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了一桌茶水的白越哪里还待得下去?赶紧合起折扇,提起下裳,慌慌忙忙起身,“对不住!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一边连声道歉,一边匆匆套上偏室门口的鞋子就走了。
背影仓惶狼狈,看得泠鸢直笑。
赵长离后仰着,手后撑在茵席上,看着她笑得欢畅,不禁也跟着笑起来,食指指侧蹭了蹭她嘴角,问道:“赶走了人,你这下高兴了?”
跨坐在他腿上的泠鸢不应他,许是还在生他刚才不让自己早早回屋的气,直接从他身上下来,冲着外头唤来人道:“来人,快来收拾收拾,顺道给郡王准备冷水,越冷越好,加五六斤冰块进去最好!”
“忙什么?”赵长离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就脱身,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把她连搂带着抱,往里屋去,还对屋外的人道:“来人,收拾偏室,顺道给郡王妃备好热水。”
还没有走远的白越在屋外,鄙夷地看了屋门两眼,翻了翻白眼,手中摇扇,摇着头道:“不像话,真的是不像话,成何体统?世风日下啊!”
于是,被这夫妻两人赶出来的白越停下了脚步,转身往韩老太君院中去,他与玉大娘说的是久久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心中挂念。
然后他便顺口把赵长离和泠鸢两人“夫妻情深”的事告诉了韩老太君。
做完了这些,白越才趁着夜色走了,被夫妻两人赶出屋门的那一口气总算顺了顺,手中折扇摇得越发欢快,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第二日,泠鸢就被叫到韩老太君院中。
“你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还和他胡闹!”
泠鸢一进门,就受到韩老太君劈头盖脸的斥责,吓得她只能站在侧间外的珠帘下,垂手而立,等着韩老太君下一句斥责。
韩老太君对玉大娘道:“去把院门屋门关起来,莫让下人们听了去。”
郡王妃身为永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虽斥责她,但也不能让下人真的小瞧了她去,故此,韩老太君要斥责泠鸢,总会支开旁人。
“杵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韩老太君让她过去,泠鸢自然乖巧地挪步过去,到她跟前,仍旧是站着的。
“坐下!”韩老太君命令道。
泠鸢便挪了一张圆凳,怯怯地坐在韩老太君跟前,头低下来,不敢看她。
韩老太君是今早命人去院中叫泠鸢的,那个时候赵长离还在屋里。
赵长离估摸出来是怎么回事,他本打算跟着泠鸢一道去的,泠鸢没让,让他先去军营,待他晚上回来,再去韩老太君院中去认错。
这会子韩老太君正在气头上,斥责起来的话会重一些,若是赵长离来,依着韩老太君的脾气,多半又是一顿家法,若泠鸢来,她有了身孕,韩老太君不会对她下手。
待晚上赵长离来认错时,韩老太君那时没那么生气了,刚喝过药更不宜动怒,且夜里,人的思绪更盛,想得也更多,见着赵长离,或许能心平气和的与他好生说几句话。
离上次他被祖母家法伺候的事,已经有几个月了,也该坐下来,好好谈一些话了。
韩老太君看她只顾着低头,皱眉道:“我说的,你可听清了?”
泠鸢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没……没听清。”抬起眼来,可算是憋出了一些泪花在眼眶里,道:“祖母,阿鸢知道错了。”
“没听清还知道自己错了?”韩老太君道:“错在哪里了?”
泠鸢低下头,手指交缠着,道:“我不该逗弄夫君吃下那药的,要不是我,夫君也不会这么把持不住,都是阿鸢胡闹,今早要不是军营里有急事,夫君只怕是要来替我顶了这错处去的。”
“他这是活该!”说起自己小孙子来,韩老太君一点都没嘴下留情,道:“谁让他平日里就胡闹惯了的,你也有样学样,不学点好。”yLcd
泠鸢暗自想着,自己平日里没安分到哪里去。
第279章 夫君……谢谢你
泠鸢发觉,韩老太君今日的脸色很差,不是因为恼怒的缘故,而是精气神不足,看着眼神怏怏的,训斥她的时候,中气不足,还时常别过脸去,压着声咳嗽。
韩老太君咳嗽后,又偏过脸来,语重心长道:“阿鸢,你是当家主母,很多事情,你要自己给自己体面,今日,还有我来训斥你,还有我在你上头,你还可以任性一些,若来日,你得独当一面了,可如何呢?”
泠鸢点头,道:“阿鸢知错了。”
韩老太君叹一声,道:“到底是阿离太纵着你,纵则骄……咳咳咳……”
这下,韩老太君咳嗽声压不下去了,手帕子掩着,手撑着矮桌,直咳着。
泠鸢心中觉得不大对劲,上前问道:“祖母,要不要请常太医来?”
“昨日我才请了他来,今日就不必了。”韩老太君手里揪着手帕子,摇摇头,道:“人老了,难免有些气闷,喝一些药压一压,就舒坦了。”
“可是,我看着……”
泠鸢欲言又止,看着韩老太君的这般,心下早已明了了一些,韩老太君说这些,许是觉着她身子撑不了多久,早早把话说给泠鸢听。
她道:“祖母说的,泠鸢都听进去了。”
“听进去便好。”
韩老太君见着她懂事的样子,难免再多说几句,说的都是一些治家御下的一些道理,泠鸢一面听着,一面点着头。
没过多久,韩老太君便让她回去,说道:“你有身子的人,坐不住太久,出去走走,小心别碰着磕着,现在你的身子若是有了事,可是要了我这个祖母的老命了。”
泠鸢起身,道:“阿鸢知道,定当好生保重身子。”
说着,便走出了屋门,走了几步,就见玉大娘匆匆进来,往屋里去,泠鸢站在门外许久,就听得里头韩老太君的咳嗽声愈发大起来,咳嗽声听起来,又艰难又痛苦。
玉大娘急急慌慌拿出了匣子里的药,给她用温水服下,韩老太君咽下后,这才压下一些,可没过一会儿,再次咳起来,比刚才还要剧烈。
泠鸢每日都会看常太医给韩老太君诊脉的脉案,上面明明都写着一切如常,没什么大碍,或者是日常煎药,静养即可之类的话。
可为什么韩老太君看起来不像是脉案写的那样一切如常呢?
多半是韩老太君有意隐瞒病情,不想让他们担心。
夜里,赵长离从韩老太君院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一回来,还没换下身上衣裳,泠鸢便走上去,皱眉问道:“祖母身上可好些了?”
“打我的时候,看着还不错。”赵长离笑着道,张开双臂,等着泠鸢来关心关心他这个夫君。
泠鸢上前给他宽衣,赵长离便趁机抱住了她,道:“别担心,祖母好着呢,我去的时候,她虽恼怒我,可精气神不错,你不用太担心。”
泠鸢在他怀中,仰起小脸,认认真真给他解开衣襟上的纽子,道:“今早我去的时候,见着祖母咳得很难受,听得揪心。”
赵长离笑道:“今早可能是没有喝药的缘故,喝了药,她便好了许多,可见,喝药是能治好的。”
韩老太君不想在赵长离面前表现得病重,是不希望他有后顾之忧,如今他在朝堂上与六皇子争高低,本就事多,若府中还有事烦扰他,难免使得他徒增忧心。
泠鸢想到此处,也就不再问了,但道:“祖母可说了什么?”
赵长离道:“嗯……就说了,怕我今后再这般胡闹,所以,以后我得每日早晚带着你给她请安,不得有误。”
泠鸢的手覆在他腰上,慢慢卸下他的腰带,道:“可见,祖母是下了台阶了。”
她长长松一口气,赵长离知道她脑瓜子里想什么,不就是觉着自己与祖母有嫌隙,全都是因为她的缘故,现在他与祖母总算释了嫌,泠鸢心中压下的一块石头,自然落了地。
他揉了揉泠鸢的脸,道:“可见,我们阿鸢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
“夫君……”泠鸢卸下他腰带后,顺势抱了上去,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着他好。
好到,泠鸢生怕自己握不住,拿不稳,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了碎了。
她含情脉脉唤他夫君,赵长离听着已然心满意足,低下头看着她,发觉她靠在自己身上,半眯着眼,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笑着:“阿鸢是困了吗?”
她等着自己回来,还等着自己从韩老太君院中出来,一直等到现在深夜,本就孕中多眠的泠鸢,能坚持到现在不睡着,也是很为难她的了。
“嗯……”泠鸢困倦着回道。
“好,我们睡觉去。”赵长离扶着她,慢慢挪到床边,缓缓躺下,自己睡在她身侧,手抚着她的小腹,轻轻上下摩挲着,道:“今后我若是晚回来了,你早些睡吧,不用苦等着我的。”
泠鸢没应,只往他怀里去。
赵长离看着她迷蒙睡去的小脸,低声道:“虽然外头事多,但我会回来的,偶尔晚了一些,阿鸢你别怪我,好不好?”
他想了想自己的事,若他真的要去北边,泠鸢这边才生了孩子,自然是不能跟着的,既如此,在盛都,他得留下一些能护得住泠鸢的人。
白越虽可靠,但他也得去北边,那就只有宁王府了。
宁王府能做主的,不是韩承晔,是宁王,而宁王这个人,常年明哲保身,中立惯了的,要想宁王府护住泠鸢,必得想一些别的法子。
宁王这人又喜宴饮,每每与宁王谈完话,总得喝酒喝到深夜,身侧还少不了歌姬舞姬相伴,赵长离怕泠鸢孕中多想,总会推脱。
但也有推辞不掉的时候。
他不知把这些话告诉泠鸢,她会作何想,本想今晚回来与她说的,可她又困了,只得明日再说,若她吃个醋什么的,赵长离倒很是受用。
想到此处,赵长离轻声笑着,握着泠鸢的手,两人的手都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感受着小腹中轻微的胎动。
很轻很轻,像是也跟着爹娘一并睡去的乖小孩。yLcd
第250章 什么叫做善妒
吃醋这种事,是不需要学的,是与生俱来的情感,那一点的不安全感,总会冒出来作恶,折磨得人又是酸又是涩。
赵长离的醋意就很大,此前不消说,饶是现在,他明知道泠鸢与赵温时已然是不可能的了,他每次见着赵温时,心里的白眼仍旧是翻到天上去。
恨不得再给他两三脚,把他踹到角落再也起不来。
早晨,赵长离手里替泠鸢挽着头发时,心里想的就是这些。
他站在泠鸢身后,泠鸢坐在他梳妆镜前簪起发髻,还没簪起的长发就由他挽着。
泠鸢手向后伸,道:“夫君,把我的那一缕头发给我,我要别起来。”
把手上长发递到她手上,赵长离便道:“我今晚会晚一些回来。”
“嗯。”泠鸢淡淡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又听赵长离说道:“是去赴宁王的酒宴。”
“嗯。”泠鸢仍旧是淡淡的应他。
赵长离见她心思如此不敏锐,都不问问自己去酒宴做什么,不问问酒宴上有什么人,连什么时候回来,早些回来这样的话她都懒得说了。
哎……虽说夫妻长久多半会有些倦怠,可这才多早晚,也不用这么早就相看无言吧?
他都还没倦怠呢,泠鸢怎么就这般敷衍应付了?
赵长离压了压心底的无奈,道:“听说宁王花钱请了盛都最好的歌姬舞姬来助兴。”
“嗯……”泠鸢总算有了一些反应,抬眼看他,道:“那你……”
她心里想着,自己若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显得吃醋太明显了?显得自己不够大气?
她改口,道:“那你好生享受歌舞酒茶。”
“阿鸢这么懂事啊?”赵长离明明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醋意,她怎么就改口了呢?
赵长离盯着她的脸,道:“我还听说,宁王这次还请了信阳公主……算起来,我许久没见着信阳公主了。”
“嗯。”泠鸢眼神显然暗了下去,起身走到屋角的盥洗盆处,手里团了团一块手帕子,直直往盆子里扔。
砸起一朵水花。
身后的赵长离道:“这么用力做什么?”
泠鸢低声道:“我乐意!”
泠鸢听他说信阳公主的时候,心中难免有气,再想想此前在边关时,赵长离照顾信阳公主的病,不知道这两人朝夕相处,有多少暧昧细节是她不知道,是她没办法参与的。yLcd
越想越气,可又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好发作,就只好自己生闷气,心里想着,赵长离缘何平白无故提起信阳公主来了?
赵长离在她身后,帮她别起散落入水的发丝,且看着泠鸢挖了一小勺澡豆,放在手里揉搓,手心手背,来来回回,低着头生闷气,两腮鼓囊囊的。
她就这么搓洗了三四遍,才抓下一块白巾擦手,擦完,团了团白巾,再一次砸到水里。
赵长离站在身后不说话,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泠鸢到底是沉不住气,只消耐心等一会儿,她就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问道:“你提信阳公主是什么意思?”
赵长离解释道:“信阳公主是生过孩子的女子,我且去问问她,女子生产时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问她做什么?不许问!”泠鸢气势汹汹,双手叉腰,道:“这些事我都知道,祖母还请了宫中嬷嬷来教我,你要是好奇,你就问我!”
“别生气,我刚才也就是逗你而已。”赵长离见好就收,赶紧上前安抚她,道:“你以为你夫君是傻子吗?问她这些话?宴席没有她,我刚才说了有歌姬舞姬,你没吃醋,我心里不舒服,故意激你。”
“激什么激?!提谁不好你提她做什么?!”泠鸢气呼呼坐下,抚着隆起的小腹,欲哭未哭,道:“你这一提她,我就想起你之前照顾她的事情来,气得连孩子都不想给你生了!”
“是夫君错了。”赵长离见着她要哭,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办,忙道:“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心窝揪着疼,以后我不开这样的玩笑了,好不好?”
俯身低下头,放软声音,又是抱又是搂,安抚她道:“你让我怎么办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哭好不好?”
拇指抹过她眼下,见她水盈盈的双眸抬眼看自己,赵长离前额抵着她前额,低声道:“要不,夫君给你来个后空翻?给你耍耍花剑逗乐也行,我都会,你别恼了好不好?”
她这一恼,赵长离都没心思去宁王的酒宴了。
“……”泠鸢觉得无奈却又想笑,她抿了抿唇,道:“你明知道我在意这事的,你偏要来招我。”
“我以为你不会吃醋的。”赵长离用鼻尖蹭了蹭她鼻尖,道:“能把你惹哭,其实感觉还挺好。”
泠鸢生气道:“滚蛋!”
“夫君这就滚。”
赵长离利索地往屋外走去,身影倏地就不见了。
在里屋的泠鸢起身,朝外探了探头,小声嘀咕:“跑这么快?”言语间有不舍。
才一转身,身后就绕上来一双手,赵长离在她耳边低声道:“阿鸢,我出门去了。”
泠鸢低头,手覆上他的手,柔声道:“你早些回来。”
赵长离显然不满意,道:“就这句话?没别的了?”
泠鸢转过身,道:“少喝些酒。”
赵长离:“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