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失恋了?
――是没有学费?
如果是失恋的话,作为姑且算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开导一下云家妹妹。
如果是没钱的话,他也不介意义务资助她读完大学,反正也没多少钱,是他支付得起的程度。
方清沅成绩不好,高二那年实在跟不上学校进度,所以被家里人送去了技校学车,这才学成归来,打算在云山开个小车行。
他比云绽大三岁,现在二十出头。
这个年纪的男生看见云绽这样的姑娘,说不动心是假的。
她漂亮、大方、独立,脾气又好。
不过云绽一一否认。
她说她没有谈恋爱,也有足够的钱支撑她读完整个高中,至于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她父母双亡,政||府是没有理由不给她批款的。
她还能勤工俭学、还能申请奖学金。
小姑娘极有主见,几句话把未来的路思考得明明白白的。
方清沅有一万个喜欢云绽的理由,不然也不会在她第一天回来就对她穷追不舍。
同样,他也清楚,要追到云绽这样的女生肯定困难,江厉的出现更是印证了他的观点。也只有她这样的姑娘,才能让人千里迢迢从淮序追到云山吧。
江厉见方清沅不说话了,眉头越皱越紧。
妈的,他倒不怕张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打一顿就行了。
“……”
方清沅敏锐地觉擦到来自江厉对他的敌意。
在此之前他一直刻意收敛,此刻像是装不下去了似的,连表情都冷了下来。
“我来帮你。”江厉道。
说完,俯身捡起云绽刚才扔在地上的铁钉,和方清沅一样半蹲在地上。
他的手臂孔武有力,三两下功夫,就和方清沅一起把秋千架做好了。
两个男人谁也没搭理谁。
最怕的就是方清沅这种,看起来老老实实,实际一肚子坏水的。
他要是来硬的,云绽肯定不站他这边。
比别的,他又比不过。
或许是因为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也就懒得做那些面子功夫了。
云绽刚开始恼怒地冲回房间,刚在书桌前坐下,又忽然想到毕竟方清沅是来家里帮她做事。
云绽先是礼貌地递了一杯给方清沅,客套地说:“清沅哥辛苦了,喝茶。”
方清沅笑着接过。
然后她才凶巴巴地把另一杯茶塞江厉手里,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
凶什么啊凶,外人面前也不知道给点面子。
江厉好笑地跟在云绽身后。
云绽说:“别跟着我。”
她一个主人家跑了算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她又犹豫着要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下楼。
但江厉一直立在楼下,她唯恐看见他戏谑调侃的眼神,只能暗戳戳地躲在楼上观望。
看他们俩干得差不多了,这才倒了两杯温水,给他们送去。
“不跟你跟谁?”江厉说:“我在这犄角旮瘩里可就认识你一个。”
他转头淡淡瞥了一眼方清沅,低头瞧了瞧云绽,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她道:“我走了,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云绽脸红耳热地推开他,暗骂了一句不要脸,然后加快步伐进屋。
他们俩的背影咋一看没什么,但方清沅还是敏锐地在云绽的话里听出了对江厉的纵容。
纵容他对自己说一些完全称得上‘冒犯’的话,纵容江厉那些若有若无地占她便宜的举动。
云绽对江厉微妙的态度……
“谁让你擅自跑来的?”云绽说:“这‘犄角旮旯’也未必欢迎你。天亮了,你赶紧坐车离开。”
江厉笑:“那可不行。”
不知为何,他好像发现了一件或许连云绽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
方清沅忽然控制不住地喊了云绽一声。
云绽疑惑地回头,连带着江厉也转了个身,提防地看着他。
点点头,她轻轻说了声:“好。”
-
有江厉的帮忙,秋千架很快就做好了。
甚至这厮还殷勤地去山坡上摘了不少鲜花,紫的白的粉的喇叭花撺成一溜,绑在秋千架的绳子上。
后山坡的月见草都被他薅秃了,气得云绽追着他打了好几下。
方清沅鼓起勇气:“绽绽,下午没事的话,我带你去山上玩吧。你小时候最爱去的,有河,还有你爱吃的枇杷。”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好在云绽只是笑了笑,眉眼柔美得像四月的风。
和方清沅上山的时候,江厉死活要跟着。
不管别的怎么样。
这场一时兴起的春日游的确令三个人都有些许的小激动。
云山长大的孩子从小上山下河惯了,摸鱼爬树不在话下。
没一会儿就把两人带到了一片枇杷林。
为防止偷盗,枇杷林外围缠满了一圈钢丝网。
神奇的是,方清沅对钢丝网的布局十分了解,没两下就找到了主人家留下的小小入口。
淮序长大的两个人怎么会见过这么原生态的水果林。
跟着父亲,他实现了经济自由。那之后他吃水果几乎都是由侍应生精心准备好的餐前小食。
再不济也是购买水果店鲜切好的、精致又昂贵的水果拼盘。
这种娇艳欲滴到还挂在树上的枇杷,他委实没有见过。
而云绽就更不用说了。方清沅并不介意,甚至在背篓里为他多准备了一瓶矿泉水。
他说:“城里来的朋友应该喝不惯云山的水。”
惹得云绽抿唇,暗自打量了下江厉。
她也觉得江厉吃不下云山这个苦,说不定不用她赶,过两天他觉得没意思了,自己就走了。
十一岁到十七岁这六年,她没有独自外出游玩的经历。
同学每年举办的春游、秋游、以及学生家长组织的户外采摘活动,她都没有参加过。
此刻望着大片大片的枇杷林,江厉和云绽一时都愣了神。
江厉更是抬手就想扯个枇杷下来,被云绽抓着手阻止。
方清沅放下背篓,从里面掏出两张布袋,递到两人手里。
宽厚地笑:“这是我姨父家的山,随便摘。”
他又扔出个重磅炸||弹:“后山有条河,河里有鱼虾,一会儿过去洗水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捕两条鱼,烤着吃。”
这春游项目太硬核了。
一如江厉,十三岁前,他跟着母亲生活。
那时日子拮据,吃的水果是母亲从水果市场现买的――廉价而且并不太新鲜的苹果、梨一类容易存放的。
枇杷对他而言是相对价高的食物,很少能吃到,也因为从没吃过高品质的枇杷,以至于他对此类水果一直有不太好吃的刻板印象。
十三岁后,他搬回江家。
云绽此前了解的春游,都是提前准备好食材,到户外风景好的地方现烤,甚至为了方便,有些人带的都是商场处理好的半成品,带到外面也就是吃个野趣。
所以她没觉得春游有多好玩。
看她美滋滋都瞅瞅这个,又碰碰那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唯恐怕枇杷摘坏了。
握在手里的枇杷圆润饱满,汁水又甜又足。
方清沅定了定,立在原地多看了他们两人一会儿。
和他想象不同,江厉在被云绽拒绝之后并没有生气,自己一口把枇杷囫囵吞了,然后继续跟在她身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像是到景点旅游的小情侣。
他该庆幸此次出行没有带上云绽和江厉共同抚养的那只名叫‘中秋’的狗,不然这次活动,恐怕没有一点让他发挥的余地。
江厉拿过云绽手里精心挑选的枇杷,帮她把上面一层浅灰色的绒毛擦去,递还给她。
云绽自己剥皮,做好被酸掉牙的准备浅尝了口。
甜!!!
她的眼睛几乎一瞬间亮了起来,然后满足地闭上眼,嘴里不忘继续嚼。
江厉乐了,附身就着云绽的手,在枇杷上浅浅咬了一口。
突然有人告诉你,我带你出来春游,是真的爬到山顶上,在大片枇杷林里摘枇杷,下河,摸鱼烤鱼,就这,你觉得怎么样?
云绽突然有一种很激动的感觉,本来只是抱着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想法,现在莫名积极起来。
江厉一把摁住云绽的肩膀,担心她飘飘然地飞起来。
她生扣硬拽就是扯不下来,没办法,只能任江厉搂着,然后眼巴巴地继续看着方清沅。
方清沅扫了江厉的手一眼,神色如常。
他继续说:“现在是枇杷收成的季节,我姨父一个人忙不过来,咱们帮他多摘点,一会儿可以拿来和他换点食物。”
他看向云绽,问:“你喜欢吃什么?”
云绽整个人都兴奋得不得了,乖乖地道:“什么都可以!”
“那就换点调料和鸡蛋。”
方清沅率先走进林子里,走出去一半回头看。
云绽和江厉还立在铁丝网门口,江厉已经松开云绽的肩膀了。
他从树上扯了个又大又红、熟透了的枇杷,随便在衣服上一抹,扒了皮凑到云绽唇边。
“尝尝?”
她摆摆手说不要,然后自己在树上精心挑选。
方清沅出声催促:“你们俩别耽搁了,跟紧点,小心在林子里走丢了。”
云绽一截嫩生生纤细的脖子,白得仿佛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额前细软的绒发在春风的吹拂下,柔柔地晃动。
他没法转开目光,趁方清沅没来得及将她带得更远,他出声打断:“这么摘多无聊,咱们来比赛吧!”
云绽讷讷地看着他。
方清沅笑着加入聊天:“比什么赛?”
“看谁摘的数量多。”
云绽赶紧睁开眼,哒哒哒地小跑追上云山活地图――方大佬。
江厉嗤笑了声,懒洋洋地跟在她身后。
想着上山运动量大,所以她今天穿的衣衫格外单薄。
从江厉的角度看下去,恰好能见着布料下纤细柔软的腰肢。
听起来幼稚,但格外应景。
方清沅:“奖惩呢?”
江厉看着她,认真道:“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方清沅对自己的手速很放心,江厉勉强对着他笑。
心里实则――你他妈不接话会死?
好在他也等到了云绽的回答,问:“对呀,奖惩是什么呢?”
很快就点点头:“行啊。”
云绽不好扫兴,只能默默提高自己摘水果的手速。
超不过方清沅,超过江厉,那也不算她输吧?
江厉摘得不少,乍地一看,和方清沅的分量不相上下。
这倒是让人很意外。
云绽先发制人: “不可以提太过分的要求!”
江厉乐了,弯腰低头,凑在她面前问:“那是不是可以提一般过分的?”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脸蛋瞬间涨得通红。
他还以为江厉这样的公子哥干起活来手脚肯定不利索的。
姨父把果子一数,竟是江厉更胜一筹。
方清沅无奈地笑笑:“那只能是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了。”
江厉微笑,你的要求算个屁。三个人在枇杷林里四处穿行,很快,方清沅就收集了满满一箩筐的枇杷到了小路中间。
他先是和自己姨父打了声招呼,然后看向林子里。
叫了云绽和江厉的名字好一会儿,才见他们两个从林子里穿了出来。
和预料中的一样,云绽手里的袋子装得最少,但是果子颗颗饱满成熟,一眼看上去品质就是最高的。
方清沅去帮姨夫搬东西了。
他这才有机会瞥向云绽,直白的眼神险些让云绽一口气没提上来。
几框枇杷很顺利地在方清沅姨父那里换了一堆烧烤需要用到的调味品。
每种调料都用一次性保鲜袋装了一小撮,分量足够他们使用。
三个人用布袋装了半袋枇杷,抬脚往后山河边走。
第36章 三六章
云绽脸蛋红扑扑的,走路走得飞快。
江厉适时在后面提醒:“小心点,摔倒了我可不扶。”
云绽语气生硬:“谁要你扶。”
两个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方清沅才离开一会儿,就变得势同水火。
妈的。
江厉低头看了眼自己本就泥渍满满的跑鞋,朝她追过去,云绽惊叫一声,立刻吓得满世界乱蹿。
方清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好几次云绽像是没看见江厉似的,直直地一脚踩上他的鞋,再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
无视,招摇。
明明怕得要命,还故意招惹。
典型的人怂瘾大。
河道两边长起初春嫩嫩的绿芽,水里荡漾着浅浅的水草,有些早开的花朵,花瓣顺着风跌进河里,在潺潺水流打了几个弯,漂到角落里浮着。
这里山美、景美,连空气都泛着清香味。
好在江厉只是吓唬她,把人拽回来也就算了。
江厉表面不跟她一般见识,心里――当着外人面可不好做什么,小刺猬炸毛了不得了。
三个人速度不慢,没一会儿就到了小河边。
越过一片矮矮的树丛,河水清澈。
云绽猛地吸了口气,用张塑料袋装好枇杷,躬身取河里的水仔细冲洗。
河鱼在他手里扑腾,溅起不小的水花。
云绽怕把外套沾湿,乖乖脱了毛衣,坐在河岸旁的石头上吃枇杷。
看江厉几次落空,她忍不住笑出声,声音清脆,听得人心底痒痒的。
江厉咬紧后槽牙,迈开步子在河里换了个方向,再次伸手去探。
这是山顶,距河流源头不远,所以这里的水是最干净的,不用担心上游会被人做什么。
方清沅和江厉把裤腿挽起,两人一起下到河里摸鱼。
江厉经验不足,好几次和鱼擦手而过;倒是方清沅,他从小摸惯了的,没一会儿就抓了好几条鱼上岸。
河草抚过他的手指,很快,他觉擦到鱼儿的动静――伸手一掏。
很可惜,什么也没带上来,指头缝还挂了一根碧绿的草。
方清沅安慰:“江同学,河鱼最精不好抓。我抓的已经够吃了,你先上来吧。”
他一连抓了四五条鱼,还有十几只手指大小的河虾,份量确实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