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王贵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到——”
沈盈跪着挪到陆朝颜的面前,苦苦哀求,“陆娘子,天子殿下定是已经知道了,求陆娘子救救我,太子殿下信任陆娘子,定不舍得责怪陆娘子,可我不同,我只是个庶女,为寻求庇护这才入宫的,我知道陆娘子不想沈念成为皇后,这才想要为陆娘子分忧的,陆娘子可不能不管我呀。”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觉得此刻手脚冰凉,身上冷汗直冒,“陆娘子,求你看在兄长替你做事的份上,求你饶了我这一回吧!兄长最疼我这个妹妹了,他一定不希望我出事的。”
陆朝颜皱了皱眉,在梁王府时,她便认识了沈烨,知他虽然落下残疾,不良于行,但他心思深沉又缜密,是她向季容笙推荐沈烨去西北监视沈兰时。
只不过她将沈盈扣在宫里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便是彻底让沈烨为她所用,真正地听命于她。
沈兰时在西北对战戚将军,战场本就诡谲凶险,若是能在适当的时机,让沈兰时死在战场上,她也可让沈念尝一尝至亲离世,痛彻心扉的滋味。
陆朝颜对红梅吩咐道:“带沈盈去躲躲。”
季容笙大步迈进了殿内,正如陆朝颜所料,他的确已经怀疑到了她的头上,太子本就有伤在身,此刻脸色苍白阴冷,越发显得五官深邃凌厉。
陆朝颜殷勤地上前,“表哥的伤可好些了?”
季容笙轻嗯了一声。
“今日表哥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表哥可用了膳?颜儿为表哥做些点心吧!”
“不必了。”他本就不喜欢那些甜腻之物,此刻前来也是为了吉服被破坏一事而来。“孤命人送去长信宫的皇后吉服被人剪坏了,颜儿可知?”
藏在寝宫屏风之后的沈盈听到太子的话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更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陆朝颜委屈得红了眼圈,滚下泪来,“表哥,难道在你的心中颜儿就是这般心思恶毒,不能容人的人吗?表哥如今心里只有沈念一人,便处处只看得见她的好。长信宫那边出了事,表哥便理所当然认为是颜儿做的。但颜儿只是个被人抛弃的苦命人,无依无靠,只是靠着表哥的那点怜悯度日,既然表哥不相信颜儿,便不是颜儿所为,颜儿也认下好了。”
说完更是眼泪簌簌而落,泪水涟涟,好不可怜。
陆朝颜跪在季容笙的面前,“求表哥责罚颜儿吧,只要沈娘子能出气,颜儿什么错都认。”
红梅见不得主子被冤枉,她也跪在一旁替陆朝颜求情,“小姐今日难过,连门都没出,小姐身子还病着,但想着殿下受了伤,是茶饭不思,睡也睡不好,尽管知晓殿下不会来,但还是每天都等着殿下来用膳,最后等得饭菜都凉透了,热了好几遍,可总也等不到殿下来,殿下许久不曾登门,却不知听到了什么便误会小姐……”
“红梅,你住嘴!”陆朝颜喝止了红梅,拿出帕子,不停地抹泪。
季容笙皱了皱眉头,陆朝颜的话未免有挑拨的嫌疑,那吉服破了,沈念只是派人告知了王贵此事,根本就没让去他查这件事。但正是因为沈念那毫不关心的冷漠态度才彻底地惹恼了他,他心底的怒火无处发泄,便让李安仔细彻查盘问出是娇鸾宫中人曾悄悄出入过长信宫。
他亲自将陆朝颜扶起身来,“颜儿这是何必呢?孤对颜儿的承诺一直都算话,只要颜儿何时想通了,想出宫去,孤定会封颜儿为郡主,让颜儿风光大嫁。”
陆朝颜还待要说什么,却被季容笙突然打断,“颜儿,孤得知梁王曾在地牢里,被人断了一只手,还有今日有人见到娇鸾宫的偏殿有个叫菜菊的宫女,使了银钱混进了长信宫……”
陆朝颜脸色一白,跌坐在椅子上,眼中含着泪,紧紧地攥着帕子。
季容笙望向寝殿中的那道绣着莲花的屏风,他知晓沈盈就藏身屏风之后。
“颜儿,明日便是孤的登基大典,孤不希望任何人破坏,否则孤决不轻饶,尚衣局会连夜赶制出皇后的喜服,你便替孤亲自跑一趟,盯着尚衣局将喜服赶制出来。孤希望颜儿的心是向着孤的。”
季容笙丢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去。
而陆朝颜也终于明白,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太子的眼睛,而太子待她态度冷漠,言语冷淡,再也不是那个信任她,维护她,对她一心一意的太子表哥了。
太子的脚步声渐远,沈盈吓出了一声冷汗,在太子走后,她的腿脚一阵阵发软,跌跪在地上,却不敢哭出声来,她连滚带爬地从屏风后出来,对陆朝颜福身行了个礼,便跌跌撞撞地出了娇鸾宫。
陆朝颜的指尖掐着掌心,直到指尖泛白,鲜血从指尖滴落,她终于崩溃大哭出声来。
红梅去扶陆朝颜,却被她一把甩开,胸口剧烈地起伏,气得口不择言,“她就该去死,只有她死了,表哥才会把她忘了,表哥才能回到我的身边。”
她突然起身,将桌上的杯盏全都拂落在地。
发泄了之后,这才精疲力尽地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对,只有她死了,表哥才会像从前那般爱我。”
红梅觉得此刻的陆朝颜很可怕,一张脸因心里的恨意变得扭曲变形,她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陆朝颜那双无神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把抓住红梅的肩膀,只是她指甲又细又长,将红梅抓得生疼。
红梅不敢反抗,只得哭着恳求,“小姐,您小声点,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太子殿下下了命令,让您去尚衣局盯着那些绣娘们,您不可再违背了太子的命令,再惹怒了太子殿下啊!”
陆朝颜这才松开红梅,冷笑道:“表哥已经彻底的厌弃了我,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红梅不知该如何说才能劝说陆朝颜,此刻的陆朝颜觉得天都要塌了,疯癫失常。
陆朝颜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发疯似的发出声声冷笑,“不过,只要沈念死了,表哥的身边就只有我一个,我会嫁给表哥,成为大周的皇后。”
她突然想到了沈盈的话,沈念的软肋便是她的兄长和母亲,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你出宫替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重赏你,会为红露请最好的太医医治她的疯病。”
红梅赶紧跪在地上,“奴婢多谢小姐。”
...
次日的清晨,尚衣局送来了另外一件绣着金凤的皇后吉服。
负责为皇后梳妆的宫女和侍奉的太监早早地进了长信宫,沈念梳洗打扮,于吉时入崇德宫和皇帝一道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今日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帝后大婚也一并举行,太子于卯正入宗庙祭祀祖先,而后于辰时和皇后一起入崇德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此后,行帝后大婚的祭天大礼,便是帝后大婚的流程。
卯时初刻,沈念已经梳妆完毕。
她头戴凤冠,身穿皇后的吉服,坐上轿辇,前往崇德殿,她深吸了一口气,往袖中藏了几朵海棠花,对花怜道:“走吧!”
这两个字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她此番嫁给季容笙,成了皇后,和摄政王便再无可能了。
去崇德宫需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再途经金明桥。
陆朝颜一夜没睡,她从尚衣局出来时,已经天亮了,她的眼睛熬得通红,站在娇鸾宫外,远远地看到坐在轿辇之上的沈念。
太阳刚从天边缓缓升起,沈念一身华丽的凤袍,身后笼着一层光芒,凤冠之上的华丽明珠和宝石熠熠生辉,那道刺眼的光芒,让陆朝颜迷了眼睛。
她生而带有眼疾,此刻也只能见到个模糊的影子,但那抹刺眼的红色,让她那双目无神的眼睛,染上了仇恨的红色。
她想要那抹红色坠入深渊,彻底的消失在她眼前,思及此,她几乎不曾绞碎了手里的帕子,问向一旁的红梅,“可准备好了。”
红梅不敢看陆朝颜那可怕的眼神,只是唯唯诺诺的点头,“奴婢已经按小姐的吩咐准备好了。”
陆朝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四个太监抬着辇骄,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太监宫女,他们经过甬道,途径金明湖时,抬着辇骄的太监脚下一滑,直接跌了下去,而沈念也摔了下去,花怜焦急地跑上前去搀扶,喝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滑了一跤?”
花影揪住那小太监的衣襟,见他是个陌生的面孔,便质问道:“你是那个宫的,怎的从来没见过你。”
小太监连连磕头,“奴婢是在淑妃娘娘的云霞宫伺候的,是王总管将奴婢调来帮忙的。”
沈念抬了抬手,示意那小太监起身,见这路上多了许多的碎石子,便道:“罢了,想必你也是不小心,起来罢。”
第73章
可众人的焦点都落在那小太监的身上, 却忽视了有个将帽子拉得极低的太监,那太监将手拢在袖子中,突然掏出了一把匕首, 他身姿轻盈, 持刀冲向沈念, 事发突然,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倒是花怜眼疾手快,在危难之际, 赶紧挡在沈念的面前, 那锋利的刀刃刺向了花怜的腹部。
沈念大惊失色, 扶着花怜, 见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 她焦急大喊:“花怜,你怎么样了......来人, 快来人,快传太医!”
那高瘦的太监见自己没有得逞, 赶紧抽出匕首, 再次冲向沈念, 沈念只得连连往后退躲闪, 只是今日她身上的这身皇后吉服实在繁复,长长的裙摆拖地, 绊住了双脚。
她直直地往后倒去。
只听扑通一声, 她往后跌进了河里。
她不会水, 感觉冰冷的河水往口鼻里钻, 她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却被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裙摆缠住了双脚, 她身上的这身衣裳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上面缀满了无数华丽的珍珠和宝石,但衣裳浸了水之后,变得格外沉重,那华丽而沉重的凤袍拖着她往下坠,将她拖入水底。
那种溺水的窒息感让她觉得自己的头脑昏沉,意识也渐渐地变得混沌,她终于憋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口鼻内吸进了不少冰冷刺骨的冷水,鼻中传来一阵阵刺痛感,一张嘴又喝了好几口水,几欲窒息,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岸上的声音已经渐渐地变得模糊,也不知道花怜的伤到底如何了?会不会有性命危险,她想到了远在西北战场的兄长,想到了凄苦一生的母亲,想到了摄政王,不知谢长庚是否已经说服他服下解药,解了毒。
她想喊,可一张嘴,水便灌进了嘴里,最后她的意识渐渐地模糊,渐渐地脑中一片空白,那种窒息的感觉像一张密网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再缓缓收紧,她呼吸困难,胸口闷痛,最后渐渐地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渐渐地往下沉。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腰,一股很强的力量揽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拽,将她从意识昏迷中拽醒了过来。
沈念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见到一片青色绣着龙纹的衣袍。
可她身上的那身皇后衣裳实在太重了,拽着她往下沉,那人许是嫌弃那衣裙太沉重,实在碍事,便拿出一把匕首,割断了她腰间的玉带,剥下她的衣裙,抱着她的侧腰,带着她游出了水面。
直到她被人抱上了岸,她睁开眼睛,这才看得真切,救她的人正是季凌洲。
沈念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好像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季凌洲竟然会出现在皇宫里,还及时出现救了她。
“殿下……”
季凌洲看了她一眼,但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漠和疏离,“别说话。”
而后抱着她大步地离开,沈念鼻子一酸,想要落泪,她日思夜想,日夜牵挂之人,待真正见了面,却是如此冷漠,季凌洲方才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怨她。
也难怪他会怨自己,她将他灌醉,瞒着他独自进宫,如今又要和季容笙成婚,她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没有注意到季凌洲步伐沉稳有力,手臂有力,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季凌洲抱着她去了一处宫殿,看着她浑身湿漉漉的,身体冰冷,虚弱不堪,便不觉皱起了眉头。
迈进殿门,走进了一间偏殿,季凌洲才将沈念放下,“那件衣裳太过碍事,方才本王将那件衣裳弃了,这里有几件差不多的,你可挑一件换上。”
沈念不知怎么了,她很想哭,很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她抿着唇,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对摄政王福身道:“多谢殿下。”
她转过身去,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季凌洲取下一条手巾,递给沈念,“将头发擦干。”
沈念微微一怔,声音有些暗哑,带着哭腔,轻嗯了一声,但却并没有接过帕子。
“还是本王帮你吧!”季凌洲替她轻柔地擦拭头发,“别害怕,没事了。但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还是快去换身衣裳吧,免得着凉。”
沈念点了点头,后又想今日摄政王入宫定是为了帝后大婚而来,她已经决定嫁给季容笙,便该和摄政王保持距离的。
“我已经没事了,时辰就要到了,我也该去崇德殿了。”
季凌洲的唇角微勾,带着一抹苦笑,应了声,“好。”便再无话可说了。
沈念跑进内殿,选了一件和皇后吉服差不多的暗红色宫装换上,抹去了眼角的泪,想要强装镇定,可仍觉得心里既委屈又失落。
待调整了情绪之后,这才走出内殿,可那红红的眼尾看上去还是像哭过的。
“殿下,念念先行告退。”沈念福身一拜,便转身离开。
“慢着!”
沈念停住了脚步。
“你的头发散了,妆也有些花了,这里长宁宫,是母妃生前的住所,你可在此梳妆打扮了再离开。”
沈念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自嘲的冷笑,这本就是她的选择,她到底又在期待些什么,从她进宫起便早该料到会是今日这般的结果。
她身在皇宫,又即将嫁给季容笙,从今日起,她便是皇后,日后会随季容笙唤他一声皇叔。
自她入宫起,便已经决定了,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不必了,花怜受了伤,眼下太子的人应该到处寻我了,我便先走了。”这一次,沈念没有回头,她甚至不敢多停留一瞬,怕自己会忍不住,会生出了旁的不该有的心思,便匆匆跑出殿外。
待跑到那无人的拐角处,才终于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地哭出声来。
季凌洲将拿着梳子的手缩了回来,他想为她梳发的,可沈念却根本就没给他靠近的机会。他望着沈念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出了长宁宫,再看不见了,他这才对长歌道,“走吧!咱们也去崇德殿。”
王贵正焦急地带着人四处寻沈念,终于在去往长宁宫的那条必经之道上寻到了她,王贵见到沈念,欢喜地迎了上去,“谢天谢地,奴婢总算是找到娘娘了,听说娘娘落水,可把奴婢急坏了,有人说是摄政王救了娘娘,可又说那人脚步极快,身形轻盈,怎会是重病缠身的摄政王......好在娘娘没事。哎呀,娘娘的妆花了,发髻也散了。”
王贵急得直跺脚,对身后的宫女喊道:“快,快替娘娘梳妆,若是错过了吉时,仔细你们的脑袋。今日是殿下的登基大典啊,又是殿下和娘娘的大婚之日,可不能再出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