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洲落吻在她的眉心,他舍不得让沈念留在季容笙的身边,但他要为母妃复仇,要夺取江山,他肩上背负的一切都不许他有一丁点的疏忽,戚家谋逆,他和太子已经达成了暂时的和平共处,但总有利益相争,鱼死网破的那一天。
收复五洲之地,剿灭叛军,也是他为母妃报仇,夺取江山的最后机会。
他的指尖缠绕着沈念的一缕青丝,手撑着床榻,侧身看着沈念,“念念,明日我便会离开,我将长风留给你,关键时刻,他会护你周全,也会在后日安排你出宫,待出宫后,他会带你去凉州与我汇合,你这几日在宫里一切小心,不可与皇上正面冲突。”
沈念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有两日的时间,季容笙喜欢她乖巧顺从,那她便再装得乖巧顺从些,骗过了季容笙这几日再说。
“殿下也请保重自身。”
季凌洲微微颔首,落吻在她的唇上,“念念睡了本王再离开。”
花影守在殿外,方才听到了寝殿的动静,便也知晓殿内发生了什么,她虽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也听那动静也觉得面红耳赤的。
想着小姐日夜思念摄政王,便是能私下偷偷相见,能一解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又想着待离开了长安,天地广阔,小姐和摄政王双宿双飞,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皇城和坐在龙椅之上讨厌的那位。
还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她远远地见到一身明黄龙袍的天子和跟在他身后的王贵。
花影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高声道:“奴婢参见陛下。”
花影的大嗓门让季容笙心中不悦,他皱眉问道:“皇后可睡下了?”
花影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身体都在发抖,她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尽量地不让季容笙听出自己的颤音。
“回陛下的话,小姐已经睡下了。”
他忙完了政务,想要看沈念一眼,他知晓沈念因为沈兰时一事,对他心中有气,担心沈念胡思乱想,便想着过来看看。想着沈念入宫以来,定是十分想念家人,尤其是在沈兰时出事的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有个家人在身边开解,也不至会忧心伤身。
他软了软语气道:“待西北战败的风头一过,朕便让萧夫人入宫,让她们母女团聚。”
又见花影仍跪在地上发抖,并没有接话,更加不满,便对身后的王贵吩咐道:“这丫头怎的呆呆的,这样的怎能伺候好主子,明日去内务府找几个机灵点的过来伺候。”
“是。”王贵恭敬地答道,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花影,“记得将皇上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你家小姐听,你都记住了吗?”
花影以额触地嗑了一个响头,高声答道,“奴婢记住了。”
“既然皇后已经睡下了,那明日朕再来看皇后。”
季容笙原本已经打算回紫宸宫,王贵提着宫灯在前面引路,季容笙摆了摆手道:“回宫。”
后又想花怜已经受了伤,不能再旁伺候,她身边得力宫女便只有这个唤作花影的婢女,她竟将贴身伺候的奴婢遣出了殿外,季容笙顿时便觉得不对劲,他一把扒开王贵,王贵被扒拉得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
季容笙大步走向寝殿,花影赶紧起身,匆匆跟在季容笙的身后,待季容笙推开了寝殿的门,见殿内只有那颗他送给沈念的紫色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亮。
第78章
季容笙推门而入, 见沈念已躺在床上,寝殿并无旁人。
听到脚步声,沈念睁开眼睛, 皱了皱眉头, “这么晚了, 皇上有什么事吗?”
季容笙快速地扫向殿内, 却见窗边的白色帏幔轻扬,他赶紧走到窗边,扒开帏幔, 往窗外望去, 外头一片漆黑, 唯有廊檐下高悬的灯笼晕出的淡淡光芒。
雨下了一整日, 又不知何时起了风, 或许他方才听到的动静只是雨打在窗子上发出的声响,微风卷起了雪白的帏幔, 吹得那帏幔轻轻舞动。
沈念冷笑道:“皇上在找什么?可是觉得我的寝殿中藏了什么人?”
沈念看了一眼满脸惊慌的花影,披衣起身, 平静一笑, “我早就跟你说过子时在屋檐下挂灯笼祈福是民间招魂的土办法, 你也是为了一直寻不到兄长心急不已, 但下不为例,我相信兄长定会逢凶化吉, 平安归来。”
这句话也彻底地打消了季容笙心中的疑虑。
而提起沈兰时, 沈念便红了眼圈, 那浓而密的双睫似染上了水汽。
季容笙坐在床沿边上, 心疼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笨拙地哄道:“朕向你保证, 朕定会寻到沈兰时的下落,查明西北一战战败的真正原由,还沈兰时和沈家的清白。”
沈念抬眸静静地看向季容笙,好似有些感动,突然她猛地拍向季容笙的胸前,那一掌不偏不移正好拍在了他那处还未恢复的箭伤处,一阵刺痛袭来,季容笙险些承受不住。
他闷哼了一声,手紧握成拳,前额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硬是半响连一句话都没说出,一把捂住了胸口,再松开时,一手的鲜血。
沈念捂嘴惊呼一声,“呀!陛下流血了,都怪我,方才我实在太过感动,我竟忘了陛下重伤未愈,身上还带着伤呢!”
又对惊得目瞪口呆的王贵道:“王总管,赶紧去请太医啊!陛下都流血了,定是伤口裂开,快送陛下回紫宸殿。”
王贵也在一旁龇牙咧嘴的,毕竟方才沈念那一掌拍下来,他都惊呆了,那样重的力度,皇上得多疼啊。
王贵赶紧去搀扶季容笙,关切地问道:“陛下,您怎么样了?奴婢这就扶您回紫宸宫请太医为您治伤。”
季容笙抬手阻止,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只是流点血罢了,不碍事,也死不了。”
他又看向沈念,见她蹙着眉头,怕她担心自责,便又宽慰道:“明日是你的生辰,明日午时,朕会在颐明园等着皇后。”
说完了这句话,季容笙艰难地扶着王贵的手臂起身,可一动伤口又刺痛难忍,就连那明皇的龙袍上都渗出了不少鲜血,他强忍着痛,道了声,“回宫。”
“皇上,您慢些。”
季容笙强撑着出了长信宫,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从胸口摸出了一方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迹,终于还是撑不住了,“王贵,宣太医。”
他两眼一黑,倒在了王贵的身上。
长信宫外,王贵那焦急的声音传来,沈念觉得甚是解气,流了那些多血,最好是在床上躺上几天下不来床。
花影惊慌未定,跪在沈念的面前,“小姐,是奴婢没用,差点连累了小姐。”
沈念搀扶花影起身,“无妨,起来罢。”
好歹这个谎算是圆过去了,好在没被季容笙发现摄政王早已翻窗离开,算是逃过了一劫,沈念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仍然心有余悸。
花影又问道:“那明日小姐会去颐明园吗?”
季容笙伤重复发,只怕因重伤下不了床,她恨不得季容笙伤重不治身亡,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好在还有两日,两日过后,她便能出宫寻兄长,至于以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要家人和兄长平安,至于旁的都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春雨连绵,大雨时疾时缓,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次日长信宫园子里的花瓣落了一地,被雨水冲刷进一旁的井水中,园中的那口井面上已经铺了一层的花瓣。
次日清晨,花影看着窗外的雨帘,问道:“今日这么大的雨,小姐还去颐明园赴约吗?”
花影不提及这件事,沈念早就已经忘了,昨晚季容笙的伤看上去挺严重的,这么大的雨,他应是不会再来了。
沈念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季容笙的身上,凉州这么大,要寻到兄长可不容易,更何况外头叛军作乱,还不知道外面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嘱咐花影道:“摄政王此去凉州领兵作战,又要对付夜国,咱们也不能拖累了他,最好是能带些防身的刀刃,可惜出宫得匆忙,根本顾不得带上沈家的那些护院。”
“小姐别担心,摄政王府高手如云,摄政王殿下定会想办法保护小姐的安危。”
沈念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想事事指望着他,可到头来,还是需要他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在花影看来,彼此相爱,本就是相护依赖,相护扶持才对,况且摄政王满心满眼的都是小姐,小姐只需被摄政王宠着便是,又何必忧思太过。
“但奴婢见摄政王很愿意为小姐付出啊!”
沈念整理了几件贴身穿的衣裳,整理那几件小衣时,便想到了昨夜她和摄政王在屏风后,被他餍足占有时那面红耳赤的场景,不由得脸色一红,“他对我很好,正因为他待我这般好,我才想着能为他多做些事,能再待他好些。有时候我在想,他贵为摄政王,手握滔天的权势和富贵,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偏对我动了情。”
花影便帮着在旁叠衣,“不是这样的,小姐与殿下很般配,在奴婢心中,小姐比那什么郡主,公主都强。”
提起郡主,花影小声地道:“小姐,昨夜我听长歌将军说,赵琼玉被殿下赶回洛州了。”
花影用了个赶字,倒是让沈念觉得惊奇,像季凌洲这般温和之人,又受过良好的教养,真是难以想象他赶人会是怎样的场景。
不过她还是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
花影见沈念心情很好,便笑道:“没想到咱们殿下看上去温润如玉,这下手可真狠呐,将赵琼玉安排在京中的眼线都尽数拔除了,就连她身边的两个长随都没放过呢!看来咱们殿下是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小姐呢。”
沈念听闻一怔,她虽不喜欢赵琼玉,但赵琼玉却恨不得将心都捧到季凌洲的面前,她倒是没想到季凌洲会对赵琼玉下手这般狠辣。
但赵琼玉那日来劝她时,她便察觉到她手腕之上用绷带包扎的伤口,那天她关切地问赵琼玉,这伤口是怎么弄的,她却言辞躲闪,转移话题,她便知晓赵琼玉远不如表面那般为人豪爽坦率,实则她将心思都藏得很深。
她从赵琼玉手腕处隐约露出的伤口看出,那道伤痕是她自己所为,伤口并不深,那一道道的划痕,像是纵横交织的密网。
赵琼玉表里不一,又在京中安插眼线,关注着王府的一举一动,她的父亲还是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摄政王所用,实在是危险。
沈念将衣裳都叠好,塞进一个小包袱里,藏在柜子中,“不可在背后议论摄政王,这件事殿下做的对,赵琼玉不能留在京中。”
花影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是,便是摄政王待旁人再狠,对小姐好便够了。
....
长信宫外,雨声渐大,落在伞面噼啪作响,季嘉芙将伞塞给宋君羡,“本公主已经将你带进宫,你想找她就去,省的再日夜牵挂,日思夜想。”
宋君羡正声道:“公主慎言。宋沈两家交好,沈家出了事,宋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沈家兄长如今生死不明,我也要尽些绵薄之力帮帮她。”
“你去吧,她是皇兄的心上人,便是本公主的妹妹,本公主自会全力相帮,但你是本公主亲自挑中的驸马,我知你心里放不下,但本公主愿意给你这个选择的机会,我在这里等你一刻钟,若是不见你出来,我便离宫,再也不会见你。”
宋君羡脸色一红,公主心直口快,心思单纯,想什么便说什么,他和公主的婚事是太上皇赐婚,自季容笙登基称帝后,嘉芙公主见他犹豫不决,便亲自去宫里求季容笙,求一个月的期限,若是宋君羡在一个月内还没有爱上她,便与他解除婚约。
宋君羡欣然应允。
此刻他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轻叩宫门而入,见到沈念,仍然紧张得脸红耳赤,连说话都结巴了,“沈娘子,我知你担心沈家兄长,知你不是心甘情愿入宫的,我已经买通了守卫,今夜便将你带出宫去,咱们一道去寻沈家兄长。”
沈念见宋君羡前来,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想了想,便问道:“据我所知,外臣是不能进入后宫的,宋郎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宋君羡被问得一怔,有些心虚地低头红了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嘉芙公主,她说想帮助摄政王,想帮沈娘子。”
“那又是何人买通了守卫,若是我这般不管不顾地逃出去,出了事,又该是何人承担?”
宋君羡被问得脸色发白,他想起了嘉芙公主的话,她说让他只管带沈娘子逃出去,剩下的事便由她一人承担,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便是犯了错,放走了沈念,即便是当今皇帝,应该也不会轻易责罚了她。
沈念见宋君羡这般心虚模样,便已经知晓了答案,便劝道:“皇上生性凉薄,因小时候在宫里受尽了欺辱,那日控制大明宫,便可随手取了他那些兄弟姊妹的命,更何况嘉芙公主是先帝的女儿,他更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嘉芙买通那些守卫助我混进宫,皇上定会责罚她的,嘉芙父母亡故,摄政王又已经离京出征,在京中无依无靠,是我连累了她……”宋君羡猛地捶向自己的胸口,后悔不已。
沈念的嘴角勾起了笑,“难道宋郎君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吗?或许从前宋郎君对我有了几分好感,但这段时间真正与宋郎君朝夕相处的是公主,我想提醒宋郎君一句,公主待宋郎君至情至性,毫无保留的付出,难道宋郎君真的看不到吗?还是被一叶障目,故作视而不见呢!”
宋君羡回想和嘉芙公主在一起的点滴,想起一身骑装在马球场上的飒爽身姿,公主虽然并非是他心中所想的温婉动人的那种美人,但却像是那初升的朝阳,灿烂夺目,只要看到她笑,他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宋君羡有些明白了,他突然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刻漏,从他进殿,刚好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也到了他和嘉芙公主最后的约定时间。
他赶紧对沈念拢袖作揖,“他日沈娘子若有需要,我和公主必定倾力相助,今日是在下鲁莽打扰,还望沈娘子见谅。”
宋君羡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进雨里,待跑出宫门,那雨中哪里还有嘉芙公主的身影,他心急如焚,赶紧唤嘉芙的名字,却只听到雨滴敲打在青砖石上发出的滴答声响。
他往外跑出去,追着已经远去的华丽马车,在雨里大声地喊,“嘉芙,我错了,我喜欢的是你......”
马车上,绿枝看到追在马车之后的宋君羡,对季嘉芙道:“公主,驸马追来了。”
季嘉芙嘴角勾起了笑,心里乐开了花,笑道:“再等等。”
“也该惩罚他,是他不知好歹,公主对他那般好,他却......”
季嘉芙喝止了绿枝的话,“我既答应了他,便该说到做到的,他也是真心悔改,说好的一刻钟,他也做到了,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你也不准再提,可记住了?”
“奴婢明白。”
......
花影见宋君羡的伞遗落在长信宫,便对沈念道:“外头雨下的这般大,宋郎君走的匆忙,就连伞也忘带了。”
沈念望向院中那棵美人蕉,耷拉着脑袋,被雨水冲刷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雨太大了,宋郎君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淋了雨,定会闹出病来。走,去给宋君羡送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