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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那日，宋宁照例要去镇上跟朱掌柜对账，恰逢杜蘅也要回书院拜会夫子，两人便一早乘了村里的牛车一道去了镇上。
凌云书院和九香居不在一个方向，两人到了镇上便商议好分头行动。
朱掌柜见宋宁来忙将她引入室内，让小伙计拿出新得的春茶给宋宁尝鲜。
“三娘，这茶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外地的茶商那购得的，快尝尝味道如何？”
宋宁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点头称赞道：“的确是好茶，不过我今日来不是向您讨茶喝的，是有正事儿要同您商量。”
朱掌柜闻言放下茶盏，侧过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哦？三娘可是又想到了什么赚钱的好买卖？”
宋宁微微一笑，对朱掌柜作为商人敏锐的直觉表示佩服。
她打开包袱拿出一叠小油纸包，一字排开，依次推到朱掌柜面前。
“您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朱掌柜眼前一亮，忍不住凑上前去挨个嗅了嗅。
宋宁还来不及出言提醒便见他身子一歪一个接着一个地打起了喷嚏。
“您没事儿吧？”宋宁忍不住笑道。
朱掌柜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笑呵呵道：“失礼失礼，只是这些番椒味道可真冲鼻。这东西在咱们这儿可是稀罕物，连我也是早年间从一位出过海的族老手里看到过。三娘啊，这么多番椒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我家相公从府城带回来的。”
宋宁将杜蘅去府城赴考恰逢朝廷重开码头还在那遇到南洋商人的事情如实相告。
朱掌柜听罢激动得再也坐不住了，抚掌大笑道：“如此说来，朝廷是要大力支持与周边各国的贸易往来。三娘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无论在哪个时代，于国家而言，海上贸易能够增加税收、充盈国库；于商人而言，货物流通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机遇；而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的生活也会随着那些舶来品的涌入而愈发丰富。
宋宁看着朱掌柜激动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自从她来到这里就发现对这个地方的人们来说，辣椒、玉米和番薯都还只是陌生的舶来品，只在临海的部分地区有所种植，然而随着海上贸易的发展这样局面将会发生改变。
远的不说，有了这些辣椒她便能做出口味更加丰富的酱菜，这对他们而言不就是件好事吗？
朱掌柜想了想，突然提议道：“三娘，你想不想亲自去府城看看海市上都有什么好东西？”
宋宁被他说得有些动心，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她也很想亲自去瞧瞧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的。
然而出一趟远门毕竟要做许多的准备，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告诉朱掌柜自己还要回去同家里人商量商量。
朱掌柜全当她是答应了，兴致勃勃地同她说起自己早年间在海市的见闻，真恨不能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府城。
两个人正说得起劲，忽听得小伙计神色匆匆进来禀报道:“掌柜的，门外有位陈姑娘求见。”
朱掌柜正在兴头上突然听见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姑娘要见自己，只当是小伙计们遇到了刁钻的客人不知该怎么应对，于是沉下脸来转动着手上的檀木香珠道：“什么陈姑娘、李姑娘的，要买酱菜请自便，不买的出门左转，没瞧见我这边正忙着吗？”
小伙计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又匆匆出去回话了。
宋宁深知他的脾气便也好言相劝道：“您何必跟小二哥置气？兴许外面那位姑娘真有什么要紧事儿找您。”
朱掌柜却是摇头笑道：“三娘有所不知，做咱们这行的，那些个客人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动辄闹着要见掌柜的，这样的事情每日没有十回也有七八回。”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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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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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伙计好生无理！知道我们家姑娘是谁吗？你家掌柜明明就在里头，为何不肯出来相见？”
“我家掌柜的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姑娘见谅。”
“我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陈家……”
“芸香，休得无礼。小二哥，烦请您再去通报一声，就说鸿运楼的陈掌柜有要事相商，还请掌柜的一叙。”
“姑娘，您何必低声下气与他说这个。喂，我说，你们这九香居开门做生意就是如此怠慢客人的？”
外头闹哄哄地争执不休，宋宁跟着朱掌柜从里间出来，只见一个青衣女子柳眉倒竖，正咄咄逼人地抓着店里的小伙计理论。
那小伙计被逼得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正进退两难之际见掌柜的出来万般无奈地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
“掌柜的，您看？”
朱掌柜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又拱手朝宋宁道:“三娘，今日咱们说的这件事你再好生考虑考虑。你也瞧见了今日我这店里实在走不开，恕不远送……”
话未说完，便听见身后女子厉声呵斥道:“你就是九香居的掌柜的？掌柜的好大的排场……”
“好了，芸香，你退下。”
宋宁与朱掌柜闻言纷纷朝身后说话的两位姑娘看过去，只见她二人穿戴皆是不凡。
那着青衣的女子模样有些跋扈，头上戴着一支成色上乘的金钗，显得跟身上的衣裳有些格格不入。
两相比较那黄衣女子则显得十分端庄娴静，身上穿戴也更讲究，衣裳首饰都是成套的搭配。
这二人站在一处便高下立判，不用说都能看出谁知主子谁是奴婢。
黄衣女子在见到宋宁的一瞬间也有些失神，不过很快便掩去眼底诧异，上前一步落落大方道:“宋姑娘，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你。”
宋宁回头，面带疑惑地看向她，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倒是黄衣女子见她没认出自己，十分善解人意地打着圆场:“宋姑娘，敝姓陈，小字玉茹，咱们在凌云书院门外见过的。”
听她这样一说，宋宁倒是有点印象，于是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正准备跟朱掌柜告辞，却被那叫芸香的丫头拦住了去路。
“方才掌柜躲在里头迟迟不肯相见，原来是被宋姑娘绊住了脚。”
宋宁扭头望向她，眼底满是疑惑。
那芸香自幼陪在陈玉茹身边，仗着陈家在盈川县的势力走到哪都有几分体面，又一向自视甚高，自觉方才受了掌柜的怠慢本就心里存着一口气。
再者，她向来深知自家主子的心病，对这个宋三娘本就不喜，此时见她对待自家主子如此轻慢愈发地不快，便存了几分有意为难的心思。
她睨了宋宁一眼，语含讥讽道：“只是这光天化日的，宋姑娘一介有妇之夫同朱掌柜这样的外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未免有些于理不合。”
此时店里还有不少客人，其中不乏一些常客，此时都立在一旁竖着耳朵看热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真还是一项了不得的罪名，仿佛今日他们要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桩子“见不得人丑事”明日便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宋宁都快被她气笑了。
那芸香见她不怒反笑，心里越发窝火，质问道：“你笑什么？”
宋宁收起脸上笑意，淡淡道：“我笑姑娘大祸临头而不自知。”
芸香闻言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姑娘云英未嫁，张口闭口污人清白难道就符合闺阁女子的典范了吗？”
言罢，她的目光越过婢女芸香落到站在她身后的陈玉茹身上。
“常言道祸从口出，今日姑娘信口开河得罪了我这样的小人物倒是没什么要紧，日后要是因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了贵人岂不是大祸临头？都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知道的只当是家主治下不严，不知道的还当是姑娘姑息纵容所致。岂不令人感到惋惜？”
陈玉茹怔怔地望向她，万万没有料到那个传闻中胸无点墨的宋三娘能说出这样的话。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大家闺秀竟被一个出身低微的村妇教训，脸上已是红一阵的白一阵。
只是她一向自视甚高，断不能容忍他人对自己有所指摘，强压住心中不甘，寒声道：“芸香，快向宋姑娘赔不是。”
那芸香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拉着陈玉茹的袖子辩解道：“姑娘您别听她胡乱攀扯，他们若真行得正坐得端，奴婢自然不敢多说一句。”
朱掌柜闻言更是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心思不纯之人看什么都是腌臜的。”
言罢，甩了甩袖子，往外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我们九香居开门做生意，二位姑娘若是诚心想买卖我们自然欢迎。若是赶着来找麻烦的，恕不接待。”
陈玉茹脸上羞臊，恨不得立刻就走，只是想到此次前来的用意，放低了姿态道：“掌柜的莫要生气！我家婢子言行无状冲撞了二位。说到底还是玉茹疏于管教，我代她向二位赔个不是。”
芸香咬着唇，心里越发地委屈，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他们失礼在先，姑娘何必同他们客气？”
“好了，别说了。”
陈玉茹沉下脸来，那芸香才悻悻地闭了嘴。
恰逢屋外传来两声惊雷，天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眼看着又是一场暴雨等在后头。
店里的客人失了看热闹的闲心，都匆匆收拾好东西相继离去。
宋宁望了望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想到杜蘅出去时将伞给了自己，便要跟掌柜的告辞出去寻他。
朱掌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好意提醒她街上人多眼杂，出去寻人反而容易错过，便劝她就在店内的次间等候，又吩咐了小伙计重新上茶。
陈玉茹见掌柜的对宋宁十分客气，全然不见方才赶人时的冷漠态度，心中满是疑惑。
她上前一步朝掌柜的微微欠了欠身道：“掌柜的，不瞒您说玉茹此次贸然前来实际上是有一桩买卖想要同您商量。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掌柜是个生意人，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今听这姑娘客客气气地同自己说有生意送上门，当即缓和了几分面色，也将人请进次间里稍坐。
陈玉茹看了看坐在另一侧的宋宁，几番欲言又止。
宋宁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想夹在中间，奈何盛情难却。
倒是朱掌柜的看出她几分心思，率先开口道：“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三娘不是外人。”
陈玉茹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掌柜的可听过鸿运楼？”
朱掌柜微微挑眉，放下茶盏看向她道：“鸿运楼可是咱们镇上最大的酒楼，朱某在这里做生意自然也是知道的。”
陈玉茹点了点头，“实不相瞒，鸿运楼是我家祖父的产业。前几日他老人家到楼里巡视，恰好听见几位顾客夸赞九香居的酱菜做得好，便有意同您做笔买卖。”
朱掌柜了然一笑，面露几分得意之色。
“难得陈老抬爱，随便打发一个小伙计前来知会朱某一声，朱某自当亲自将东西送过去，何必劳动姑娘亲自跑这一趟……”
宋宁默默坐在一侧缓缓抿着茶，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就听那位陈姑娘道：“鸿运楼并非是想像其他客商那样从您这里购买酱菜，而是想直接从您手上买方子。”
朱掌柜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宁，见她只是垂头饮茶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又忍不住问道：“哦？不知陈老看中的是哪几样？”
陈玉茹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朱掌柜接过那纸条展开一看，忍不住眼角一抽，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道：“这笔买卖不是个小数目，恕朱某一时无法擅自决定。这样吧，陈姑娘，容我再斟酌一二。”
宋宁闻言，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又听陈玉茹道：“价钱的事情好商量，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言罢，她朝身后的芸香点了点头，芸香取出一张银票搁在了朱掌柜面前的小几上。
朱掌柜的视线微微下移扫过那张银票，下意识地同宋宁交换了个眼色，忍痛将银票推了回去。
“姑娘出手阔绰，朱某内心感激，只是还是那句话，容我再考虑考虑。”
陈玉茹见他并非像是故意拿乔便也没有再勉强。
朱掌柜又留他们用了一盏茶等到陈家的马车过来了，陈玉茹带着芸香起身告辞，走出门外发现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一道熟悉的身影穿过朦胧的雨雾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这边过来，一颗心难以抑制地一阵狂跳，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迈过去。
“相公！”
宋宁先她一步撑着伞上前走到杜蘅身侧。
杜蘅朝她展眉一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油纸扇将两人罩在了伞下的一方小小天地里。
陈玉茹怔怔地望着雨幕中紧紧依偎在一处的两道身影，心里的酸楚像是漫天的雨丝蔓延开来，艰难地收回目光，还是忍不住提议道：“杜师兄，宋姑娘，这雨越下越大的，你们要去何处？我让车夫送你们一程。”
“不必了，不顺路。”
他的语气冷淡，看向她的一刻眼睛里没了方才的温度，礼貌而疏离。
夫妻两人辞别了朱掌柜，便撑着伞走远了。
“姑娘，看样子还要下一场暴雨，咱们也该回去了。”
芸香看了看雨中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陈玉茹怔怔收回目光，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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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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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同撑一把伞走在蒙蒙细雨中，仿佛周围的熙熙攘攘都跟他们无关，眼前所见唯有伞下这个同行的人。
“相公，你跟那个陈姑娘很熟？”宋宁纠结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杜蘅闻言垂眸看了她一眼，答道：“不熟。”
宋宁漫不经心地“哦”了声，眼神里分明透露着“我不信”。
她忍不住悄悄揪了一把他的衣角，小声咕哝道：“可是人家一口一个师兄唤得情真意切，看你的眼神就跟女妖精见了唐僧肉一般。”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
她跟杜蘅本是名义上的夫妇，他若是心仪旁的姑娘这也无可厚非，宋宁自我安慰道，她可绝不是吃醋嫉妒，只不过是有些八卦好奇那个能走进他心里姑娘会是什么样的。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集市，买了些柴米油盐和过节要用的东西，路过王阿婆的馄饨摊子，宋宁将自己腌的二十个咸鸭蛋给她送去。
“婆婆，这是我家鸭子下的第一茬蛋，今个儿过节正好可以吃咸鸭蛋，您老人家不要嫌弃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