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么一说。”玄劫打了个响指,唤道:“霁夜。”
季容初感觉胸口一热,一把小黑剑从她领口处扭扭捏捏得飞了出来,它发觉两人的目光都在它身上,像是害羞一般,咻的一下飞回了季容初胸口的衣服里,还微微发着热,显然是不想离开。
“……”
季容初一时失语,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把黑剑耍了流氓。
玄劫太阳穴一跳,咬牙道:“出来。”
黑剑听见玄劫似乎是动了怒,才不情不愿得从季容初的衣襟中飞了出来,它变回原本黑色巨剑的大小,停在半空中。
“这把剑名为霁夜,是在魔域时铸成的。”玄劫解释道,“魔修的武器认主和灵修不太一样,必须从铸造时就要镇住它,将它驯服后才会认你为主。从此之后听从主人心意,意念相通,如同左膀右臂。前几日你昏迷时我将他留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全。”
季容初想到刚刚黑剑的表现,幽幽道:“意念相通?”
玄劫无耻的很坦然,点头道:“意念相通。”
“重回正题,”玄劫正色道,“这剑确实是一位女人给我铸的,铸造此剑用了三年,我每次都在需要往剑上浇血的时候才会去她的剑庐,只是在此期间我们两人话没说过几句,也未互通过名姓。”
季容初反应很快:“那想要确定他说的是否是谎话,只能用相貌和声音来判断。”
“不错,前几日他作了一副女子画像。”玄劫道,“与铸剑师几乎毫无分别,只是画上的年轻不少。”
季容初惊讶的眨了眨眼,说道:“史书上所记载的金吾公主在北辰国破的前几年就死去了,若那黎启明说的是真的,为你铸剑的是金吾公主,她当年是是假死逃脱?”
“不知道,”玄劫道,“我没问这些,只告诉他我可以带着他去找那铸剑师的剑庐,但是一切要等你醒后再说。”
季容初笑道:“你还愿意管陌生人的闲事?”
“自然不是为了他,”玄劫道:“金吾公主是唯一一个失了心头血也能活许久的天生灵体,有她的下落,就算是他编出来的瞎话,也值得一试。”
季容初怔怔得望着玄劫,她该将李寒灯告诉她的活命方法跟玄劫讲吗?他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季容初之所以让严云鹤保密,就是担心玄劫会在她昏迷时找李寒灯寻仇。两人谁胜谁负暂且不论,重要的是不夜生的立场极大可能是和未央天一边的,到时候会出手干涉也犹未可知。
即使玄劫早已被逐出师门,她也绝不希望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反目。
“是不是累了?”
玄劫见她没有接话,率先说道。他站起身,道:“是我太心急了,先休息吧,小姐。”
玄劫没有问是谁将她伤成这样的,反而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这让季容初有点奇怪,她也确实有些累了,于是点了点头,先让玄劫离开。
玄劫从房内走出,守在门口的黎启明立刻迎了上去,他刚想开口询问情况如何,就见在关门瞬间,玄劫脸上带着的温柔笑意一下子褪去的干干净净,脸色阴沉的好像是换了个人。
黎启明硬是将自己的问题憋了回去,他小心的看了眼屋里,问道:“她知道你去……”
他刚开口,玄劫向他投去带有警告意味的一瞥,黎启明识趣的立刻闭上嘴。
在季容初昏迷不醒之时,玄劫在一夜里将自己的黑剑留下,孤身去往不夜生住处。
季容初虽然有心想瞒自己的伤势,但是在玄劫为她处理伤口时,一眼就看出她的伤口不仅是割伤,伤口附近附近的皮肉已然发紫,还留下一些痂痕,这是在北境最常见的冻伤。
再加上严云鹤对他只字不提的态度,并不难判断是谁来过。
李寒灯。
玄劫此去便是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却没想到在不夜生门前,拦下他的人会是季容初的师父太微。
“……寒灯毕竟是死了一回的人,就算是他们那未央天中有传承,现下也打不过你。”
手执藜杖的老头儿笑眯眯的说道:“你若是来寻仇的,我不会让你进入屋内。你若是来求药的,我或许能帮到你。”
“你知道李寒灯对她做了什么,”玄劫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是一伙的。”
太微笑而不语,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碧瓶,向玄劫扔去,被玄劫稳稳接住。
“初儿现在昏迷不醒是因为体内的灵力紊乱,外服这瓶中的浆液,每日还要有人为她梳理灵脉,你和云鹤都可,应当三日左右就会醒来。”
玄劫握着那脆弱的碧色瓷瓶,无意识的加大了手劲。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将自己怒气强行压下,转身离去,终是没有和太微动起手来。
既然季容初有心瞒他,那么他便假装被瞒过去了。如若不然,玄劫便要亲口告诉季容初,她的师父太微也站在李寒灯那一边......那对大病初愈的她来说就过于残忍了。
玄劫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季容初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命运却非要推着她走上一条众叛亲离的路。
“玄道友?”黎启明硬着头皮叫了一声。
“我知道你来问什么,”玄劫有些疲惫的按了按自己太阳穴,“等她身体好了,我们就一同启程。这几天我去安排出城的事,至于严云鹤那边......”
黎启明无奈道:“严道友那边,我会继续盯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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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缉逃犯玄劫,近日从寒狱脱出,此人身为魔修,身负多条人命,恶贯满盈,十恶不赦,皇城府衙赏黄金万两,全境通缉!”
北境皇城,城门处。
一位官兵刚将通缉令张贴在城墙上,便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那官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挥退了来凑热闹的人群,“让开,让开,还没贴完呢,都着什么急。”
随后,官兵在那张通缉状的旁边又刷了些浆糊,贴上了另一张纸,这纸上绘着的是位女子画像。
“逃犯季容初,南陆人士,前九天扶摇宗弟子,原羁押于宗门大狱之中,于上月从中脱逃,近日现身北境,凡禀报去向者,皇城府衙赏灵石千颗,若有包庇者,格杀勿论!”
人群中,有认字的人读出了通缉状上的文字。在读出灵石千颗的时候,热闹的人群短暂的安静了一下,随后炸开了锅。
“灵石千颗?老兄,你没看错吧!”
“这姑娘到底犯了什么大罪,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见到赏这么多灵石的通缉令。”
“那男的我听说过一点儿,之前寒狱塌了死了不少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据说就是他的手笔,一般人可治不了他。不过这女的做了什么事儿倒还是一点也没听说。”
“哎。”
人群之中一人突然说道,“你们说,是不是可能和前几天皇宫里那天生灵体有点关系。”
天生灵体四个字一出,四周的氛围突然变了。
如果此女真是天生灵体,那悬赏的千颗灵石就变得不值一提。
有人舔了舔嘴唇,看通缉状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块诱人的肥肉,“怪不得......”
很快,心怀鬼胎的人们各自散去,一会儿过去又有不少人驻足观望,继续讨论做一团。
那贴通缉令的官兵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回到城门处。近来出入城门的人不多,官府发了告令,凡是出城者必须持有府衙亲批的通关文牒,可疑人员更是可以直接扣下关押,送入狱中审问。
“老崔,不就是贴个告示,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值岗的官兵道,他以为贴告示的官兵偷懒耍滑,语气有些不高兴。
“顺道撒了泡尿,你管那么多呢。”被称作老崔的官兵不耐烦道,他说:“我不在的时候出去了几个,可都按照通缉令上的画像一一比对过了?”
“比对过了,这一天下来出城的人也没几个。”替班的官兵道。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从城内驶来。老崔和另一位官兵瞬间打起精神,支起长矛。那车夫勒住马缰,在城门口停下。
车夫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从车上跳下,又在怀中抽出一份通关文牒,递给那替班的官兵。官兵翻阅着,问道:“你们是哪家的?”
车夫答道:“城西李家,是做布料丝绸生意的。”
官兵问道:“出城行商?”
车夫往他手里赛了点东西,道:“不是,家里小姐害了病,想要去外面寻药,请两位军爷通融通融。”
那检查通关文牒的官兵对着老崔点了点头,示意文牒没有问题。老崔接过来看了一眼,又问道:“车上都有谁?”
车夫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家少爷和小姐。”
老崔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那两份通缉令,道:“你家小姐生着病不在家里养病,亲自跑出来寻药?让他们下来,我要一一检查。”
车夫一脸为难,“我家小姐生着病,实在吹不得寒风,军爷您行行好......”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崔一把推开,不耐烦道:“她吹不得风,我进去总行了吧,让开。”说着,他一掀帘子,跳入马车内部。
车内烧着碳火,十分暖和。一男一女分坐马车两侧,见到车帘子被掀开纷纷抬眼望向来人。那男子一身紫衣,华贵不凡,此时眉却微微皱着,审视着来人。他藏在袖子下的指尖跃动起电弧,一条细小的雷龙围绕着他的五指嬉戏。
那女子正围在炉边烤火,她见人闯进来,微微一愣后却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微笑着望着来人。
“军爷,”她轻声问,“外面天冷的很,进来喝杯茶么?”
老崔的目光从通缉令上的画像移开,而此时眼前带着笑意的女子,正有着一张与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
第82章 金吾公主
老崔的目光在车厢中环视了一圈,他接过季容初递过来的茶水,一口气喝完后,从车上跳了下去。
他挥了挥手,道:“放行。”
守在城门口的士兵让开通道,放马车离开。
马车之中,严云鹤见那官兵对季容初视而不见,阴阳怪气道:“你这未婚夫倒是神通广大,守城校尉都能收买了去。”
季容初道:“没有收买,刚刚进车里检查的人就是他。”
严云鹤很快反应过来:“幻术?”
季容初还没有说话,严云鹤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奇差无比,他说道:“不对......难怪他一直蒙着眼睛,季容初,他是不是练过瞳术?”
季容初有些奇怪他的反应,“瞳术怎么了?”
严云鹤语气阴沉,“同是障眼法,幻术是依托于外物施展出的正经术法,瞳术却可以直接控制对方的双眼乃至整个身体,这种魔修才用的邪术,你问我怎么了?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仙修。”
季容初对这些了解不多,上一次玄劫施展瞳术还是在巨人雪山被围剿的时候,她闻言沉吟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若是幻术,那众人包括季容初均会一同中招,瞳术却是可以分开控制的。刚刚那查马车的官兵进来的时候,季容初所见的分明是玄劫的样子,然而除她以外的人均被玄劫的瞳术操控了双眼,所以根本没看出那官兵有什么端倪。
严云鹤黑着一张脸,显然是对自己无知无觉中了瞳术这件事颇为愤懑。
季容初也懒得安慰他,严云鹤从知道了她的心头血被夺,现下还需要玄劫这个魔修去寻找金天生灵体寻找医治的办法后,脸色就没好起来过。
他虽然生气,见到季容初和玄劫就忍不住阴阳怪气几句,偏偏还非要跟过来,跟他们一起寻金吾公主的下落。
季容初在炉边心不在焉的烤着手,出声道:“喂,师兄。”
季容初不常叫他师兄,每每一叫肯定是有什么事求他或者让他背黑锅,严云鹤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这么紧张做什么?”季容初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瞳术你了解多少?”
严云鹤谨慎的说道:“略知一二,你想具体哪方面的?”
“我听说这东西一开始被归类在幻术里,后来才被定为邪术的。”季容初问道,“就因为它能控制人的身体?可是除它之外,能控制人身的仙术也不少吧。”
严云鹤道:“这只算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在于......”
他话说到一半,马车的帘子被人掀起,一人带着一身的雪花和寒气钻了进来。严云鹤看清来人后便不再继续讲述,转过头去假装在看窗外。
季容初替玄劫拍了拍他身上的雪,问道:“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如今新旧境主交替,玄如意还没有完全掌控北境,皇城的守卫就是一群饭桶。”玄劫道,“只是想要离开北境,这样的关口还要再过十二道。”
据玄劫所说,那铸剑师剑庐处于北境与魔域交界的一片山岭之中,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若无人引路,别说能找到剑庐,能活着从山岭中绕出来都算命大的。
玄劫这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牵唇笑了一下。他从胸口摸出两张通缉状,递给季容初。
季容初前几日知道自己被全境通缉,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觉得十分新奇,特意让玄劫带两张通缉状给她看看。
季容初接过后像是得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她小心的避开炉旁看了起来,看到玄劫那一张上面写着赏黄金万两时,她不禁咋舌,“你这么值钱?”
玄劫无奈道:“好像是珍宝阁又有人加价了。”
严云鹤眼睛往外看,耳朵却还听着他们的对话,见缝插针的嘲讽道:“何必这么谦虚?在珍宝阁加价之前,你就已经稳坐魔道第一通缉犯的榜首多年了吧。”
玄劫也不反驳他,笑眯眯的受了。
“等下,”季容初出声道,她指着自己那张通缉状,莫名其妙道:“为什么我的金额你还高啊?”
严云鹤简直要被她气死,咬牙切齿道:“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天生灵体,你自己说呢?!”
季容初反应过来,她笑起来,没心没肺的说道:“那我岂不是是仙道第一通缉犯了。”
严云鹤好悬把一句‘你这是自降身份,自甘堕落’憋回去,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觉得这车厢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听见什么能把他气晕过去的话,去马车外面和黎启明作伴。
严云鹤走后,季容初还在研究那两张纸,她对着玄劫勾了勾食指,“前任第一,过来,给现任第一当个靠垫。”
玄劫失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此时马车内也没有外人,季容初便直接躺倒在他怀里,她打了个哈欠,将那两张通缉状遮在脸上,道:“玄劫,这几天我总是觉得好困啊。”
玄劫将那两张通缉状从她脸上拿走,折好收了起来,道:“大病初愈,容易疲惫也是正常的,别胡思乱想。”
“没胡思乱想,”季容初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玄劫用来遮眼的黑布,“为什么老戴着黑布,你这样能看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