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说的是为了安抚永安郡王府，所以给了永安郡王大侄子赵温时升官，其实，谁都知道，赵温时和赵长离两人向来不对付，这官升得，很像是故意膈应赵长离的。
不过，赵长离不在意这些，赵温时是贬黜是擢升，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正忙着迎接他和阿鸢的孩子，哪有空理会这么些琐事？
孩子是四月底出生的，赵长离也是这个时候启程往北边去的。
他去北边之前，皇上特地下了旨意，赵长离入宫领旨谢恩的时候，当着皇帝的面，骂了一顿皇帝。
骂得很是粗俗，什么你大爷的，狗崽子，龟儿子之类的，都骂了出来。
赵长离这么对皇帝说的：“皇上既知道派我去北边，自然是知道我就一粗人，既然我是个粗人，说的自然是粗话，皇上要是见怪，就自己憋着！”
第255章 孩子凭什么不像我？
气归气，赵长离还是有分寸的，虽说都是指着皇帝骂，但其实什么狗崽子龟儿子之类的，大多骂得都是六皇子。
皇帝也知六皇子理亏，不去分辨，且皇帝此时更想让赵长离稳妥地到北边去，不想出什么岔子，他骂几句就骂几句，让众臣看着，自己还能博得个能容人的好名声，故此，最多也就黑着脸便罢了。
赵长离当然知道皇帝怎么想的，所以骂得越发起劲。
直到有人进来传话说永安郡王妃快生了，他才卷起圣旨，揣在袖中，连“告退”二字都没说，急急忙忙策马回府去。
皇帝看着他远处的背影，暗暗忖度着，这位郡王如此看重这位郡王妃，他去北边之前定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护得这位郡王妃的周全。
听六皇子说，他近日来一直与宁王联系，宁王看着倒是十分乐意帮郡王这个忙。
不过，饶是他赵长离再怎么顾虑周全，也没有什么万无一失之策。
赵长离一进府，入了院中，就见着屋外头里里外外围着一大堆人。
玉大娘掀帘走出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郡王妃已经安然生产了，是一位小公子，韩老太君正抱着呢。”
赵长离跨大步进了屋内，又急又气，道：“怎么不早去通报？”
“郡王妃说不必太早通报郡王。”玉大娘跟在后面道：“郡王妃生得很顺利，太医说是孕中养得好，太医还说，孕中和妊娠时让娘亲少吃苦的孩子，最得娘亲疼爱，想来小公子很懂得这个道理，没让郡王妃吃什么苦头。”
赵长离道：“他倒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周围有不少端着热水的婢女进进出出，还有抱着衣篓的下人，衣服床褥都沾满了血。
赵长离心下忽的一抽疼，暗暗咬着牙――苦了他的阿鸢了。
侧着身子走进里间，只听得里头韩老太君嘱咐里头的人道：“开窗通风，把血气散走。”
抬眼见着赵长离进屋来，坐在软榻上，颤巍巍的手，满目慈爱，轻声道：“阿鸢身子还虚着呢，看了一眼孩子就睡过去了，来，你抱抱你儿子。”
“好。”
赵长离在泠鸢怀孕的时候，他是没有一点当爹的感触的，只是知道今后家里要多一个人。
如今，把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抱在怀里，他竟然有些手抖和胆怯，还有一些欢喜――这是他和阿鸢的孩子，是他和阿鸢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办法隔断的联系。
襁褓里的小婴儿睁着眼睛，冲他笑了笑，圆润润的眼眸亮着。
赵长离有些触动，一开口，竟然道：“诶，活的。”
“你个气死人的败家玩意儿，什么叫做活的？”
韩老太君上前就用手中手杖打了他两下，扶着玉大娘的手，深深呼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襁褓的婴儿。yLcd
这孩子，眉眼间真的太像赵长离了，本以为他眼睛圆润润的会像阿鸢一些，可细看，居然还是很像赵长离。
韩老太君与他道：“这孩子太像你了，阿鸢第一眼看到这孩子的时候，还以为是产婆抱了别的孩子给她看，嚷嚷着要看自己的孩子呢！可生气了。”
“她这个小傻子，等她醒来，肯定要因为这个与我闹一阵的。”
赵长离笑着，伸手逗了逗怀中的孩子，道：“祖母，你在这待久了，想是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我正要回去吃药呢！”韩老太君与他道：“一会儿阿鸢醒来，你好生照顾她，还有，别欺负她。”
赵长离很是无辜，道：“祖母，你这话说得，我怎么敢欺负她？”
韩老太君浑浊的双目暗了暗，道：“你都要去北边了，留她一个在这里照顾孩子，还不是欺负她是什么？”
赵长离从袖中把那圣旨抖落出来，递给韩老太君，道：“祖母，你看，是皇帝下的旨意，这事怨不得我，你要怨啊，就去皇宫里替我骂一顿皇帝。”
“今日是你欢喜的日子，我真的是说你不得！”
韩老太君拄着手中拐杖，着看了看床榻上的阿熟睡的阿鸢，又看了看赵长离，笑了笑，扶着玉大娘的手，走了。
韩老太君走后，赵长离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等着泠鸢醒来。
窗外微风轻轻吹进，屋内纱帐晃动。
她睡得很熟，看起来是困极了，唇色发白，前额的碎发都濡湿了，看着她身上，应该是已经换了干净衣裳了的，可产后虚汗还是浸湿了衣襟。
赵长离走到里屋门边，道：“来人，进来把小公子抱走。”
米豆进来，将孩子抱了下去。
赵长离挂下里间竹帘，到屋角拧了温毛巾来，替泠鸢擦了脸和身子，脱下她身上的衣裳，又换了一件干净的。
待他做完这些，泠鸢也渐渐转醒了，一醒来，没有力气说话，知道身侧是他，脑袋直接蹭到他膝上，枕着他大腿，双眸阖起，眼睫压下。
“嗯……”她轻声喘息。
赵长离指间滑过她流淌而下的如瀑长发，俯身在她耳边，含着她耳垂，抿了抿。
他沉声道：“累了就不要说话。”
“夫君……”她惨白的唇弱弱开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花瓣落在地上，落在他心上。
他很轻的应她，生怕说话大声一些，她会脆弱得碎掉。
他柔声道：“怎么了？”
她抬起满是倦意的眼眸，眼睫垂下，小脸清丽又疲倦，看着可怜可爱，恨得捧在手心里稳稳当当地护着。
她有些气恼，对他说道：“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我。”
说完，脸埋到他怀中，低声呜呜咽咽起来，很是委屈，道：“我自己生的孩子，居然不像我！”
手还轻轻打了赵长离两下，很不服气，道：“凭什么不像我？凭什么呀？”
“你这话说的……”赵长离拿起她的小手，放在手心揉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放到唇边细细亲吻，安慰道：“现在孩子还小，看不出来什么的，兴许他长大了，就越来越像你了，别气馁嘛！”
第257章 要做成熟的爹娘
为了安慰泠鸢，赵长离还让米豆把孩子抱来，指着孩子眼睛，对她道：“你看，眼睛现在虽长得偏像我一些，但长大了，他的眼睛肯定特别像你，还有鼻子也是。”
泠鸢扒开襁褓一角，瞥了一眼，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更难过了，侧过脸去，小声道：“早知道平日里就多照照镜子，少看点你，孩子就长得像我了。”
赵长离给她扯过褥子盖上去，朗声笑道：“这是什么荒唐话？你哪里听来的？”
泠鸢转过身来，红着眼睛，抬眼望他，道：“宫里的嬷嬷说的，说多照照镜子，孩子就像自己，多看看夫君，孩子就像夫君，我当时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你又整日没事在我眼前晃，现在孩子果然像你……”
赵长离让米豆把孩子又抱了下去，低声哄着她，道：“没关系的阿鸢，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们尽量生一个像你的，好不好？”
下回？
泠鸢皱了皱眉，想了想，勉强答应，道：“好。”又觉得哪里吃亏了，可能是太累了，一时半会儿竟没想出来，没想出来也就罢了，她居然还问道：“你这话……我是不是哪里吃亏了？”
“小傻子。”赵长离捏捏她的脸，低声笑着，道：“你都是孩子他娘了，你孩子气比孩子还重。”
“我很成熟的！”她坐直起来，歪靠着赵长离的肩，为了显示自己很成熟，她一本正经地问道：“孩子名字起好了吗？”
屋里要通风，但她不能受着凉，赵长离半搂着她，挡着窗外的风。
他道：“按着辈分，依着‘温’字，另外择有‘锦’、‘卿’、‘端’、‘寒’等字，这些字都很好，但我觉得‘笙’更好，阿鸢，你觉得呢？”
泠鸢在嘴里默默念了一遍：“温笙？”
赵长离点头，道：“嗯。”
泠鸢摇头，淡色唇瓣微启，道：“好是好，可是……”
“可是什么？”
赵长离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拇指摩挲着她脉搏，她脉搏还算稳定，想来她身体是无碍了的。
泠鸢墨玉般的眸子眨了眨，颇为认真道：“可是，他不像我，所以，这个名字得留着。”
赵长离轻笑，听出她言语中的不服气和不甘心了，笑道：“你要把这个名字，留给像你的那个孩子？”
泠鸢点点头，笃定道：“嗯。”
赵长离被她这副很计较的模样逗笑了，笑道：“你还真的是很孩子气。”下巴抵在她发心上磨着，低声问道：“那你觉得，哪个字好？”
泠鸢道：“温寒就很好。
温烛照寒光，将军人已还。
赵长离点点头，道：“那就温寒吧。”想了想，又道：“祖母说了，小名要随便一些，好养活，我觉得安儿就很好。”
安，临安的安。
安，愿君诸事皆安的安。
泠鸢点点头，眉眼带笑，道：“确实好。”好奇问他道：“夫君，你的小名是什么呀？”
赵长离手指虚虚点了点她好奇的眉眼，笑道：“想知道啊？”
她点头，道：“嗯。”
赵长离露出为难的神色，很是勉强，在她殷殷期盼中，用很轻很低的声音，别过脸去，眼神闪躲。
“娇娇。”他道。yLcd
“什么？！”
泠鸢听罢，先是被口水呛住了，大声咳嗽，紧接着就笑了起来，扯到了伤口，疼得眼中带泪，又是哭又是笑，捂着小腹，倒在他怀中，笑得双肩颤抖，长发凌乱。
“你悠着点儿！”赵长离大掌抚着她后背，让她缓口气，道：“祖母本想盼着一个小孙女来着，我娘怀孕的时候，就一直叫着‘娇娇’，想用这个名字盼出个女孩来，可惜，我是个男孩，这个小名也就用到我两三岁而已，祖母怕我不高兴，就不这么叫我了，后来也没再给我起别的小名。”
泠鸢笑过之后，现学现用，捏着赵长离两颊，笑道：“小娇娇……乖呀！”
赵长离满眼都是笑意，道：“你才是我的小娇娇。”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披散的凌乱长发，顺了顺，拖着她后脑勺，凑近她，墨玉的眸子里，盈满对眼前人的宠溺。
他低声道：“辛苦我家阿鸢了。”摸着她的小手，问道：“我家阿鸢生孩子的时候，怕不怕？”
他这句温柔的问话才落音，她就忽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是突然扯到心弦，眼底立马就蓄满了水，道：“夫君……”
赵长离慌忙问道：“怎么了？”
“我怕……呜呜呜呜……”泠鸢双手攀上他颈脖，满是泪的小脸埋在他颈窝间，低声道：“我怕我真的撑不住，我怕我保不住孩子，我怕我死了……”
生孩子的时候，她抓着床褥，在剧烈的疼痛中，脑子里涌来许多的恐惧与害怕，怕死，怕孩子有什么不测，怕自己崩溃大声哭出来。
赵长离心疼地拍着她后背，道：“你这么怕，为什么还不让下人去通传我回来，让我陪你？非得自己扛着？”
泠鸢回想了一下，吸了吸鼻子，道：“当时产婆和太医都在场，我……我觉得不好太矫情……就没让他们去通传你。”
“你是不是傻呀？”赵长离哭笑不得，揉着她后脑勺，道：“疼了就说，扛不住就告诉我，谁敢说你矫情？再说了，我的女人，矫情也是对我矫情，碍不着旁人什么。”
“嗯。”泠鸢点点头，狡黠的眼眸一闪，很乖巧道：“我知道了，小娇娇。”
“你呀！”赵长离拿她没办法，只能捏捏她的脸，她揶揄自己，他不仅没办法生气，还笑着，道：“是‘娇娇’，不是‘小娇娇’！”
泠鸢点头，道：“知道了，娇娇。”
赵长离道：“我小名这事，你今后不许和孩子提起！”
“这个嘛……”泠鸢拖长声，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就被赵长离生生吞了下去。
他咬了她唇瓣一下，警告道：“你这小嘴敢乱说，我就把你折腾到说不出话来为止！”
泠鸢鼓着两腮，道：“你又欺负我！”
赵长离眼尾挑起，幽幽道：“我就是以欺负你为乐的。”
第258章 手绳要戴上
赵长离去北边的时候，是夜里，夜里行军不扰百姓，不惊万物。
泠鸢还在产褥期，夜里风凉，为着身子着想，本不该起身去送他的，但她还是兜着大绒外披，到城门口去送他。
她说：“手绳要戴好。”
他点点头，露出手腕上系着的同心结红绳，道：“好。”俯身在她耳边道：“阿鸢幸幸苦苦系的，我当然要一直戴着。”
泠鸢听罢，脸霎时就红了一大片，拿起兜帽就戴起来，遮住羞红的脸――这同心结手绳确实是幸幸苦苦编的。
当时为了赶着在那晚之前编好，泠鸢没少哀求赵长离不要再折腾她了，赵长离偏生要戏弄她，不让她动手。
最后，泠鸢好不容易在艰难之中编好了，气喘吁吁时，赵长离还故意想让她再编一个，当然，他说出这句话时，就被泠鸢打个半死了。
赵长离拍拍她脑袋，笑道：“看我家阿鸢羞成这样，我不逗你了，时辰快到了，我要上马了。”
见她没话说，手却一直扯着他的袖子不放，低着头沉默，双肩微颤，单薄的身子裹在他的大绒外披里，兜帽罩着，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赵长离歪着低下头，抬眼看向兜帽下的小脸，问道：“阿鸢还有话要与夫君说吗？”
泠鸢收了收眼底的泪，吸了吸鼻子，摇摇头，道：“没有了。”
夜风卷起她身上的外披，掀开她那大兜帽，露出那一双红透的眼眸，和眼眸底下深深的不舍与留恋。
甚至还有一些埋怨，埋怨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留在盛都，为什么别人的夫君都可以陪在娘子身边，他却不可以。
赵长离知她心里难受，他心里更难受，连她现在这一双不舍的眼神都看不得，手轻轻覆上她的双眸，轻声哄劝道：“夫君上马了，你一会儿坐马车回去，别着凉了，知道吗？”
眼前一片黑暗的泠鸢别过脸去，低声道：“我知道了。”脚下划拉着尘土，也不知道和他在闹什么别扭。yLcd
赵长离捏捏她的手，柔声道：“夫君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乖在府里等我。”
“嗯。”泠鸢拿下他的手，眼眸水亮，点点头。
“乖。”
赵长离上了马，夜风猎猎，他身上的鱼鳞甲铮铮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