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情——任欢游【完结】
时间:2023-05-04 17:14:32

  “大奶奶还忙着?”
  皙白纤细的手掌放入瓷盆中细细洗净,宋挽接过绿竹递来的软巾仔细擦干。
  林葭h看着她那慢悠悠,却极具雅致韵味的动作,不甘心的咬住了唇。
  “林姨娘随我进来。”
  让浅碧捧着代表侯府中馈的箱笼,林葭h再次踏入澜庭主院。
  她亲手将权力从宋挽手中夺走,本以为会看见对方的嫉妒不甘,甚至是痛苦失态,却未想宋挽仍旧温温淡淡的。
  “天泉水冲得枫露茶……请用。”
  蘅芷将茶盏送至林葭h面前,随后便退了出去。
  “你有什么想问的?”
  “我问你就会说?”
  宋挽莞尔,执起黄釉花口茶盏轻品起来。
  这摆明不屑做那等卑劣事的磊落模样,让林葭h放于桌下的手死死捏紧。
  直到手中帕子被扯得抽了丝,才舒缓了心中情绪。
  沉吟片刻,林葭h也学着宋挽的模样执起茶盏轻抿一口。
  “好茶。”
  宋挽抿唇:“水好罢了。”
  林葭h耐着性子学她的模样,也慢悠悠的顾左右而言他:“什么水?”
  “天泉之水。”
  “何为天泉?”
  宋挽道:“雨雪之水皆称天泉,天泉水质清味淡,与枫露茶更为适配。”
  “……”
  不过三两句,林葭h便再谈不下去,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夫人将府里中馈交给了我。”
  宋挽点头:“我知。”
  对方这淡漠模样让林葭h犹如一拳打进了棉花中,心中那股子战胜她的雀跃,也如被人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再升不起一丝波澜。
  “你有何不懂?尽管开口。”
  林葭h咬着牙,一时无话。
  她没什么懂的,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不懂。
  先前虽说江曼让她跟宋挽一起管理侯府,但林葭h并未插手做什么。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冷不丁全权交给她,竟是有些招架不住。
  可她不愿意问宋挽,更不愿在她面前露怯。
  “府里的对牌都兑齐整了?”
  宋挽抬眸,只听这一句便知林葭h全无掌家理事之能。她皱着眉,却是不等说话就听对方道:“茶很好喝,打扰了,这些小事我问外院的管事婆子便好。”
  说完,林葭h带着浅碧快速离开。
  逃一样回了绣烟阁,她双目无神的摊倒在曲尺罗汉床上。
  许久后,林葭h才打开那代表侯府女主人地位的箱子,将里面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憋在房中三天两夜,她才堪堪对侯府现状有个了解。
  “疯了,真的是疯了。”
  浅碧道:“姨娘在说什么?”
  林葭h冷笑一声:“你知道侯府有多少个主子吗?东西二府,所有嫡庶旁支加一起才刚刚过百,可你知道侯府有多少个下人吗?”
  “府中大厨房便有三十一人,负责给来府客人斟茶煎药做点心的茶房有十五人,负责迎客引客入院的门房有十七人,随侍处光是侯爷的抬轿护卫就有十六人。”
  “外院管理侯府日常开销,整理各院月例以及买物办事、核对赏钱的司房有二十八人,负责看管家庙,整理祭器的有七人。”
  “负责轮值守夜巡更看护的更房有十六人,吉祥苑十三人,衣库器库乱七八糟等各库并一起七十二人。”
  “专管写折子同各式文书以及负责笔墨的笔札房十一人,礼房八人,保存侯府老档的档子房八人……”
  “外院供爷们休息办事的大小书房有九人,负责看守房屋陈设扫洒等洒房十八人,管理温室以及地窖花园等园匠十五人。”
  “这些便罢了,竟还有负责猛禽喂养的虎把式,鸽把式、鱼把式、各种把式十六人。”
  “你知道吗,侯府里头还养着一整个戏班,那些梨园戏子所有吃喝开销穿衣道具,全部都是侯府供给。更疯魔的,府中还养着一个什么……”
  林葭h找出一本账册翻看片刻:“平翠庵!”
  “侯府里面,还养十几个诵经念佛做法事的尼姑!”
  “这些还是小数,如老太太、夫人同侯爷的院子,身边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三等丫鬟以及粗使婆子,都成倍上翻。”
  “内院掌衣服掌钗环、管梳头穿衣,管浆洗扫洒守更的……数不胜数。”
  林葭h一脸肃沉:“光是外院伺候的男丁便有七百三十一人。”
  “内院各房丫鬟婆子共有八百零六人,别说府外的庄头掌柜等。”
  “刚过百的主子,单单府里就一千五百三十七个伺候的下人,你说江行简是不是疯了?”
  “养着这么多人,怪道侯府入不敷出。”
  林葭h脸色铁青:“我就是再开一百个铺子,怕是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第63章 博弈
  “每月光这些下人的例银便有七百多两,加上主子辈的月例,支出超过千两。”
  “这还未曾算上给下人的赏银。”
  林葭h翻看手中账目,每月给下人的打赏足足有十多页,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只这一项又多出二百多两银子。
  “还有这房屋修葺,布匹纸墨、各库耗材、食物采购……”
  那账目看得人头脑昏沉,胆战心惊。
  “侯府虽还有几处盈利的营生,同出息的庄子,可那都是靠天吃饭按年收益,我那冰铺同胭脂铺的收入,如今竟是侯府主要收入来源。”
  林葭h抿着唇,心中愈发不甘。
  偌大个侯府几乎都靠她在养着,可她却还得处处看人脸色?
  嘭一声摔了账册,林葭h气得挑眉冷笑:“怪不得打牌时候,夫人话里话外称赞我是个能生财的,我还当她是夸我会给她做牌。”
  “如今想想,她说的根本是我那两个铺子。”
  “难怪她每次都会有意无意提起,让我再张罗一二个营生,原是在这等着我。”
  林葭h咬着牙,气愤不已。
  她本以为能把府里中馈拿到手,是因为自己机灵聪敏,日日哄得江母心花怒放,连老太太的生死都不顾了。哪里知道人家是早早算计好了,要将这烫手山芋交给她。
  毕竟看着这一团烂摊子,若她手里真有什么赚钱的项目,会不拿出来?
  双手紧握成拳,林葭h面色泛白。
  江母算对了,就算她手里没有赚钱的营生,也会硬创造出几个来。
  刚入侯府时候,老太太同江母视她如无物,她说话甚至无人会搭理半分,混似不存在一般。可自冰铺同胭脂铺挣了银子,江母又是如何待她的?下人又是如何待她的?
  在侯府内院,她无名无分无背景,想要压过宋挽就必须证明自己有能力,以及手握府权!
  林葭h明白,人必须证明自己有价值,才有被人高看一眼的资格,可……
  她就是不甘心。
  宋挽不过是出身比她好,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站在云端,可她却需要一边养着这群吸血鬼,一边努力讨好她们!
  “浅碧……”
  “奴婢在呢。”
  林葭h垂眸,许久后才迟疑开口:“我这般做了侯府妾室的,若想离开,有什么办法?”
  浅碧被她吓得惊呼出声,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
  “姨娘千万不要乱说。”
  浅碧环着林葭h,在她耳边低声道:“奴婢虽然不曾读书识字,但也明白人情事理。姨娘同寻常女子不一样,您是个女英雄,比很多男子还要厉害的。”
  “在绣烟阁,姨娘从不拿我们当做下人,平日同吃同坐亦未嫌弃过。”
  “可姨娘再厉害,困在这侯府内宅也是出不去的。”
  “您别嫌奴婢说得难听,妾乃贱流,同下人没得区别。妾室想要离开主家,只有三条路可走。”
  “要么犯了错处被主家发卖,要么被主家送出,亦或赏赐给其他下人或府客。”
  “被发卖出去的下人通常没有好下场,不死也要脱层皮的。而侯府宽仁,从未有过送妾待客的先例。”
  林葭h喃喃道:“第三条呢?”
  “私逃离府。”
  浅碧道:“奴婢曾听闻,有人家的小妾同府里下人有了首尾,想要逃府私奔。可如侯府这样的地方,姨娘是绝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府里四处都是人,便是晚间起夜想去院中走走,都会有婆子来问,更别提各个院中有角门,角门上不仅有守更的婆子,更有巡守的人。便是侥幸出了澜庭院,姨娘也绝对不可能走出内院。”
  浅碧半蹲下身,又收敛了几分声音:“哪怕真的逃了出去,不出三日也定会被人抓回。”
  “无论军民,无路引者,都出不去百里之外。”
  “姨娘没有户贴没有鱼鳞符,去哪里办路引呢?”
  说着说着,浅碧落下泪来:“姨娘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世上再没有比侯府更好的去处了。”
  若是林葭h跑了,第一个死的就是她!无论如何,浅碧都要打消她的念头。
  “如今姨娘深受侯爷宠爱,又刚拿了府中理家之权。待您日后诞下侯府庶长子,整个侯府都在您掌握之下,届时姨娘想要什么没有?”
  “姨娘,听奴婢一句劝,万不要行差踏错。”
  抬手擦去浅碧面上泪水,林葭h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重新收整心情,她拿出炭笔同纸微微出神。
  一步错,步步错,既不明不白跟着江行简进了侯府,如今再想出去便难了。且她对江行简确实有情,也不舍得如此离开。
  强压下心中不甘,林葭h写画起来。
  第二日一早,她便拿着一叠画纸去了绛香院。
  “夫人今日觉得如何,身子可还乏累?”
  江母笑道:“好了许多。”
  林葭h言笑晏晏,轻快开口:“h儿昨日想了一整夜,又想出一个会赚银钱的铺子。”
  “哦?”江母双眸明亮,面上笑容也诚挚许多:“是何样的营生?”
  “h儿想开个卖杂货的铺子。”
  “杂货……”
  眼见江母面上笑容退去七八分,林葭h垂眸遮掩眼底冷意:“h儿的杂货铺子同寻常人家不同,我这铺子里卖的所有东西,在整个上京……甚至全天下都是独一份。”
  “只是h儿心中不安,想讨夫人一句准话。”
  听见全天下独一份后,江母便知这营生差不到哪里去。她上下打量着林葭h,片刻后道:“你有何要求,尽管说与我听听。”
  “葭h出身低微,身后又无依靠,虽夫人同侯爷待我不薄,可h儿却时时惶恐,心头难安。”
  “如今虽掌了府里中馈,但到底……抓不稳健。”
  江母闻言眉头微蹙,思虑许久方让鸳鸯拿来一块牙牌。
  “这是我的牙牌,你尽管拿去,日后府里就由你做主,只是你行事万要谨慎,有什么拿不准的便来问我,亦或问府中嬷嬷都可。”
  林葭h接过,浅笑着应下,转身离开。
  江母的陪嫁婆子见状担忧出声:“夫人这是做什么?给那小娼妇这样大的权利?日后大奶奶见了象征您身份的牙牌,也得退她一等,如此您同大奶奶可就彻底离心了。”
  “离心不离心的又能如何?”
  江母叹息一声:“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妻不过两个用处,一来结门好姻亲,可在仕途上帮助易儿,二来便是为府里开枝散叶传宗接代,诞下继承祖业之人。”
  “如今那宋挽一个都做不到,我要她何用?且……”
  轻轻按了按额角,江母脸色颇为僵硬:“如今这都几月了?仲秋还得给宫里娘娘上进,司礼监那位掌印胃口又向来大得吓人。”
  “往年易儿未归,为了娘娘咱们侯府都是咬着牙、勒着肚的送,去岁连最出息的庄子都拱手让了去,我本想着今年怕是要卖佃户家的田地了,哪想蹦出个小贱蹄子解了我燃眉之急。”
  扶着额躺在榻上,江母幽幽道:“若不为这点子银钱犯难,先前大宴我就当场给她赶出府去,还容得她一介贱流与我谈条件?”
第64章 悔痛
  “小姐,绣烟阁那边这几日闹得厉害。”
  蘅芜半跪在地上为宋挽穿鞋,蘅芷则端着盛了沾过温水软巾的大漆螺钿盘,候在一旁。
  宋挽拿巾帕细细净面后,方懒懒开口:“安静了几日这又忙起什么来了?”
  “听梁婆子说,林姨娘将内外院管事婆子全召集起来,给了她们一份名册。”
  香草递了一张薄薄纸片给宋挽,宋挽扫过一眼,只见上头写着什么旷工、早退、本职完成度优良可劣云云。
  “这是何物?”
  香草摇头:“奴婢也不知,那梁婆子亦说不明白,只说让她们每月都要填写,除了各主子的院子,余下所有人都有。”
  宋挽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好半晌,也不知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罢了,左右同咱们无关,都随她。”
  随手将那薄纸揉成一团,宋挽道:“侯爷还未归府?”
  “昨儿二更来了信儿,小姐睡下奴婢便未唤您起身。”
  蘅芷拿出一封简笺呈给宋挽,宋挽打开微微蹙眉:“说是上林苑监蕃育署养的鸡鸭生了瘟病,死了大半,他这段时日要住在上林苑监,不能归府。”
  “这……”
  看出蘅芜想问什么,宋挽道:“侯爷方去任职便出了此事,自是要亲力亲为以表尽忠守职,若是不管不顾,怕要再被人参一本对上不敬,不满官职等言。”
  余下有关侯府理家之事、温柔叮嘱小意哄慰等言,她只略略看过便将信收了起来。
  “如此也好。”蘅芜随口道:“给了林姨娘搅乱侯府的时间。”
  宋挽点头,安心用起早膳来。
  白兰两家的亲事定了下来,兰夫人邀她去府上做客,想谢谢她这保媒之人。宋挽提早应承下,如今方起来便开始绾发上妆,更衣备礼。
  “小姐,这件桃色银纹上裳,配如意百褶裙如何。”
  宋挽点头,由着蘅芷为她换衣。
  因着去见故交,宋挽便让绿竹绾了个相对简约的发髻,再随意拈了两根尾部包金的梁式竹节钗戴上,便准备出门。只是刚走出澜庭院,就被守在一边的江景拦住。
  江景眼中泛红,流着泪道:“对不住嫂嫂,是景儿先前不懂事,误会了您的心意。”
  “如今景儿知错,还望您原谅景儿。”
  宋挽闻言,温声道:“哪里说得上什么原谅的?你也万不要这般丢了世府小姐的姿态体面。”
  拿了帕子递给江景,她又柔柔一笑:“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可就不美了。”
  江景擦了泪,鼓足勇气:“我昨个在夫人那里听到嫂嫂今日要去见兰夫人?嫂嫂能不能再给景儿一次机会,让景儿也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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