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幽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目光盯着一处出神,在瞥见熟悉的身影后一点点亮了起来,迟疑地抬眸凝望,刹那间闪过诧异和希冀。
“原来皇姐还记得我。”
他按捺不住地勾起唇角,似是嘲讽亦带着酸味儿,故意摆出之前纯澈的模样,眉眼弯弯道:
“皇姐的好驸马没事吧?漱玉宫还容得下我吗?”
刚刚看见他落魄的模样,陆嘉念都有些犹豫了。
毕竟昨夜陆言清毫发无损,她又刚得知梦境为真,留他在身边还有用处。
但一听这欠教训的话,她咬着牙根,恨不得让他永远别回来。
谁让他昨晚,才等了那么一会儿就走了!
不过她暂且装的不错,面容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边向陆景幽伸出手,一边摊开手掌露出白色瓷瓶,悠悠道:
“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陆狗:来人啊,杀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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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酸甜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陆景幽不解其意地拧眉, 久久望着她掌心的白色瓷瓶,始终没有接过。
他下意识以为是伤药之类的东西,但他昨日并未受伤, 且细细看去,这瓷瓶亦是与寻常不同。
瓶身小巧, 瓶口细窄, 塞子上包着一层红布。
若非极为珍贵的仙丹妙药,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目光一凛,愣怔片刻后才掀起眼帘, 幽深眸光中尽是意外。
“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必费心思哄你。”
陆嘉念扬起下颌, 抬高目光瞥了一眼陆景幽,随后迅速地错开,逼着自己别再去看,冷冷地晃动着手中的瓷瓶,嫣然笑道:
“这可是好东西, 只要吃上两粒,很快就过去了,不会疼的。”
说着, 她再次将瓷瓶递到陆景幽面前。
本想如话本子中的坏人一般, 凶神恶煞地瞪他几眼, 再说几句令人心惊胆战的狠话,但她终究没有成功。
陆景幽眸光闪烁颤动,出乎意料的冷静, 甚至真的接过了瓷瓶, 并未如她想象的挣扎。
反倒是她难得装成这样, 生怕在这种毫不躲闪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只好故作傲慢地看向一旁。
“皇姐,为什么?”
陆景幽凝视着她的脸庞,似乎并未发现破绽,掌心缓缓摩挲着瓶身,干涩薄唇张合道。
“昨夜你做的太过,他醒来后禀告陛下,私会之事也让父皇知道了。”
陆嘉念转过身去,负手在他身前踱着步子,手指缠绕着发梢把玩,满脸认真道:
“现在传得满城风雨,父皇不得不松口,明日就下旨赐婚。
但你应该清楚,大婚在即,许多事情一辈子都不能传出去,所以......这是最保险的法子。”
黯淡天光笼罩在她的身上,衬得一身宫装更为尊贵典雅,娇贵身姿只可仰视。
陆景幽身形僵硬地坐在角落里,目光被皇姐身上的金丝刺得发疼。
他眸中的疑云渐渐消散,耳畔冰冷的话语却一遍遍回荡,忽而像发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事情,笑得寒凉酸苦。
皇姐竟然是为了嫁给那个男人,才要亲手了结了他。
并且皇姐竟会觉得,若是他把这段时日的事情传出去,会有损她的名声。
之前她从未介意,想必现在是怕那个男人介意吧。
陆景幽的眼前浮现出过往幻象。
他在冷宫门前遥遥望着皇姐,他与皇姐相拥穿过艰险箭雨,他带皇姐去天香阁,皇姐朦胧间吻在他的脸颊上......
原来他时常回味的记忆,皇姐一心想要忘却。
甚至不满于此,还要用这种法子让他也永远不能开口。
他狠狠攥紧了白瓷药瓶,清晰听到药丸晃动碰撞的声音,抬手就想摔在地上,恨不得粉身碎骨才好。
可是,当他扬起手的瞬间,心底却涌上一阵深深的无力。
“皇姐......就那么想同我撇清吗?”
陆景幽冷笑出声,力道几乎将瓷瓶捏碎,不经意抬眸时,闪过几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望。
他一直在皇姐面前淡定自若,亦是不断忍耐,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因为他从前死里逃生那么多回,早已学不会恐惧,更不会轻易赴死,毕竟还有太多使命等着他完成。
若是他执意反抗,她没有任何办法。
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听皇姐亲口告诉自己,这些话都是假的,都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发生。
哪怕告诉他,她是被逼无奈,也行。
每一个逼她做这种事情的人,都不可能活下去。
他无论如何也会将他们彻底铲除,无人能逃得掉。
“不然呢?”
陆嘉念隐约感受到身后有些不同,似乎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压抑,声音也藏着几分不愿显露的失落。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狠心道:
“你以为你是谁?日后若让人知道,大梁嫡亲公主同罪臣之子日夜相对,又该如何应付?
漱玉宫的这些日子,我待你不薄,就算你做了再多,如今也还清了。“
说罢,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冷风呼啸而过。
陆嘉念如释重负地阖上双眸顺气,忽然听到身后笑声愈发荒唐凉薄。
她心有不安,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后转身,眸光骤然一缩。
陆景幽眉眼弯弯,泛红的眼尾尽是笑意,黑沉沉的眸中闪烁光亮,却比黯淡无光时更为绝望疯狂。
他笑得i丽惊艳,上扬的唇角辨不清是悲是喜,刺耳苍凉的笑声在风中飘散不去。
他与她四目相对,在她眼前拔开了白瓷瓶的塞子。
原来皇姐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想他的......
他还以为,皇姐与别人不同呢。
因为是皇姐把他带回一个像家的地方,皇姐心软地让他留在寝殿,皇姐让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告诉他们,他可以永远跟在她身边......
除了皇姐,再无人如此。
他当时还想,他的命那么硬,怎会真切长久地拥有这些?
看来他想的没错,这些都是假的。
原来皇姐还是把他当做泥沼中的污点,一时宽仁没有拂去,如今玩够了看腻了,随手就能永远消除。
他与皇姐,就像污泥与神,能让他短暂地靠近清辉,就是莫大的恩赐。
真是可笑......
他分明早就知道,分明现在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拉住皇姐,让她也和自己一样肮脏不堪。
如此,谁也无法放过谁,他们才最是般配。
就算皇姐会恨他,那又如何呢?皇姐这辈子都是他的,也只能有他了。
他会在夺位后,把曾经关过阿娘的金銮殿,赐给皇姐住。
他会像龙椅上的男人对阿娘那样对皇姐。
让皇姐听话地哭,乖巧地笑,床榻温暖,夜夜笙歌,
然而真的到了此种地步,他忽然发觉并不欢愉,疲惫和倦怠翻涌而来。
兴许是就算如此,皇姐也不能回到从前;兴许是这些年活得太累,如同行尸走肉的人偶,只有皇姐柔柔望着他时,才会真切地感受到岁月静好。
其实......能让皇姐亲手杀了他,未尝不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前路凶险,不知何时就会身首异处,皇姐也会形同陌路。
只要死在皇姐手里,她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了,或许往后余生,还会有一丝愧疚。
陆景幽心悦地阖上双眸,唇角的笑意热烈如火。
他想象着皇姐心里永生不能摆脱他的模样,想象着以后都不用费心筹谋算计的模样,想象着皇姐会抱着他,在冰雪中颤抖的模样......
他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道:
“皇姐百年后,定是要与驸马同棺而葬吧?”
未等陆嘉念回答,他就”啧“了一声,兀自说道:
“夫妻合葬棺太小了,应当腾不出我的位置。
那就请皇姐将我火化,把骨灰放在合葬棺中,记得靠皇姐近一点......“
方才陆嘉念随性听着,只当他又在胡言乱语,直到听到后面,脑海中“嗡”的一声。
他说的合葬棺,该不会是梦境中的合葬棺吧?
前世今生,难道他最后一刻的念头,真的会有所相似吗?
还说什么火化......不就是挫骨扬灰吗?
燕北侯就是被父皇挫骨扬灰的,陆景幽怎会容忍她再这么对他?
陆嘉念心口发紧,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强忍着轻声道:
“这是什么缘故?你不恨我?“
闻言,陆景幽笑得愈发浓烈,甚至染上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向往,声音低沉道:
“皇姐,我听说与心中所想之人同棺而葬,来世就会重逢。
生生世世,皇姐允我常伴身侧,我只会荣幸。“
陆嘉念听得发蒙,前世今生的一幕幕混杂在一起,梦境中的合葬棺再次浮现眼前。
所以......他前世亦是这般想的?
她以为,前世陆景幽从未在乎过她,不过是个暖榻的玩物罢了,死后还不肯放手继续折腾。
甚至连她都不信前世今生,可陆景幽竟会有执念。
她记得他踏过尸山血海,在此之前从不信鬼神。
还未等她回过神,陆景幽眉眼俱笑,一仰头将瓶中所有药丸吃了下去。
她未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眶发红地静静看着。
良久,陆景幽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发觉不对地睁开眼眸,不解地望着她。
“酸梅丹好吃吗?都不给我留一颗。”
陆嘉念嗔了他一眼,明明是想逗他,声音却无法抑制地哽咽。
过了一会儿,陆景幽才发怔地看着完好无损的他,欢欣和诧异在眸中涌现,轻笑一声道:
“太酸了。”
陆嘉念破涕为笑,不满地轻哼一声,主动伸手拉他起来,道:
“走,回家吧。”
一路上,陆嘉念好不容易平复心绪,也不知如何同陆景幽解释方才的事情,索性草草避开,权当是为了惩罚故意吓唬他。
不过如此一来,前世的疑惑算是解开了不少,她往后不必纠结此事了。
至于陆景幽......她又气又感慨地看着他,先是严肃教训一顿,再嘱咐他以后不许胡来。
他一一应下,悄悄拉住她的衣袖。
一如从前第一次回漱玉宫。
下了马车,陆嘉念与陆景幽说笑着踏入宫门,蓦然撞见陆言清在院子里等着。
她看见陆景幽脸色一沉,赶忙安慰般拍拍他的手掌,独自走上前去。
方才她已经想明白了,既然陆景幽如此介意,不如先放一放。
反正昨夜计划没有成功,她与陆言清并无实质进展,前世的事情也没有眉目。
现在千头万绪,和亲之事也还有三年,她不必太过心急。
陆嘉念刚想说几句软化,与陆言清好聚好散,他却先开口道:
“殿下,臣昨夜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今日特来请罪。”
说着,他转身从贴身侍女手中拿过一匹锦缎,道:
“这是家父新得的云锦,快马加鞭从越州送来的,还请殿下笑纳。”
陆嘉念并不想收,正思忖着怎么劝他,余光猝然瞥见陆言清身旁的侍女,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惊惧和寒意蔓延全身。
那姑娘瞧着比她还年纪小些,脸蛋圆圆,神色木讷,一触碰她的目光就立即低下头去......
这不是她前世身亡那夜,给她送酥糖的小宫女吗?
她怎么会在这儿?还是在陆言清的身旁?
她早知陆言清目的不纯,但是......前世他们素不相识,又何至于此?
陆嘉念好不容易才保持镇定,庆幸在此时发现线索。
眼下想要追查,就不得不暂且同陆言清维持关系,否则想要见面就难了。
她紧抿唇瓣,刚要收下陆言清的云锦,忽然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
陆景幽眸光深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压得她生疼。
作者有话说:
陆狗:所以,皇姐又在逼我发疯?
我来啦!
周一新书上架,所以周日晚上不更新,周一晚上发大肥章!
以后稳定日更,都是在十二点前,会尽早发出来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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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沐浴
◎“你、你站住!”◎
落日敛起余晖, 漱玉宫气氛沉闷,一时间三人僵持不下。
陆嘉念望着陆言清儒雅中带着一丝疑惑的面容,生怕他看出端倪, 讪讪笑着想继续伸手,却发觉动弹不得。
肩上的力道大得惊人, 几乎控制着她的整只手臂, 且稍稍挪一下便又重一分,疼得她倒吸凉气。
前世线索近在眼前,她不可能就此放过, 只能无奈又焦急地侧首,朝陆景幽凝眉使眼色。
平日里他还算听话, 方才又嘱咐过一回,陆嘉念以为他能暂且克制一下。
谁知,这人竟全然无视,目光始终死死盯着陆言清,一副时刻防备的模样, 气得陆嘉念暗中踹了他一脚。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伫立着,连来往宫人都觉得不对劲,时不时偷偷看一眼。
陆嘉念愈发抬不起头, 恨不得把陆景幽丢回冷宫。
方才就不应该被他几句花言巧语迷惑, 心底还自作多情地感动一番, 巴巴地又把人捡回来。
原来他半句话也没听进去,还是老样子!
“殿下不必多心,臣今日来, 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允准。”
陆言清依然文质彬彬, 呈着云锦的手并无收回去的意思, 反而又向前递了一步。
话虽是说给她听的, 但目光始终毫不避讳地迎上陆景幽,更像是给他的暗示。
言下之意,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皇后点头过了明路的,陆景幽没有资格插手。
可是陆景幽故作听不出来,眸光幽若深潭地直视不移,眉峰不动声色地挑起,眼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位公子有些眼熟,不知是否见过?”
陆言清也不恼,在他的目光下清雅展颜,悠悠道:
“昨夜我忽然遭袭,想必殿下也受了惊,或许应当禀告陛下好好查明,你觉得呢?”
闻言,陆嘉念心中一紧,头疼地看着快要擦出火花的二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