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当下几个皇子如何?”沈弘霁接着问道。
“太子为人敦厚仁慈,只是身体抱恙。”
“太子之外呢?。”
“景王,他当下正在监国,把控时局。剩下一个淯王,一个梁王。梁王为人光明磊落,倒是不错。至于淯王……”岑沐风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了。
“景王的脑子如同太子的身子,淯王,便慢慢体会吧。”
“沐风已经领教过了。”
“鸢尾毒?我猜到了。他对我妹的心病有执念。他想用多年相伴之情拉我妹为他上位铺路。秦墨惜与你二人,一个善设局,一个善破局。沐风,我长年不在我妹身边,你可愿护她周全,莫要令她一头扎进陷阱里?”
“愿意。”
“即便要与皇子作对?”
“亦无惧。”比起淯王的阴狠,岑大人更介意的是沈慕瑶对淯王究竟是何种感情。他也很是疑惑,为何沈弘霁如此不喜淯王。
“那一会大朝会,我便送你一份大礼。”进大殿之前,沈弘霁留下一句话。
此时的勤政殿内,汇聚了东陵朝政上所有的重要人物。如果此时把苍灵山上的那一堆火药在此处点燃,东陵估计得灭国了。
因成帝重伤卧床,此次大朝会由太子主持。太子身子也不是很好,为了能把朝会撑下来,上朝之前含服了数片千年参片。太子左右是景王和淯王。淯王边上站着裕桢公主。
此次朝会是裕桢公主第一次在大场合显露真容,为不破东陵第一美人的名号,沈慕瑶今日起了个大早,十分精心地妆扮了一番,一张小巧的脸庞被打扮得眉目如画,仙姿玉色。她穿着一身金丝绣飞凤玉红色织锦缎礼服,头戴五尾金凤发钗,端庄而立,风姿绰约,贵气袭人,与岑沐风当初认识的钱无尽已是判若两人。
巳时一到,大朝会开始。
第一项议程是论功行赏。由景王代太子宣读名单。嘉奖人员中,有沈慕瑶,奖其赴望苍助关西军稳定局势,赏赐千两黄金。沈慕瑶一如既往地捐了出来,这次是直接给了关西军充做军费。有沈弘霁,奖其率兵平定京城之乱,官阶晋一级至从三品,封辅国将军。有岑沐风,奖其赴望苍查案有功,晋一级至正五品。长长的名单念了许久才念完。沈家两兄妹一听便知,懿王一派的官员悉数被清理之后,这空缺的位置,基本被景王和淯王瓜分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淯王安插的人居然多过了景王,所以说,这次扳倒懿王的局,竟是淯王主导所设的。
按惯例,念完嘉奖名单,便要询问在场诸位大人的意见。礼部侍郎郭瑞英是沈时耘的嫡系,深知沈岑两家水火不容,便站了出来,行礼道:“微臣有异议。”
太子:“郭爱卿请讲。”
“此次论功行赏,微臣并无异议。但是这赏罚分明也不能破了我朝规矩。有些官员自从五品升至正五品,还是需要有三品以上官员举荐方可。”郭瑞英明晃晃地就是在说岑沐风。因为晋升名单中,只有他一个人需要举荐又无人举荐。
御缇司陆正贤大人为从二品,自然有举荐资格,他开口道:“郭侍郎说的是我御缇司的镇抚使岑沐风吧。”
郭瑞英:“除了他还有旁人吗?”
沈弘霁:“对于岑沐风的嘉奖,臣也有异议。”
陆大人本打算趁此机会给岑沐风举荐了,没想到沈家合起伙来对付一个小小的镇抚使,实在太没有风度了。但陆大人不敢得罪沈公,所以便闭了口。
太子:“弘霁你有何意见?”
沈弘霁:“论功行赏即是要赏与功相称。譬如弘霁平了京城之乱,立了一功,晋升一级。不如我们来看看岑大人倒是立了什么功?”
陆大人有些看不过去了,还是插了一句:“岑镇抚使查到了懿王通敌的关键证据,其功绩自然配得上晋一级。”
沈弘霁:“陆大人稍安勿躁,弘霁在此来论一论这位岑大人在望苍都做了什么。其一,调查范刘两案追回二十万两官银。此功可晋一级;其二,查获懿王通敌叛国关键证据,查明懿王屯私兵详情,查获私兵战马数千匹移送关西军,助关西军剿灭叛军。此功可晋一级;其三,兵不血刃破北辰安达王二十万大军。此功可晋一级;其四,在苍灵山一带,多次舍命救裕桢公主于危难之中。此功可晋一级;其五,查处懿王同党涉罪官员有功,刚直不阿,为无辜受累的官员澄清冤情。此功可晋一级。如若赏当其功,岑大人至少应该晋五级,只是我东陵从未有连升五级的先例,连升三级倒是有。雍璘侯府本就是帝师之家,世代皆是麒麟之才,莫要埋没了国之栋梁,臣提议此次当予岑大人官升三级。”
“哦,当真如此?”太子说完,看向了沈慕瑶。
沈慕瑶:“沈少将军句句属实。岑大人睿智果敢,屡破危局,救瑶儿数次。瑶儿得知岑大人便是当年破了燕州十局的天才少年,此等人才,不可错过。”
沈家兄妹说完,沈公已经气得冒烟了,他直接拂袖而去。在场的官员尤其是郭瑞英已经被沈家一家三口弄得无比凌乱。
太子为稳定朝会秩序,赶紧问道:“那弘霁你愿意为岑大人举荐?”
沈弘霁:“如此功绩,弘霁方才晋升至从三品,刚有举荐资格,自然不配做举荐人。”
太子:“那朝堂之上,可有爱卿愿为岑大人举荐?”
沈弘霁此话一出,陆大人都不好意思前去举荐了。
景王道:“臣弟愿举荐。”岑沐风本就是景王设下的拖住沈慕瑶的棋子,今日莫如再送他一个前程,将他招入麾下。
淯王一直未动声色,但内心确是翻江倒海。少时,他与沈弘霁情同手足,沈弘霁因为沈慕瑶在宫中患了心疾一事把他恨在心里。淯王一直执念于治好沈慕瑶的心病除了爱惜心疼沈慕瑶,也是希望能够跟沈弘霁重归于好。未曾想这兄妹二人回京后不仅未念及自己半点好,还齐齐地倒向了这个小小的御缇使。淯王只后悔当初在芊茂谷口,没有用青月剑一剑刺进岑沐风的心脏。
太子:“甚好。今日朝会论功行赏,还让朝廷得了如此人才,本宫准了弘霁所议,改晋岑沐风为正四品。朝中可有合适的职位?”
朝中的职位已经被景淯二王瓜分干净了,哪里还有正四品的空位。
陆正贤:“岑沐风所在第五都尉所主事付清晖大人久病不愈,已递交告老还乡之辞呈,望殿下应允。便可酌升岑大人为正四品都尉使,依旧负责第五都尉所公务。”
甘泉养心
第四十八章 甘泉养心
陆大人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太子的首肯,百官都未想到,大朝会上,最出风头的居然是一个区区御缇使。
大朝会刚结束,沈慕瑶便被淯王拉住。纵然沉稳如淯王,遇见今日这形势,已是醋海翻波,他拉住了沈慕瑶的手道:“这许多日未见太子哥哥了,不去看望一下?”
淯王提醒得对,沈慕瑶差点忘了太子。沈慕瑶一直还想着太子的毒当时都解得差不多了,怎么身子还越来越差,想找机会再去东宫探视,结果因赴望苍,此事便耽搁了许久。
沈慕瑶走到太子面前蹲了下来,一双手握住了太子的手。昔日沈慕瑶在宫中,太子为人敦厚,如长兄一般对沈慕瑶多有照拂,沈家兄妹一直铭感于心。
“皇兄近来身体如何?瑶儿因赴望苍看望舅父,又遇北辰派兵来犯,一时耽搁未来得及看望皇兄。”
“身体无大碍,就是精神萎靡,脑子越来越糊涂,总是忘事。真怕有一天,连我瑶儿都要记不住了。”
“怎么会?瑶儿为皇兄寻来天底下最好的神医,定能调理好皇兄。”沈慕瑶说着,心中还是疑惑不浅。她悄悄地把手指向上挪了挪,去探了下太子的脉象。沈慕瑶是研习毒术的,疾病所致的脉象,她不太懂,但与中毒有关的脉向她还是很熟悉。而太子这脉向,脉沉而无力,脉搏来去不定,捉摸不着,如转豆之状。这不是中毒的症状吗?可这明明也不是五木灼心散所致的中毒脉象啊。
沈慕瑶又用力握了握太子的手道:“皇兄,瑶儿一定会想办法叫你好起来。”
三个皇子和沈家兄妹又攀谈了些时候,太子精神不济,景王扶太子回了东宫。沈弘霁和沈慕瑶起身回国公府。离开皇宫好远,两兄妹相视蹙眉,沈慕瑶道:“太子的病有问题!”
中秋节过去快一个月了,沈慕瑶的气也消了。她跟沈公在国公府花园里讨论了门下商行的事后,便独自坐在园子里望着眼前一片金灿灿的桂花发呆。她正琢磨着如何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能去见见岑沐风,又不失了面子。这时,成天和各路狐朋狗友私混的沈弘霁突然出现在面前。
“真是难得啊哥,这青天白日的,你居然出现在家中?”沈慕瑶戏谑道。
“你的情郎,不是武功盖世吗?怎么负伤了?”
“怎么回事?”沈慕瑶蹭地站了起来。
“不是在闹别扭吗?还这么紧张?”
“你说不说?”沈慕瑶一脸不耐烦。
“听说是岑大人去追几个蟊贼,被对方一剑刺到肩上……”
沈弘霁话没有说完,沈慕瑶就离开了。
沈慕瑶拿了药材,坐上公主鸾驾奔御缇司去了。车行途中,她觉察到有些不对。岑大人剑术那么厉害,怎么会被小小蟊贼所伤?他揣着扶桑神木簪,不至于毒发啊?那是因为跟我置气闹得?不至于气成这样吧。沈慕瑶突然想到叶婧宜已经有许多日没来国公府了,而且这段时日,连姚凌姗和萧彦钦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些人肯定有事瞒着自己。沈慕瑶想着先叫车夫调转马头去了总督府。
沈慕瑶刚下马车就碰到叶婧宜出叶府大门。叶婧宜一看见沈慕瑶便扭头要回府,被沈慕瑶一个箭步上前给拽住了胳膊。叶婧宜回头看见沈慕瑶,尴尬地笑了笑:“瑶儿,你来找我何事?”
沈慕瑶瞪着叶婧宜没有作声。眼中除了气愤还有难过的神色,好像在怪叶婧宜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姐妹,有事居然瞒着自己。
叶婧宜经不起沈慕瑶诈,她最怕沈慕瑶生她的气,便把姚凌姗、萧彦钦那日威胁岑大人说的话又柔化了几分告诉了沈慕瑶。沈慕瑶听了个大概心中便只有担心了。怪不得岑大人那几日对自己态度不好,原是受了这么大委屈。岑沐风被这么一气,估计是伤到了心脉,影响到武功了。沈慕瑶顾不上跟叶婧宜多说,即刻上了马车直奔御缇司。
到了御缇司,沈慕瑶下了马车就跑进了第五都尉所的议事厅,推门进去看见岑沐风坐在一张圈椅上,肩上渗出一圈血迹。看见沈慕瑶进来,岑大人赶忙用披风把血迹遮住。
沈慕瑶刚把拿来的药材放下,一个佩剑女子便提了一篮子纱布药膏进了门。沈慕瑶看着这个女子,艳如桃李,妖娆动人,要说貌美全然不输自己,要说那妩媚的劲儿只会更盛自己几分,真乃一个人间尤物。女子柔媚地看了一眼岑沐风道:“大人,该处理伤口了。”全当做沈慕瑶不存在。
沈慕瑶听着这女子的声音有些似曾相识,疑惑问道:“你是谁?”
“小女子苏玲儿,前些时日阴差阳错进了诏狱,多亏岑大人照拂才能毫发无伤地从诏狱走出来。今天路上遇见大人追捕逃犯,受了伤。玲儿也是报还大人的照拂之恩。”
“你就是苏玲儿?”苏玲儿便是那个一路引他们西行之人。既然望苍的局是淯王设的,那么苏玲儿便应该是他的人。
“正是。姑娘认得我?”
沈慕瑶轻蔑地哼了一声。淯王的人,不过就是风影暗卫。当初成立风影暗卫全靠沈慕瑶倾囊相助,保护公主安全亦是暗卫重要职责。所以,哪有风影暗卫不识得裕桢公主的。这个苏玲儿,果真奸狡。至于救命之恩,沈慕瑶才不吃这一套,她懒得多说,抽了岑沐风的佩剑直抵苏玲儿的咽喉:“回去告诉你主子,叫他不要再在岑大人身上动心思,否则我沈慕瑶掀了他的府邸!”
苏玲儿倒是个做戏的高手。她听了沈慕瑶一席话,即刻跪倒在地上,怯声说:“民女冒犯了公主殿下,请恕罪!民女何来主子,不知公主所言为何意?”
“意思就是你可以滚了。”
苏玲儿赶紧起身行了礼便匆匆离去。
沈慕瑶将剑插回到剑鞘中,平息了下怒气,便解了岑沐风的披风,看了看伤口道:“大人平日里对奸吝小人一向不屑一顾,如今对着这狐媚女子倒也是客气得很啊。”说完,又拉起了岑沐风的手,仔细探了他的脉象,果然杂乱。这分明就是动了大怒激得余毒进了心脉,估计手臂已经不太用得上力了才会被小贼所伤。这个苏玲儿,今日也不知是刚巧路过还是一直跟着才有机可乘。
“公主殿下气消了吗?”岑沐风等来沈慕瑶关心他,什么怒火和纠结都抛诸脑后了,不过他还是担心沈慕瑶余怒未消。
“不太好消。大人气成这样,也不说一声,不是把我当作外人么?”
“我倒是很想当作内人。”
沈慕瑶被逗笑了。她转身把桌上的药材都收进了篮子里,又拿了岑大人一身干净的官服,拉着岑沐风道:“我们去汤池。”
沈慕瑶扶着岑沐风在石凳上坐下便开始解他的官服。岑沐风握住了沈慕瑶的手道:“我自己来。”
“偏不让。”沈慕瑶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岑沐风上身的官服解开,脱掉上衣露出了左肩上的剑伤,伤口不深,一看小贼当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沈慕瑶悉心地上好了药拿纱布裹起伤口,对岑沐风说:“剩下的你自己来。”
“要做何事?”
“脱衣进汤池。”说罢,沈慕瑶将带来的药材用手掰碎洒进了汤池中。转过身去,岑大人已经脱去了全身衣物,腰间缠了一块宽大的白色布巾进到了汤池中。沈慕瑶把扶桑神木香囊放到岑沐风左手中,叫他握住浸入温泉水里。不消片刻,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沉沉的木香飘散了出来,岑沐风顿时感到浑身热流涌动,经脉似乎都被打开了。
沈慕瑶跪坐在汤池岸边,拉起了岑沐风的右手,一只手为他诊脉,一只手轻轻为他按捏。沈慕瑶问道:“大人可是这只手有何不适影响了使剑?”
“近来有些软麻,不太使得上劲。”
沈慕瑶诊着岑沐风的脉,发现这一池的药材还是起到了些作用,脉象平稳了不少,似乎已经好了一半。还有半数的杂乱却一直未有改善。
“大人感觉如何?”
“很好。”
“可有什么想问的?”
岑沐风回头看了沈慕瑶一眼:“此前唤你无尽顺口了,今后竟不知如何唤你了。”
“大人想怎么唤都行。”
岑沐风笑道:“那唤……娘子?”
沈慕瑶乐了,笑着露出了那颗调皮的小虎牙:“好啊,只要你不怕沈大人削你。”
“沈大人当是爱护晚辈的。要忌惮的怕是另有其人。”
沈慕瑶感觉岑沐风的脉象又乱了一些,果然萧彦钦说的那些话对他心境影响很大。
“大人无需忌惮旁人,都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公主此次赴望苍,可是为了……”岑沐风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