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摸了摸肚子,林葭h转头对江星道:“帮我寻些吃食,待吃饱了你跟我一起去府中寻那些管事。”
江行简死,城阳侯府突然成为无主之地,定会生些乱子。江母又是个立不住的,如今再逢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是要遭。
若她同青薇不管,这府里不知会闹出些什么来。
轻轻摸着肚子,林葭h眼中露出几分慈母爱意。
为了她的孩儿,她一定会将城阳侯府打理妥当,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第225章 主母
“母亲?”
用过膳后,林葭h去了江母的绛香院。她推开江母寝房大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江母正背对着她坐在纱欣铮口中喃喃不知在嘟囔些什么。林葭h走上前拉开纱嗅♂#却是被眼前一幕惊得怔住。
一夕之间,江母头上为数不多的灰发也染了白,满头之上竟再寻不出半点乌色。
林葭h喉中一哽,想说的话尽堵在舌尖。
许久后她才轻声道:“云雀说您一日未进过水米,这般下去身子垮了可如何是好?”
“我哪里还吃得下?我的易儿没了,曼儿也没了,我甚至连他二人的尸骨都不能带回上京安葬。”
“你让我如何吃得下?”
林葭h抿唇,不知该如何劝慰江母。
“你出去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江母捂着面痛哭不止,竟是全然没了生志的模样。
“我知母亲伤心,可您还需以身子为要,无论如何您总要见孙儿出世,养他成人。”
说完,林葭h便走了出去。
青薇已同府中管事婆子聚在正堂,林葭h出来时众人皆满目悲伤。可也有那心思不正的,一双眸子滴溜溜瞟着四周,不知在盘算什么。
林葭h站在众人面前,垂眸叹息。
刚入侯府时,她很是瞧不上宋挽掌家小心翼翼捧着那些家奴的模样,可如今她竟也能体会到当年宋挽的苦心。
这偌大一个侯府,寻常人是撑不起的,她也撑不起。
亏吃得多了,她方认清自己斤两,也对这时代生了几分敬畏之心。
“娘娘同侯爷……”
这话刚一出,侯府里众多下人便开始哽咽起来,众人捂面的捂面,痛哭的痛哭瞧着都十分忠心的模样。
“前段时日朝中有难,府中出了不少银钱大伙儿也知晓,如今又逢侯爷涑河遭难,这侯府怕是要艰难了。”
如今侯府男丁只剩江昂一个庶出,这时代没有男子支撑的家族只有一条路可走,而林葭h不想拖到那等时候。
侯府下人众多,这些人心思各异,眼下许是还未曾生出什么歪心,可时日久了他们瞧着府中尽是女眷幼童,也不知会不会做出杀主之事。
她不想冒险,也不想整日提防这些人。
“今儿我寻大家来,是有一事想告知。”
“府上已经支不出各位的月例,所以我想着问询大家,可否能陪侯府共度难关。”
齐顺家的同江福媳妇以及周梁二婆子皆抹泪道:“莫说只是眼下发不出月例,便是日后老奴出去帮着给侯府赚取银钱都是应该的。”
“咱们世世代代生在侯府,长在侯府,这等紧要关头怎会落井下石?”
“有你们这句话就够了,侯爷在天之灵亦会欣慰不少。”
若是往日她们未必会愿意同林葭h如此和颜悦色说话,可谁让她腹中揣了个城阳侯府的金疙瘩?若她此胎得男,这侯府便是她母子二人的天下,谁人又会在此时找不自在。
是以众人对她虽有微词,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林葭h不管这些,只是淡声道:“话虽如此说,但越是忠仆我越是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说句不怕大家笑话的,侯府早已负担不起这样大的开销,待今日你们回去,便告诉下头人,若是有那到了年岁想要出府婚配的,亦或是年纪大了想要回家荣养的,都可来寻我,我代老夫人开恩,将身契奉还。”
林葭h说完,便屏退众人,只留下了江福媳妇。
“今日留你,是想你一会儿帮着到平翠庵以及海棠园走一趟。”
侯府养了一堆尼姑戏子,她看不惯已久,只是一直未有机会送她们出府,如今她可做主,却是不能再养着这些人了。
“你便如实将侯府境况说与她们听,想要留下也可,只是做不得小姐了,只能去园中捡些粗活来做,若是同意你便留下她们,若是不同意的,你一人给二两银子做路费,打发了便成。”
江福家的默默点头,心中却是知晓这城阳侯府百年兴旺,真维持不住了。
江福媳妇以及梁婆子等人将林葭h的意思传达下去,那些个丫鬟小厮甚至上了年岁的婆子都很不以为然,可等到侯府真发不下月例,以及清减了主子同下人的餐银补给后,众人才知林葭h说的并非假话。
这时候,方有人陆续寻她拿了身契,自觉要出府。
再后来,众人见林葭h将无人居住的宅子都封了起来,甚至就连已故老太太的福鹤堂以及二爷的毓灵斋都未能幸免,他们这方不甘承认,侯府的的确确已到了连架子都维持不住的地步,一个个皆自请离去。
“林姨娘,昨儿个档子房有个小厮,晚上将两个在府里马厩当值的同乡放进了档房,几人偷了些文房四宝如今被人绑了丢在外院,您瞧这如何处理?”
“要么送官,要么就地打死,让他二人自己选。”
林葭h捏着帕子,一脸肃容。
她便知道侯府总有一日会发生这等事情,而她正等着杀鸡儆猴呢。
“这……”
江福媳妇眼露迟疑。
无论是送官还是打死,都不是仕宦之家的做派,她有心提点林葭h,却被对方制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开口了。”
“眼下若我不用些雷霆手段,日后那些个刁奴便会爬到府中主子头上去,侯府跟以前不同了,你莫要心软。”
江福家的被她眼中威意震慑,竟是头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出几分当家主母的气派。
她呐呐点头,忙不迭去处理此事。
城阳侯府虽偶尔会出些乱子,但在林葭h亲操井臼、恩威并施下还算安稳。
几月过去,江母仍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步不出,郑姨娘也天天拘着江昂不让他到林葭h面前去。林葭h知晓她的心思,可如今却是懒怠管,只因她已到了月份,马上便要临盆。
快要生产之前,她入宫见了宋挽。
宋挽如今身子也将养得差不多,恢复往日面色红润模样,只是比以往更加沉寂寡言。
林葭h一见到她,便皱眉问道:“瞧你这面色不是太好,可是边关战事有何变动?”
“这段时日我都在府上忙那琐碎事,倒是未曾留意战事,有什么你且同我说说。”
她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轻声嘟囔道:“咱们如今同宁王也打三四个月了,怎得还未打出个章程来?”
第226章 为父
将桌上点心推到林葭h面前,宋挽轻声道:“有些困难。”
“几十年前东宁与南庆一战,致使国力大损,这些年国库不丰,亦难以支撑长久作战。”
“虽先前众筹之法得以缓燃眉之急,但却无法抽钉拔楔。”
“且对方如今虽只有六万兵力,但南庆崇尚武力,南庆之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以牛羊乳为饮,其肉为食,他们大多生得人高马大,兵强马壮也并非说说而已。”
宋挽眉心染上点点忧愁:“乍看之下,东宁虽兵力比南庆多上不少,可东宁超过半数都是负责辎重事务的辎重营之人,并非真能上阵杀敌之人。”
“而南庆六万兵力皆可上阵杀敌。”
“不仅如此,南庆战马亦强于我朝数倍……”
林葭h闻言眉头紧蹙:“可咱们不是还有火器吗?这火器杀伤力总该很大才是。”
宋挽抿唇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回答林葭h。
东宁的确有火器不假,可使用火器的条件太过苛刻。一来涑河多潮湿,火器受此影响。二来火器需配得一定数量方有大效。且不说它射程有限,命中低,便是装弹、清膛等先前准备便需大量时间。
是以这火器虽有些用处,但却并非致胜法宝。
“且宁王手中有一支铁骑,他们身穿重甲,极擅骑乘,刺斫无伤。这支铁骑人人以钩索将自身链在马上,便是死亦不会落下马匹。”
“对阵之时,南庆就以铁骑打头在前,冲散我朝布阵……”
宋挽语气愈发轻柔,说到最后一个字忍不住轻声叹息。
这些事,是她这几日日研读兵书以及从涑河传至上京的消息中,琢磨出来的。她只恨自己生就柔弱女儿身,未能亲临涑河为东宁出力。
“这铁骑……”
林葭h杵着下巴,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宋挽看着她,心下一紧。
林葭h道:“便没有什么办法阻挡战马吗?”
“自是有的,钉板陷马器等物虽有,但对上南庆铁骑作用却是不大。”
林葭h看着宋挽,轻轻挠了挠面颊:“我有个办法,就是腌H了些。”
轻咳一声,林葭h道:“这南庆铁骑的战马是公马、母马还是骟马,亦或都有?”
“此时应是公马居多,南庆唯有马匹发情时节,才会用骟马。”
“为什么?”
宋挽道:“南庆甚少阉割战马,只因母马无长力,骟马又不够凶猛好斗,而南庆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精通驯马之术,又多注重良驹繁衍,他们世代以此为国之根本。自是不会自断良驹血脉。”
“且南庆人最喜性烈的马儿,唯有将马匹送与他国才会阉割,以确保去其灵野之性,又防止他国繁衍战马。”
林葭h轻咳一声:“既然如此,我这有个法子。”
“现在虽不是发情的季节,但咱们可以强行让母马发情……”
“嗯……用点药。”
看着宋挽瞪大的眸子,林葭h有些不自在。
她知晓这时代的人对马匹有种奇异的热爱和珍视,往日江行简时常念叨什么马超八尺为龙,亦或是什么马之美者,青龙之匹的,自是不会生出她这样的想法。
不甚自在的直了直身子,她继续道:“将母马发情的气味弄在身上,只要引发南庆战马发情,许是便能破这铁骑。”
宋挽眨着眸子,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样剑走偏锋的法子,怕是也唯有眼前这人可想出来了。
许久后,宋挽弯着眸子一笑:“我让东厂之人告诉朝中和太子。”
林葭h笑道:“成。”
二人一起用了午膳,吃过饭食后林葭h与宋挽坐在来仪阁中闲聊。二人讲着讲着便说到了城阳侯府。
“几月未发例银便走了大半人,我如今方觉这担子清减许多。”
宋挽道:“你处理得很好,若是我也只有这般处理的份。”
“是啊,我想过了,不可发卖下人但他们自行离去总是可以的。如今侯府是个什么境况上京人尽皆知,且兵荒马乱的谁又有那闲心讲他人闲话?”
更重要的是,她压根不怕别人讲什么。
“不会说什么的。”
宋挽轻声道:“这般离开侯府跟叛主并无甚区别,便是去了他府也只会说侯府仁善,是开了恩放他们出来的。”
她看着林葭h,只觉对方跟任何时候都不同。
眼下的林葭h身上虽无二人初相见时那般恣意跳脱,但也不像兰白二府大婚时,那样心如枯槁。
如今的林葭h,沉稳有余又透着世家妇少见的鲜活。
宋挽抿唇淡淡一笑,只觉眼下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二人又闲谈许久,林葭h方开口告辞。
“这若是生了,怕有段时日不能进宫来看你了。”
宋挽笑道:“待孩儿大些,你带他一同入宫,我还要给他见礼的。”
“那是自然,准备些贵重的,我喜欢贵重的。”
“……”
这天下间,怕是也唯有林葭h会如此直白光棍的讲话了,宋挽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不知为何,听对方这般说她反倒觉得亲近不少。
“你放心,我定准备些你瞧得上眼,又贵重稀奇的。”
“那你给我也准备一份,待日后你生了孩儿,我也回送你个新奇好玩儿的。”
宋挽抿着唇,笑得眉眼不见眉眼。
一边打趣林葭h用好玩换贵重的,宋挽一边送她向来仪阁外走去。
刚送人出了东宫,长信宫总管太监昌平便来报,说是宋蓝安眼下正在长信宫,问宋挽可要见他一面。
“公公稍等片刻。”
回到来仪阁中,宋挽提起纸笔将林葭h方才所说的法子写在纸上,整理妥当后方跟昌平离开。
“公公可知今日父亲入宫所为何事?”
她父亲无事又岂会入宫见姑母?定是朝中出了什么纰漏,且七成跟涑河有关。
宋挽捏着帕子的手有些发僵,面上却是不得不勾着唇带出三分浅淡笑意。
进到长信宫时,院中只有宋蓝安同宋芸宁,二人都沉默不语,面上更是一片肃沉。
见到宋挽,宋芸宁方带着笑道:“过来暖暖手,见见你爹。”
第227章 投诚
宋蓝安坐在长信宫院中的水榭里,里头架着个黄泥炉子,上头还温着茶。宋挽见此微微拧眉,一时不知父亲为何事进宫。
“过来坐。”
宋蓝安指了指身边绣墩,让宋挽入座。
“父亲近日身子如何?前些天听姑母说您险些雪中摔伤,可觉得哪里不适?”
“为父身体康健,劳你费心了。”
宋挽垂着头,淡声道:“是女儿该做的。”
说完这几句话,父女二人便没了言语,宋芸宁暗中叹息,起身道:“你二人先聊着,我去屋中再备些茶点。”
宋芸宁离开,水榭中唯有沸腾的水声浅浅划破沉默。
“你近日可好?”
“东宫众人和善,大家都有照顾挽儿,挽儿生活得很好。”
宋蓝安叹息:“如此便好。”
两句话过后,父女二人再次归于沉默,半晌后宋挽捏着帕子低声道:“父亲今日入宫可是有事?同涑河有关?”
宋蓝安抬手为宋挽斟茶,一边动作一边漫不经心道:“有关,也无关。”
将茶盏推到宋挽面前:“也是为父想见见你二人。”
“圣上驾崩时发生太多事,我这为人兄长为人父的,总该来瞧瞧你二人如何。”
宋挽抿唇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将那张薄薄纸笺从袖中掏出,宋挽递到宋蓝安身前:“孩儿这有个法子,或许可破南庆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