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上方悬挂着电视屏幕,上面是圣诞专项的电影节目单。
沈止初洗完澡出来,将买的零食糖果拿到茶几上,欲寻地方落座。
傅予沉抬眸看她,“不热吗?”
她身上穿着普通的居家棉布长裙,即使屋内有暖气,也不至于热。
“去换睡裙。”
“不换。”
“不换?”他平静地说,“不换就会被扒.光,自己选。”
他总是这样,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沈止初回到主卧,找了半天,吊带睡裙无一例外布料都很少,堪堪遮住腿根。
她选了件白色丝绸质地的,披着羊绒毯走回来。
要找地方坐。
这么简单的问题她都要想一想。
实在是没有情侣相处的经验,任何一件小事,都是全新的问题。
傅予沉穿着居家的休闲款式垂感长西裤,白衬衫松垮垮的,只系了中间两颗扣子。
宽肩和长腿非常有存在感。
坐沙发上好像不太好,她预备迈过他的腿,走到另一边地毯上坐下。
傅予沉看她迈过去,笑了声,懒洋洋地,“给你个机会,重新选地方。”
沈止初停止脚步,轻声,“那你要我坐哪里?总不能坐你腿上。”
他说了,这两天不要惹他。
傅予沉没回答。
她看了一圈,最终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坐到了他腿间的地毯上。
这样的姿.势,几乎完全被他圈在怀里。
傅予沉从她身后伸过手臂,将遥控器塞.到她手里,她接了,他的手却没有撤开,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指腹摩挲着她腕处的皮肤。
壁炉早已被点燃,淡淡的火光映在她身前。
这么冷感的人,看起来也没那么冷淡了。
肩上的羊绒毯被他扯掉扔到了一边。
屏幕上开始播放三十多年前的合家欢影片《小鬼当家》。
剧情神奇地与现在的情况契合了。
沈止初想着,她与他,暂时忘掉现实的一切,躲在这世外桃源里一起过节,岂不就是过家家么。
傅予沉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似有若无地摩挲,另一手手肘撑着沙发垫,半看不看地时不时掀起眼睫看一眼屏幕。
“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跟现在一样。”
傅予沉低笑了声,“是乖孩子吗?”
“应该是吧。”
“十八岁呢?”
他想知道,她内心那厚厚的冰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筑起的。
“不清楚。”
“讲一讲你的爸爸妈妈。”他说。
“没什么好讲的。”
傅予沉没接话。
她果然不是百分百敞开。
沈止初回过身来看他,“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与她对视,“那什么重要?”
她定定地看他许久,轻声说,“现在。”
说着她仰脸贴过去,手扶着他的胸肌,鼻尖抵.着他颈侧,深深吸了口气。
傅予沉掌心落在她腰侧,收紧了,嗓音沉沉带着警告,“……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她想记一下他的味道。
他的衬衫散着,只有她身上一层丝绸的阻隔,体温几乎毫无阻碍地相贴。
傅予沉鼻尖顶.着她耳侧的头发,低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惹我。”
“惹了会怎么样?”
她问。
沈止初今天好像是有意要与他为难。
在他腿间侧过身来,双膝并拢曲着,压着他的大腿。
傅予沉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睫垂着,视线落在她唇上。
炙热的鼻息在方寸间交缠。
让她穿这么少,却是他的自作自受。
吊带睡裙几乎遮不住什么,莹白如玉的皮肤,侵占了他全部的视线和感官。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傅予沉条件反射微启唇要配合,她的唇却已后退。
他顿了顿,保持着微张唇的姿态,匀出一口灼热的呼吸,声音低哑下来,“……你玩儿我?”
“不怪我,是你自己要去结扎的。”
在他面前,她一贯伶牙俐齿。
“所以你不负责?”
“不负责,”她刻意放冷了嗓音,“是你昏了头,为了快.感,竟然要去做手术。”
傅予沉低哑地笑,声线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间都夹杂着暧.昧,“两个月内还是要戴,两个月后,到时候,你来告诉我,体验有没有区别。”
他疼得皱眉,额角都渗出薄汗。
极短的头发让额头一览无余,连同那一道短短的疤痕。
沈止初却在他的话中忆起了之前那次的感觉。
那时很疼,身体几乎要被劈成两半的痛感。
第二次后半段就会舒服了。
他这么说过。
她不由地去想那第二次,将在何时何地发生。
傅予沉压下来吻她的眉眼,意有所指,“……你觉得,我没有别的办法治你?”
他当然有的是办法。
沈止初按捺着内心的涌动,转移话题,“你给我写信了吗?”
傅予沉顿了顿,视线没有离开她,一手探到茶几上,拿过一个薄薄的信封。
她接过,看了他一眼,而后极认真地掀开封皮。
只有薄薄一张信纸,折了一折。
翻开来。
上面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第53章
「我爱你」
沈止初怔怔地看着白纸上他的字迹,连眼泪落下也没有发觉。
直到泪水泅湿了纸张,濡湿了她的手指。
她抬起头来。
傅予沉眼睫垂着,眸光凝着她。
喉结动了动,他终究是没有将话说出来。
她好不容易敞开了一点点心,他不能太过冒进――
总觉得,在这个时候,亲口对她说一声“我爱你”,也会成为她的负担。
这几天,她好像总是哭个没完。
沈止初转过头,目光虚飘飘地落在那株高大的流光溢彩的圣诞树上。
愣了半晌,她轻声说,“……我想好了。”
说着转过脸来,掌心抓着他白衬衫的领口,“我要你一件衣服。”
傅予沉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他拧着眉,“老子人在这儿,要什么衣服?”
她不吭声。
傅予沉虎口捏住她下颌,垂颈下压几寸,“……你想离开我?”
再说下去又要吵架。
沈止初闭口不言,却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蜷缩在他怀里。
傅予沉仰起脸,闭了闭眼。
如果她不想说,那么他就半句真话也撬不出来。
“沈止初,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
沈止初收紧了手臂,“你答应过我,不再要求更多。”
沉默了许久。
傅予沉掌心终于落在她发顶,抚了抚,放低了声音,“我不会放开你。”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那我们就永远这样彼此折磨。”
“即使你每天在我面前哭也没用,”他一字一句,压着一丝凶狠,“哭得越狠老子干得越狠。”
那天,沈止初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
圣诞节那天中午,傅予沉接到电话,回了趟傅宅。
一楼会客厅沙发上坐着傅之愚和庾芳梦。
庾芳梦大概已经十多年没有踏入过傅宅一步了。
她跟前夫傅之愚也有小几年没见,再见面,理由当然只有一个――两人的孩子。
“儿子。”
庾芳梦招招手,“过来坐。”
傅予沉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地毯边缘,面色不善,“……要搞什么?”
傅之愚将视线从庾芳梦身上移开,不自然地眨了下眼,“我跟你妈妈说了你跟沈小姐的事,你妈来看看你。”
“沈止初,我还没见过她,但听圈里的几个朋友提过,演技很好,气质很特别。”庾芳梦用掌心往后捋了捋一头茂密的大波浪卷发,举手投足间还有着明艳飒爽的风情。
她一直是这种风格,恃靓行凶惯了,年轻时会叉着腰跟傅之愚的狐朋狗友对骂。
傅予沉撩起眼皮挨个看了这俩人一圈,抬腿坐到单人沙发上,拢手点了支烟。
“说吧,你们打算干什么?”
“妈可以帮你们看看婚礼场地和婚礼策划。”
“不用您操心。”
“不许这么跟你妈说话。”傅之愚冷声。
此言一出,傅予沉和庾芳梦俱是一顿,傅予沉颇无语地嗤笑了声,“……您这是演哪一出?怎么,想跟我妈复合?”
庾芳梦朝自己的前夫翻了个白眼,“傅之愚,别跟我发癫。”
没想到一出声就被两个人围攻,傅之愚脸上挂不住,“……说正事儿吧。”
庾芳梦少不了夹枪带棒损他一通。
傅之愚脾气上来了,句句带刺,提起她最近新交的三十岁小男友。
傅予沉听得不耐烦了,起身要走,被庾芳梦叫住。
“哎儿子,初初最近不是在当那个评委吗,我可以攒个局,到时候找机会跟她聊聊。”
“聊什么?”
“提前熟悉一下呀,你要跟她结婚,以后不也得带回来给家里人见见?”
-
评委日程接近尾声,主办方在Fu酒店顶层花园办了一场庆祝派对。
沈止初和严宝华掐着入场时间点赶到。
顶层花园完全变了幅样子。
入口玻璃门旁有戴着领结的侍者为客人们开门、引导入场,绿植、花架都挂上了五彩斑斓的灯带,进门之后右手边还设置了打卡拍照的花墙。
倒有点像草坪婚礼的现场。
夜幕已完全降临,身穿礼服的女人们肩上都披着厚厚的羊绒毯或者仿制皮草。
严宝华低声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要在露天的大晚上办派对?”
话音还没落,就看到了不远处在众人簇拥下仰脸大笑的美艳女人。
庾芳梦。
披着油光水滑的仿雪貂,一袭墨色丝质天鹅绒裹胸礼服,搭配大波浪大红唇,即便已五十多岁,笑起来也美得不可方物,眼角的皱纹更是添了一丝熟透的风情。
“怪不得,估计是这个女人出的主意。”严宝华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一丝熟稔的嘲讽。
“您跟芳梦前辈认识?”
沈止初淡笑着问。
“何止是认识呀,年轻时候她没少损我,她觉得我恋爱脑。”
二十多岁时,她们曾混在一起玩过一阵,自庾芳梦结婚后,就不再来往了。
往事不提也罢。
“初初,走,跟我一起去打个招呼。”
庾芳梦时隔多年在公众场合出现,派对客人们几乎排着队要过去跟她寒暄,她不动声色拨开了几个人,这才给严宝华腾出了位置。
她拢了拢披肩,先与严宝华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有很多内容,多年不见的老友们的打趣、挂念、嗔怪……
庾芳梦食指点了点老友,“待会儿再跟你算账,先给我介绍一下小朋友。”
她这才看向了沈止初。
淡蓝色的丝绸质地挂脖长裙,长发挽起,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和肩背,整个人轻盈通透,又带着高贵的冷感。
像一块淡蓝色的浮冰。
太特别了,在这浮华嘈杂的娱乐圈,只是看到她,就像是得到了净化。
“我最近带的艺人,沈止初,”严宝华为两人做引见,“初初,这是庾芳梦前辈。”
沈止初略点点头,“前辈好。”
声音清凉尾音偏软。
眼眸清澈透亮,看起来没什么情,眸底又隐隐带着脆弱。
是个会让温柔的好男人燃起疼惜欲的女人。
也会是个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人。
但是却遇上了傅予沉……
庾芳梦心下哀叹:傅予沉平时一定没少欺负她。
真是造孽。
庾芳梦嫣然一笑,凑近了贴到沈止初耳边,压低了声音,“我是傅予沉的亲妈。”
沈止初略怔了下,脸色有点不自然,“我知道的。”
“他跟你提过我吗?”
“……我们没聊过这些。”
庾芳梦拉着她走到角落无人处,打趣道,“那你们小情侣平时聊些什么?”
聊些什么?
此刻一想,日常跟他相处,就是心理肢体等各种意义上的攻防战。
“……也没怎么聊过天……”沈止初硬着头皮答。
“你们在一起多久啦?”庾芳梦擎着酒杯,笑盈盈地问。
严格来说,他们好像并没有明确关系,又何谈在一起多久?
况且,她与他,真的是世俗意义上的“情侣”吗?
只不过是一场不可告人的狂欢。
“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她淡淡笑着,避重就轻。
庾芳梦点点头,“发展得还挺快。”
本是中立的评价,沈止初却在这话中陡然意识到,庾芳梦是不是在敲打她?提醒她傅予沉是要联姻的,她与他这段关系,要尽早结束。
其实完全没必要的。
她自己心里也早就清楚呀,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答应住到傅予沉位于嘉木路的私宅,所以才会不计后果地说想他、去拥抱他,贴近他的体温。
沈止初攥紧了手里的酒杯,唇角再度浮现淡淡的笑意,“前辈,我们的关系不会持续太久的。”
那几乎是释怀的笑。
庾芳梦眼中显出不加掩饰的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我有分寸的。”沈止初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裂痕。
庾芳梦还是没理解,“什么分寸?”
她行事作风也是野路子,如果真的相爱,联姻这种事她自己都不会放在眼里,当年她跟傅之愚疯那一场就是个例子,也不怪她不懂沈止初的话。
沈止初略点点头,轻声,“前辈,我先告辞了。”
还没迈出脚步,就听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哇,难得一见诶,芳梦姐初初,咱们三个能合张影吗?”
那张合影当晚就出现在社交平台,立刻登上了热一。
浓颜系天花板、神级大花前辈庾芳梦露齿灿笑,风情万种。
沈止初眼里却似是含着莹莹的泪,偏偏神色间还是平静的,一种坚韧和脆弱交织的矛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