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瘦的貔貅也招财——纸如云烟【CP完结】
时间:2023-05-02 23:08:28

  那三人虽识水性,到底心虚,被他一喊,便转而上岸,护着方才抢夺的金银之物迅速逃窜。
  万垂光看他们走远,这才回头上船。船舱内一个女孩水红衣衫已被扯得凌乱,正哭得梨花带雨,几个男人都被捆住手脚,头上套着从旁边随手拿来的麻袋。两人连忙上前,一一松绑。垂光先给女孩拉好衣裳,那女孩逃过一劫,拉着她的手又哭。
  垂光把她扶去一旁,尚琼正解了绳子,船夫一面作揖一面说:“多谢两位英雄仗义相救!”
  尚琼头回被人称做英雄,心中甚美,小声对垂光说:“毕竟是三个人,这样冒险,万一赢不了……你怕不怕?”
  垂光说:“我知道危险,也知道害怕,可总不能见死不救。”她忽然带出一抹笑,“别人害怕是应该的,我却学过武,有师父,当初也给祖师爷磕过头的。我见死不救就是做了亏心事,回去要被师门活剐的。”
  这时尚琼去为最后一人解绳子,万垂光伸手将他头上麻袋拿了下来,待和对方四目相对,不禁一愣:“怎么是你?”
  原来那人正是饭馆里替她付账的那位公子,船舱中不够亮,两人看不清他的衣着;近了才见被塞着嘴巴,脸上沾了不知哪里的尘土,显然比在饭馆外狼狈许多。
  那公子讪笑道:“我本为行商,只因不愿久等,方才便乘小船上来接。本以为这次也是平安归来,谁想天有不测风云,竟遇上这些恶人。”
  尚琼本来看他不大顺眼,小声说:“必定是来捉你付饭钱的。”
  万垂光对准他的脚狠踩了一记,尚琼便扶着几人出舱去,叫他们各自去忙,处理剩下的货物。
  闹了这一场,当真是迟了,渡头也没有小船可乘,垂光便要先寻客栈住上一夜。那年轻公子听闻忙道:“我在这里有个住处,二位不嫌弃,可到我家留宿。”
  “不不不!”两人同时发话,垂光诧异地看了尚琼一眼,又对那公子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哪能如此搅扰?”
  “你我再怎么说,也算不上‘素不相识’罢。”那公子笑道,“萍水相逢第二次了,上回不认得也罢,这回竟还没认出来么?”
第14章
  万垂光极少同外人来往,这时听他说得亲热,难免困惑,皱眉不语。尚琼忍不住问:“你认得她?”
  年轻公子哈哈一笑:“这位兄弟也就罢了,垂光竟已经不认得赵金晖了?”
  乍闻此名,万垂光愣了一愣,一时只觉耳熟,却想不起是谁,冲口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谁???”
  那公子十分无奈,看看左右,压低了嗓门,用几不可闻的声调说:“赵秃子。”
  “哈?!”万垂光和尚琼同时惊呼出声,向后跳出一大步。
  垂光叫道:“你不是秃子么?”
  尚琼叹道:“可是他有头发!”
  赵金晖忍着笑,把自己茂盛的头发向后一抹,全部挡住,只露出面孔。万垂光瞪着那张挺俊的脸愣了片刻,突然指着他大笑起来。
  赵金晖看她笑得喘不上气,眼中流露出温暖之意,缓声道:“一别多年,变了模样。”
  “是……”垂光边笑边说,“你可比小时候好看得多,对面相逢应不识了。”
  “哪里哪里,这话该我说才是。”赵金晖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隔了这些年,我就算再刮出一双眼睛,也看不尽你的变化。”
  尚琼听着他这般说话,在一旁感到全身发寒,避到垂光身后悄悄说:“真是赵秃子?打他!”
  然而垂光并没有打他,两位儿时玩伴瞬间熟络起来,叙上了旧。赵金晖找人将货物运走,张罗着带两人回城。垂光这才知道,原来他幼时离乡,在此地跟着本家亲戚学习经商,如今已是管着几家铺子的年轻老板。不想经此一场风波,倒和她在异地相认。
  “真是缘分,缘分!”赵金晖笑道,“白日里我忙着取货,便没多说,本想着过阵子回趟老家,问问我姐姐和万大哥,说不定还能再碰见你;谁想这么快便又见面了!咱们必得好好吃一顿。”
  垂光说:“方才不是吃过饭了?饭钱还是你结的,这就忘了?”
  赵金晖这才含笑朝尚琼一比:“你跟我熟得很,一切好说;只不能亏待了这位英雄。敢问这是……”后头便只微笑等她回答。
  尚琼本以为置身事外了,谁想他忽然说到自己头上来,一时也不能造次乱说,便看万垂光;垂光知道他过不多时便要隐形,也不想叫赵金晖瞧见,随口胡诌道:“这是我师门的师弟。既然不走,晚上他也有事要办,就不吃饭了。”
  赵金晖一听是师弟,笑逐颜开道:“这有什么?既是朋友,自然同饮同食,我也饿了,都去都去!”又朝尚琼极热情地说,“船上那位姑娘是我朋友的妹子,搭着捎回此地,多亏兄弟和垂光相帮才得安然返家,感激不尽。兄弟有什么事,待会尽管去办,我叫人跟着你,晚间再接你回去——就当回了自己家一样。”
  垂光忙道:“不必麻烦,他自去就是了;也不用接,随他住在哪里,明早再跟我一起走。”
  赵金晖更加开怀,引着两人便到了城中一处好馆子,唤作得月楼。他显然轻车熟路,几句话便有人来带,径直进了雅间。果见富丽堂皇,满室陈设都透着一股贵气。想来今日没有旁人进来过,四把光泽沉郁的木椅挨着整块精料制成的八仙桌,摆得整整齐齐。
  小伙计笑嘻嘻跟着进来,赵金晖却悄悄将他打发出去,随即自己抢在万垂光前头走到桌边,扶着那精雕细刻的椅背笑道:“这里椅子怪重的,我给你调一调。”
  万垂光听得一个“重”字,习武之人的担当立即充溢全身,哪里忍心让这位儿时玩伴下力气?忙把他往旁边一推,说得一句:“我来!”随即伸手一拉,沉重的紫檀木椅应声而出,又朝他一笑,“你坐。”
  貔貅说:“就是!”
  赵金晖被她一推直推到墙根,扶着墙壁愣了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好。”
  尚琼看他拉不动木椅,心中暗笑,自忖身为神兽,怎么说也不会败给一把椅子;谁想拉了一把吱吱嘎嘎仅拖出三寸,只得也朝垂光尬笑。
  待三人就位,吃不多久,尚琼便同二人告别,自行出了得月楼,只在外头等。垂光本不甚饿,又怕貔貅乱跑,也就催着走,又不能直言相告,只吞吞吐吐说:“我也有点事……”
  赵金晖了然一笑,话不多说,很快便结账走人。
  他素日来得月楼,必定早让店里传信给住处,叫人来接;这回却只字不提,只带她慢慢朝家里走。一路闲谈清风明月,待进了家门,亲自引着她到了客房。
  廊前不知种了什么花,散发出淡淡幽香。万垂光深吸一口气,亮晶晶的双眼映着灯火。
  赵金晖说:“这里安静,咱们好好聊聊。”
  万垂光茫然道:“聊什么?”
  “方才你说有事,”赵金晖含笑问,“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万垂光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件,此刻不假思索地说:“我要练功。”
  赵金晖微微一怔,想说什么,又忍不住笑,点头道:“练,练你的。明早我来叫你。”
  垂光关了门,尚琼跟在两人身后走了一路,这时终于说:“走得这样慢,他是不是腿脚不好?”
  次日赵金晖把万垂光送到码头,便要赶回城里。告别之际对她说道:“等再回乡时,咱们福顺里再聚。”
  貔貅蹲在僻静处,直到他走了,才吃上自己的早饭,现出人形来。
  两人随渡船慢慢经过河面,远远望见一座高阁,气势颇为恢弘。听同船人和船夫说起两句,万垂光便问:“老丈,那阁楼瞧着漂亮,是什么地方?”
  老船夫答:“姑娘眼力不错,那叫会江阁——这河水往下不久便是百卉江了,因此都管我们这处叫河尾。阁楼是河边顶好的观景之处,亦可吃酒。渡河贵客都愿意上去瞧一瞧的。”
  这河景在福顺里和大青县都是瞧不见的,垂光和貔貅相视一笑,便跟着身旁数人一同登上去玩。
  酒楼尚未开门迎客,四周平台宽大,游人只沿着台阶登高望远。凭栏极目,远处水面更加开阔,江水滔滔,江风浩浩,朵朵白云倒映,更显得波光清明,令人精神一爽。
  万垂光心情舒畅,望着云朵笑道:“在门派中时,我师父饮酒,曾经唱过一首词,我还记得。”
  尚琼好奇道:“那是什么?”
  万垂光开口吟道: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尚琼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只觉得词句畅妙,韵律可人,当下跟着念道:“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万垂光嘿嘿笑道:“好不好?美不美?师父说人生诸般不如意,都要看得开些。等万大侠归隐时,就找个这样的地方,我也写。”
  尚琼并不知道写这些难是不难,便道:“你既喜欢这般情境,在这里住着写就是了,何必还要做什么大侠?”
  垂光眼望流水,慢慢地说:“做了大侠再写,才是不一样的……以前听我娘说故事,她总说她小时候遇见过一位侠客,飞檐走壁,对她极温和的——那以后她也想做大侠,只是后来便忘却了。可我自从听过她说的话,就始终记得,因此才去练武。”
  她伏在栏杆上,托着腮笑:“咱们昨天帮了赵金晖他们。虽然事先没有十足把握,可毕竟还是成了。练武这几年来,我有许多事不懂;如今终于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能做怎样的事。我真高兴。”
  两人盘桓许久,饱览美景,便要下阁去。尚琼望着平坦石台说:“这里宽敞,再来一回比武招亲,倒也合适。”
  话音未落,便有人往阁上冲来,转瞬间人越聚越多。要是被堵在这上头,一耽搁就是半天,这还怎么赶路?
  垂光按着他的嘴说:“算我求你,这种话别再说了。”便拉着他逆着人流挤向台阶。
  正走时,不知谁嚷一声道:“竟来了这许多人?大伙儿齐心合力,再无不成之事。”
  不远处便有一个白胖道士飘飘而来,微笑点头:“说得也是,实在不少。”
  尚琼听话音熟悉,回头说道:“这不是比武招亲看见的那‘也是道人’?”
  垂光说:“还有那红衣裳姓冯的,也在这里。”
  尚琼一看果真如此,又要去人群中找也是道人的徒弟,这时只听有人问道:“各位施主何故到此?”声音粗哑,俨然便是老翁。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灰影一起一落掠过人群,转过身来,竟是一位比丘尼,神情宁静,虽上了年纪,却看得出面目甚是秀美,只是嗓音不辨男女。那也是道人便行礼道:“妙生法师。”
  垂光悄声道:“咱们出门没卜上一课,这是赶上帮派聚会了?”
  那尼姑随即还礼,又问:“不知哪位英雄如此热心,特在渡口茶棚招待布施,贫尼在此多谢了。”
  这时又有人说:“法师如此,我也如此:是在茶棚有人送吃送喝,又让大家伙儿没事便到这里来。”
  旁侧有人应道:“老子也是,不能白拿人家的,便来瞧瞧是谁?”
  尚琼和万垂光下了船便直奔会江阁,并未吃喝,因此错过了,此时才明白这些人是被有意叫来的。
  这时那姓冯的红衣人排开众人,走到也是道人和妙生法师身旁,笑道:“我冯几度的贱名何足挂齿?些许茶钱,诸位不必挂心。只因过河时远远望见一条船上像是有个大恶人的身影闪了一闪,却看不真切,上岸便不见他人影;我便想了这个法子,让大伙儿来碰个面,彼此留心。”
  “远远望见什么恶人?”有人不屑道,“就为这个?我看你一定是来找这里河尾帮会的不痛快,上回你们结过梁子。谁知道你说的恶人是真是假?”
  也是道人便道:“也是。”
  “放屁!”冯几度说,“那恶人胆大包天,竟然大摇大摆从此路过,若有心作恶,可大为不美——只可惜谁叫他被我瞧见,老冯此生唯独爱管闲事,偏不叫他遂了心愿。”
  妙生便问:“天下恶人无数,冯施主说的又是哪一个?”
  冯几度说:“我瞧着是何一玄。”
  众人听到这里,才惊讶道:“竟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就此议论起来,有人便朝下打望。
  冯几度闲事不白管,终于不再被人质疑,笑容满面。
  尚琼看万垂光默不作声,又看身旁立着一条大汉,手握一柄铜锤,也像江湖人士,便靠近些问:“大叔,这是什么热闹?”
  那汉子转脸来只看见一双求知若渴的年轻眼睛,忙回答道:“你没听说过?可赶上好的了!那何一玄是凌云山的弃徒,传闻他身负双剑杀人如麻,暴戾得很,这一两年甚少露面。若在这里碰上,也是难得——说不定竟被大伙儿一举拿住。你仔细看着,千万别走哇!”
  尚琼尚未应声,万垂光却赔笑道:“有道理,有道理。”说毕却拉起尚琼转身就走。
  尚琼恋恋不舍回头张望,不解道:“不看了?”
  “贪图热闹,当心出事。”万垂光说,“咱们要去的地方还远,这里人又杂,万一真有打斗,可不比昨日招亲……”
  “有打斗不是正好?”尚琼说,“你喜欢练武,多瞧瞧他们打架,也是好的。”
  万垂光眼睛望着人群,面孔上同样恋恋不舍的神情还未隐去,口中却道:“我怕事发突然,有什么意外,我顾不及你。”
  尚琼才是当真意外,笑道:“怕什么?多等一刻他们便看不见我,我跟着你就是。”
  垂光却摇头道:“不妥,咱们还是先避开。”又把声音压得极低,“他们提到那何一玄,你听见了?”
  尚琼说:“是那恶人?”
  垂光点头道:“我在青阳派,你也是知道的。青阳派和忘忧门、芙蓉洞、灵虚楼三大门派,都以手上功夫见长,在江湖上合称‘四大拳门’,彼此也是有渊源、有来往的。我在师门听说过,灵虚楼前任掌门功夫很好却死于非命,便是那何一玄下的手。”
  尚琼吃惊道:“想必这恶人厉害得紧?咱们还是走罢。”
  两人边说边离了会江阁,刚走出不远,忽然有人追跑喧闹,声响便朝这边传来。尚琼一见许多人又吵又嚷直奔自己所在,顿时叹道:“这就来了!跑不跑?”
  正逢大路转弯,垂光拉起他疾走,左右一看,街边孤零零停着一辆大车,既未套马,也无车夫。垂光当机立断道:“先上去躲一躲!”说罢扯着貔貅朝那车中一跃,躲进了车厢。
  厢内黑乎乎地,刚踏入一步,便听有人抖抖索索问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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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光提到的词,是宋朝苏轼的《行香子·述怀》。
第15章
  她定睛一看,原来里头已经躲着个人,缩在车厢一角。日光从车窗透入,照见他眼神中全是戒备。垂光正要相问,却听他又问:“你是这车的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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