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明白孟擎宵为什么想让季容初拜入自己师门了,他说:“师兄放心,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徒弟,自然会为她考虑,等我再收几个她的同龄人当徒弟,带着她一起玩。”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太微觉得自己这师兄有点杞人忧天了,毕竟堂堂剑圣,天底下没什么人能威胁到他了,除非他势必要拿剑将这天捅个窟窿,否则他忧虑的这一天,应该永远不会到来。
第64章 阵法
“我说,丁叮铛啊。”季容初抹了把额头上的水,甩掉,“请你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在水了,好吗。”
此时丁叮铛蹲在池塘边上,她双手抱着自己脑袋,一脸的欲哭无泪。而她的头顶处正持续的向上涌出一股水流,仿若一个人形的小型喷泉。
她用手捂住头顶,指缝间还在不停的向外水。
“我控制不住,小姐。”丁叮铛崩溃的说。
话要从季容初将灵力重新注入灵偶后开始说起,丁叮铛在重新变回人形后一切如常,还是原先那般美丽可人的少女面貌,看起来还比之前机灵了不少,说话也不再磕磕巴巴了。
就在季容初赞美太微真的有两把刷子的时候,某日丁叮铛在院中浇花,季容初路过,就见到两股水流上下交错着从花上流淌。她一抬眼,看到丁叮铛的头顶上也在像个喷泉一样往下淌水,她本人浑然不觉,还在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儿。
季容初:“……”
“小姐,我来了。”长夏从远处跑过来,急匆匆的说道:“我刚去问了太微长老,他说在重绘法阵的时候,发现丁叮铛体内还有一截断掉的水灵根,就顺手接上了,举手之劳,就不必特地去感谢他了!”
她一脚踏过来,没注意踩了一脚泥,连忙提着裙子溜边站到干燥处,继续说道:“太微长老还说,这是正常现象,大约流个……三四天就好了。”
季容初缓缓说道:“你是说她这个状态,还要持续三四天?”
长夏强调道:“是太微长老说。”
丁叮铛从抱头蹲地的姿势猛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要一头扎进池塘里。季容初和长夏连忙一左一右抱住她,猝不及防的又被她头上的喷泉喷了一脸水。
季容初:“别冲动啊――”
长夏:“是啊,别浪费了,干脆跟我去菜园浇水吧――咳咳咳,小姐我鼻子进水了――”
长夏松开手对着无人的方向一阵狂咳,季容初只好先以一己之力按住丁叮铛,道:“先别急,这应该是因为你刚刚接上水灵根,不知如何使用导致的,来,感受你丹田处的灵气,先跟着我一起把灵力运行一个小周天……”
丁叮铛听着她的话,开始尝试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她憋了半天,头顶仍然欢快的不停涌出水流,甚至水花更大了。
长夏:“小姐,太微长老还说了,丁叮铛头顶漏水是体内的灵气和水灵根无法配合运转导致的,在完全适应之前,她调用不了体内的灵气,甚至会灵力逆流,越流越大。”
“你不早说!”季容初抓狂道,赶忙又让丁叮铛停下。
三个人折腾了一阵子,最后都累的不行,围成一圈蹲在池塘边上,面面相觑。
长夏郁闷道:“小姐,我怎么觉得太微长老好像不是很靠谱啊。”
季容初心想:何止,我爹这师门就没一个正常人,太微在里面已经算是相对靠谱的了,只是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思妙想’,你没见过更疯的,在九天扶摇宗里蹲大牢呢。
“对不起,小姐。”丁叮铛低落的说道,“小姐,我不知道接上灵根会给小姐添麻烦。我是,我是想有朝一日能帮上小姐的忙。”
“不要道歉,这事儿不是你的问题啦。”季容初看着丁叮铛十分自责的样子,说道:“不许再跳池塘了,记住了没?”
丁叮铛含混的应了一声。
季容初本来想拍拍丁叮铛的头,看见她头顶正在喷涌的小喷泉后迟疑了一下,选了块儿干燥的地方摸了摸,“有灵根是好事儿,以后能修炼了,有的是帮忙的机会。”
丁叮铛双手撑着下巴,说:“小姐很厉害,身边厉害的人也很多,用不到我。我能帮小姐照顾花草就好。”
她这说的是大实话,不说孟擎宵太微月秋水这几位修真界中的顶级高手,孟府里的侍女们均是月秋水从宗门中带来的弟子。
近来北境风声紧张,侍女均带佩剑,常备不懈。她们平日里巧笑倩兮,言笑晏晏,一旦动起手都是不俗的好手。长夏作为贴身侍女更是其中佼佼者,是月秋水亲传弟子之一。
季容初想了想,突然一乐,“厉害的是多,靠谱的不多,你已经做的很好,不过……主要是这份心意最可贵。”
丁叮铛懵懵懂懂,知道‘靠谱’这两个字是夸奖人的话。听她说完眼睛一亮,道:“小姐,那我算个……靠谱的人吗?”
“算,当然算。”季容初道。
丁叮铛好似有点害羞,她说道:“我会努力再靠谱一点的。”
她说完这句话后,把头低了下去,所以没看见季容初有点难过的表情,她想起了之前和玄劫从北境宫中脱逃的时候,要摔碎装着萧疏别泪的那个小瓷瓶时,发现瓶底下刻着的那行小字。
――永远靠谱的丁叮铛愿意随时为师姐效劳。
季容初说不出什么滋味的笑了笑,说道:“会的。”
长夏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们俩,她开始反省自己这个贴身侍女是不是做的太不会表忠心了。之前走掉的那只狼妖似乎很通这一套,现如今这个捡来的灵偶竟然也无师自通了,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小姐好像还真的挺吃这一套的!
长夏开始对自己的前程感到担忧,跟随月秋水来到北境的侍女们无不是得到了许多的灵丹法宝作为俸禄,其中她作为贴身侍女报酬也最为丰厚,新人的出现让她忍不住出现一种即将被替代的危机感……于是进而考虑也跟在一边拍马屁的可能性。
长夏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姐,那你看我怎么样?”
季容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什么怎么样?”
“我可靠吗?”
季容初:“挺可靠的……吧,怎么突然这么问?”
长夏微笑着,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说道:“那我小姐也可以多依靠我。”
季容初皱起眉,摸了摸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你吃不对劲了?这么突然的说什么呢。”
长夏:?
长夏:“……”
长夏愤怒的从地上站起来离开了。
她刚走出两步,脚步突然猛的一顿,她停下步伐的同时将手放在腰间的剑鞘上,警戒的看向四周,将季容初和丁叮铛护在身后。
季容初也感觉到了不对,她将丁叮铛拉起来,望向不远处孟府靠近大门处院子的方向。下一秒,一道极为锋利的剑意从季容初所望之处蓦然炸开,摧山撼海,风云变色,这道剑意却并非冲她们而来,能拥有这般浩荡剑意的也唯有孟擎宵一人。
长夏也反应过来,她轻吐一口气,将即将出鞘的剑收了回去,道:“是宗主。他与谁在府中动手了?”
季容初:“可能在和太微师叔对练吧……”
她话音未落,一声狼嗥声传来,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低沉而喑哑,紧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搏斗之声。季容初登时色变,二话不说往战场处赶去。
当她匆匆赶到的时候,眼前却不是你死我活的场面。院子中间的一片空地上站着一位黑衣银发的男人,正是玄劫。他身后没有跟着什么侍卫,衣着干净整齐,不像是经过打斗的样子,而刚刚那道剑意的主人孟擎宵却不知去了哪里。
玄劫孤身一人站着,望着一个方向好似在沉思什么。见季容初赶过来,才像是刚回神似的向她勾唇一笑:“小姐来了。”
季容初颇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来见你。”玄劫耸了耸肩,道:“我今天偷溜出来,没法走正门,就想着翻墙进来……没想到剑圣到北境来了,落地时和他打了个照面。”
季容初见他没什么事,松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和我爹打起来了。”
玄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季容初在一旁看着,问道:“真打起来了?”
“没有。”
玄劫笑着,他被衣袍挡住的手指不动声色的一拢,暗藏着的小刀便无声的被他收了回去。
他在孟府待过许久,自认将每一块墙瓦都摸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从哪一处翻进来最为隐秘,不会被发现。然而他未想到今日当他踏入孟府的那一刻,就好像暴露在了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的之下。
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玄劫生平所识之人无一人能给他带来这种压迫感,包括玄渊。
最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能给他带来这种感觉的人出现在季容初的住所里。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在跳下墙的刹那借力在空中一旋身,矫捷得躲过那人落下的第一剑。那剑意激荡,几乎将他逼出狼身,他锁定那人的位置飞身而去,两人瞬息间过了几招,也得以看清了出剑那人的面目。
虽然已经时隔很久,他仍是一眼认出了那人正是剑圣孟擎宵,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不动如山岳,抽剑后又凌厉似绝谷断崖。而他手中的也并非真正的剑,只是不知从哪里折的一截枯枝。
玄劫没忍住怔了一下,他并不知孟擎宵何时秘密来了北境。他刚想抽身离开,孟擎宵却先他一步停了攻势。
“一身为杀人而练的功夫,险而毒辣,根本不入流。”孟擎宵说道:“或可解当下之忧,长久则死路一条。”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面上还带着淡淡的嫌弃。他说完后也不在意玄劫的反应,反倒是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将枯枝随手一抛后转身离去。没多久,季容初就赶到了这边。
她来之前,玄劫还在想着孟擎宵说的话。
玄劫不太在意他人是如何谈论他种种的,反正翻来覆去的没几句好话,什么狼心狗肺,狼子野心......等等,他毫不在意,全都笑呵呵的接下了,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说的颇有道理,深以为然。
包括孟擎宵今日的评价,难听却也是事实,只是玄劫自己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呢?
重要的不是说的什么,而是谁说的。
偏偏这样说的人是季容初的父亲,那男人仿佛在抬眸之间就将他看了个透彻,只在三言两语间就将他不光彩又晦暗的过去剖析的干干净净,一句‘不入流’更是钉在了他的七寸上,仿佛划出一道名门正道和歪门邪路之间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见玄劫迟迟没有出声,季容初不满的摇了摇他,道:“到底怎么了,说说,说说。”
玄劫低头看了季容初一眼,伸出手揽住了她,将头埋在她身上嗅了嗅,像头不守规矩的野狼,季容初刚想推开他,又听他低声无奈的说道:“小姐,我好像被嫌弃了。”
季容初:?
她想了想,觉得多半是孟擎宵说什么了,她苍白的安慰道:“没事的,我爹他不是针对你。”他只是平等的嫌弃着每一个人。
玄劫闻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直起身子,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说道:“不,没什么,我开玩笑的。”
季容初不解的看了他半晌,已经放弃了揣测他的心理,毕竟这人一眨眼就能出八个念头,谁知道脑子里现在又闪过的是哪个?
玄劫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小姐。”
“嗯?”季容初立刻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玄劫本来想说的话被这个眼神打断,他将话暂时咽了回去,没忍住俯身亲了她的眼侧一下。
亲完后,他说道:“北境的寒潮要来了,你知道么?”
季容初纳闷的说道:“寒潮?是什么?”
两人说话间,一阵寒风嘶吼着掠过,玄劫侧身为她挡住,季容初还是被猝不及防冻的一哆嗦,天空中落下雪花,今天没有太阳,厚实的云层阴暗的遮蔽住天空。
季容初喃喃道:“好冷......”
玄劫说:“会越来越冷,当冷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寒潮就来了。”
季容初:“到时候会怎样?”
玄劫道:“北境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一次寒潮,每次都有很多人被冻死,一旦遇见这种风暴人会被瞬间冻结为冰雕,再被风吹为粉末。这种日子会持续半个多月,玄渊会在寒潮来临之前布置好护城大阵,能抵御住一部分的风力,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季容初皱眉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嗯,”玄劫道,“所以这次的护城大阵由我来布置。”
季容初倒是没有什么担忧的样子,她笑呵呵的说道:“那我的身家性命可都交付给你了呀。”
玄劫见她笑着,脸色也柔和不少,他说道:“我得提起十二分的心了。”
季容初本以为玄劫今天是来给她送婚书的,结果两个人东拉西扯半天,他却好像没有提起这件事的打算。季容初猜想他事务繁忙,估计也没什么闲心去做这件事,所以暂时搁置了。
她想了想,问:“那你今天是布置完大阵,顺道儿来看我?”
玄劫道:“不,我还没去。”
季容初:“......”
季容初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天空中已经隐隐泛起了墨蓝的色调,再过不久就要夜幕低垂。于是她的目光又从天上移到玄劫脸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北境有你了不起。
玄劫笑道:“别这样看我,这就走了。”
季容初灵光一闪,道:“那你现在要去?我们可以一起,我也学过一些阵法,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
“求之不得。”玄劫一愣,随即说道。
他将披风脱下来,往季容初头上一遮,自己则变为银狼的样子,示意季容初坐上去。
那披风还带着玄劫的体温和淡淡的风雪味道,比季容初的身型大了不少,她伸手整理了一下,然后坐在银狼的身上,双手紧紧抱住银狼的脖子。
“小姐,你们去哪?”
长夏和丁叮铛这时才匆匆赶到,她们看见季容初身下的银狼时脸色各有各的怪。那银狼银灰的眼睛一扫,在看见丁叮铛时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双眼不善的眯了起来。
季容初向她们挥了挥手,道:“出去走走,告诉我爹他们,今晚不在家里吃啦!”
说完,她拍了拍银狼的背,道:“走吧。”
“得令。”
那银狼笑道,他收回打量丁叮铛的目光,四肢骤然用力,轻巧的从孟府的高墙上跃了出去。长夏在后面追着跑了两步,焦急道:“小姐,药……”
她的声音随着距离拉开听不真切了。
银狼跑的飞快,天地间的风雪都疯狂的向他们涌来,好在季容初已经一回生二回熟的低伏在他的背上,披风将她笼罩的很严实,在凛冽的寒风中自成一个温暖的小天地。
银狼问:“你病了?”
季容初想起这时候玄劫还不知道天生灵体的事,她此时耳边全是呼啦作响的风声,于是大声回答道:“没有,调理身体的药,晚喝一会儿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