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皱眉闭了闭眼,别人能在这个时候躲在一旁,他是殿下身边的人,只能候着,陈公公小跑着进了内殿,颤颤惊惊道:“殿下您吩咐。”
“备车去诏狱。”
“是。”陈公公又疾步而出,也不知国公府那位小夫人跟殿下说了什么,惹得殿下发这么大脾气,陈玉生轻叹了声,急忙去做事了。
月清殿内,褚朝雨直到进了内殿,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适才发生的事,顾宴风说过的话似无数只蚁虫般在她脑中盘旋,她有些累,也不知是如何走回月清殿内的。
小蜡问她:“小姐,您的衣服都有些淋湿了,我给您换下来。”
褚朝雨点了点头。
换下了沾染了湿气的衣服后,她说:“我歇会,你们出去吧。”
小蜡着急道:“小姐,您去沐浴吧,不然身上会着凉的。”
褚朝雨摇了摇头,小蜡只好给她盖好被褥,放下床帐去外殿守着了。
褚朝雨一觉睡到了夜幕降临,今日本就是雨天,天暗的极早,她做了梦,特别特别长的梦,在梦里时而是明媚午后时而又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虽是床帐内本就暗黑,她还是将自己埋进了被褥里,偷偷的哭了,哭的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打着颤,她想爹爹和阿娘了——
好想好想他们。
她从不知道那个晨光亮丽的早起是爹爹在外面见过的最后一个清晨,爹爹揽她在怀中,哄慰道:“小药要乖乖和你阿娘在老宅生活,不许不听话,要让阿娘放心。”
她那时有些懵懂,抓着爹爹的衣袖问他:“爹爹,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和阿娘?”
爹爹当时垂下了眼眸,随后笑着对她说:“等爹爹忙完了,就去找你和阿娘,很快的,小药不要着急。”
褚朝雨梦到爹爹去接她和阿娘了,可画面忽转,爹爹突然不见了,阿娘也病倒在床榻上,她很听话,每日都劝阿娘喝药,可突然有一日,阿娘将她手中的药碗放去一旁,略显枯糙的手紧紧握着她,笑着对她说:“小药,爹爹和阿娘对不起你,你长大了,阿娘本想给你定下亲事,这样日后也有人照顾你,阿娘也就放心了。”
阿娘轻叹了声:“可你说你要等清淮,阿娘支持你,是该做个言而有信之人,可若到时候他还未来,你就不要再等了,阿娘与隔壁家夫人说好了,让她给你相看人家,只要对我们小药好就行。”
梦里,突然又变成她一个人回到上京。
褚朝雨哭的更狠了,泪水染湿了被褥,她已有好久没有梦到过阿娘了,没有记起这些事了,如今这些记忆清晰的回荡在脑中,快要让她窒息。
她在被褥里哭了许久,直到外面响起脚步声,褚朝雨忙用被褥擦了擦眼泪,又平复了下情绪,这时,秦南萧也已给她挂起床帐,借着手中那豆羸弱的烛火他问道:“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在睡,怕你睡多了夜间失眠,想来唤醒你呢。”
秦南萧说完,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虽是她故作平静,可那双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的,秦南萧将手中烛火放下,坐在她床边,神色温柔的看着她:“做噩梦了?”
褚朝雨乌黑的眼睫湿哒哒的挤在一处,闪动了下,点了点头。
秦南萧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温柔的宽慰她:“小药别怕,梦都是假的,等下让小蜡把香炉里的沉香换成安神香。”
秦南萧不停的宽慰着她,看她纤薄的身子有些发颤,他有了想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他忍了忍,终是只抬手在她瘦削的肩上轻轻拍了下。
褚朝雨也从那些记忆中回过神来,觉得心里舒畅许多,她目光依旧湿漉着,低声问秦南萧:“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东宫?我——我想回家了。”
秦南萧指尖轻颤了下,默了许久,才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褚朝雨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他。
秦南萧却是直接问她:“太子殿下欺负你了?”
室内突然沉默了。
褚朝雨蹙了蹙眉,眼眸低垂着,长睫因被泪水沾湿几根几根的连在一起,她想了想,顾宴风欺负她了吗?
除了那日她在望春酒楼被人下了药顾宴风将她救下抱回东宫,其余的时候顾宴风好似并没有再与她有过相触,不对,还有今日他给她擦泪,还把指腹按在她唇上。
除此之外,顾宴风便没对她做什么了,可若说他没欺负她,那定是不对的,他整日吓她,虽未真对她做什么,却总是一副时时刻刻就要对她做什么的样子。
她轻叹了声:“我不想待在东宫里了,也不愿再见到太子殿下。”
秦南萧冲她点了点头,却是没能给她准确的答复:“小药,你容我考虑考虑,若是你要回国公府而我不回,母亲定是会猜想些什么,可太子殿下让我占测今年冬日各地的天气,我还未整理完给他,怕是还需些时日。”
秦南萧说的认真,也表明了现在不会离开。
褚朝雨虽知道秦南萧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应了父母的心意娶妻,也不与她同房,可她还是觉得听到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褚朝雨起身随秦南萧用了些晚膳后就又回榻上歇着了,灭灯前小蜡去给她落床帐时发觉她的脸色不太对,就轻唤了她一声,见没有回应,伸手去触她的额头,轻‘呀’了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那里,随后反应过来急忙去书房去唤秦南萧:“公子,夫人病了,额头烫的厉害。”
秦南萧急忙放下手中的古籍吩咐小蜡去请示太子殿下然后去传太医,他匆忙来到褚朝雨床边,待巧儿取来了湿毛巾,给她搭在额头上。
此时,辰阳殿里顾宴风去了诏狱还未回来,一向对褚朝雨极为和善的陈公公也不在,小蜡寻到了东宫总管太监李全盛那里,李公公正在房中用着茶,被别的小太监给捏肩捶腿,享受着呢。
他抿了口茶,随口吩咐道:“李忠,去,国公府的小夫人病了,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瞧瞧。”
李忠看了眼李全盛的态度,应下后就去了太医院。
小蜡便回月清殿里等着,在月清殿外时刻张望着,巧儿见她急得额头直冒汗,劝她道:“你别急,雨天路滑,又是夜间,虽有宫灯却也昏暗,自是会慢上一些。”
小蜡还是着急:“东宫与太医院相隔并不远,就算慢上一些,都两刻钟了也该到了。”
又过了一刻钟,太医还未来,秦南萧吩咐了几句后,撑伞便出去了,他步伐极快的行在宫道上,迎面而来一辆奢华马车,秦南萧认得,是太子殿下的马车。
他立在一旁行礼:“殿下,微臣有事求见殿下。”
作者有话说:
秦南萧:我媳妇生病了
太子:谁的媳妇?
第18章 第 18 章
马车依旧前行,车帘被风吹动,马车内的人好似听不得,陈公公给秦南萧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躲远点。
陈玉生知道,太子殿下根本不愿意见到秦家小公子,他念着秦南萧给他占卜解惑的事上,觉着还是提醒他离得远些。
秦南萧知道陈玉生是何意,却并未听从,他提高嗓音道:“殿下,臣妻生了病,请殿下派人去请太医来为臣妻医治。”
马车倏地停了下来。
顾宴风吩咐了陈玉生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后,下了马车,看了秦南萧一眼,眸中带着暗沉情绪,冷冷问道:“谁还去请太医了?”
秦南萧回他:“小蜡去辰阳殿寻过李公公,李公公命人去请了,只是一直未至。”
顾宴风嗯了声,大步向月清殿行去。
——
太医院的张太医给褚朝雨搭了脉,又开了药后在月清殿偏房里候着了,小蜡与巧儿去煎药,殿内只剩躺在床上的褚朝雨和立在那里的顾宴风与秦南萧。
秦南萧思忖许久,先开了口:“殿下与小药置气可是因着殿下认为她喜欢微臣?”
顾宴风不置可否。
秦南萧又道:“小药她并不喜欢我,殿下尽可放心”秦南萧顿了顿:“还望殿下能待她好些。”
秦南萧知道,顾宴风不止是因为置气小药喜欢他,更多的是他觉得小药不再喜欢他,而对于这件事他没有办法,他只能看着小药说她要过自己的生活,她给自己的夫君裁衣,心心念念的都是此时此刻的生活。
可小药喜欢谁,那是她自己的事。
顾宴风默了默,以告诫的语气对秦南萧说:“你答应给孤的东西要尽快了。”
秦南萧应了声:“殿下放心,不会让您等久的,微臣有些困倦了,劳烦殿下帮忙照顾一下小药。”
秦南萧说完就去了书房。
顾宴风坐在床榻边上,看了褚朝雨一会,将她额头的巾帕取下来在一旁的水盆里重新浣洗了遍又给她搭了上去。
小蜡将煎好的药端过来,顾宴风将褚朝雨扶起给她喂下,小蜡那时就在一旁候着,心中思绪繁杂,她见过的太子殿下向来都是拒人千里冷冷清清的,有时候还挺吓人,可,可眼前的人眉目间不仅全是温和之意,给小姐喂药时的动作也是那么温柔,小蜡看的眉头皱了又皱。
看来她猜错了,太子殿下对小姐当真是不一般呢。
直到顾宴风将喂完药的玉碗递过来,小蜡才回过神来,顾宴风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出去。”
小蜡乖乖的退了出去。
——
顾宴风在褚朝雨床榻边守了整整一夜。
褚朝雨醒来的时候,顾宴风正坐在一旁翻看着一沓卷宗,她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了,竟是将秦南萧看成了顾宴风。
褚朝雨的烧已经退了,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才确定她没有看错人,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顾宴风。
昨日的记忆又充斥在头脑间,褚朝雨下意识拿被褥将自己盖的严实些,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昨日她发了高烧,晕晕乎乎的并不知道顾宴风来过,更不知道是他给她喂的药。
顾宴风将手中的卷宗放至一旁,上前来触她的额头,褚朝雨急忙躲开了。
顾宴风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倒也没生气,冷冷道:“能躲开孤,看来烧是退了。”
褚朝雨垂眸不去看他,也不言语。
“想吃什么,孤吩咐御膳房去做。”
褚朝雨抬眸看了他一眼,回道:“没胃口。”
她虽是烧退了,一张小脸却是没有几丝血色,本就受了寒又心情郁郁的做了噩梦,顾宴风在一旁瞧着,她刚睡醒时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气性在,垂着的脑袋楚楚可怜的模样,顾宴风这一刻突然意识到昨日他不止把她欺负哭了,还给欺负病了。
外面落着雨呢,非要让她陪他在外面走了那么久的路,她如今身子单薄,凉风吹得久了,自是容易着凉,他昨日在向府用了些酒,虽只浅酌,却也怕让她去辰阳殿内不妥,才会让她陪着在外面走走的,没成想,竟是生病了。
他随口问道:“孤昨日醉了,都跟你说什么了?”
褚朝雨猛然抬头,不解的看着他,昨日顾宴风说的那些话——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他分明只是浅醉,不会不记得的。
顾宴风见她一双澄亮的眼眸里满是质疑,轻咳了声:“到底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褚朝雨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顾宴风如今的情绪极少外露,她看不懂,轻声回道:“没什么。”
顾宴风轻笑了下,她说没什么时分明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顾宴风打趣她:“孤今日觉得舌尖疼,难道是你咬我了?”
褚朝雨:……
顾宴风脸皮真厚。
昨日的记忆又袭上心头,她觉着脸颊有些烫,赶他:“殿下,我要起身了,你出去吧。”
顾宴风看了眼一旁桌上的卷宗,又看向褚朝雨:“这些卷宗先放在这里,孤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没等褚朝雨回绝,顾宴风就出了内殿,褚朝雨轻叹了声,有些许无奈,顾宴风昨日说过的话他自己竟是忘记了。
不过,忘记了也好。
只要不惹怒他,等过段时间秦南萧忙完,就可以离开东宫了。
——
顾宴风一宿未合眼,回到辰阳殿歇了两个时辰,醒来后唤来他的近身侍卫林峰,语气平淡的问道:“处理完了吗?”
林峰恭敬回道:“已处理干净。”
“下去吧。”
林峰离开后,陈玉生轻手轻脚的进了内殿,询问道:“殿下可要用膳?”
顾宴风轻嗯了声。
陈玉生急忙出去摆膳,东宫里的总管太监突然就不见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定是殿下下了令,李全盛去见了阎.王爷,这也算是好的了,没给他留一口气在诏狱里吊着。
今日一早,殿下回辰阳殿时李全盛便已在辰阳殿外跪着了,跪了整整一宿,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他派了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可偏偏李忠是个笨手笨脚的,昨夜落雨路滑,他一不小心给滑到了,更不巧的是滑到的时候脑袋撞在了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当时就昏迷了过去,这才会耽搁去请太医的时辰,让国公府的小夫人遭罪了。
陈玉生长叹了声,这李全盛也是从前在陛下身边伺候过的人,傲气的过了头,因着他在陛下身边当差时皇后娘娘待他像条狗一样践踏,他心里便生了怨,连带着国公府的人也不待见,如今国公府的小公子和夫人住在东宫里,需要找他帮忙时可不是要拿拿架子。
李全盛也是个一时迷了心糊涂的,殿下待小夫人什么样难道他不清楚吗?就算是殿下对小夫人是一时兴起,那也得供着,一不小心,这不就没了命了。
陈公公麻溜的去备好了午膳。
顾宴风用了午膳后去了月清殿。
褚朝雨正在给秦南萧缝制中衣,有一件已经缝制好了,这件她也不想拖着,就忙活起来了。
顾宴风走至她身边看了看,神色严肃的斥责道:“病好了吗就忙活。”
褚朝雨看着他这么凶的样子,没有说话。
她今日一早用了早膳后身上就有力气了,她觉着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才会忙活的,她默了一会,才又抬眸看向顾宴风:“殿下留在这里的卷宗还在那里放着呢。”
昨晚顾宴风给她喂药时她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是他,小蜡与她说顾宴风在这里待了一夜,而且一夜都在翻看卷宗。
她还一不小心看到了卷宗上的内容。
顾宴风随口问:“知道是哪宗案子吗?”
褚朝雨诚实的点了点头,有些怯怯的说道:“殿下,我今日早起路过时不小心看到了几个字,就——看了卷宗。”
顾宴风坐在她的小桌案旁,饮了口茶,随意道:“放在那里就是给你看的。”
作者有话说:
太子:媳妇还是得哄着
作者:她还不是你媳妇
第19章 第 19 章
褚朝雨放下手中的活计满目疑惑的行至顾宴风一旁,两只手垂在身侧都不觉间握得紧了些,试探的问他:“殿下是怀疑我爹爹是被冤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