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竟夕摆弄着手指想了会儿:“那总要用食罢。进食时汪内侍监着人来报,我便入宫陪你用餐,这总可以罢!”
庆武帝更高兴了,用手捏脸捏她的脸颊:“汪福全,可听到了?”
汪福全在旁连连应下:“奴一定办好。”
“朕已经将王将军府第赐还王家,并将其北边的一块空地一并赐给王家,夕夕还有什么想要的?”
香料和银钱如今她都有了,只是还有一事,她一直不安乐。她扭头看了看庆武帝,拉下他的头,在耳边说了几句,顿时她面色酡红。
庆武帝亲亲她的发丝,拍着她的背,有些暧昧地说:“皇后安心,朕定将这事办好了。”
王竟夕白了他一眼,接着捧起她的香谱看了起来,任由庆武帝给她绞干头发。
一炷香后,将她秀发捧在手上,把头埋入其中,深吸了一口道:“香压幽兰兰尚浅。”顺手把巾帕扔到了边上伺候宫女托盘上,看了一眼汪福全,早就发觉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得了庆武帝一眼,汪福全立刻上前禀报:“圣人,裴大将军、尚书右丞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有急事回禀。”
王竟夕忙说:“正事要紧,我等你回来再歇下,快去快去。”还推了他一把。
庆武帝宠溺地笑了笑:“让皇后亥时前必须安寝,不必等朕。”
南薰殿书房内,见了庆武帝的众人行礼后,裴元轩立刻道:“圣人,东都守卫来报,宇文颢被囚于东都之后,买通伺候的内侍,令宫外术士为其寻得老猫而杀之,以获得猫鬼,此后每日子夜时分,宇文颢依照术士之言祭祀,日日不断。前日开始,便将猫鬼放出去害人。”
“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猫鬼如何害人?”
尚书右丞道:“据传,养到一定时日,蓄养的人可操纵猫鬼,便将猫鬼放出害人,而被害人先是四肢如同针刺一样疼痛,继尔遍及躯体,而后到达灵台【1】便会吐血,日渐瘠弱,最终血尽而亡。”
作者有话说:
【1】心脏
第56章 猫鬼
◎宇文颢将皇后娘娘生辰八字交与了术士而蓄猫鬼◎
裴远愈继而道:“世人皆道, 前朝周皇后同父异母之弟周岁山为取钱财,放出猫鬼于周皇后身边,致其突然全身刺痛,病倒在床, 御医诊断后道是猫鬼之疾。此后前朝元帝令左仆射及大理寺彻查此事, 发现周岁山之婢女徐阿尼供认, 自她外祖母起便蓄养猫鬼, 受周岁山之命放猫鬼于周皇后处获取钱财, 至周皇后呕血而亡。”
庆武帝轻蔑一笑:“未必不是有人买通婢女徐阿尼故意陷害, 单凭一人之言何以定案!”
“圣人睿智,但前朝就此禁蓄猫鬼、蛊惑、魇媚等野道之家, 我大朔亦是如是。”尚书右丞道。
“禁此等害人之术乃理所当然。裴将军,如今东都如何处置此事?”
裴元轩上前行礼道:“臣已经拿了术士口供后,恐此邪术对皇族不利, 已将其斩杀,而此事关联的内侍等人皆已入狱,只是宇文颢还未处置,因与右丞、大理寺卿及刑部尚书一同来请圣人示下。”
“宇文颢此举无非便是想将猫鬼放于朕身边而行毒害之事。朕戍边多年,若此等行径便能将吾置于死地, 那大朔边关早就不宁了。如此便罚他抄写《太平经》,如素半载,算是为大朔祈福罢。”
三人相互对看,欲言又止。
庆武帝并未说话,喝着清茶看向他们。就那一眼,裴元轩立刻跪了下了:“圣人, 据术士口供, 宇文颢将皇后娘娘生辰八字交与了术士而蓄猫鬼。”
“什么!”伴随庆武帝疾言厉色, 茶盏落地后茶水四溅,四分五裂。
殿中所有人心下大骇,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殿中顿时安静得掉针可闻。须臾,庆武帝拨弄佛珠,噼啪作响,宣示着主人极度不悦。
“我朝律例如何?”庆武帝冷冷地问道。
裴远愈趴在地上:“大朔律例,蓄造猫鬼及教导猫鬼之法者,皆绞;家人或知而不报者,皆流三千里。”
右丞又道:“圣人乃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此等邪术不仅无法进身,且还可反噬蓄造之人。史书所载此法均对女子下手。”
“裴元轩、邢书、裴远愈,你三人立即赶往东都,彻查此案,不可构陷。若宇文颢等人谋害皇后属实,则立即将所有蓄造猫鬼之人绞杀,叛贼之女史思思多次谋害皇后,朕之前顾及皇后凤体,均宽大处理。如今朕大婚在即,不欲赶尽杀绝,将其押入大牢,待其生产后立刻绞杀,宇文颢其他家眷均流放三千里。李右丞,你现立刻往明光宫西内麟德殿告知太后实情。记住,此事不许让皇后知晓,扰了她的安宁。”
众臣退去,汪福全嘱咐内侍静悄悄地将地上收拾妥当,又将一盏茶放在案桌上。半个时辰后茶盏仍然原封不动,庆武帝一直在看奏折。又将原来的茶端到殿外,小内侍小心翼翼地问:“汪总管,圣人不悦?”
汪福全叹了口气:“可不是,小心些伺候罢。”
小内侍灵机一动:“不若去将皇后娘娘请来?”
“天寒地冻地,圣人责怪。可圣人半个时辰了一口茶都未饮,如此郁结在心便伤了圣体。也罢,你去找小栓子,让他只回禀圣人政务繁杂,心绪不佳,探探皇后的意思。”
庆武帝坐在殿中,心绪有些烦乱。
干脆利落向来都是他的处事原则。自经历了那几日王竟夕的昏睡不醒、他满是血光的梦及招魂之后,不信鬼神之说的庆武帝明显有所顾忌,尤其如今他与王竟夕大婚在即,即便不愿有所杀戮但思及会损伤王竟夕的凤体,他亦绝不留后患。他已经极尽宽大了,终归还是见了血光。
“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汪福全将一盏新茶放在了书案上。
庆武帝仍然看着奏折:“嗯,就你主意多,说来听听。”
“圣人日日与皇后娘娘一处,皇后娘娘便得圣人九龙真气在身旁,想来不会有大碍。奴婢读书不多,但觉得罪有应得乃是天理。奴婢愚昧,大朔多少得道高人、高僧道长,奴婢以为定能护住皇后周全。”
庆武帝立刻抬起头来:“赏!让诸位相公、户部、礼部尚书立刻来见朕。另外,让太史局算好时辰,朕明日携皇后往太清宫还愿,让宗正寺崇玄属令准备着。”
汪福全正要退下,庆武帝又道:“大婚在即,找人……教教皇后规矩。”说到“规矩”二字时庆武帝又特意看了他一眼。
规矩?汪福全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有些疑惑。
“没有听清朕说话么?”汪福全连连称诺退下了。
批了好些奏折的庆武帝刚抬起头来,便瞧见南薰殿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裹着大氅、头上戴着狐狸毛风帽、脚上还蹬着鹿皮小靴的娘子进入殿中。风帽裹得严实几乎就看不到脸。
但庆武帝却立刻起身走了过去:“怎么这时候过来,刚刚沐浴不怕冻着,奴婢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能进入书房又无人通传的就王竟夕一人。
王竟夕把风帽一摘,露出来红扑扑的脸:“我脸都烫着,热得不行,就几步路,芸香她们非得让我把大氅和小靴穿上,快裹成了一个粽子,诺,手上还有一个暖炉!”王竟夕有些埋怨道。
庆武帝笑了笑,还是摸了摸她脸颊和手心,满意地点点头道:“怎么过来的?”
“小栓子着人备了肩舆,没走路没走路!”这口气明显就是嫌弃庆武帝啰嗦。
庆武帝毫不在意,把她的大氅解下拿到手里,拉着她的手坐在书案边,王竟夕把案上的茶盏拿起来闻了闻:“好香!你快喝!”庆武帝看着她喝了几口,想必又是汪福全多嘴把皇后叫来了。
不多会儿,内侍端上了皇后喝的姜茶和她喜爱的小点心,但她却轻轻抱着庆武帝的腰道:“我刚才在寝殿等得有些心慌,便过来寻你。”
本一脸享受她抱着的庆武帝,想起适才尚书右丞所说猫鬼痛达灵台最终吐血而亡,立刻警觉起来:“传奉御前来给皇后诊脉。”
“我无事,就是想你了,你早些回去可好?天寒地冻不叫奉御再跑一趟了罢!”
“宫中就你我二人让他们伺候着,皇后不要怕麻烦,慎重些,朕亦安心。”
因张侍御医之前救治皇后得力,不仅针灸乃大朔第一高人,且精于带下之术,如今已经被擢升为奉御,专门伺候皇后。
“明日劳累皇后先随朕往太清宫去,再回将军府。一会奉御诊脉后先回寝殿,朕诏了众臣有许多事要商议,可能要晚些。”
听他这么一说,正吃着的透花糍立刻被她放回了盘中,瘪了瘪嘴,不顾手上还有些油腻,立刻又抱住了庆武帝的腰。
庆武帝并不嫌弃,轻轻地拍着她背:“嗯,怎么了?像只黏人的小豹子。”
这些日子,这娘子格外粘着自己。每日他回寝殿便是要立刻抱着他,晚间就寝时,不再如以前一般害羞,且如今更爱他的手。
前日起,日日主动索要不提,而其间更是大胆得庆武帝差点就克制不住。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必得弄个明白。
而这时王竟夕想的却是小栓子说的圣人心情不佳,若是她能待在书房圣人便会愉悦,王竟夕忙着编了个理由:“在宫中,你若不在我睡不安稳。”
庆武帝认为她多是怕自己心绪不佳留在此处,但转念一想,这两日她确实有些睡不安稳,东都的猫鬼案和龙气护皇后周身之说,让他当机立断道:“让奉御及众臣往南薰殿寝殿去。”
到了南薰殿寝殿门外的徐良等人被汪福全示意在偏殿稍后:“诸位相公,奉御正在殿内诊脉。”
“诊脉?圣人难道旧疾发作?”徐良忧心忡忡,若不是圣人不适,怎会于寝殿召见众臣?
汪福全笑了笑:“左丞勿忧,是给皇后娘娘诊平安脉。”徐良徐基当下心领神会。不明就里地户部尚书疑惑道:“皇后在殿内,议事恐多有不便。”
徐良当即含笑道:“以后议事,恐孙尚书会盼着皇后在圣人身边,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其他人均看着户部尚书笑而不语。
诊过脉的张奉御回禀道:“皇后娘娘脉象平和,无碍。”
“那为何娘娘这两日睡不安稳?刚才还道有些心慌。”庆武帝问道。
“圣人勿忧,娘娘灵台【1】无事,只因之前落水,有些肾气不足加之气血双亏,调理几天便无事了。臣请娘娘示下,晚食过后是否用了其他?”
“嗯,刚才用了两个透花糍【2】。”
“臣启圣人,诊脉察觉娘娘有些脾胃不合,秫米【3】类的食物多食伤胃,不宜食用,且今后晚食要少用些。臣一会给娘娘开个濯足【4】的方子,睡前半个时辰用汤药泡约莫三盏茶,额前略有薄汗即可,此法能让娘娘好眠。”
张奉御退出殿外,众臣入殿,在汪福全的引领下入了暖阁,只见寝殿床榻周围早就被内侍用明黄的帷帐围了起来,在暖阁内的众臣听到了朝堂上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柔声语调:“今日事忙,夕夕现下就闭上眼,好好歇息,养养血气,嗯,一会朕在暖阁说话轻一些。”徐良心道,圣人这是养个女儿罢。
作者有话说:
【1】心脏
【2】一种糯米做的甜品;
【3】糯米属于这类的;
【4】泡脚
第57章 下药
◎恐怕皇后将来不能有所出◎
王竟夕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 有些不舍地看着她,又亲了亲他的下颚,道:“圣人一会好好议事,不许生气, 早些安歇。”
庆武帝拍了拍她的脸颊, 算是应允, 给她盖好衾被后才转身离去。而“不许”二字听得户部尚书与礼部尚书有些心颤, 这天下有谁敢这么毫无顾忌与圣人道出“不许”二字。
王竟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冲着帷帐道:“汪福全, 冬日干燥,一会在圣人的清茶中加些菊花。”
“诺!”圣人从来不饮花茶, 但皇后娘娘吩咐只管应了便是,准不会有错。
汪福全无意间瞥到步入暖阁的庆武帝下颚处有一抹皇后常用的石榴娇,用手指了指自个的下颚道:“圣人。”
庆武帝不动声色的用两指拭去了面上的旖旎春色, 看得徐良酸的有些牙倒。
今夜所议之事皆与大典有关,繁杂琐碎,王竟夕一开始还觉新鲜,有意竖着耳朵听听,可伴着庆武帝低沉无情绪的音调和她丝毫无兴趣的政事, 不到两盏茶,王竟夕便安然入睡了。
户部孙尚书算是体会到了徐良所说皇后在场的好处。
圣人励精图治,精益求精,朝臣们晨兢夕厉,对于所辖政务需了然于心。
以往朝堂上若遇问而不知其解的官员,便会被圣人晾在一旁, 颜面扫地。而今夜圣人突然问起, 若是大赦天下并减税赋户部有何良策时, 他一时有些语塞。
文帝此前因边关战事连连,加重了徭赋。如今圣人继位,四海升平,然若是立即降低徭赋恐国库吃紧。但圣人所问乃减负良策,并不想听“不宜减负”这等违了圣人心意的谏言。
可事关重大,孙尚书硬着头皮谏言不宜减负后,以往会像以往一般地斥责,却未曾想换来了圣人的揶揄和教导:“朕看孙尚书就是舍不得这点家底罢! 幽州与南诏虽历战事,然均为速战速决,且史奕明于幽州数十年定然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如今已经由王忠瑞哥舒亦送往京城。朕登极和大婚,各地及官员们所献祥瑞【1】定不会寒酸,这些都入国库。朕还给李尚书指条明路,让你的上司徐左丞与右丞商议商议,赶快派刑部前往在河东道交城及运城查抄卢林桧私开盐铁矿,所得必能充盈国库。如此,朕若今岁欲将原□□帝所定的租每丁纳粟两石减为一石五斗【2】,庸每丁二十日减为十日【3】,而调【4】不变,仍是每家绢两丈,棉三两。此后除了庸每丁二十日减为十五日外,其余仍旧恢复太/祖帝旧制,如此户部是否异议?”
文帝所定的乃租每丁两石,骤然减了将近四分之一,天下百姓定然是欢天喜地。此后若无战事,恢复旧制未尝不可,只是户部恐怕要更精打细算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庆武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若如此,将来国库艰难,朕欲开征间架税【5】。但此间架税的开征定要谨慎万分,征税对象、征税依据定要合理,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但朕以为,如此减负休养生息,人口定会增加。若是人口增加,国库必定充裕,十多载之后定能迎来大朔的盛世!”
待众臣高呼圣人英明后退去,而庆武帝细细看过汪福全送来的皇后所用药的本方,蹙起了眉。
翌日 太清宫
庆武帝随着王竟夕跪到了老君“太上玄元皇帝”像前,侍从的大臣们呼啦啦地都跪下了。
今日是为皇后祈福,只跪父母的庆武帝今日让大臣们开了眼,更是明白了皇后于圣人心中的地位。祈福过后,庆武帝一人入了妙真道长住所静思堂。
“妙真道长,朕今日携皇后诚心向老君道谢,道长之恩,朕铭记于心。”
“圣人言重了。皇后娘娘乃有福之人,与我道渊源颇深,如今贫道得见圣人娘娘和美,实乃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