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他放开沈烨,沈烨失去了拐杖,重重的摔在地上。
沈兰时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兵祸横生的朔州,那里硝烟弥漫,民不聊生,百姓颠沛流离,妻离子散,朝不保夕。但他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也没有抱怨,没有痛哭,他们亲手埋葬了至亲的尸体,擦干眼泪,也要努力地挣扎而活,却从未想过放弃,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上阵杀敌,不要命的拼杀,便是为了让这天下的百姓能有一条活路,为朔州的千万百姓,换来永远的安宁。
沈兰时那失望的眼神,终是击垮了他,沈烨爬起身来,跌坐在轮椅上,压抑地哭出声来。
沈兰时见沈烨这般模样,便不再理会,对沈念道:“念念,咱们走吧。”
沈兰时换上沈念做的鞋子走了几步,鞋子很合脚,软硬适中,穿上走路也很舒服。
他似想到了什么,便提醒沈念道:“昨夜念念留宿摄政王府之事莫要告知旁人,昨夜我告知了父亲,只说是张家小妹邀念念上门请教琴技,妹妹便留宿张家,尤其不可让暗香院的人知道。”
沈念点了点头,也想起了一件事来,她小声地问道:“昨日在谢府,沈盈也中了情丝缠,那她后来到底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昨日在会芳阁, 她察觉到那香气有些奇怪,便用帕子蒙住了口鼻,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而沈盈应该比她中药更深才是。
沈兰时轻蔑一笑, “昨晚, 田氏哭着求着让沈烨送沈盈去了梁王府, 她中的那药昨夜便已经解了。听说这会田氏在暗香院颐指气使,好不威风,以为自己能当梁王的丈母娘, 谁都不放在眼里!”
沈念冷笑道:“只怕并没有那般容易吧!梁王好色成性, 府中姬妾无数, 嫁入梁王府也并不是什么好归宿, 昨日沈盈心头一热, 担心我和她抢梁王,根本听不进我的忠言逆耳。”
沈兰时轻哼一声, “这会暗香院都在做着美梦,只怕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田氏母女一心往火坑里跳, 谁都拦不住的。”
沈念点了点头, 三年未见, 兄长变了许多, 蜕去了年少的青涩和少年意气,变得更加沉稳。
“只是阿耶已经和田氏和好如初, 你和母亲在内宅要小心些, 不知道田氏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提起沈懿, 沈兰时的神色有些黯然。
当年发生之事, 始终成了他们父子间的隔阂, 他们父子间的感情有了一道裂痕, 再者沈懿这些年对田氏的偏听偏信,又格外偏坦,实在让人心寒,他自回京之后,便一直住在张家,每一次回府都避开了和父亲的见面。
“兄长还没有正式去拜见阿耶吧?”
沈兰时扯了扯嘴角,脸上有些落寞,“此事以后再说吧,我这段时间也有些忙,年关过后,便要和王将军一道启程去朔州了。”
夜国败退,定不会轻易罢休的,说不定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他和王将军此次回京,除了探亲外,是为了准备朔州十万守将的马匹和粮草,年节之后便要出发了。
“只可惜这次回来,没有等到妹妹的大婚。下次回京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听说兄长要走,沈念伤感的落下泪来,前世兄长战死沙场,到死都没有娶妻生子,孤身上战场杀敌,年仅二十一岁便战死,这一世,只要兄长不去西北战场,应该就不会发生前世的那场祸事。
沈念抹去眼角的泪痕,劝说沈兰时,“兄长征战在外,朔州苦寒,一人孤身在外,难免会觉得孤单,趁着现在在京中,兄长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若兄长为我寻个漂亮嫂嫂,也能为我和阿娘做个伴不是?”
话还没说话,沈兰时便屈指落在沈念的眉间,笑道:“明日摄政王就要上门提亲,念念是见谁都盼着能成双成对罢?”
“兄长,都说了是假的。”沈念又红了脸,赶紧转移话题,“兄长呢?当真不考虑张家小姐?”
提起张家小姐,沈兰时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张家小姐自是极好的,可惜我沈兰时若是娶妻,也绝不会娶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小姐。”
他见过太多的柔弱女子,他的母亲便是那柔弱的世家小姐,母亲虽然可怜,性情软弱,才会被田氏给拿捏了,但若是母亲强势些,不醉心音律,这个家也不至于变成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在家中的这些年,妹妹和阿弟也不会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在朔州见到过很多朴实无华的女子,她们性情坚韧,辛苦劳作,吃苦耐劳,虽不如京中的那些高门贵女那般似弱柳扶风,容貌出众,但她们身上有一种韧劲,不屈服命运的韧劲,她们活得踏实又真实,这些女子身上有一种品质深深地吸引着他。
“时辰也已经不早了,今夜我宿在王将军府上,明日我和王将军约好了一起去京郊大营的练武场比试,妹妹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好。”
……
沈念在丹霞院用了晚饭,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田氏差自己的贴身婢女秋莲前来,秋莲一进门便道:“大小姐,姨娘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声,说是二小姐即将嫁入梁王府,暗香院狭小,二小姐金尊玉贵不可挤在小院中,家中主君有命,让大小姐和二小姐换个住处,让二小姐在丹霞院出嫁。”
花影气得冲上前去和秋莲理论,却被沈念拉了回来,她捏得拳头咔嚓作响。
花怜见秋莲那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模样,也直皱眉头,在旁劝道:“别气,与这种看人脸色行事,只知狐假虎威的人没什么好气的。”
沈念便笑着上前问道:“梁王可有说何时迎二小姐入门,可有聘礼,可有媒人上门?”
秋莲被问得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咬牙切齿地道:“反正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明日……最迟不过后日,梁王府定会派人前来的,你们走着瞧罢!姨娘和主君的话我已经带到,你们赶紧搬吧。”
一阵哄笑声传来,花影笑弯了腰,“原来是某些人痴心妄想啊!不过就是一句空口白话罢了,说不定梁王殿下早就已经忘了,说不定梁王殿下连你家小姐也忘了呢!这青天白日,你们暗香院是都没睡醒吗?”
秋莲气得一跺脚,指着花影的鼻尖骂道,“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正在这时,沈盈走了进来,她方才听到了花影的话,觉得心里十分气愤,“阿姐是觉得自己容貌出众却没能被梁王殿下看中,而我不如阿姐生得好看,却得了王爷的青睐,心生嫉妒对吗?”
沈念轻笑了一声,悠闲地捧起手边的热茶轻抿了一口,笑道:“不是,我还真是不稀罕。”
沈盈却不这样认为,沈念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的模样,她越是认为沈念的心里其实很在意。
沈盈笑道:“既然我就要嫁入梁王府,也瞧不上这小小的丹霞院,可既然姨娘和阿耶都答应了,那便请姐姐尽快搬离才是。”
沈盈又走到沈念的身边,俯身凑到沈念的耳边说,“阿姐,妹妹最不喜的便是阿姐这副高傲不在乎的样子,我知阿姐看不上我,说不定以后阿姐要寻一门好亲事,还需仰仗妹妹我呢?”
沈念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然后冷笑一声道:“人应贵有自知之明。妹妹喜欢的,我是真的不稀罕。但我还是奉劝妹妹一句,据我所知世间的男子大多不喜主动送上门的,便是得到了也不会珍惜,妹妹用了怎样的手段妹妹自己知道,日后妹妹还是请好自为之吧!”
沈念盯着她手腕上留下的那些伤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只是这一眼,让沈盈感觉从脚凉到了心底。
这是她昨夜与梁王欢好时留下的痕迹,梁王从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又因被摄政王殿下剁了手指,更是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她身上都是伤,梁王粗暴,昨夜在梁王府让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姐姐最后再奉劝你一句,凡事皆有变数,梁王既没有派人下聘,也没有遣媒人上门,妹妹的婚事还是等梁王府派人来再说吧。”
梁王府中姬妾无数,说不定早就忘了昨日的那桩风流韵事,更何况昨日梁王刺杀太子失败,又被斩断的两根手指,这两件事都被沈盈亲眼所见,梁王可谓是颜面尽失,便是这样,他还愿意迎娶沈盈吗?只怕沈念失了清白,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念有些同情沈盈,殊不知,她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若是最后再被人无情的抛弃,她还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沈盈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手腕,扯着袖子想要掩盖手臂之上那醒目丑陋的痕迹,想起昨夜她身上的那些屈辱的伤痕,她便觉得心中委屈。
沈念那满是同情的眼神更是刺伤了她。
委屈愤恨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和委屈,坚信道:“梁王殿下一定会娶我的。”
待她嫁入梁王府,沈念,乃至整个长安城的贵女都会羡慕她,羡慕她从此过上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脸上露出会心的笑,从今往后,没有人敢小瞧了她。
“沈念,你等着看好了。”
沈盈拧着手中的帕子,怒气匆匆地离开,花影上前问道:“小姐当真要将丹霞院让给二小姐吗?”
沈念笑道:“不让,这一次我绝不再让!阿弟已经被兄长接去张家,田氏已经没了阿弟在手上,我还怕他们暗香院做甚!”
花影气愤地道:“对,不让!就不让!看他们暗香院能拿咱们怎么办。”
花怜觑着沈念的脸色,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道:“听说宋家打算在下个月办婚事,宋郎君就要尚公主了。可惜了,若是今上没有赐婚,与宋郎君成婚的便是小姐了。”也不会让沈盈抢了先。
沈念抬头看向天空,这几天雪已经停了,但今晚的天空晦暗不明,无半颗星子,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倍感压抑。
她轻嗯了一声,对花怜吩咐道:“宋郎君成婚,我会为他备上一份贺礼!”
终究是她伤了宋君羡,听说他消沉了一段时日,还大病了一场,半月之后才痊愈,现已经是翰林院待诏,他和公主的大婚就定在开春之后。
花怜轻叹道:“若是没有陛下赐婚,小姐只怕早就已经嫁给宋郎君了,哪能受这些闲气。”
“都过去了,此事不可再提。”便是没有这道赐婚圣旨,她也不可能再嫁给他了。
她似又想起了什么,便命花怜为她磨墨,她于案前画了一个玉簪的图样,这是一支男子式样的发簪,簪子上的图案是一朵朵小小的梅花花纹。
她想起了季凌洲披散着头发的样子,又想着他品味高雅,人品高洁,只有傲立风雪,凌寒绽放的梅花才配得上他。
她不知为何要送簪子给季凌洲,大抵是觉得这支簪子很配他吧!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沈念仔细地描绘簪子上的花纹,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了外间传来一阵响动,她便去唤花怜花影, 却并未听到回答。
她赶紧起身披上斗篷去查看。
见花怜和花影倒在地上, 她吓得着急喊人, 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季容笙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喊出声来。
“你不出声我便放开。”
沈念点了点头,季容笙果然放开了她。
沈念惊得连连后退, 心想太子怎么会前来, 她的院子里一直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守着, 太子竟能瞒过那些护院, 深夜闯入她的房中。
若让人知晓太子深夜前来, 她只怕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昨夜你与摄政王到底发生了什么?”季容笙才问出口便后悔了。
他辗转难眠,但又不能真的去夜闯摄政王府将沈念抢出来, 便一直派人于暗中盯着摄政王府的一举一动,直到次日午后, 才等到沈念才从摄政王府出来, 被长歌亲护送回府。
季容笙气得捏紧了拳头, 脸色阴沉, 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绽出阴冷的寒光。
他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了,便再也忍不住了, 便翻墙进了沈府。
“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殿下是真的想知道吗?”
季容笙渐渐走进, 而沈念则步步后退, 直到她退无可退, 被逼退至墙角。
“难道你真的喜欢摄政王?不行, 他是孤的皇叔,孤不许!”
前世他们的那些美好的过往,沈念是他的妃子,是他的心上人,他的妃子又怎能喜欢上他的亲皇叔。
沈念气极反笑了,季容笙还是这般霸道强势,自以为是。
她已经不爱他了,她喜欢谁,不喜欢谁,难道还要问他的意见不成!简直就是个笑话。
沈念冷笑一声道:“臣女喜欢谁好像与太子殿下无关吧!这是臣女的私事,太子殿下就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
“孤说过,你是我的,那你只能嫁给孤。”
沈念气得浑身发抖,她突然来了气,她不再退让,拿出了豁出一切的勇气,“太子殿下,臣女说过此生绝不嫁太子殿下,还有臣女就要和摄政王定亲了,还请太子不要再来纠缠臣女。”
那句“臣女就要和摄政王定亲了”像是淬了毒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他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掐住沈念的脖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和谁定亲?”
随着他手中的力道渐渐地收紧,沈念脸色憋得通红,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艰难地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字,“太子便是……掐死我,我也不会改变心意,我……不愿嫁给你,死也不嫁!”
她神色痛苦,眼中的泪水沿着脸颊落下,那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眼泪灼热而滚烫,季容笙心中动容,终于冷静了下来,这才松手。
沈念跌坐在地上。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发出一阵剧烈地咳嗽,她大笑一声,却再不退让,“明日吉时,摄政王会亲自上门求娶,太子殿下,臣女奉劝您还是放手吧!”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她再也不怕激怒了季容笙,会遭到他更加严重的报复。
她豁出去了,既然季容笙就像前世的那场噩梦,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那她就勇敢地迎上去,“太子既然深爱着陆娘子,为何要将精力都浪费在臣女的身上?臣女这一生只想过安稳的日子,请太子放过臣女。”
在季容笙的印象中,沈念一直温柔乖顺,从不像今日这般疾言厉色,字字如刀,戳人肺腑,或许他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她虽温柔听话,不争不抢,但性子却倔强,前世不惜自焚也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其实她的性子虽软,却并不软弱。
季容笙气得一拳捶在沈念身后的墙壁上,气得一把握住沈念的脑后,强吻了上去。
直到他眉头一皱,口中尝到那又甜又咸的血腥味,他这才气急败坏地放开她,他的唇被咬破了。
沈念咬破了他的唇,用力地推开他,便要向外跑去。
季容笙紧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我不过是亲了你,你便如此不情愿,昨夜你和皇叔难道不是什么都发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