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让小蜡准备了桂花香粉,将这支红玉短笛养在其中,褚朝雨微怔了下,低喃道:“这人也真够懒的,明明这么简单,也不知养一养。”
低喃完,她又怔了会神。
回到内殿将秦南萧的衣物都叠放整齐放在楠木柜中,巧儿瞧见了,笑道:“夫人,这些事让奴婢做吧。”
褚朝雨边叠放着衣物边道:“不用,从前在国公府就是我为他整理的,他早就习惯我给他的分类,若是换了人,怕是不好找。”
巧儿称赞道:“夫人和公子感情真好。”
褚朝雨抿唇轻笑,吩咐着:“巧儿,你去寻两只木箱来,公子这几日又添了许多书籍与物件,我给他整理一下。”
巧儿笑应着出去了。
秦南萧自从来了东宫后,得到顾宴风的令去宫中藏书阁取来了好些古书,又添了许多占卜的用具,褚朝雨见他书房的桌案上摆放的极其凌乱,偏偏他的物品又不让外人整理。
褚朝雨花了近一个时辰才给他分类整理好,秦南萧的桌案瞬时变了副模样,她觉着有些疲累,刚坐在桌案旁想要歇上一歇,秦南萧便进来了。
他脸上有着难掩的兴奋,本来就生的清秀的一张脸缀满笑意时更显温柔,他道:“这几日东宫里的人都快要让我给占卜了遍,适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陈公公让我给他占卜呢。”
说到这里,秦南萧没忍住大笑起来:“小药猜猜,陈公公找我占卜的是什么?”
褚朝雨被秦南萧的笑意感染,白皙的脸颊上也缀了笑意,当真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应是何时能升官职?亦或何时能——”褚朝雨顿了顿,未说出口的话也没说出,陈公公是太监,自不会占卜何时娶妻生子。
秦南萧笑的更开心了:“陈公公占卜他会不会死在太子殿下手中。”
褚朝雨露出惊色,忙向四周看了眼,劝道:“这里是东宫,妄议太子殿下是大罪,小点声。”
秦南萧许久才忍住笑,褚朝雨一直都理解不了他的笑点在哪里,陈公公有此一问,定是事出有因,可见顾宴风待东宫里的人太过苛刻了。
秦南萧止住了笑:“我给他指点了一二,日后他便不会提心吊胆着了。”
褚朝雨嗯了声,倒对他提点了陈公公什么没有太大的兴趣去问,只是秦南萧说到提点二字时,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褚朝雨也说不清那眼神里的含义是什么。
褚朝雨给他倒了杯茶水放在面前,秦南萧突然似是来了兴致:“小药,我来给你占一卦。”
对于秦南萧喜爱的事褚朝雨从来都是支持并且极其乐意成为那个鼓励他的人,她小的时候无论做什么爹爹和阿娘都会让她试一试,并且会一直支持着她,她也极愿意这般支持秦南萧。
秦南萧自己提笔在绢纸上写下了褚朝雨的生辰八字,也不问她心中所想,自顾自的占卜着,褚朝雨看着他,与秦南萧成婚这么久以来,她见过秦南萧最认真时的模样便是钻研经书与此时此刻,他像是天生对这些事物有着特别的痴迷,在他的世界里,这便是全部的意义,不是家族荣誉,不是权势,也不是功名。
褚朝雨有些怔神的间隙,秦南萧已胸有成竹,正微眯着眼笑瞧着她:“小药,我观你富贵齐天,不过倒是坎坷,若有一日你极为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你要记得原谅他。”
褚朝雨认真的听他说着,她已习惯秦南萧每次都会先拿好听的话哄她,最后才会说一些不太美好的事,她顺着他的话问:“极为信任的人?那被欺骗了还挺惨的。”
秦南萧看她秀眉微微蹙了蹙,知她性子有时很是执拗,是非黑白分的真切,他故作叹气,随后道:“自然是身不由己才会选择欺骗,人活在世,大多身不由己。”
褚朝雨没再多问,既然选择了欺骗,便不能强求奢望原谅。
她懂得身不由己。
可想要的太多,终究是无法两全。
与秦南萧闲话了好一会,二人一同用了晚膳。
翌日一早,褚朝雨到辰阳殿时顾宴风正坐在桌案前认真的批折子,似是已等了她许久。
第11章 第 11 章
褚朝雨是被陈公公领着去的辰阳殿,她本打算着自己前去的,谁知才刚刚用过早膳,陈公公就已来传太子殿下的令了。
褚朝雨行至书房时,顾宴风正身正体直的坐在那里,极为认真的在批折子,褚朝雨给他行礼他也没抬眸瞧她,直到手中的折子批完他似漫不经心道:“孤折子都批完了,怎来的这么晚?”
褚朝雨对上他的眼眸,见他眸中并无怒意,她低声解释着:“太子殿下勤政爱民,是妾身不懂规矩,来晚了。”
顾宴风并没有和她说来辰阳殿的时辰,若是说了,她不会来迟的。
顾宴风没有应声,只留褚朝雨在他桌案前怔怔的站着。
过了片刻,褚朝雨偷偷嘘了他一眼,问道:“既然殿下已经忙完了,妾身先回月清殿里了,明日定会早些过来。”
顾宴风充耳不闻,嗓音淡漠道:“过来。”
褚朝雨抬眸看着他示意的地方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在顾宴风身侧跪坐着,拿起桌案上的松烟墨锭给他研磨。
她干这个是很得心应手的,从小就爱窝在爹爹书案边上给他研磨,那时候她个子生的矮,阿娘就给她搬了个小椅子让她踩在上面,她丝毫不嫌累,却是浪费了爹爹不少墨锭。
她记得在临安的时候,她跟顾宴风不止一次炫耀过她的墨磨的好,还大言不惭的说过日后要给他研磨呢。
果真,话不能随便乱说。
她垂着脑袋自顾自的研磨,思绪早飘至天际,顾宴风看了她一眼,问道:“想什么呢?”
褚朝雨回过神来,低声回他:“没什么。”
顾宴风也不再问,修长指节握着紫毫笔在面前的绢纸上认真的书写着稳健有力的楷书,他白净的手腕下笔沉稳,如山野高川,手中的力量却又似游龙般肆意。
顾宴风的字是极好看的。
褚朝雨下意识抬眸看了眼他,顾宴风认真的神色更显贵气,只是他的眉眼里瞧不出丝毫的情绪,垂眸时只显得眉目间有些凶。
褚朝雨没敢再盯着他看,垂眸继续研磨。
此时还未至辰时,天光泛着清冷气息,辰阳殿内格外的安静,让褚朝雨也不自觉间将手上动作放轻,偶尔朝书房四周瞧上几眼。
也不知顾宴风的字要写到什么时候。
“殿下,您处罚了秦大公子,可有惹上麻烦?”她一直想问来着,见顾宴风放下了笔,就问出了口,听闻陛下很是宠爱皇后娘娘,甚至是独宠,顾宴风如此不留情面,把秦廉变成了一个废人,不止树敌,没准还会被陛下治罪。
总之,秦南萧跟她说的还挺严重的。
顾宴风唇角勾笑,似是字写得有些累了,倚在软椅上活动了下脖颈,抬起骨节分明的指按在太阳穴处,缓声道:“怎么,担心孤?”
褚朝雨看着他:“此事毕竟因我而起,只是想问一问,殿下若不愿说——”
顾宴风打断她的话:“秦国公确实在父皇面前参了孤,皇后也给父皇吹了枕边风,”顾宴风说着,突然坐直身子向她靠近了些,低声道:“孤没事。”
褚朝雨分明从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狠戾,虽是转瞬即逝,可她也瞧的清清楚楚,她早该想明白的,顾宴风若是应对不了他们,就不会那样去做。
他既那般做了,自是有对策。
她轻叹了声,无事便好,顾宴风救了她,若将他自己牵扯进来,她欠的就不只是给他研磨能还恩的了。
至于秦廉成了废人,也是他活该。
顾宴风收回目光,将桌案上齐齐整整摆放着的三张绢纸往褚朝雨面前推了推:“帮孤看看,喜欢哪一个?”
褚朝雨不解的将目光从顾宴风神色中移至面前的三张绢纸上,在看清上面的字后,她手指一颤,身子略有些僵硬,心中犹如被雷电击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宴风只是倚在软椅上,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的反应,他并不着急,也不催她,直到褚朝雨缓了心神,语气平静的问:“殿下还未娶妻纳妾,写和离书做什么?”
顾宴风语气温润,笑声道:“看看,你喜欢哪一纸和离书?”
褚朝雨感觉到了危险气息,可顾宴风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她慌乱成这样,她觉得这实在是不应该。
默了片刻,褚朝雨淡然道:“三纸和离书,一纸以女子犯七出之罪男子宽容为由而和离,一纸以男子殴打辱骂妻子女子娘家接回为由和离,最后却是未有任何缘由只是缘分已尽而和离。”
她只阐述了三纸和离书的区别,却没有回答顾宴风的问话,她喜欢哪一纸和离书?
顾宴风极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褚朝雨回他:“若非要选一封,当是第三纸和离书。”
她话音刚落,顾宴风拿起另外两纸和离书直接凑在烛火上给烧了,丢进一旁的铜盆里,他嗓音温润:“既然喜欢,送你了。”
褚朝雨:……
虽是有猜到他是何意,可听到他这般说,心中还是染了些愠意,她低声道:“有劳殿下了,我与夫君琴瑟和鸣,用不到和离书。”
顾宴风修长的指正随意的敲打着桌案,在她那句‘我与夫君琴瑟和鸣’落下时突然停了下来,不过一瞬,他拿起一旁的紫毫笔沾了墨递给她:“签了。”
褚朝雨觉得好笑。
顾宴风适才提笔沾墨递给她让她签字的动作太过流畅,好似信手拈来,习练了无数遍一般。
褚朝雨垂眸不语,不理会他。
若是知道这许久他书写的是给她和秦南萧的和离书,她连墨都不会给他磨。
褚朝雨在心里暗暗的腹诽着。
顾宴风似是知道她不会签,又给收了回来,淡声道:“孤先给你放着,过几日再签也行。”
褚朝雨:……
书房内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日光开始变得强烈起来,隔着窗牖洒进来,落在褚朝雨的青丝与侧颜上,青丝如墨,柔顺光滑,似水,似月光。
她的侧颜映了光,显出白色的绒毛,肌肤白嫩的似乎能冒出水来,映的那娇润的唇更加红艳,他不觉间想起那日他喂她吃杏仁时手指触上那一刻的触感。
顾宴风喉结微微滚动。
他想去捏一下她的脸颊,虽然不似年少时那般肉鼓鼓的,他想去吻尝一下她的唇,这种感觉突然变得很强烈,尤其是她沐在光影里,低垂着眼眸,让他情.动。
他忍了忍,将桌案上那杯凉茶一口饮尽。
顾宴风突然开口问她:“为何不愿和离?”
作者有话说:
太子:给媳妇写和离书了
女主:我竟然还给他研磨
之后暂定早八点更新。
第12章 第 12 章
顾宴风突然开口问她:“为何不愿和离?”
褚朝雨抬眸偷偷瞄了他一眼,回道:“日子过的好好的,为何要和离?”
她在反问他。
顾宴风‘哦’了声,过了一会又问:“你喜欢他?”
他的语气有些沉,似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的褚朝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顾宴风又问:“喜欢他什么?”
褚朝雨:……
她又想了想:“他——挺善良的,也挺可怜的,爱笑,做事情认真,待我也不错,吃饭也不挑食,性格也温和——”
顾宴风快被她气笑了,可怜?吃饭不挑食?
他冷笑了声:“你喜欢他的还挺多。”
他提笔,很是认真的将褚朝雨适才说的都写在绢纸上,随后递给她:“拿给你夫君,让他都改了,然后你就乖乖把和离书签了。”
如此儿戏儿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沉重,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这件事,褚朝雨看了他一眼,问:“殿下何至于逼我和离,我已嫁过人,殿下正值好年华,上京里想嫁给殿下的女子——”
她话未完,顾宴风突然抬手捏住了褚朝雨的下颚,褚朝雨明显的吃痛,这一次她真的在顾宴风眼眸中看到了危险的气息,那种要将她盯进骨肉揉搓成泥的阴鸷。
她很识趣的不再说了。
相视许久。
顾宴风又突然将她松开,语气淡漠道:“孤说过要娶你吗?孤不过是让你和离,跟孤有什么关系。”
褚朝雨实在猜不透他的情绪,就连顾宴风自己也不知自己这股火气如何就突然窜上心头,烘的他燥热起来。
他不知道再让她待在这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闭了闭眼:“出去。”
褚朝雨如临大赦,乖乖的退了出去。
顾宴风望着窗牖外沉默许久,他似是有些想明白了,提笔在绢纸上写下: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
第二日一早褚朝雨没来辰阳殿,顾宴风也没再让陈公公去召她,如此心照不宣,倒也是奇怪,至晚间用膳时,她有些试探的问秦南萧:“太子殿下可有跟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可是逼你与我和离了?
秦南萧一边喝着虾仁粥一边随口道:“没有啊,怎么了?”
褚朝雨摇了摇头:“没事,我就问一问。”
既然他没逼秦南萧,她也就放下了心,此事还是不要与秦南萧说的好,谁知道是不是顾宴风一时兴起拿她开玩笑的。
第三日褚朝雨还是不愿去辰阳殿,可她想了想,若是再不去顾宴风应会让人来月清殿召她前去,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去呢。
顺道将他的红玉短笛还给他。
褚朝雨今日醒得早,用完早膳时间也还早,于是去辰阳殿的路上步子就放的特别缓,小蜡跟在她身旁,觉得好笑,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您怎么去太子殿下殿中跟上坟一般,不止面色沉重步子也慢的跟蜗牛一样。”
褚朝雨先是斥责她在东宫说话要注意些,随后也压低声调:“我觉得你形容的还挺真切。”
主仆二人正缓步而行,在转向辰阳殿的长廊转角处迎面遇上一人,看这模样也是去辰阳殿的,褚朝雨与他互相见礼,很快便认出了他,是那日在望春酒楼跑的气喘吁吁的那人。
显然,那人对她也有些印象。
“在下凌肃,是镇国公府二公子。”凌肃介绍着自己,介绍完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国公府的小夫人。”
褚朝雨礼貌颔首。
凌肃又道:“夫人可是要去太子殿下殿中,正好我也是。”
褚朝雨莞尔:“凌二公子先请,我等下再去也可。”
凌肃似是没有听出她的回拒之意,一双眸子含着笑,笑起来还露出浅浅的笑涡:“我去寻他也无甚要紧事,一同吧。”
褚朝雨难拒盛情。
她步子始终放的很慢,凌肃有些着急:“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