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婆乐呵呵地收下鸭蛋，“瞧你这丫头说的，回回有好东西都想着我这老婆子，老婆子欢喜还来不及呢。诶，你娘和乐娘那丫头最近还好吧？这位小公子是？”
宋宁含笑点了点头，“最近家里有邻居帮忙，一切都好。”
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默默撑伞的杜蘅，有些羞赧道：“这是我家相公。”
杜蘅上前一步温文尔雅地同人打过招呼，王阿婆看着这一对儿年轻小夫妻笑得见牙不见眼。
雨水如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王阿婆手脚利索地收拾着摊子。
“哎哟，这雨越下越大了，走吧，跟我一块儿去家里避避雨。”
宋宁回头同杜蘅商量，“相公，这雨来得急想必也下不了多久，回去的路不好走，咱们等到雨停再回去？”
杜蘅没什么意见，两个人帮着王阿婆一块儿收拾好东西就去了王阿婆家避雨。
大雨哗啦哗啦下了约莫两刻钟，乌云散去，天空放晴。
两人去街口赶了牛车回村里，牛车上大多是附近几个村赶集买东西的村民。
赶牛的李老头甩着打牛鞭，唱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妇人们挤在车头，叽叽咕咕地说着闲话。男人们坐在车尾抽着叶子烟，中间儿堆满了鸡鸭、粮食和各色杂货。
宋宁和杜蘅两个小年轻就坐在那堆杂货旁边，牛车行过一个水坑，车身猛地晃动了一下，宋宁被晃得身形不稳，撞在了杜蘅身上，她抬头十分抱歉地朝他笑了笑。
车上的人都被晃得东倒西歪，嘴里对着那赶车的李老头就是一阵骂骂咧咧。
杜蘅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蹙眉问道：“没事吧？”
话音刚落便见她扶着车栏，“哇”地一声干呕了起来。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盯着小夫妻两个笑呵呵道：“哎哟，小后生，你家媳妇一看就是有了身孕了。妇人家怀胎都这样，过了头几个月就好了。”
其他几个妇人都跟着点头附和起来，一会儿热心肠地嘱咐宋宁当心，一会儿叮嘱杜蘅要照顾好自家媳妇。
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宋宁压根儿没有解释的机会。
她有些无奈地朝杜蘅笑了笑，“相公，她们好像误会了。不过好在这牛车上的人都不认识咱们，等下了车就好了。”
杜蘅点点头，察觉到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挨在自己身侧的肩膀也跟着微微发抖，压根儿没功夫在意那些人在说什么。
“冷吗？”他皱眉问道。
宋宁抱膝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许是方才淋了雨，受了寒。”
杜蘅脱下身上外袍将她裹住，“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在我肩上靠靠。”
宋宁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歪头靠在他肩上，身上传来他袍间的温度，鼻尖嗅到干净清爽的皂荚味儿混着几缕淡淡墨香，心中的躁郁也渐渐被抚平……
“三娘，你醒了？”
宋宁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孟氏手里端着药碗站在床边上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娘，我这是怎么了？”
孟氏放下药碗扶她坐起来，“你这孩子，身上来小日子了还风里雨里地往外头跑。你不知道大郎抱你回来的时候可把娘给吓坏了，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
宋宁苦笑一声，这便是这副身子最大的毛病，每逢月事不在床上躺一两日是过不去的。
“对了，娘，相公呢？”
孟氏抿嘴笑了笑，“方才你们前脚刚到，报喜的官差就过来了。这会儿大郎去村口送客了。”
宋宁一下子来了精神，拉着孟氏的手道：“您是说……相公他考中了？”
孟氏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孩子不声不响又考了个案首回来，这次考上就是童生了，有官府发下来的文书，说是往后就可以到县学、府学里读书。若是成绩优异还能享受每月几斗米的待遇。”
宋宁也很高兴，功夫不负有心人，杜蘅往后的路会越走越远，考上童生也只是刚刚开始。
过了一会儿家里又来了好多道喜的村民，孟氏母女两个出去招待大家伙，刘慧娘提着一篮子枇杷进来看她。
宋宁要起身迎她又被她按着肩膀坐回床上。
刘慧娘打量着她，笑道：“诶，别动、别动，你这未来的秀才娘子如今可精贵着呢。”
宋宁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拉她一同坐下。
“就是举人娘子、进士夫人也要穿衣吃饭下地走路，哪里就那么精贵了？”
刘慧娘矮身坐到她身旁，抿唇笑道：“三娘，你可知今日是杜大哥亲自抱着你回来？”
宋宁有些窘迫地点点头，诧异道：“怎么这事儿大家伙儿都知道了？”
刘慧娘忍不住笑道：“今日杜大哥抱着你在前头走，罗里正领着报喜的官差就跟在后面追，愣是追到门口才把人给撵上。结果你猜杜大哥怎么说的。”
宋宁脑补出罗里正提着鞋子在杜蘅身后追画面，忍俊不禁道：“怎么说？”
刘慧娘清了清嗓子，学着杜蘅的语气说话。
“罗叔，先请客人到屋里坐，容我去请个大夫。”
宋宁笑了笑，又听她道：“你不知道如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有多羡慕你。”
她也羡慕啊，毕竟她曾真心爱慕过杜蘅，也知道他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只是可惜自己命里没有那个福气。
如今宋宁真心待她，她看得出杜蘅待宋宁的不同，也就真心诚意地盼着他们小两口好。
宋宁听后脑子里噼里啪啦炸开了花，心里又羞又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跟杜蘅不是她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翌日，宋宁吃过早饭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时辰觉得身子已经大好了，刚想要去田里看看，一打开院门儿就看见宋小满、宋小福两个小豆丁迈着小短腿儿噔噔噔地朝她扑了过来。
“小姑！”
“小姑！”
宋宁目瞪口呆地盯着腿上的萌娃挂件儿，弯腰将他们抱起来，一人脸上印上一个亲亲。
“小满、小福，你们怎么来了？你们爹娘呢？”
两小只笑嘻嘻地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宋宁顺着两根小指头看过去就看见吴氏两口子大包小包地扛着东西追了过来。
“你们两个小崽子跑这么快是要累死老娘吗？”
小满、小福朝亲娘吐吐舌头，一溜烟儿地躲进宋宁身后。
宋宁快步迎上去接过吴氏胳膊上的两只大篮子，诧异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我是说你们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宋平笑着挠了挠头，还没开口就听见自己媳妇儿抢先道：“哎哟，小妹，恭喜恭喜呀，这双喜临门的好事儿我和你大哥自然要过来找姑爷家讨一杯喜酒喝。”
说完喘了一口气，用手肘碰了碰许平道：“当家的，爹怎么跟你说的，你倒是说呀。”
宋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双喜临门，就听见自家大哥道：“爹说，姑爷成了童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本该全家人都过来给姑爷道贺的，只是家里有事儿走不开，就……就派我们一家子过来道喜。”
吴氏嫌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却没说到重点，急得抢过话头道：“哎呀，其实就是你二嫂也有了身孕，又是头一胎，你二哥宝贝着呢，连带着爹娘也跟着操心。不过呀，等她这胎坐稳了就好了。”
宋宁听说姚氏终于如愿有了身孕心里也很高兴，想着过几日闲下来回去探望她和爹娘。
吴氏的视线落到自己带来的这些东西上。
“哦，这只篮子是娘从隔壁王家买的五十只鸡蛋，那只篮子里是咱自家树上结的樱桃，还有这些米、面都是咱们老宋家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和姑爷不要嫌弃才好。”
宋宁心下感动，拉着吴氏往屋里走。
“大嫂你说哪里话？只要你们能来，我和相公开心还来不及呢。快进屋去歇歇，我给你们做荷包蛋。”
宋小满一听有荷包蛋吃，拉着宋宁的衣角问道：“小姑，小姑，能不能给我多放点糖？”
宋小福噘嘴，“小姑，我也要！”
吴氏没好气地瞪了两个小家伙一眼，想到今儿是在姑爷家做客，心里高兴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几个人进屋安置好东西，宋宁要进灶房烧火做饭。
吴氏一脸神秘地将宋宁拉到角落里，从怀里摸出一个黄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她。
宋宁一脸错愕地接过那东西，诧异道：“大嫂，这是个什么东西？”
吴氏低头扫一眼她平坦的小腹，神秘兮兮道：“小妹啊，这东西拿着，能保佑你为姑爷生下个大胖小子。”
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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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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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问道：“大嫂，我真没有，不过这事儿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
吴氏捂嘴笑道：“上回你们从镇上回来坐的可是李叔的牛车？”
李叔，下河村赶牛车的李老头，宋宁恍然大悟，又听她道：“李叔前两日上咱们村吃酒席啥都说了。”
宋宁只感觉眼前一黑，犹如凭空一道雷劈下来，将她劈得外焦里嫩。
“酒席上说的？那岂不是相当于全村人都知道了？”
吴氏点头，“差……差不多吧。不过小妹，这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咱不怕人知道。诶，咱说了这么半晌的话怎不见姑爷和亲家母？”
宋宁叹了口气：“今日家里割小麦，他们都去了地里。”
吴氏一听便急了，“哎哟，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还干这些？”
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迈步出去，朝着杵在院子里的许平吼了一嗓子。
“当家的，妹夫在地里割小麦，咱们快去帮忙吧。”
“诶，好。”
许平作势就要往外走，两个小豆丁巴巴地撵上去。
“爹爹，小满也要去！”
“小福也要！”
吴氏想到两个小崽子上一回去地里滚了一身泥巴的事儿，叉腰怒吼道：“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两个小的见求亲娘没有用，眼泪汪汪地拉着宋宁的胳膊道：“小姑，我们也想去田里玩儿。”
宋宁一看见这小可怜模样，有些心软，朝吴氏笑道：“那个，大嫂，让他们去吧。咱们去了田里，他俩在家没人看着。”
吴氏拍拍脑门，“瞧我，真是气糊涂了。”蹲下身对着两个小的耳提面命道：“要去也可以，乖乖跟着小姑，不许疯跑，否则老娘竹板伺候。记住了吗？”
两个小豆丁收起眼泪，点头点头。
宋宁回灶房烧好茶水，又拿出早上做的蒸饼，带着大哥一家子去了地里。
杜家这一亩多地有了吴氏两口子的帮忙，不到半日的工夫就割完了。
晚上宋宁置办了酒菜招待大哥大嫂，吴氏两口子吃完饭，带着宋宁新做的咸鸭蛋回去了。
杜蘅今日下地干活儿，身上头发上都沾了泥巴草屑，虽然回来的时候已经匆匆换洗过，临睡前仍觉得不够干净，又烧了水准备从头到脚再仔仔细细擦洗一遍。
如今家里没有多余的屋子，平时宋宁洗澡都是趁着杜蘅不在家的时候搬了水盆在屋子里洗。
杜蘅表示自己可以去后院冲凉，宋宁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便取了床单，两头捆上绳子做成一道临时的帘子。
等到杜蘅真的开始洗了，她躺在床上听见帘子后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才觉得有些面红耳赤，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又蒙着头躺一会儿，正准备起身披了衣裳去院儿里坐坐，就看见他穿戴整齐地出来了。
宋宁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道：“这么快？”
杜蘅点了点头，背过身去扯了巾子来擦拭头发。
宋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颊微微发红，猜测他一定是觉得不好意思才匆匆冲洗完出来了，也不说破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膝坐在床上看他。
此时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干净的素色里衣，水珠儿顺着散落的发丝滚落，打湿了衣裳，湿答答地黏在皮肤上，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相公。”
杜蘅闻言回头，见她屈膝坐在床上，眉眼弯弯地朝自己招了招手。
“你过来，我帮你。”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见她穿了鞋下地，不由分说地抽出他手里的巾子，按着他的肩膀在床前坐下，自己绕到他身后为他擦头发上的水珠。
杜蘅脊背僵直，手指紧握扣在膝上，感觉到她忽近忽远的呼吸声，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攥在手里任由拿捏。
一时间矛盾不已，既盼着这样的时光短一点，又盼着这样的时光长一点。
“好了，相公。”
宋宁收起巾子，见他仍然挺着脊背，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坐姿，歪头去看他，“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唔，还出汗了，这么热吗？”
杜蘅憋了一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灯下的小妇人，一头乌漆漆的长发垂顺地披散在肩上，长睫低垂，眼神清澈像是一只无辜的小兽，唯有嘴角那一丝狡黠的笑意却将她出卖。
他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她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步一步地引诱着猎物心甘情愿地踏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他平复了呼吸，收了她手里的巾子，出去倒完水回来吹灭了蜡烛，躺上了床。
然而小妇人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她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等到他终于无法装作视若无睹开口问她“怎么了”。
就见她一股脑地爬起来，双手托腮，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相公，你也睡不着吗？那正好，我们聊一聊。”
杜蘅起身要去点灯，却听她又道：“不用，就这样说。”
他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却鬼使神差地按她说的做。
“今日大嫂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杜蘅点头，说出自己知道的那个原因，“爹让大哥大嫂过来道喜。”
宋宁点头又摇头，“是道喜的，不过却不单是为了你考中童生的事。”
杜蘅有些疑惑地望向她，见她摸黑从枕头下掏出一只尖尖的东西。
“大嫂给了我这个，说是马神婆给的能保佑有孕的妇人生儿子的符。”
然后宋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你说这个李伯怎么还是个嘴上没把门的？经他那样一说，闹得我爹娘和我家那些叔伯婶娘都深信不疑……”
宋宁越说越气，杜蘅却是听得忍不住轻笑出声，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我本就是夫妻？”
他们既然已经结为夫妇，生儿育女也是迟早的事，这样的误会实在算不上恶意，却不想黑暗中传来她轻轻的一声叹息。
“你我虽然是夫妻，但也是迫不得已。若是将来你遇到了真正心仪之人，时机到了我也会成全。只是眼下只要咱们做一日的夫妻就得彼此遵守本分。我这人有些小心眼儿，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觊觎我的东西。至于生儿育女这样的大事，你不情我不愿的怎么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