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这碗粥【完结】
时间:2023-05-30 14:37:06

  彭安卸了枪里的子弹,拿在手中把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其实陆小姐这么聪明,如果我对你撒谎,我还担心谎话不完美,被你识破。”
  “凭你的聪明,编一个不露破绽的谎言并非难事。你我都知道对方的性格了。虽然巡捕房的结案手册上写着,陈力皓被他的前女友所杀,但你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我又不是天真柔弱的女人,如果我发现你刚刚说的有半句假话,我还是会和你斗个你死我活。”
  “陆小姐,我从未将你和天真柔弱联想到一起。”他把卸下的子弹放到她的掌心。
  子弹镀着明亮的光芒,她合上了手:“日本人什么时候运货?”她嘴上说了狠话,但她已经信了彭安。同时她又发现,他要骗她易如反掌。
  彭安:“日军要调派人手过来,只能等等。”
  不再需要美人计,她和他之间就是另一码事。她刻意退了两步:“对了,你说仇博裕可能抗日,我们是不是能利用他的力量?”
  “我不能肯定,上一次我去电影院是想通过电影判断他的立场,但那一出戏只是男女之爱。仇博裕本人藏得很深,他身处的环境和陈大当家相似,黑白两道通吃的老大没有立场更圆滑。近日,仇博裕要上一场新电影,如果陆小姐有兴趣,我们可以再去探一探他的底细。”
  “没问题。”
  “那我和你……”误会解除,更进一层是顺水推舟的事。
  陆姩却夺过他手里的枪,装上子弹:“彭安,我等你的好消息。”
  “行。”
  *
  早上,报纸来得特别急。
  南京保卫战失利,南京司令部下令弃城撤退。日军攻入南京,展开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今天所有的报纸头条都是这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彭安丢下报纸。
  香港没有炮声,天空却像是被火烧得灰沉。
  陈展星打了个电话过来:“你这边安排妥当没有?”
  彭安:“等日本商社的消息。”
  “南京城也丢了。”听陈展星的吞吐气息,他又是在抽烟,“彭安,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彭安:“过两天,我再去会一会仇博裕。”
  仇博裕的电影提前上映了。
  这一次的宣传和上次一样,仇大老板将要在首映礼上致辞。主持人播报的名字之中,仇博裕排在第一个。
  漆黑的观众席上坐着满满的人。
  彭安听到一个香港人在说:“这是一部早就杀青的电影。最近战事频繁,仇大老板走了多方的关系,紧急上映。”
  今天上映的是战争片,以北平为背景。
  电影结束,观众起身,因着电影里的震耳欲聋,因着电影里的英勇烈士。
  仇博裕和演员们在观众们的掌声中步入舞台,个个表情严肃。
  仇博裕拿起话筒:“各位观众,大家好,今天很荣幸和大家见面。“我叫仇博裕,生于香港,父母祖籍是广东阳江,我的祖祖辈辈都是中国人。此时此刻,我们的同胞正在遭受着日本侵略者的残忍屠杀。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陆姩和彭安互望一眼。
  “我们有冒着生命危险奋勇作战的前线英雄,但是英雄们穿着破衣服破鞋子,连杀敌的子弹都无法保证。只有保障前线士兵的必需品,支持他们的奋斗,我们才能赢得这场战争。我今天站在这里是恳求,我们需要经费支持,为战争提供强大后盾。这已经到了我们民族命运的关键时刻,我再次呼吁所有华人为抗日战争贡献一份力量。我谨代表那些深陷困境的同胞们,向各位表达诚挚的邀请和谢意。”仇博裕高举起手,“为我们伟大的祖国,为我们伟大的中华。”
  仇博裕声音高亢。
  电影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仇博裕见到了彭安。
  彭安点头示意。
  和观众交流了十几分钟,仇博裕下去了。
  彭安和陆姩去后台,叫住仇博裕。
  鹰记拦截军火失败,仇博裕满心不快,对彭安没有好脸色。
  彭安慢条斯理地说:“刚刚仇大老板的一番话,说到我的心里去,我愿意捐赠经费。”
  仇博裕回过头。
  彭安:“另外,关于鹰记的东西,你想知道后续吗?”
  于是仇博裕请了彭安和陆姩去一个休息室,让两个保镖守在门外。
  仇博裕靠在门边:“说吧。”他手上拿了一把枪,意图相当明显,如果彭安再说让他不高兴的话,他就一枪解决了彭安。
  彭安开门见山:“你们的东西不走海运,将经由广九铁路运往广州。”
  仇博裕直接用枪指着彭安。
  陆姩立即挡在彭安的面前。
  彭安愣了一下。
  其实陆姩也是怔楞。彭安比她聪明,哪需要她来保护。但她转念一想,他的安危关系着军火的去向,她这没来由的举动是情有可原的。她说:“仇大老板刚才说了,前线士兵连子弹都没有,难道仇大老板要霸占这批军火,留作己用?”
  仇博裕面色阴冷:“就是因为彭先生那该死的计划,这批军火即将成为射杀我们同胞的武器。”
  彭安从陆姩的背后站出来:“仇大老板,我猜,你走私这批军火的目的是要运往前线。只是中途出了岔子,到了日本人的手里。”
  仇博裕:“我今天敢在首映礼上公开表达我的立场,我就已经不再惧怕日本人。”
  陆姩:“仇大老板,我们就是在今天才敢告诉你军火的真正去向。”
  彭安:“我们已经在广九铁路沿路部署。”
  仇博裕皱眉:“云门要拦截军火?”
  彭安:“我们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
  仇博裕:“彭先生……不,云门要抗日?”
  彭安:“时局动乱,谁能独善其身。”
  仇博裕:“可之前听彭先生的口气,你们跟日本人关系密切。”
  彭安:“以前大家没办法各自坦诚。如今日寇步步紧逼,我们就不藏着了。”
  仇博裕收起枪:“彭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仇某的时候,尽管开口。”
  彭安:“仇大老板,我就等你这句话。鹰记盘踞香港多年,我确实要借你的力量。”
  仇博裕:“彭先生请说。”
  彭安:“我们的人员要上火车,里应外合。不过这边是英国人做主,我们不方便。”
  仇博裕:“明白,这事交给我。对了,我见报纸说,拦截英国船运的另外一方是革命党?”
  “我已经安排保释。别人能扣帽子,我们能摘帽子。”彭安说,“不过,国民政府虽然发表合作宣言,但话不能全信。你今天暴露自己,可能有麻烦。”
  仇博裕:“既然之,则安之,我会全面整顿鹰记,救国救民。”
  正事说完,陆姩才开口:“仇大老板,之前形势不对,我有一事不方便过问。”
  仇博裕:“彭太太请讲。”
  陆姩:“上一次的电影,你是取材自哪里?”
  仇博裕:“那是我一个朋友的往事。”
  陆姩攥紧了手,有什么朋友的往事能和她与她男朋友的过去相似呢?“这位朋友在哪里?”
  “我已经联络不上了。”仇博裕问,“彭太太为何这样问?”
  陆姩:“仇大老板拍的那一个故事,让我怀念我的男朋友。”
  彭安望了陆姩一眼。难怪她在那一场电影之后大发脾气,失去冷静。
  仇博裕看了看彭安,斟酌着开口:“年轻男女的浪漫都是相似的。”
  陆姩:“我的男朋友名叫纪上章。”
  仇博裕脸色一变。
  陆姩追问:“莫非仇大老板认识?”
  仇博裕:“我没料到,彭太太是我电影的当事人。”只是,“彭太太的男朋友”,怪怪的。
  陆姩面色煞白。
  “前几年,我去上海认识了纪先生,听他说起过他和女朋友的往事。纪先生是爱国义士,他是我的引路人,赠了我几本书。如果不是纪先生。我至今都是一个逞凶斗狠的小混混,没有国与家的理念。”仇博裕不知陆姩姓名,但当下这场景,又不好再叫她“彭太太”,索性省略称呼。“鹰记对你诸多不敬,仇某向你赔罪。”
  *
  陆姩跟着彭安走出影院,回头望海报。
  上次的罗曼蒂克海报早已被撤下,现在贴在正中央的,是一群匍匐前进的人。一大群英勇的战士全是主角。
  二人上车。
  她沿路再也没有见到任何关于上次电影的信息。她仰仰头,靠在靠背:“彭安,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了。陈展星要抗日救国,我和他的恩怨就当是他中了那一枪算了结。你伪装真性,我对你耍心计,互相扯平了。”
  车子慢了下来。彭安问:“陆小姐深陷在电影里,不愿走出来?”
  她轻轻地回答:“我不会认不清电影与现实。电影是改编,不是他和我。他和我的故事早已经定格了。”
  车子莫名熄了火。
  彭安重新启动:“恩怨了了,陆小姐要去哪里?”
  “你们在香港以退为进很聪明,但这里不是我的家。”
  “你的家在哪?你想合葬在北坳山吗?”她早就一心寻死,彭安知道。当时他想拖着她的命,现在亦然。
  “肯定要合葬在北坳山。”
  彭安有点心凉。
  她又说:“但不是现在。我的这条命还能做点事。”
  “陆小姐要一人去?”
  “只能见机行事了。彭安,香港之行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鹰记误杀了。”
  “我不需要感谢。陆小姐,我希望你别一人孤身前行。”
  与谁作陪?陆姩当然知道彭安的画外之音。
  她开了车窗,十二月,寒风攻击性极强,乱了她的发,搅着她的心。两人的关系从敌对变成战友,曾经的暧昧缠绵似乎只是一出戏。
  戏外的她和他,又何去何从?
第69章
  直到下车,彭安都没有和张均能打招呼。
  陆姩按照柳枝收到的字条地址,和董孟连上了线。
  对于云门的救国行动,董孟很吃惊,说:“为了万无一失,我也会在沿途安排人马,助云门一臂之力。”
  陆姩:“董老板,等定下时间,我再过来。”
  这个联络点是一家包子铺。店里蒸气弥漫,老板捏着面团,包起肉馅,正忙碌着。
  彭安坐在门口的木凳,面前摆放了酱醋调料瓶。他轻轻咬一口包子,细嚼慢咽。普通家境的彭氏夫妇愣是养出了一个贵气的儿子。
  见到陆姩,彭安把其中一笼包子推到她的面前:“吃吧,老板手艺不错。”
  她抚抚裙摆,坐到他的对面:“你不见见董老板吗?”
  “不了。”彭安轻轻擦拭嘴角,“有的事情,知道越多越麻烦。”
  日本商社更加谨慎。彭安经常出去,说是有饭局。陆姩以前等他的消息,现在也等。
  日本商社不是傻的,彭安真的能周旋到底吗?万一他在日本人面前露了馅……
  她送他出门,常常担心这是最后一次的见面。
  她和黄金晟说自己在刀尖舔血,不过是虚晃一枪。可现在他们真的提着命在走。
  天越来越冷了。白日阳光失去了温度,独留一抹苍白。
  陆姩突然捉住彭安的手:“安安。”
  “……”彭安抗拒叠字称呼,“我叫彭安。”
  “彭安安。”
  “……”
  “安安,平安。”陆姩的眉目不再妖娆危险,她反而更像回到东五山的时候。
  彭安把包子塞进她的嘴里:“知道了。”
  *
  日本商社定下了货运的时间,由日军负责运送军火。
  火车鸣笛响起时。
  陆姩抬起望远镜:“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有限了。”
  二人这时在一家西餐厅。彭安倒了一杯酒:“陆小姐还有案子在身。”
  她收起望远镜:“八风堂派人杀害熊建,有证据吗?”
  “郑八春亲日,他的手下却未必丧尽天良。”彭安说,“八风堂有一个人祖籍是南京。南京沦陷了,他愿意去警署揭发熊建死亡的真相。”
  陆姩和彭安认识这么久,直到最近才真正了解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事有条不紊,幸好他是“自己人”。她说:“我洗清嫌疑,就要启程回上海了。”
  彭安:“我的家当也在上海,陆小姐,我们可以同行。”
  “你不是要留在香港吗?”
  “我已经筹备了大量衣食用品,运送交给仇大老板了。他在募捐。”彭安说,“上海沦为日占区,陆小姐一人上战场,我不放心。”
  “彭安,我一个人可以。”
  “陆小姐,我要的东西是一定得到的。”
  他留在香港是屈才,可上海是日占区,太危险。“如果你想留在香港……”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你父母呢?”
  “他们留在香港,有柳枝照顾,我放心。”彭安的那杯酒空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去预定回程船票。”
  *
  陆姩收拾东西,把两盆绣球花的枝芽放进了行李箱。
  彭安望去一眼。
  “也许来年春天,它真的能开除圆滚滚的绣球花。”她勾了勾光秃秃的短枝,“绣球有姻缘之意,有好兆头。”
  毒性植物到了她的手里,彭安觉得是不祥之兆。
  *
  船即将抵达上海码头。
  陆姩走到甲板,远远见到飞扬的日本旗帜,她眉眼顿时阴冷。
  “陆小姐,这里风大,要不进去吧。”身边传来温和嗓音。
  她回头,仿佛见到从前的彭安。
  伪装的!
  她抬手要去打他。
  他躲了一下。
  她改成掐他的脸:“让你装!让你装!”
  “你不是偏好这样的?”乔装的彭安对于喜怒哀乐的转换很自然,这时貌似委屈着。
  陆姩质问:“你能装一辈子?”
  “陆小姐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辈子?”
  “我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说一辈子太长了。”
  “在我入土之前,和陆小姐一道吧。”彭安拉下她的手,“我走的也不是安心路。”
  “对了,这边局势不定,我担心被盘查,让张巡捕来接我了。”
  彭安把她的手插进自己的口袋:“哦。”
  她抽回来,抽不动,只能任由自己的手在他的口袋里温暖。
  *
  张均能计算着时间,船快要到了。他刚出巡捕房,被一声喊住。
  “张巡捕。”
  张均能回头望过去,是好久不见的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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