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兄弟几个一大早过来给母亲请安,破天荒瞧见本该早早出去的父亲也在跟前,苏澜吓得两股战战,差点儿没有跌跤,扶住了老八苏凯也站稳了身子。
苏春昨天吃醉,早起才醒,又被管家提溜着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话,这会儿他还没有消化过来,浑浑噩噩来三户堂请安,一抬头,就见父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兄弟几个。
二哥低着头,三哥低着头,七哥也低着头……苏春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坐在母亲身边的那个男人不是他爹,而是面目可怖的活祖宗。
“母亲……我怕……”一向沉着稳重的小十二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竟然是同着老爷子的面儿,在母亲面前喊害怕。
小十二心惊胆战,只是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把苏逸几个都给逗乐了,连苏凯也扶着苏澜偷偷捂嘴,想笑又不敢笑的翻眼皮偷觑父亲的神色。
寿安郡主是在场唯一一个乐出声的,她指头偷偷戳戳一旁的男人:“听听,你儿子说害怕你呢。”
苏老爷反手就去捉那只顽皮的指头,寿安郡主眼疾手快,苏老爷没能捉住,只得抿了抿嘴,清嗓子道:“男子汉胆子如此得小,应该跟你妹妹学学,知道个进度,落落大方的才讨家大人喜欢。”
苏春尴尬的想哭,可威严当头,也只得跟众兄长一起老老实实的低下头,作揖应声:“是。”
苏老爷嗤声:“我只同他一个讲?”
苏逸等人忙矮了矮身子,跟着答话:“儿子听清楚了,日后定谨记父亲的教诲。”
苏老爷得意看向寿安郡主,似是在问:“如何,我厉害吧?臭小子们很听话嘛……”
作者有话说:
活色生香:百度解释形容花的颜色鲜丽,香味浓郁。
第51章 V一更
陈志高最近察觉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紫宸殿外总是有一两个小太监探着头游荡。
宫里人员走动都是有定数的,当值的太监宫女几时应卯,几时换值,几个人当差,内务衙门府里有记本子的定数,便是内侍省的总管太监,也不敢擅自改动,栏杆底下猫着头偷看的那两个小太监属实是大胆了。
陈志高将今日紫宸殿的执守侍叫来问话,没等他开口,那执守侍便为难的先把话给招了:“奴婢早就瞧见他们了,那两个小猴崽子,一个是景寿宫主子跟前儿应景的小福子,另一个倒不是景寿宫的人,那小子叫黄春儿,原是独坊里头守船的奴才,只是跟小福子交好,这才得了主子的示意。”
执守侍朝景寿宫方向看了看,继续道:“阁老您也是知道的,这后宫里头啊,变了天儿,有些事便是知道它错了,咱们这儿些做奴才的也不好管啊。”
景寿宫的主子换了人,先前李太妃当家的时候,因着李太妃一来不是正宫出身,二来又不是先帝爷的生母,李太妃跟前儿的人便是猖狂一些,可上头还有祖宗家法压着呢,顶了天去,也不是景寿宫里头自己折腾。
可如今景寿宫的这位新主子,虽一样不是正宫出身,却是当今圣上嫡嫡亲的生母了,静嫔娘娘一句思子之情,别说是他们这些个执守侍了,就连内阁的大人们也不敢置喙。
“景寿宫的人?”陈志高笑着忖度,新帝屁股底下的龙椅还没坐稳,景寿宫的人竟先风风光光的扯起了唬人大旗?
执守侍出主意道:“要是阁老您瞧着那贼眉鼠眼的小贼碍眼,小的叫二道北门里的侍卫盯严着些,以后少了他出来的机会,也是个法子。”
他虽管不住景寿宫的人,可看严一些二道北门的值守侍卫,给陈阁老做人情却是能的。
陈志高笑笑道:“不必了,陛下登基伊始,太后娘娘心里念着儿子,叫人来紫宸殿探望,也是人之常情,你们的人拦了他们,一道懿旨下来,少不得要叫你们遭祸。”
执守侍连忙作揖谢恩:“还是陈阁老您想的周到,替咱们这些人考虑着。”执守侍兰花指看向远处探头的小贼,笑着讨主意,“只是这两个小贼,总是要处置的……日后要是上头问起来……”
陈志高道:“怎么处置?这事儿本官不好禀于萧阁老知道,可你们内侍省归内务衙门府管着,你在陛下身边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连这个不明白?”
执守侍连忙赔罪:“明白!明白!瞧我这脑子,都说见了您就跟瞧见了观音菩萨是一样的,我这猛地见了真佛,脑子里头该记得该想的就全都给忘了。”
那执守侍说了好话,恭恭敬敬退下,往上峰处禀话。
陈志高立在原地,又朝那两个露头小贼瞥了瞥,心道:思子之情?放他娘了个屁!
他也是傻子,他忖了好几天了,这两个小鬼分明是在盯他的动静,哪里是在看小皇帝啊,景寿宫那位太后娘娘真是胆大包天,敢把后宫的手伸到朝堂里来?
他想到这几日太后来紫宸殿探望小皇帝时三番两次的言语越矩,不禁嗤声,合着这心思是压不下去了?
又想起苏南枝先前敲打他时说过的那些话,陈志高眉头的不喜越发明显,这都变了天儿了,宫里头该有的龌龊,可真是一样也没少过。敛目正色,他摔袖子进去,远处那两个小太监才嘀咕几句,硕鼠似的藏起了身影。
第52章 V二更
【二】
又三五日,抱山先生做寿,苏家备厚礼上门贺寿,赶上了沐休,陈志高脱下朝服,一身与夫人穿戴的般配,笑着也跟上了马车。
“大麻烦。”苏南枝帮他理了理头上的帽子。不满的嗔斥,“我把丑话放在前面,我就饶你这一回,再有下次,我可不管是你主动招惹的,还是别人无端生事闹出来的。”
“乖乖,你就不要拿我打趣儿了。”陈志高正襟危坐,给她看自己的模样,“你瞧瞧,我这整日里严肃唬人的样子,哪里能招惹别个?内侍省的几个执守侍哪个见了我不是瑟瑟发抖,说我面善心恶,是个不好招惹的活阎王呢。”
“可我怎么听说陈阁老是出了名儿的好性儿观音呢?”苏南枝笑着拆穿他的谎话,“我听常跟着你的六平说,内阁几位大人里面,就数咱们家姑爷脾气最好,姑爷又生的是神仙模样,从不打骂底下的奴才,都拿姑爷做佛祖身边的观音侍者呢。”
“六平那臭小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在你面前乱说?”陈志高气笑,原来奸细就在自己身边呢。
苏南枝道:“还说你什么事儿都不瞒我?这不又要动心思了?”
陈志高道:“谁说要瞒你?我那是想自己回来告诉你呢。”
“你自己私下里解决不了了才想着告诉我呢。”苏南枝嗔他。
“说吧,说吧,你收拾我两句,心里痛快了,就赶紧给忘了,我这人心思敏感,受不得天天被愿望,你这会儿说我我听着,等以后你在旧事重提,看我不给你哭出来。”
苏南枝噗嗤一声就乐了,“我当你多大的能耐呢,原来就这?”
陈志高笑着道:“也只能到这儿了,我天大的能耐,搁外头使给人家,哪能用在自己家里头呢。”他不是那种窝里横的人,脾气性子,在外头出了也就罢了,总不能叫家里人替自己着急担心吧。
“那你下次瞒着爹爹他们两个,只偷偷跟我一个人说,指不定,我听了也恼,还能跟你一起骂人呢。”
陈志高道:“待会儿你见了萧家那位夫人,就把这股子同仇敌忾使上,好好跟人家聊聊。”
苏南枝推开他,抿着嘴笑:“装模作样的大尾巴狼,你这噼里啪啦的小算盘打的直响,要叫萧阁老知道他跟前儿最老实的陈大人一招移花接木,要在他家后院里煽风点火,那老头儿还不得气的山羊胡子都歪了。”
将段太后的事情推到萧阁老身上,再教他帮着好心提醒提醒萧家那位名门出身的当家主母,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宫里那位招惹不得的段太后栽赃给了别人。
这缺了德的馊主意,也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我也是无奈之举啊。”陈志高摊手,“你相公我身单势薄,前得罪了南院王府,又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儿的正经清流出身,因着在小皇帝跟前儿露了脸,多少双眼镜都盯着盼我出错呢。”
“再说了,纵是段太后不在乎他儿子屁股底下的龙椅,我可是正儿八经有家室的人,我夫人管我管的严着呢,段太后不检点是她自己的事儿,怎能因她而连累到我呢?”陈志高笑着勾头要看她偷笑的眼睛,“你不要躲,快来帮我评评理,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苏南枝眉眼弯弯,拿帕子遮住脸,口是心非道:“谁知道你家的事情呢,不要问我。”
“我不问你,我问谁?”陈志高拿掉她手上的帕子,捏她鼻尖儿道,“反正我惧内的名声是烙在身上了,人家私下里偷偷说你凶悍厉害,你是逃也不逃掉了。”
“你坏我名声。”
“是咱俩都没那好名声的命,我不赖你,你也乖乖认命吧。”
“谁要理你。”
两个人笑着咬耳朵,外面婆子说到地方了,他们俩才相视而笑,停了手上的胡闹。
陈志高先一步踩杌凳下了马车,跟前的人见他出现,笑着作揖便要上前说话,谁知陈阁老只点头摆手,转身从马车里接住一人,抱着踩在地上。
“这位是刑部的李侍郎。”陈志高先介绍那位大人,笑着又同那位大人道,“我夫人,李大人也听说过吧……”
“是是是,尊夫人乃内务衙门府里领了差事的皇商,先前刑部在东雍州设点赈灾的事是我承办,当时便是同尊夫人商议的施粥赈粮方案。”
陈志高摇头,笑着道:“不是说的这个,我入赘的身份,李大人也是知道的吧?”
“啊?”那位李侍郎一下子愣住,一时间弄不清是该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这……”
“你就不要逗人家了。”苏南枝笑着嗔一句,替那李侍郎解了围,又言语寒暄,领着陈阁老拾步上了台阶。见平素不拘言笑的陈阁老在夫人面前竟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李侍郎看的眼睛都大了两圈。
都说陈阁老惧内,先前他还当是同僚之间较着劲儿,造谣出来的玩笑话呢,今日一见,竟然是真的?!
苏南枝与抱山先生私交甚好,门子瞧见她来,忙低头弯腰就迎了上来,“太爷早起就念叨着您了,您可算是来了。”
“怎么?你们家是又打了什么好的山泉,要送与我吃。”苏南枝随口打趣儿,拉着陈志高的手迈门槛儿,瞧见了萧夫人才尴尬放下,“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单是你一个人,依咱们两家的关系,我也就在里头等着了,这不是知道你们两口子一道过来了,我总要出来瞧瞧才是。”萧夫人笑着打量着苏南枝,又看看一旁仪表堂堂的陈志高,点头寒暄,亲自拉着苏南枝的手往里面走。
她是真话假说,苏南枝来萧府的次数不少,也同萧夫人打过交道,可能叫萧夫人亲自迎到门口的,这还是头一次。
萧家这位夫人出身名门,因是门当户对,又有着些手段,萧阁老膝下的三儿一女,皆为正房嫡出,唯有年纪最小的一个庶出的丫头,是萧夫人最小的女儿出了门,才从一个良妾肚子里头爬出来的。
这位眉目慈善的萧夫人,可不似看起来这么的好说话,是个有手段的人。
“小丫头越长越是水灵了。我前些日子得了几斤新茶,知道你母亲爱吃这些,便叫人给她送了过去,又听说她身子欠安,就只知道今你母亲来不了,必是要叫你过来的。”萧夫人拉着苏南枝的手,说说笑笑的好不亲近,陈志高将人送至二门外,才再三嘱咐,随引路的小厮往男宾们吃酒的院子里走。
“你成亲那会儿,我就知道你母亲眼光好,给你挑对了。”萧夫人看着远去的陈志高,拉家常的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夸了。
苏南枝随萧夫人上了凉亭,捡了萧夫人身边的位置坐下,面上带笑,做小女儿状地撇撇嘴:“各有各的难处,也就是同着您的面儿,我还能抱怨两句,在别人跟前儿啊,他们只瞧见了我外头的风光呢。”
萧夫人听出她有话要说,太太眼神,跟前的几个婆子全都退下,琼玖也颇有眼色的退到凉亭底下,低头等主子传唤。
苏南枝瞥眼见跟前没了外人,抬手拿起帕子竟开始红着眼圈擦起来眼泪:“说起来也怪丢人呢,可这事儿我又不好教我母亲知道了,思来想去,也就您能跟我感同身受了,实在是没法子,我就只能来找您讨个法子了。”
“好孩子,什么话,你慢慢地说,怎么就落起眼泪了呢?”萧夫人怜爱的为苏南枝擦去眼泪,语气和善的哄道。
苏南枝低头,欲言又止,一来一回间,彻底勾起了萧夫人的好奇心,苏南枝见她脸上耐不住性子了,才咬着嘴,哭哭啼啼把昨儿小两口编了一夜的谎话当真的给说了出来。
“说起来都觉得丢人,那个没良心的小畜生,那天回来,衣裳上竟沾着女子的香粉味儿,您也是知道的,南三所里头那些不能叫外人知晓的龌龊事儿,我当他是动了馋心,就把平日里跟着他的奴才叫到跟前儿来问,却说他在南三所里干干净净,出来进去都有我们自己家的奴才你伺候着呢。”
“我又当是外头沾花惹草的事儿,找相干的人打听,也都说没有。”
萧夫人笑着劝道:“既然没问出来,那便是没有,他是你母亲选出来的人,你母亲的眼光一向都是极好的。”
苏南枝摇头,委屈的继续往下道:“才不是呢,您不要觉得他如今做了大官儿,就能去沾染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他是我们家明媒正娶抬进门儿的赘婿,别说是进内阁在萧大人手下供事了,就是修仙练道飞升成了神仙,那也是我们苏家的人,别人沾花惹草,偷腥的猫儿似的在外头胡来,我又管不着人家,可他,就该听我的话。”
苏南枝越说声音越大,脸上那副得理不饶人的神情,倒是把外头谣传的蛮横霸道演绎了几分。
萧夫人拍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安慰她不要动了怒火:“好姑娘,你这话是不假,可此一时彼一时了,孩子。”
萧夫人亲闺女前些时候才从婆家闹了一场回来,听说是女婿给一个窑子里头的姐儿赎身不说,还一门心思的要抬进门儿做妾。
窑子里头都是些什么货色啊,他们高门大户的门第,娶个那样的女人进门儿,知道的人不会说男人的不是,却有传闲话的在背后念叨说是当家主母没本事,才能叫这些小蹄子货色蹬鼻子上脸呢。
萧家那小姐好话说尽了,也没能劝住她男人,只能一哭二闹,把事情闹大了回娘家,指着依仗萧阁老的身份,叫夫家低头退让呢。
偏那一家也是个晕头蒙子糊涂虫,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们不好好服个软,接媳妇回去也就罢了,竟大张旗鼓的还真娶起了且,纵是清流一派挺直了身杆儿,压了南院王府一头,萧阁老风光无二却也处理不好女儿跟婆家的这点子糟心事儿。
萧夫人为了这个,愁眉苦脸的好几日,今日听苏南枝掏心窝子的一通抱怨,也不禁皱起眉头,把自己家里头的难处也说了出来:“当初拍胸脯许诺,天上的神仙菩萨都睁大眼睛瞧着听着呢,说好的一心一意夫妻和睦,可没个两三年儿,还不都是一个样子嘛,远的不说,就说我们家前几日的笑话,都是在这云中府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又能瞒得过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