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扭头进了练武场。
凤自游诧异的看着两人,似乎觉察出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殿下……”
“无事,”玄颉淡淡的说道,“烦请您多照顾初儿。”
凤自游赶忙微微俯身向他行礼,微笑道:“那是自然。”
练武场之中,季容初走到刚刚凤自游骑的那匹骏马身边,那匹马没有人牵着也不闹腾,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季容初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碰它身上的马缰,那马儿却极通人性,主动走到季容初身边,低下头颅温顺的向季容初贴了贴。
她刚要伸出手摸一摸,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臂。
“不可。”
凤自游严肃的说道:“季小仙子,这畜牲野性难驯,在下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去驯它,才勉强愿意让我上去,在下不在的时候请您不要靠近它,别让这畜牲伤了您。”
季容初饶有趣味的看着他,说道:“这是教头从宫里的御兽监带出来的马?”
凤自游道:“正是。”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将这马牵出来的时候,没人提醒你这是我的马?”
凤自游愣了一下,随即大窘,“季小仙子,这……”
他从不远处又牵来一匹黑马,这匹体格略小一些,也是十分温驯,看起来是已经训好了的。
季容初爽朗的笑起来,说道:“哈哈哈,我猜你去御兽监借马的时候,借你马的宫人以为这匹是给我的,另一匹才是您要骑的。”
“应该是了。”凤自游无奈的说道。
“而且呀,凤教头,”季容初不怀好意的说道:“您就借了两匹马?”
“我……”凤自游迟疑了一下,无奈的实话实话道:“在下来宫前听说玄颉殿下是不上武艺课的,以为只有季小仙子一人,所以……哎,不说了,在下甘愿领罚。”
第一天上任,全是事故。
季容初已经不忍心再戏弄他了,说道:“领罚到不至于,玄颉确实不常来修习武艺,只是会偶尔陪我来几次,但以后您还是仔细着些吧。”
她一边在心中奇道:这凤公子倒是个实在人,问什么说什么,连个弯儿都不打,和寻常那些纨绔二代的做派不太像。
季容初看刚才凤自游在偌大的练武场之中挽弓射箭,十分潇洒,不由的自己也手痒起来。她利落的踩蹬上马,手中用灵力凝成一把流转着碧色流光的木质弓箭,另一手抓住缰绳。她低头看向凤自游说道:“凤教头,咱们今日学什么?”
凤自游问道:“季小仙子之前都学了些什么?”
季容初想了想,将之前课上学的一一说了,凤自游颔首,听完后失笑道:“季小仙子之前学的不叫骑射,不过是骑着马射靶子罢了。”
季容初听他说话十分不客气,便问道:“那你说如何算骑射?”
凤自游想也不想道:“自然是要射些活物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里毕竟是练武场,并不是专门用来狩猎的猎场,不算天上飞的,会喘气儿的活物除了两匹马,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凤自游翻身上马,那马儿在原地踏步,他说道:“季小仙子放箭,对着我射,我看下你的水平。”
季容初惊讶道,“这行吗?”
凤自游微微一笑,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倨傲的神色,“射中一箭算我输给你,教头请你吃饭,来!”
说完,他一抖缰绳,策马与季容初拉开距离,季容初也不再跟他客气,驾马在后方追赶,同时拉弓搭箭,第一箭离弦而去!这一箭凤自游不避不躲,那箭几乎是贴着他的手臂飞了出去,却没有打到。
季容初恼道:“你都不躲一下?”
凤自游:“听你弓弦的声音就知道偏了,再来!”
季容初知道自己准头一般,索性剑走偏锋,她一夹马腹,重新拉近两人的距离,这次同时搭了三只箭,一齐射了出去。
凤自游双腿夹紧马匹,上半身看起来十分放松,却又稳如泰山。他向侧一勒缰绳,同时轻轻一旋身,躲过三连发箭矢。
他评价道:“太散。”
季容初又射出几箭,全被凤自游轻巧的避开了,看起来都没费什么力气,倒是她连续拉弓出箭累的不轻,暗道自己急躁了。她扯了下马缰,放缓了步子,喘息起来。
凤自游驻马望着她,两人隔了一段距离,他笑盈盈的望着她,说道:“怎么样?要继续吗。”
季容初沉下心来,呼吸渐渐缓下去,笑道:“等着。”
马匹奔驰起来的时候带着的风多少影响了她的准头,她刚刚那几箭的力度都一般,好几次几乎是擦着过去的,就差一点,每次都一点,叫她如何甘心。
而面前的男人却似乎一直都那么游刃有余,简直像在故意戏弄她一样。
季容初不敢休息太久,再次催动骏马跑起来,这一次她跑的不疾不徐,凤自游则在另一端紧紧的盯着她,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并非嘲讽,眼中带着淡淡的暖意。
季容初一咬牙,突然放低重心向前掠去,凤自游也加快速度,不让她追的太紧,奈何他骑术虽好,但是马驹的品质和两人的重量都有差距,一时间两人的距离被迅速拉近。
太快了!
季容初没让马跑的那么快过,她看准的也正是迅速追赶上去的这一刻,她瞬间搭箭,作势要射,凤自游看穿她的意图,但是已经近乎避无可避,只好猛地一勒马缰,同时松开脚蹬,整个人几乎半挂在马上,却迟迟没有听见箭矢射出的破风声。
中计了。
他心下一沉,但是季容初已经骑马掠过他身侧,同时刚刚并未射出的箭在此时离弦而出,堪堪擦过凤自游的护臂,卷着碎掉的皮革砸在地上。
凤自游的表情露出一丝惊讶,两人掠过的瞬间,季容初手中紧紧握着的弓箭化作无数细碎的流光飞走,她心上的那口气蓦地一松,心想:成了。
她松开弓箭的手想要抓住缰绳让马驹停下,却发现自己的两条手臂正在微微发抖,她的手只能虚虚拢着缰绳,根本拉不住正在飞速跑动的骏马!
季容初一怔,随即明白刚才那一箭带走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竟然让她脱力了。她想都没想,当即用双腿固定好身体,以防被它直接甩出去,手下则用最后的力气使劲一撑,看准时机扬腿带着身体从马上滚了下去。
在翻下去之前,她还有闲情逸致的想到:这么一摔,又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正好不用回复玄颉了。
然而她翻下去的那一刻,感到自己的腰身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那人垫在她身下,与她一同狠狠摔在地上,就地滚了两圈,才将将停下。
季容初没想到有人上赶着扑过来给自己当肉垫,她慌忙从那人怀里爬出来,用抖的厉害的手拍了拍那人的脸:“教头,教头,没摔坏吧!”
她是真的有点慌,担心把自己给这位凤教头给摔断了几根骨头。凤自游躺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双眉皱着倒吸了几口气才算缓过来,过了一会儿,他苦笑似的笑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季容初松了口气,脱力般的直接坐在了他身旁的地上。
“你何必,你何必……”凤自游说道:“季小仙子,就这么想让我请客?”
季容初:“……”
她有点尴尬,“不好意思,我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最后会没劲儿了。”
凤自游听了她的回答后兀自笑起来。
他一开始是咧了下嘴角,后来笑出了声音,胸膛随着笑声起起伏伏。
季容初担心这人把脑子摔坏了,纳闷道:“你笑什么?”
“没事儿,刚刚实在畅快,”凤自游从地上缓缓坐了起来,“季小仙子的骑射技艺比我想象中的好不少,愿赌服输,季小仙子想吃什么?”
刚刚凤自游确实说过射中就请她吃饭这样的话,但是季容初只以为是玩笑罢了,也没打着真让人请客的注意,尤其是这人刚刚救了自己。
她想了想,说道:“不能这么说,这一顿该我请,多谢教头救了我。教头想去哪吃?”
凤自游耸了耸肩,也不多推辞,他说:“那就花月楼吧。”
听见花月楼三个字,季容初的表情微微黯淡了一下,不知不觉的想到了两年前的旧事。凤自游看出她表情的变化,轻声问道:“怎么,季小仙子不方便?”
季容初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让我想想,今日怕是不行,明日酉时你有时间吗?”
凤自游颔首,肯定道:“有。”
“那就说定了,明日酉时,我在花月楼中等你。”
“成。”
凤自游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型遮住了一部分的阳光,微微俯身的时候同时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拉季容初起来。
这一刻,他的身影莫名的和在太吾山捕鱼时想要将她拉起来的玄劫重叠了,季容初一晃神,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多谢。”
今日下午的课程提前结束,两人在练武场各自分开,凤自游去找不知道疯跑到哪里的马了,季容初则步行到宫门口,打算早早回家和月秋水商量一下玄颉提起的事。
宫门外,季府的马车静静等候着,长夏正头戴斗笠,斜坐在马车前室打瞌睡。
季容初走过去,在她的斗笠上轻轻的拍了一下,长夏一惊,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看见了马车下灰头土脸的小姐。
“这是什么时候了……”她抬头看了眼悬在空中的日头,惊讶道:“小姐,今日好早……您这是怎么了?”
季容初满身尘土,十分狼狈,“没什么事儿。”
她顿了一下,又问:“怎么今天是你来接我,丁叮铛呢?”
丁叮铛自捡到她后的半年之中一直吸食她提供的灵力,棉花做成的身体每天都膨胀一点儿,没多久就长成了少女模样,眼见着她内里生长的速度快赶不上皮肉生长的速度。季容初不敢像以往那样不知节制的喂她灵力,稍微收敛了一些,这个行为也侧面挽救了府中的菜园子,府上众人终于再次吃上了充盈着木灵力的蔬菜们,王婶儿连炒了一个月的青菜抚慰众人的心灵。
月秋水安排她接手了季容初侍女的一部分工作,她十分聪慧,学的不比当年玄劫慢,每每出门也是她陪在季容初身边的多。
长夏十分忠诚的说道:“小姐,丁叮铛她不让我告诉您。”
“……”季容初:“你说吧。”
“我猜是她身上的灵纹出了点问题,”长夏说道:“今天早上的时候,她突然把自己的胳膊咬断了,棉花飞的整个屋都是。现在清醒过来,应该在府里自己给自己缝胳膊呢。”
第54章 李寒灯
季容初回到府上的时候,丁叮铛正在若无其事的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她的手中提着一个壶,站在院子里哼哼着小调,看见季容初回来,弯眸笑道:“小姐今天回来的早。”
她和府上的侍女们一般身着棉裙,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袄,黑发梳在两边挽起来,脸上还带着点红润的颜色,双眼晶莹明亮,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布偶幻化出来的‘假人’。
季容初的目光放在她的胳膊上,问道:“缝上了?”
丁叮铛愣了一下,随后用看叛徒的眼神看向她身后的长夏,长夏抬头看天,假装没接收到她的眼神。
丁叮当咬了咬唇,道:“是。”
“怎么回事?”季容初问道,“好端端的,你啃你那胳膊干什么?”
丁叮铛的眼眸中露出些许恐惧的神色,她说道:“我没有,小姐,我没有。”
也不知道这灵偶脑子里的弦儿是怎么搭的,丁叮铛干活做事都十分利索,但是说话水平差了一大截儿,平时日常交流还行,真要进行什么长篇大论就傻眼了,有时候会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一着急更是什么都憋不出了。
季容初都担心她咬了舌头,忙道:“你慢慢说。”
丁叮铛也知道自己智商有点捉急,她‘没有’了半天,似乎是对自己感到绝望,嘴一撇开始掉眼泪。
季容初早就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她拿出准备好的纸递给丁叮铛,说道:“擦擦,哭完接着说。”
于是丁叮铛抽抽嗒嗒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今日午前她本来在打扫院子,突然感觉胸前的灵纹像是灼烧般巨痛,她的意识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巨痛冲散了,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硬生生将自己的胳膊扯了下来。
季容初听后思索片刻,她转头问道:“长夏,今天府中可有什么异常?”
长夏回想:“小姐,没有,也没来什么客人。”
季容初叹了口气,说道:“丁叮铛,跟我回房。”
丁叮铛紧张的搓了搓裙子,将水壶往地上一放跟了上去。
到了屋里,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季容初将门窗关好,她对丁叮铛说道:“将上衣脱了,我看看你的灵纹。”
丁叮铛照做,她将上衣脱掉后小小的呀了一声。季容初看去,她胸膛上的灵纹此时血淋淋一片,里衣都被血浸湿了都不知道,她抬起头,无助的看向季容初。
“小姐,我要死了。”她悲伤的说道。
“……”
季容初知道丁叮铛其实感觉不太出来什么痛感,自从她看过几本话本后就坚定的认为人流血就是要死了,尤其是像她流了这么多血的人,基本可以被归为无可救药。
丁叮铛的表情实在悲切,季容初上前查看了一下,那本来是刻在她身体上的纹路不知为何裂开了一些,皮肉之间渗出如真人一般流出鲜血,只是看着}人,但是伤口细小,血已经自己止住了,应该没有大碍。
季容初安慰道:“你不是人,应该不会流血流死。”
丁叮铛哭的更伤心了。
季容初也拿不准她的灵纹为何会突然开裂,于是打算带着她去找月秋水问问什么情况。她从柜子里翻出一身新衣服让丁叮铛换上,自己顺便也洗了把脸,重新梳了梳自己凌乱的头发,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至少不像是刚才那般灰头土脸的了。
丁叮铛不常穿她那种复杂的裙子,半个人缠在丝带里,无辜的看着正在绑头发的季容初,等待解救。
“长夏,长夏!”
季容初朝屋外叫了两声,屋外却迟迟没有传来回音,她只好随便将发带在自己头发上缠了两圈,又起身去帮这位祖宗整理裙子。奈何季容初打扮人的水平也十分有限,勉勉强强把好好一个姑娘扎成了个粽子。
“……先这样吧。”
她一手扶额,丁叮铛也不分什么美丑,还十分满意的转了一圈,看着季容初甜甜的笑起来,要不是她的眉眼实在精致美丽,这个笑简直要傻的冒泡儿了。
季容初牵着她走出了屋门,长夏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不见了踪影。
不知是不是刚从暖室之中走出的原因,她觉得室外的温度比刚刚降低了不少,院中树木的叶子上都结出一层银霜,微微颤动着。
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