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她可得快点回魂了,不然岂不是轻易就错过了此等“好事”?
她双眼亮晶晶的,显然生起了瞧热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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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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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成小镇,杨大功和狗剩一人提着一盏灯笼往巷子里钻。到了叉路口处,杨大功指挥狗剩:“你找那边,我去这边找。一会儿谁先找着人,就燃放信号弹。”
狗剩连连点头,连带着手中的灯笼也跟着恍了恍。
杨大功满意地一头扎进巷子里。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狗剩并未如他所料进入另外一条巷子寻人,而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西边的过道处一直往前走,直走到尽头处,有一座五进的宅第。这座宅第,原是镇上一吴姓望族居住。两个月前,狗剩一行人跟着道长路过这小镇,之后道长便略施术法,将整个小镇据为己有,他们一行人便也就在此地安顿下来。
吴宅后头一溜小院,听闻原是宅中奴仆所居。现如今,则被他们改装为关押“犯人”之处。
在此处看守的“狱卒”,都是平时和狗剩称兄道弟的“兄弟”。
只不过,如今这些“兄弟”或是倒在地上,或是扒在桌上,无一不是睡死过去。这都多亏了狗剩今晚送过来加了料的“好酒”。
狗剩将桌上酒坛里未喝完的酒液全都倒干净,再换上自己早前藏好的干净的酒水。等到他这些“兄弟”醒过来,也只会以为是自己喝醉了。
小心翼翼地干完这一切,狗剩这才稍稍地将钥匙偷出来,走进里间开门:“芬娘,芬娘。”
他提着烛台走进去,摇了摇睡在稻草堆上的芬娘,也不敢高声言语。
芬娘醒过来时,依旧是满脸警惕:“你来做什么?”
狗剩小声道:“你听我说,你前天夜里闯下那么大的祸,道长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已经将外面看守的人全都给放倒了,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你快逃走吧。”
芬娘连手指头都未动弹一下:“你会这么好心放我走?”显然对狗剩的话并不相信。
狗剩急得满脑门大汗,情急之下伸手去扯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不会骗你的,等你离开这玉成小镇,便知晓我并未撒谎了。芬娘,你相信我啊!”
芬娘闻言哈哈大笑,她笑得前仰后俯,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相信你?相信你们这群畜生?”芬娘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和你的同伙杀掉我的父母亲人,将我们这些好人家的女子抓来,玷污我们的青白,将我们当成最低贱的妓子一样戏耍玩弄。到头来,却要我相信你们?”
狗剩垂着眼皮,嗫嚅道:“这……我也不想杀人的,可若是我不动手,道长见我没了用处,说不定会杀了我的。我……我也不想的……”他原本就是玉雀城讨生活的一个小混混,那日夜里和铁头听从章七的安排,提着墨汁在城中写写画画,谁成想这一举动竟破坏掉城中的护城法阵,还害死了城中的谁多人。
他们几人害怕有目击者见到护城法阵是他们毁坏的,便不敢再留在那里。几人一路走走停停,因着章七懂些术法,平常卖些符箓赚取花用,而他和铁头则靠着奉承章七,日子倒也算过得挺滋润的。可以说,这是狗剩由生以来过得最快活的一段时日。
只可惜,后来他们碰到了现在那位道长。
道长术法高深莫测,身边还跟着几十名追随者。这些追随者瞧着像是匪寇的样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是对道长又是极为忠心。而道长身负高深玄术,却由着他的那些个手下残忍嗜杀。狗剩他们跟随道长不过十数日,便眼见着数不完的活人惨死于这些恶徒的手中。
一开始,他还只当是道长沉迷于修炼,无暇他顾。直到有一天夜里,他亲眼看着道长将一个活人的血肉全都吸得干净。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眼睁睁地瞧着,那人丰盈的皮肉一点一点地瘪下去,最后只余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要不是铁头手快捂住他的嘴,他当场就会被吓得尖叫出声。
在那之后,他再不敢靠近道长了。闲暇时,他心里也暗自揣测,道长真的是人吗?
再后来,道长他们占领了这座小镇,他便主动请缨到客栈守着,碰到来投宿的客人,也好给道长添补“猎物”。
他虽大字不识一个,也可知道自己此举实乃助纣为虐。可是让他反抗道长,那是万万不行的。
今晚过来救芬娘,已然是耗费掉他全部的勇气了。
他也不知晓他为何会这般做,但是一想到芬娘会被道长吸干血肉,他就满心的不忍。就是这份不忍,驱使他过来。
芬娘自然不知晓这个形容猥琐的男子竟肯为她设险,她趁着狗剩没注意,偷偷地将藏在稻草堆里的砖头扒拉出,往他后脑狠狠那么一砸。也幸亏她被关了一天一夜,也无人给她送饭食,因此砸人时也没使出多少力气。不然这一砸,狗剩必定脑袋开瓢去见阎王了。如今因为失了准道,不过是晕死过去罢了。
芬娘捡起砖头,还打算再补刀。
可因为她从未杀过人,虽然对这些毁掉她整个人生的坏人深痛恶绝,但事到临头也难以下手。
最后她咬了咬牙,走出房门。外面果然如狗剩所言,看守的那些个混蛋都被放倒了。她不敢再耽搁,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她打算潜进吴宅找到一同被抓进来的同村姐妹,两人一同逃离这个鬼地方。
她未发现的是,在她身后转角处,又一个男子钻了出来。
来人不是别个,而是司月以为深陷黑店的吴翌。
原来守店的那两人出门后,吴翌便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边。直到那两人分开,吴翌又跟着狗剩过来,亲耳听到了狗剩和芬娘的对话。
等亲眼瞧着芬娘从吴宅侧面的狗洞钻进去后,他托腮沉思。
他堂堂一个大将军,难道还要学那些个妇人钻狗洞?
他在这边纠结着,而另外一边,遍寻人不着的杨大功开始渐渐地变得烦燥起来。
这小娘皮,藏得还挺严实的!
他心里骂骂咧咧着,忽然前面不远处闪过一丝亮光。
可被他给抓到了吧。
杨大功心中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向那处寻去。谁知道刚走到那里,才发现那就是个拐巷,里头漆黑漆黑的,哪里有什么亮光?
刚刚莫不是眼花看错了。
他心中狐疑,前面又是亮光一闪。他这次是动作快过脑力,飞速向那边跑去。
也是见了鬼了,按理而言,就算是那小娘皮能跑,也不可能一下子消失不见啊。
几次三番下来,杨大功心里开始发起毛来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身边传来一阵“嘻嘻”的笑声,这阵笑声夹着寒风而来,阴测测不似人间的声音。
“啊啊啊!”杨大功忽然间将手中的灯笼一丢,抱着脑袋鼠窜而逃。
那么五大三粗的汉子,原来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不过是轻轻一吓,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在他离开后,一只纤纤玉手捡起地上他遗落下来的灯笼,司月看着手中的灯笼直呼可惜,里头的蜡烛将外面的灯笼皮给点着了,已经不能用了。
而钱玉牵着女儿的手,也从暗处走了出来:“司姑娘,你刚刚真是把我给吓坏了。一个人忽然间变成两个,怎么不令人胆颤心惊?”这颗心啊,差一点点就从心口处蹦出来了。
司月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这会子只觉得钱玉大惊小怪:“不过就是离魂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姑娘没事就好。”钱玉安下心来,“这镇上实在太过于古怪了,司姑娘你既然没事,不如我们早点离开这里吧。”
离开?若是半个时辰前,司月铁定二话不说立即离开。可自离魂后,她从夔王口中听说这镇上有好戏看,又怎么肯错过这场好戏?
“这……”司月道,“我还有些事未了,不着急,不着急。对了,那两盏白灯笼还没拿回来呢,此时离开到时候还得回来取。”
钱玉完全听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司月也没打算向她解释清楚,只说:“你留在这里等我。”便一溜烟不见人了。
而此时,从吴宅墙上往下跳的吴翌双脚刚踏上青砖地面,忽听得宅中一浑厚的声音道:“远方来的朋友,何必藏头露尾做些鼠辈勾当?”
被发现了?
吴翌心口一跳,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信号弹发射,还未发射成功,拿着信号弹的一双胳膊跟中了麻药似的,动弹不得。
这时,眼前火光一晃,从四面八方处走过来十数名举着火把的大汉。其中一人提着拇指粗的麻绳,将吴翌里三层外三层捆成个粽子。
吴翌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只盼镇外的夔王等人久候信号弹不见,机灵点进来捞人。
而从狗洞钻进来的芬娘赶紧将自己缩进灌木丛后的阴影里,死死地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虽然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使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可说不得这男人就是老天爷派来助她的。有这个男人在,宅子里的那些畜生的视线就会集中在他身上,而自己也就有了混水摸鱼的机会。
芬娘心中暗呼庆幸,表面上却越发地谨慎。一直等到那群大汉将吴翌捉进里宅,她才敢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挪动。
她们这些被抓来的女子一向被安置在第三进天井边的罩房里。所以,她得小心再小心。只因那妖道也住在同一进院子,只不过他身为主宰的一方,住的是正房。而后罩房的那些女子就近住,不过是为了方便那妖道随时淫乐。
之前她为了麻痹那妖道,很是做了一些违心之事。那妖道也不知是相信了她,还是拿她当个小玩意般玩弄,倒让她将宅子的布局了解了七七八八。只要她多加小心,是可以瞒过宅子里的那些奸人将同村的姐妹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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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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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娘刚进了第三进小院,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半边身子都僵住了,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芬娘,你怎么回来了?我听说你被关起来了,谁放你出来的?”
一听这声音,芬娘总算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莹莹,你吓了我一跳!”芬娘努力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将对方的问题含糊了过去。她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果然就是章莹莹。可如今她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眉心嘴角还有带着淤青。芬娘一下子便明白了,对方是从道长那回来的。被掳来的那些女子,谁没经过这事?她们这些人,早已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章莹莹的情况,还算是好的。后头院里有位妹妹,就因为长得比旁人美貌些,次次回来时,身上都没几块好肉了。
说起来,章莹莹比她还小上几岁,希望她的回答能骗过对方。只可惜,章莹莹年纪虽小,却并非蠢人。她刚被掳过来时的确还带着点纯真娇憨,可惜这个世道装不下一个女子的天真烂漫。想要活着,就得学会舍弃,舍弃那些可笑的天真,变得麻木,变成行尸走肉般的东西,唯独不能做的是人,是自己。在这里,只有忘掉自己,才能活下去。
“芬娘,你就别骗我了。告诉我,你是不是找到了离开的法子?”章莹莹用审视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芬娘瞧,不放过对方一丝表情。
芬娘并非是戏台上戏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只不过这点细微的变化,就足够让章莹莹了悟了。她抓住芬娘的手:“你要离开?你回来这里,是想带谁走?”不得不说,章莹莹一下子就猜中了芬娘的心思,“我知道了,你想带阿错离开?你和阿错,你们两个是一个村的,哼哼,你想带走的当然是她!还当真是姐妹情深呐!”
说到后来,章莹莹已经冷笑连连。
“你……”芬娘听章莹莹讲话那语气,心中顿觉不妙,“你不会想要去告密吧?”
“告密?”章莹莹嘴角微翘,双目圆睁,好像芬娘亵渎了她的人品一般。
“是我误会你了。”芬娘知错能改,连忙低头向章莹莹认错。大家同是女子,想必定能理解女子的难处,是她把人心往坏处想了。芬娘一把握住章莹莹的手,目光坚定:“不过,莹莹,你别担心。我和阿错离开后,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救你们的。”
章莹莹也回握住芬娘的手:“我相信你。”说着下巴点了点旁边的路,“快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等芬娘离开后,章莹莹举袖擦了擦刚刚被芬娘握住的手,冷笑着轻声道:“芬娘,我相信你此刻说的话是真的。然而,有些事说出口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章莹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女子了,这一点,你和你的好姐妹最清楚了,不是吗?”
章莹莹转身向道长所住的院子里走去,却见那里灯火通明,守卫森严。她心中微动,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可惜还没等她靠近道长的居所,就被两个彪形大汉给拦住了。
“两位大哥,奴有要事禀告道长,还望行个方便。”章莹莹低眉顺眼地娇声道。
可惜道长的护卫从来只拿她们这些女子当成个消遣玩意儿,又怎么会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她在屋外无可奈何,而屋内的吴翌也开始叫苦不迭。
虽然古话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眼下这般情形啊!曾经,他和沈寔费了很大的心力,却始终找不到王煊这老匹夫的踪迹。没想到,这老匹夫竟藏在这小镇里搞风搞雨。
天呐!这不长眼的老天,莫不是要亡他!
吴翌内心疯狂呐喊,面上却得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儿。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国舅爷的宝贝儿子吴翌。”王煊坐在上首,微微一笑,衣襟敞开,一派风流之相,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就连空气中也还弥漫着一股淫靡的气味。
“王煊大人——不,我说错了,你现在已然不是大人了。”吴翌也不甘示弱,“你说这世人也奇怪,好好的官职不干,非得作下那些作奸犯科抄家灭族的大罪过,从此藏头露尾的跟只老鼠一般过活,有什么趣味?这不,大半年不见,王煊你这一头乌发都变得花白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哦!啧啧,这么一把年纪了,也不思量着保重身体,竟还学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也不知你那漏气囊儿还如何一展雄风……”
嘴贱的结果是,下一秒,吴翌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往墙上掼去,直摔得他肺腑都快移位了,落地时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
吴翌骇然抬头,王煊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上首处。
刚刚,对方只轻轻动一动手指,甚至都未曾触碰到他,隔着一丈远,就能隔空将他狠掼上墙。
这老匹夫,到底使的什么妖法。
“吴翌小儿,老夫劝你识时务些,学学你在朝中的老父,也能少受点苦头。”王煊冷然道。
吴翌恨恨地看着他。
“这就对了!老夫脾气不太好,万一下手过重,岂不让令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王煊满意地点点头,不甚在意吴翌那杀人的目光。毕竟对方在他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存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