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娇——安如沐【完结】
时间:2023-05-28 17:25:56

  陆嘉念不悦地轻哼一声, 闷闷地回到寝殿,躺在床榻上酝酿睡意,却发现总是不自觉地留心外面的动静。
  她严肃地教训自己一顿,干脆用被子捂住脑袋,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既然父皇下旨将她禁足漱玉宫,她多少要做做样子,也难得免去平日俗礼,一觉睡到晌午。
  陆嘉念还想再赖一会儿,但始终惦记着今夜的要紧事,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梳妆。
  从厢房经过时,她不禁再次望去,竟还是未见陆景幽的身影。
  ”公主,今早奴婢瞧见他出宫了。“
  柳叶一边伺候她沐浴一边道。
  “谁问他了?”
  陆嘉念不满地嘟哝着,扑腾几下木桶中的水,心不在焉道:
  “水快凉了,再添些热的来。”
  柳叶耸耸肩,笑而不语地照做。
  若是殿下没记挂着,怎知她说的人是谁呢?
  天色渐晚,陆嘉念收拾得差不多了,通身肌理被热气蒸腾得白里透红,清甜花香宛如置身阳春三月,灵动杏眸也蒙上水雾般楚楚动人。
  她的轻纱外衫落在了耳房,柳叶去了未归,她便随意倒腾起香膏,听到开门声后,道:
  “来的正好,这个化不开,还是你来帮我抹......”
  “皇姐,我来。”
  一道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响起,陆嘉念猛然一颤,诧异地转过身去,恰好与陆景幽四目相对。
  她慌乱地打量着自己,虽然穿着襦裙,但还未等到外衫送来,一双藕臂暂且用短了一截的丝巾遮掩,在陆景幽的毫不避讳的目光下格外局促。
  “你......你怎么在这?”
  见他如此淡定,陆嘉念也不好过分反应,故作冷静地轻咳一声,扯了扯丝巾把手臂裹严实,后退几步道:
  “昨夜去哪儿了,还知道回来?”
  陆景幽并未回答,深沉的墨色眼眸中毫无波澜,径直走上前去接过香膏,随后一步步朝她逼近。
  他的脸色与寻常不同,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般沉闷,脚步亦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决然。
  这让陆嘉念觉得不太对劲,蹙着眉心同他拉开距离。
  但陆景幽像是没看明白似的,仍然朝她走来,直到把她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
  陆嘉念环着双臂,紧张又疑惑地望着陆景幽,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然而他只是缓缓屈膝,半跪在地,用温热指腹融化着香膏,不容抗拒地一把拉过陆嘉念的手腕,轻柔地在滑腻肌理上打着圈儿,答非所问道:
  “皇姐这是要去哪儿?”
  酥麻痒意从腕间传来,陆嘉念抿唇忍着没出声,鸦羽般的眼睫随着他的动作轻颤,心虚地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拽住,无奈道:
  “我还在禁足,你不是不知道。”
  “哦......“
  陆景幽拖长了尾音,无端带着些许质疑和引诱,指腹的力道愈发轻了,痒得陆嘉念按捺不住地呼吸急促。
  他还是没有放手,俯首轻嗅,鼻尖和唇瓣似有似无地贴在腕间摩挲,温热气息喷洒,弄得那片肌肤热辣发烫,自顾自道:
  “是玉兰香。”
  陆嘉念轻声嘤咛,白皙细嫩的脸颊泛上几分羞恼,挣开他的手就要离开。
  “你要去见他。”
  陆景幽伫立在她身后,不是问她,而是说得斩钉截铁,好似他一早就知道此事。
  被说中了心事,陆嘉念脚步一滞,烦躁地别过头。
  应付一个男人就够累的了,如今又多了一个。
  不过她既招到了驸马,又能不去和亲,怎么说都算喜事,亲近之人无一不是喜闻乐见。
  陆景幽今日这般反常,想必是忧心他自己的归宿,于是善解人意地展颜道:
  “宫外会修建公主府,日后有了驸马,也能容得下你。”
  陆嘉念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还是不大高兴,又含笑戳了戳,关照道:
  “但你要一直听话,不许对驸马无礼,他毕竟是我夫君。”
  听罢,陆景幽猝然抬眸,黑沉沉的瞳仁映照出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半点玩闹的痕迹。
  她说的轻巧顺口,眸光晶亮地等着他点头,弯弯杏眸中尽是期待。
  陆景幽被她眉眼间的笑意刺得垂下眼帘。
  他第一回 发觉,皇姐竟然能笑得如此残忍。
  住进公主府,然后呢?
  眼睁睁看着皇姐与那个男人同床共枕,与他生儿育女,成为一段佳话?
  陆景幽不经意间将衣袖撕扯出一个豁口,眼底闪过不屑和轻蔑,险些冷笑出声。
  他昨夜还想,一场戏未到高潮就要戛然而止,终究白费力气。
  可如今看来,只有拆毁戏台,撕破扮相,才是一场真正的好戏。
  在那个男人没有出现之前,皇姐从未说过这种话。
  他如她所愿地乖巧听话,她的身边亦只有他一人。
  都是那个男人......
  这世上无人能做皇姐的驸马,无人能将皇姐据为己有,他容不下多余的人。
  “好啊,那我等着皇姐。”
  陆景幽并未多说什么,看似平常地回答着陆嘉念的话,一如既往是她喜欢的模样,只有牙根咬得极紧。
  这话乍一听很是浅显,陆嘉念放下心来,暗自感慨他终于懂事了,满意地应声离开。
  夜深人静,陆嘉念换了身繁复累赘的宫装,乘着漱玉宫的马车,明目张胆地从西侧宫门出去了。
  一路上,她时不时掀起车帘查探情况,窥视着宫墙角落是否有人看见。
  不是为了避人耳目,恰巧相反,是为了让耳目看清楚。
  这是她与母后商量好的一环。
  以父皇多疑的性子,定会提防她再度与人私会,暗中派人盯紧漱玉宫,只要发现她偷偷出去,就会一路紧跟,最后把所见所闻都告诉父皇。
  她故意梳妆打扮,让那些人亲眼看见她与陆言清见面,父皇才会明白她的决心,
  到时候事情传出去,人言可畏,总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棒打鸳鸯。
  陆嘉念只在话本子里听过这种没脸没皮的手段,更是从未想过,在旁人眼中端庄稳重的嫡亲公主,竟然有一天也被逼至此。
  但兴许是月色太过黯淡,她聚精会神地看了一路,并未发现父皇派来的人。
  不应该啊......消息是母后告诉她的,连大致位置都打探清楚了。
  难不成是那些人躲懒,面上应付着父皇,实则一个个不干正事?
  陆嘉念胡乱揣测着,耐着性子到了宫外,还是未见有人跟着。
  她愈发觉得奇怪,只能想着宫外人多眼杂,车夫七弯八拐的,那些人大抵跟丢了。
  马车毫无阻碍地继续前行,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又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好几回欲言又止。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她独自下了车,环顾四周后钻进一处僻静的宅院。
  当初为了留有余地,母后特意找了这一处宅子,一来能让父皇的耳目瞧见,却又不落旁人口舌,二来是万一陆言清临时反悔,他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其实他们也不做什么,无非就是喝茶下棋,再作出一副郎情妾意的暧昧模样。
  然而现在她人是来了,耳目反而没了身影。
  陆嘉念疑惑地穿过庭院,站在窗外朝内望去。
  微弱烛火闪烁跳动,模糊地将一道挺拔清俊的剪影映照在窗纸上。
  那人墨发披散,遮掩着棱角分明的侧颜,矜贵地手执书卷随性翻看,时不时呷一口清茶。
  陆嘉念下意识以为是陆言清,心道还好他来了,眼下能与他商量对策。
  她扬起一丝笑意,“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却在看见眼前之人时僵在原地。
  “怎、怎么是你?”
  陆嘉念不可置信地瞪大杏眸,手脚冰凉地发颤。
  这根本不是陆言清,而是应当在漱玉宫的陆景幽!
  他为何会在这里?那些耳目.....不会也是他清除的吧?
  “嗯?皇姐不想看到我吗?”
  陆景幽勾唇轻笑,搁下书卷闲庭信步而来,再不见平日俯首陈臣的姿态,身姿颀长挺拔,与前世一般矜贵孤傲。
  他俯视着才到他心口的陆嘉念,骨节分明的手指稍一用力就抬起她的下颌,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夜色,玩味道:
  “还是说......皇姐没见到情郎,伤心了?”
  熟悉的疼痛和嘲讽唤醒着她的回忆,恍惚间她如同回到了前世。
  她费尽心思逃离金銮殿,眼看着宫门近在眼前,她就要重获自由之时,陆景幽就这般满是趣味地出现在她面前,狠狠扼杀了所有妄念。
  仿佛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由他主导的游戏,编织了一张紧密结实的网,就等着她一头撞进来。
  陆嘉念不甘心地挣扎着,下颌被他捏的生疼,眸中盈满气恼道:
  “他在哪儿?”
  “哪个他?皇姐说的是那个废物吗?”
  陆景幽故作无知地反问,剑眉一挑就瞥向屋子里最阴暗的角落。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陆嘉念才发现陆言清早已不省人事,一身白衣染满尘埃,如同堕入泥沼的白鹤。
  她愤恨地甩开陆景幽,径直冲到陆言清的面前,蹲在冷硬肮脏的地面上,伸出手指查探着呼吸。
  幸好,呼吸均匀平稳,应当是暂时失去意识罢了。
  陆景幽掌心一空,方才的温软消失不见。
  皇姐转眼就丢下他,紧紧搂着那个碍眼的男人,试图让他能在地上躺的舒服些。
  皇姐看那个男人的目光愧疚又温柔,全然不同于看他时的恼恨和厌弃。
  在狭窄逼仄的屋子里,皇姐眼中似乎只有她的好驸马,而他仍然多余又惹她不悦。
  陆景幽捏紧了桌上的茶盏,极为短暂的快意根本无法弥补现在的落差和不满,紧紧勒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刹那间难以才喘息。
  他再看不下去,狠狠将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的死寂。
  “他有为什么好的,值得皇姐如此吗?”
  陆景幽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一路走来被清理掉的耳目,愈发觉得讽刺至极。
  这么个无用的男人,竟然可以让皇姐丢下尊严和清白,心甘情愿同他私会。
  甚至......也能轻而易举取代他在皇姐身边的位置,让他只能拼命装作听话乖巧,才能留在皇姐身边。
  陆嘉念好不容易摆正了陆言清的姿势,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这事儿是她主动开口,陆言清也很是配合,谁知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陆景幽,害得他无辜受害。
  如今成了这样,她不知如何向陆言清解释道歉,更不知打乱了计划后又该如何让父皇赐婚。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即将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了,只可惜被陆景幽打断了。
  思及此,陆嘉念气得心口起起伏伏,一听到那句毫无所谓的质问,心底怒意彻底被激起。
  她倏忽间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打量着与平时判若两人的陆景幽,沉着脸道:
  “与你何干?”
  生怕他听不懂,陆嘉念又冷得决然道:
  “我只是留你在漱玉宫,我要嫁谁,与你何干?”
  她的声音坚定又清亮,沉闷小屋内的每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亦是让陆景幽哑口无言。
  是啊......与他何干?
  陆景幽灼热闪烁的眸光一顿,如同骤然间被泼了一盆冷水,荒谬可笑地扯着嘴角,却满口皆是酸涩。
  皇姐收留他,本就与收留一条野狗没什么区别。
  无论他乖巧听话还是恣意妄为,在皇姐眼里始终都是局外人,没有任何资格插足她的事情。
  皇姐不会知道他心底的感受,皇姐只会喜欢他顺从的模样。
  若是像现在这样不够乖了,皇姐就会冷冷发问,让他从自己构建的幻象中清醒过来,再次去面对这一切。
  可是,他从来都不这么以为。
  兴许是这段时日太过美好,好到让他心生妄念,竟然企图永远留住皇姐,永远将她据为己有。
  陆景幽思绪凌乱地发散着,心底仿佛留下一道裂痕,钝钝的痛感逐渐悄无声息地蔓延,渐渐掌控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没关系,没关系的。
  反正,就算他再乖巧听话,皇姐还是要嫁人。
  现在这场戏也演不下去了,皇姐也不愿意看他了,不如把这些讨人厌的家伙全部清理干净。
  来日方长,等到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皇姐就能永远属于他了。
  陆景幽的呼吸缓缓稳定下来,好似在惊涛骇浪中找到了浮木,凝视陆言清的目光愈发冷厉狠绝,邪念如藤蔓般在心底生长。
  他从袖中掏出匕首,寒光在烛火下闪得刺目,一步步朝地上昏迷的男人走去。
  “你要做什么?”
  陆嘉念惊诧地望着失了心神般的陆景幽,在他的眼底瞥见与前世一模一样的疯狂和暴戾。
  她这才恍然发觉,陆景幽并非有所不同,也不可能有所不同。
  这些时日的纯澈与顺从,只是为了让她顺他心意,只是为了留在漱玉宫。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竟然觉得可以改变陆景幽。
  一个毫无顾忌的疯子,怎么可能轻易被改变呢?
  “你不能杀他!”
  陆嘉念心急如焚地冲上前去,三两步拦在陆景幽身前,强行夺过他手中的匕首,拧眉道:
  “今夜私会之事还有内情,若是父皇不肯赐婚,消息立即就会传播出去。你若是杀了他,天下人都会知道同我私会之人死于非命!”
  她使劲把陆景幽又往后推了几步,尽量冷静地劝道:
  “如此一来,不仅我的名声不好,连带着整个漱玉宫也抬不起头,你也是漱玉宫的人,也不希望这样,对吗?”
  闻言,陆景幽的动作果然一顿,但意味深长的笑意却再次浮现。
  他暂且停下动作,随手把玩着明晃晃的匕首,想到什么美妙无比的事情般,享受地阖上双眸。
  嫡亲公主的情郎死于非命......真是个好听的传闻。
  曾经他以为皇姐是纤尘不染的神,可后来才发现,神是不能同泥沼永生相伴的。
  既然他已生于泥沼,再不可触碰神明,不如一起变得污浊。
  如此,皇姐就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皇姐不必担心,事情传出去,就无人敢娶皇姐了。”
  陆景幽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粗糙的指腹轻抚陆嘉念的脸庞,笑道:
  “这不是很好吗?”
  陆嘉念浑身一僵,确定陆景幽这话是认真的后,一连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简直比前世更加疯狂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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