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劫说道:“做夫妻不是两人之间的事?为何还要得到世间的认可。”
季容初想了想,说道:“唔,你这么想也没错,那你就当作是……两人之间约定的凭证吧,最好再加上有双方父母认可,其他的就交给天地见证。”
玄劫郁闷道:“好罢,抱会儿要这么多讲究。”
季容初面无表情道:“说了这么久你也抱够本了吧,赶紧放我下去。”
玄劫好像很喜欢与她有一些肢体接触,他对世间礼仪又所知甚少,虽然在府里学习了一些,仍是还有好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明白的。他天性又没什么拘束,总想着凑过来和季容初搂搂抱抱,一有机会就不爱撒手。
季容初简直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他每次搞突然袭击都是这个样子跟她亲近,这次被人伏击之后还有心情不急不慢的洗了个澡才上手!
玄劫将她放在地上,季容初已经被他弄的没脾气了,她说道:“我们得赶紧回孟府,把这事儿跟秋水姨说一下……啊,车夫!”
两人找到车夫,那这次车夫倒是没出什么事儿,他们赶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在和一位女子交谈,那女子听见脚步声望向他们,正是长夏。
她面露烦躁与焦急,在见到季容初后才算松了口气,唤道:“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季容初问。
“月长老回府了,”长夏答道,“她有事要问您,说要见您一面。”
季容初心下一空:什么事会这么着急?是跟今天的刺客有关,还是与玄劫的身份有关......
几人坐上车后,一路上季容初没有说话,无论是玄劫还是丁叮当,这两人的身份她都不好交代,月秋水绝对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些年孟府上上下下都是她在打理,可以说只要她想查,就不会有查不到的事。
而月秋水若是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绝对不会同意他们留在府中。
“在想什么?”玄劫突然问道。
“我在想一会儿见了秋水姨要怎么解释。”季容初烦恼道。
她没说要解释什么,玄劫却听懂了。
玄劫问道:“我让你为难了?”
“不是,”季容初否认道,她看见玄劫不相信的眼神,又改口道,“好吧,是有一点,但是会想好怎么说的,你不用管。”
玄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季容初不爽的盯着他,说道:“哪有随便摸小姐头的?”
玄劫巴不得的凑了上去,“那你摸我吧。”
季容初哑然失笑,也伸出手摸了两把。被玄劫这么一打岔,她刚刚有些郁闷和纠结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回到府上后,季容初从马车上跳下来,她对玄劫说道:“你不必跟着了,回去歇着吧,长夏跟我走。”
长夏道:“小姐,月长老特意吩咐让他一并过去。”
“……”季容初说道:“那就一起吧。”
月秋水住在孟府最深处的院落之中,平时这里鲜少有人踏足,北境常年寒冷飘雪,月秋水却在自己的院子里用灵力撑出一个结界,院内绿意葱茏,群芳盛放,各色数不清的花藤爬在墙壁上,微风拂过带来缕缕馨香。
月秋水正斜躺在院中的秋千上,她肤如凝脂,姿态雍容,她看见季容初进来后慵懒的坐了起来,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位置,示意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季容初走过去坐下,月秋水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玄劫,她启唇道:“他就是你新收下的那个仆役?”
“嗯。”
“看起来有点眼熟。”
月秋水说道,季容初心下一紧,她知道月秋水曾经在刚来北境的时候和玄颉一面,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他的长相。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月秋水眼眸微眯,轻声说道:“倒像是玄渊家的那个孩子。”
季容初出了一身冷汗,她内心飞速的想着,她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惊讶一点吗,表演出自己也是刚发现的样子。还是先帮着玄劫把月秋水糊弄过去,月秋水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现在怎么做比较好……
她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就听玄劫沉默了一下,说道:“玄渊是我爹。”
季容初愣住了,她没想到玄劫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下她倒是不用装,露出了实打实的震惊神色。
第51章 陈情
月秋水平淡道:“据我所知,玄渊只有一个孩子,你不是那个叫玄颉的少年罢。”
“三个,”玄劫说道,“一个刚出生就死了,两个现在还活着,其中一个就是我,他以前不认我,所以你不知道。”
月秋水看了季容初一眼,季容初迷茫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
她本来打算等过些日子再问玄劫的来处,至于怎么问才能不声不响的将他的话套出来,尚还在思索之中,却没想到在今天他自己说了出来,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月秋水像是觉得很有意思,问道:“你是狼妖吧,玄渊和一只狼妖生的你?”
玄劫冷漠的看着她,说道:“不是,我娘也是人。”
月秋水问:“那你为何是半人半狼的样子?”
玄劫沉默着,没有回答。
月秋水向来温和的眼眸露出一点锋利的光,“上个问题不回答也没关系,那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会插手。但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到孟府里来,是玄渊让你来的?”
季容初有些紧张,她抓了抓自己的衣袖,说道:“是我将他救回来,要他留下来的,秋水姨。”
月秋水在听她出声为玄劫说话后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玄劫说道:“宫里有人想杀我,我就逃了出来,受了很严重的伤,无处可去,小姐收留了我。”
“有意思,”月秋水意味深长的说道,“北境那么多去处,容初偏偏在孟府门口捡到了你。”
季容初听了她的话后微微一怔,月秋水好像在说玄劫是故意出现在孟府附近,刻意让她看到将他救下的。
这时月秋水话锋一转,冷声道:“既然是容初将你带回来的,那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现在请你离开孟府。”
她转头对季容初说道:“你胆子也是够大的,要不是今天连大夫跟我聊起来,我都不知道你藏了位大佛在府里。”
都半年多过去了,这老头记性够好的!
季容初一副牙疼的表情,没想到暗度陈仓这么久,竟然在连大夫那边儿跌了跟头。
就在她思考着该如何劝说月秋水的时候,她却好像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思,提前说道:“容初,如果你只是捡了一只狼妖我都不会管,可是你知道他的底细吗?这样的人太危险,我不能让你留在他身边。”
季容初苦兮兮的硬着头皮说道:“我知道……”
月秋水快被她气笑了:“你知道什么?”
季容初开始瞎编,胡言乱语道:“我知道他的底细啊,秋水姨,他早都跟我说了,他爹不喜欢他,只喜欢另一个,还害怕他跟玄颉争抢好处,看他……一表人才,就想杀了他以绝后患,他走投无路时被我救了,我要赶走他的话,就是断了他的生路啊!唔――”
月秋水捏了一把她的脸,然后顺手把她的嘴捂住了。
她语气微微缓和,对着玄劫说道:“你想要什么报答可以提,只是不可以留在这里。”
玄劫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说道:“小姐是我的主人,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月秋水冷笑,“她让你死,你就死?”
玄劫坦然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月秋水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说道:“你们这些妖啊,一个个嘴上都是有些哄人的本事......你要是再不走,我就传信到宫中,让玄渊亲自来接你。”
她似乎铁了心要将玄劫赶走,季容初连忙将月秋水捂着她嘴的手挪开,她说道:“玄劫……你先走吧。”
季容初觉得月秋水有点反常,她向来温和,说话无论是对谁都十分客气,唯独对玄劫,从他踏入院子的那一刻起全身都像是竖起了刺。如果她真的让玄渊来接玄劫,无异于将他往火坑里推,只好先出言让玄劫离开。
玄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头离去。
季容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来他执意要将魔丹给她,被她拒绝后离开时的样子,一样的有点寂寞,让她心中升起一阵酸涩。
他走后,院内的梧桐树落下一片宽大的叶子,悠悠的随着流动的小溪带走,季容初盯着落叶发呆,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月秋水率先叹了口气,“容初,不要怨我。”
季容初闷闷的摇了摇头,月秋水问道:“他告诉你他叫什么?”
季容初答道:“劫,劫难的劫。”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季容初:“他什么都没说。”
“你太轻易相信别人,和你爹一个样。”月秋水道:“你信他的话?人和人的后代会是一只狼妖,他说的话都在自相矛盾。”
“我……”季容初迷茫道:“我也不知道。”
按照往常,她肯定认为玄劫是在编谎话骗她,但是不知不觉的,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到另一边,所以否定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不知道’三个字。
月秋水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来北境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客,不能插手主人的家事,你养好身体才是第一要事,我听说花月楼今天出事了?”
季容初将今日的遭遇大概跟她讲了讲,月秋水听后沉吟道:“从明日起,你先别去皇宫了,留在孟府一段时间。”
一提到花月楼,季容初想起来尚在储物戒中藏着的丁叮当,她从秋千上跳了下去,说道:“秋水姨,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月秋水没有说话,用一种有些忧愁的眼神望着她。长夏刚去送走玄劫,刚刚回来了就看见季容初也要离开,连忙跟上她后面。
离开月秋水的院子,季容初问长夏道:“玄劫走了?”
“是。”
“财物之类的给他了吧?”
长夏道:“给了,但他没拿。”
季容初自言自语道:“他身上没带这些东西,这么冷的天今夜要睡在哪里……”
长夏安慰道:“小姐,他是狼妖,应当没事的。”
季容初勉强的笑了一下,没让长夏再继续跟着,一人回到了屋中。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季容初将仆人们全都挥退,她想要将储物戒指里藏着的丁叮铛取出来,却发现空间内没有了她的踪迹,反而多出了一个躺在角落里的棉布娃娃。
季容初将那个棉布娃娃取了出来,那娃娃眉眼肖似丁叮铛,双目还在紧闭着,仿佛陷入昏迷。
傀儡。
季容初无力松开手中的娃娃,美丽的娃娃掉落在了地毯上。她没想明白是在哪个环节被偷梁换柱,让丁叮铛给逃了,只留下一具替身,刚刚重逢的人瞬间又失去了音讯。
她在回程的马车上还庆幸过,虽然她和玄劫与丁叮铛的初遇,和她想象中的美好画面天差地别,但好在他们还是相遇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去认识彼此。
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她就又再次失去了他们所有人。
这真的是她的回忆吗?
季容初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这是一个有关于她记忆的幻境,她带着长大后的记忆回来改变了很多事情,比如如果还是小时候的季容初,她也许会因为好心救下玄劫,但是绝不可能把刺客丁叮铛带回府里。
或许因为她做的实在太出格了,所以幻境开始自动修复她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影响。
季容初将地上的娃娃又捡了起来,轻轻得拍了两下它身上的灰,放在了自己的床头上。穿着白裙的美丽布娃娃双目垂着,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冷漠和厌倦的意味。
季容初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难受,推开门打算出去溜达一会儿。
有几位侍女正在院内散步闲聊,园中覆盖着薄雪的小灯映照着她们年轻美好的脸颊,几个人挽着手小声说着什么,不时传来一阵轻笑。
侍女们看见季容初纷纷向她问好,她们的态度都十分放松,季容初跟她们打完招呼过后,发现那几个侍女仍在好奇的不停向她这边瞧。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门,问:“看什么呢?”
其中一个侍女好奇的问道:“小姐,那只银狼去哪了?怎么今天没跟在小姐后面。”
“是呀,”另一个侍女说道,“平时这个时候小姐睡了,那只银狼就在小姐门口趴着,好大一只,姐妹们都想上前摸一摸,又不敢。小姐,它脾气好么?”
季容初怔怔的说道:“挺好的,等有机会我跟他说说,看看他愿意给你们摸不。”
侍女们笑起来,跟季容初又聊了几句,说的无外乎是玄劫看起来有点凶,大家一开始都怕他,后来发现这人长得俊,不像坏人,就是不太爱搭理人。如果季容初不在,他就在门口坐着发呆,晚上的时候变成银狼睡在外面,早上醒来再变人等着季容初出来。
季容初并不知道这些,她还想问几句,其中一个侍女却在这时打了个哈欠,一个哈欠瞬间传染,困倒了一片,于是纷纷告辞,各自散去回房睡觉了。
短暂的热闹过去,季容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着她们说的话,觉得十分寂寞。
她爬到了自己房子的房脊上,开始对着月亮发呆。发了一会儿又想起来她不在的时候,玄劫是不是就是这样等她回来。
今天的月亮不似玄劫和她在沙漠里那般巨大和透亮,正相反,今天的月亮离她很远,远远挂在天边,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了一层,光华收敛,亦没有群星相伴,显得落寞寂寥。
她拿出自己的洞箫,呜呜的吹奏起来。
这只曲子正是她在大漠中吹奏的那一只,此时听起来却少了几分那时的清净从容,丝丝缕缕的忧愁从箫声散入夜晚微凉的空气里,化作萧索秋风匆匆而去。
一曲奏罢,夜空仍是晦暗不明,月华消隐在夜色之中。
季容初收起了洞箫,就在她要从房顶离去之时,突然听见了一声狼嚎。
那嗥声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低沉而荒凉,又仿若对月高歌,这声狼嚎过后,天边的乌云竟然渐渐散去,月亮重新露出清透的光泽,温柔的落在季容初的衣上,发上。
“玄劫?”
季容初站起来,四下张望,她寻着那声嗥叫,刚想从房顶跳下去,一只手却抓住了她的后领,将她又拉了回来。
“小姐要去哪?”玄劫带着笑意问她。
“你没走!”季容初又惊又喜,说道:“我以为你离开了。”
“小姐让我走,我就走,但是没说不能回来。”
玄劫将手松开,率先坐在了屋顶上,季容初也跟着坐在他的身边,他问道:“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
季容初莫名有点被戳破心事的羞赧,她没有告诉玄劫那首曲子名为归去来,而是搪塞道:“不告诉你。”
玄劫疑惑的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