏然噤声。
她若无其事地撇开眼,笑着道:
“我府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堂哥和三姑娘游湖的雅兴了。”
姜亦棠讶然,荣凌是惯爱凑热闹的,没想到这次她居然会不去。
但姜亦棠没有多想,只当真的如她所说,府中有事。
她认真道:“那荣、郡主赶紧回去吧。”
姜亦棠差点和前世一样喊成了荣凌,她忍不住攥住了谢玉照的衣袖,她改口得快,除了谢玉照,没有人发现她的口误。
谢玉照不着痕迹地轻勾了下唇。
荣凌看见了,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心中轻啧了声,赶紧转身离开,她怕再待下去,堂哥在她心中的形象会有损坏。
松翎在姜亦棠点头的时候,就转身去吩咐人准备马车了。
仍旧是去尚书府接姜亦棠的那辆马车,姜亦棠和谢玉照都进了马车,其实,姜亦棠早在踏出尚书府的时候和谢玉照就撇不清干系了。
谢玉照在选择亲自去接她的时候,京城所有人都会清楚,谢玉照的用意。
整个京城,没有任何一人会再对姜亦棠有心思。
她不懂。
谢玉照对她百般好,愿捧她在手心摘月,却也jsg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马车的车轱辘轧在路上,时不时带起轻响,但这些和车厢内的二人无关,姜亦棠很久不曾看过外间的风景,去太子府被谢玉照惹哭,没来得及注意,现在却是忍不住掀起提花帘的一角,探头看着。
京城繁华,但靠近太子府的一条街道都格外安静,等出了那条街道,四周忽然变得吵闹起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有了活气,姜亦棠看见一对好友相互挽着手臂在摊子前对看中的玉簪细声问价,离得不远处,摆着各种小吃,一处排了个长队,姜亦棠勾头看去,是卖炒栗子的,姜亦棠忽然有点馋了。
她转头朝谢玉照看去。
谢玉照亦有所感地朝她看去,越过她看向那长队,他抬手扣了口车厢,马车倏然停了下来,外间传来松翎的声音:
“殿下,怎么了?”
谢玉照:“去买些栗子。”
外面没再传来声音,姜亦棠却是忍不住地红了脸颊,她小声地自己辩解:
“排了好长的队,我只是有点好奇。”
不是馋得慌。
谢玉照没有拆穿她,而是拉了她一下,姜亦棠顺着他的力道朝他靠过去,只要谢玉照抬手,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搂住女子纤腰,但谢玉照没有,他只是让女子靠着他而坐,垂着视线看她,轻描淡写:
“是我想吃。”
姜亦棠瘪了瘪唇。
对他的话半点不信。
她小声嘀咕:“骗子。”
炒栗子很快被送进来,没给姜亦棠,而是被谢玉照接过,他放下手中原本在看的书,垂着眼开始剥起栗子,等剥了一盘,他吃下一个,才将一整盘的栗子都递给姜亦棠。
他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姜亦棠呐呐地低头,不敢去看谢玉照,她知道谢玉照的意思,他吃一个就够了。
炒栗子很甜,店家放了糖,如今糖精贵,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在排队。
但姜亦棠知道,谢玉照根本不爱吃甜食,所以才会说他是骗子。
她乖巧地坐在谢玉照身边吃起栗子,也不再分散心神去看外面的景色,偶尔勾头去看谢玉照手中的书,谢玉照就会垂眸看她,低头用下颌蹭在她发丝间,有点痒,姜亦棠会忍不住朝他怀中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