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冲过几个婆子来打筠冉。
恰在这时,听得外面有人来报:“圣旨到!”
*
顾家也听过几回圣旨,却没有这次让他们如遭雷劈:
什么?顾筠冉居然被赐婚为太子妃?!
随着圣旨的还有官家送来的一些赏赐,以表示对这门婚事的看重。
送圣旨的公公看了眼顾家人:“明天白天另有两位宫里的嬷嬷并四个宫娥过来,来教导太子妃规矩。”
顾二老爷这时已经惊讶得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了:“下官一定会好好待几位宫里的嬷嬷。”
“哼,那可不一定。”看见了那一幕闹剧的小黄门阴阳怪气,学着他刚才凶神恶煞的语气,“不过几个老奴还能拦住大人管教侄女不成?”他虽然是个局外人,可这家长辈围着一个孤女欺负的场景让他想起小时候。
他小时候也是父亲去世,随后就被家族里亲戚卖了当太监,家中的母亲和妹妹也不知被他们卖到了哪里,因此他一看见顾二老爷就觉得反胃。
顾二老爷这回是无地自容,脸红一阵白一阵:“都是误会,误会,让大人见笑了。”
“反正我们宫里出来的嬷嬷与宫娥都是宫里的颜面,可容不得外人糟践。”小黄门可不管那个,“顾大人那份长辈架子可不能给她们摆!”
顾二老爷一听就如遭雷劈,这虐待侄女的事被小黄门禀告给官家就麻烦了。
他忙塞了几个金元宝给公公:“还请公公莫要多言。”大出血这才将公公打发走。
“三娘子居然要做太子妃了!”顾老夫人欢喜得两只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天爷!我们家出了个娘娘!”
“快大宴宾客,回渔阳老家摆席!要将那些当年瞧不起我们家的街坊都接来看看!我们家出了个将军!出了个秀才当官老爷,现在又要飞出个凤凰!”
顾老夫人还在村里的时候就在戏文里看过皇后王妃的传奇了,太子妃对她的冲击可比老大儿子那个将军要来得更猛烈些,毕竟,太子妃那可是王室中人,以后要做正宫娘娘的!
她老人家激动得泪水涟涟,倒想起正事:“这回可不能陪嫁少了!得多陪嫁些!”
几个丫鬟更是先是讶然,随后高兴得在原地蹦,就连白芷那样稳重的性子都满脸笑:“没想到娘子的缘分落在这里!”
二老爷扭过头挤出个笑,想要巴结筠冉:“侄女,不,太子妃,刚才……”
“爹,你巴结她干嘛?”顾诗意尖叫了一声,拦住自己亲爹,“她就算当上娘娘还不是要靠娘家!”
“滚,你懂屁!”顾二老爷随手就给女儿一耳刮子,又扭头给筠冉赔罪,“侄女,她不懂事挑唆我打你,叔父已经教训她了,你看满意吗?”
筠冉打了个哈欠,没理会他,扭身就往自己房里走。
好困。
“还不满意吗?”顾二老爷在身后大声问,“叔父这就送她去跪家庙!”又踢了女儿一脚:“还不快去!”
“不用使唤别人。”筠冉忍无可忍,终于回头,“你去跪家庙,就跪在我爹娘灵前跪一夜再说。”
第30章
这一觉睡得香甜, 等醒来时已经到了日上三竿。
筠冉伸了个懒腰,这时才发现全身骨头都酸痛,又酸又麻, 每一寸血肉都懒洋洋不愿意动弹。
糟糕。
筠冉想半天才明白过来:一定是晏时雍下手太狠了的缘故。
昨天她行动自如还当他改邪归正了,谁知今天才疼起来。
这也正常,以前在老家随医女们采药时不就是要过一天才会全身酸痛吗?
还好有药膏, 筠冉翻出昨天晏时雍递给自己的药膏,准备上药。
抹药膏时才发现自己胳膊、膝弯遍布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筠冉边抹边在心里骂晏时雍:下手也没个轻重。
他习武出身,筠冉皮肤又容易落下淤青,因此总是很容易留下贪欢的痕迹。
前世身为太子妃总要维持端庄, 筠冉便在下次奋力推开晏时雍, 可是只能惹得他越发疯鸷。
“娘子,可要婢子进来帮忙?”白芷见自家娘子早起后就宾退众人一人在屋里待了许久,许久不见动静, 还当娘子遇到什么难处了。
“不用,不用!”筠冉慌乱出声。淤青的地方有几处都在不能见人的部位,若是被丫鬟看见了她还怎么说得清楚?
她呼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急切,才和缓道, “没事,我一会就出来。”
“是。”门外白芷退下了。
筠冉手忙脚乱抹着药膏,边抹边在心里大骂始作俑者晏时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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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晏时雍看着檀木书桌也在走神。
书桌暗格最深处放着一方丝帕, 正是四时宴那天从筠冉手里掉落的丝帕,下面还系着一块玉佩。
玉佩被晏时雍打了络带系在了腰间, 丝帕却因为不便携带便收在了这方暗格里。
丝帕安静躺在紫檀木桌里,雪白轻薄中还印着点点红色, 宛如踏雪寻梅。
晏时雍伸手摸了摸丝帕,不知在想什么,唇角也带了一丝笑意。
良久他才将暗格放回原处,起身吩咐外面人进来:“着人准备这些东西,准备好了便送去侯府。”
侍从听完那长长一串清单,一贯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殿下,这是聘礼单子?”
“不是聘礼。”太子睨了他一眼,神色冷清,“这是送过去给太子妃把玩的小玩意儿。”
啧啧。侍从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能让一贯低调质朴的殿下这么大张旗鼓送各种珍玩玉器,太子妃真是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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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好了药筠冉便宣人进来更衣梳妆,这时宫外送来的嬷嬷和宫娥也到了。
筠冉宣召几人进来见面。
两位嬷嬷都姓苏,是姐妹俩,分别称呼为大苏嬷嬷和小苏嬷嬷,都是圆脸中等个头,气色红润。每人带两个宫娥,分别名为银钗、银环、银篦、银簪。
得,这是一整套头上用具。
筠冉未见面时一开始还担心这两个嬷嬷倚老卖老指手画脚,可是大郑嬷嬷为首却说话得体:“奴婢们来提点娘子宫廷礼仪,算不上教导,只能说是辅佐,再者娘子若有对宫里一些事不了解的,奴婢们也可答疑解惑。”
极其有分寸,并不多指手画脚。
筠冉应了下来,又定下每天抽出一点时间跟两位嬷嬷学习大婚礼仪和皇家进退规制。
白芷当然是高兴:“这几人一定是太子殿下安排好的。”
筠冉想制止她,可是转念一想:前世送到她身边的丫鬟婆子没有不妥帖的,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可是那些人都是宫里混的老人精,怎么会乖乖不生事呢?
说不定便是晏时雍的手笔。
这么想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筠冉才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今天晨起才半个时辰不到,她已经有意无意惦记起这个人两次了。
停停停!不许想。
筠冉摸了摸脸上的烫热,努力收回思绪,问白芷:“二房怎么样?”
白芷捂嘴笑:“娘子发话后,二房老爷在祠堂跪了一夜,天亮才被顾老夫人唤起。这会只怕在哭天喊地揉腿呢。”
祠堂地砖硬,又加上夜里露水重,只怕腿要疼好几天。
筠冉点点头。
“不过二房又送上了一些菜肴过来。”白芷回禀。
二房的小丫鬟端着个食盒站在厅中:“一道是二夫人亲手做的荷叶酥,一道是二娘子做的白香饼。请三娘子享用。”
筠冉面上露出复杂的神情,这两人也太离谱了些,两房隔阂已久,难道指望这些吃食挽回感情吗?
身边两个宫里嬷嬷瞥见她的颜色,自然而然一正言辞拒绝:“大典在即,太子妃不能乱用外面的饮食。”
小丫鬟再怎么伶牙俐齿也不敢违抗宫里嬷嬷的意思,便只能提着食盒落荒而逃。
没想到嬷嬷还能有挡箭牌的用处!
筠冉打算以后遇到这样为难的事就让两位嬷嬷出面。
反正那是宫里派出来的嬷嬷,后面是天家的颜面,寻常人只有失心疯了才敢去质疑。
二房送吃食不成后又想出了新的法子。
当天中午顾二老爷就捧着账册来蒹葭院了。
见到筠冉,他便觉得膝盖隐约做疼,却还记得殷勤笑,叫人将账册送过来:“这是家中的账册,原先叔父我代管了一段时日,如今侄女年纪大了,应当管起来了。”
筠冉也不客气,本是名正言顺,这些都是大房的分内之事。
她示意白芷接过账册,却不打算多留二房一刻,她一端起茶,苏嬷嬷立刻朗声通禀:“送客!”
二老爷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好容易有了拉近乎的机会,想趁着筠冉接下账册的机会与她多聊两句呢。
可是宫里的嬷嬷板着脸,一左一右站在筠冉身后,将她围得水泄不通,让他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没办法,只能等下次的机缘了。
没等到机缘,却等到大房漏出的消息:说是陈管事来帮大娘子盘账。盘点出亏空。
顾二老爷吓了个半死,他交账的时候账册早就被精心抹平了,谁能想到前院出了个陈管事这样的叛徒呢!
陈管事在外院经营多年,自打顾二老爷接走家中账册之后他就暗中另立了一个账目。
每次顾二老爷吩咐他做假账时他从不违抗,乖乖照做,但是暗地里都会在自己的账册上记上一笔。
顾二老爷又恨又悔。
可是当务之急是要巴结侄女,于是他从自己体己里变卖了不少,将那些亏空全都补齐,捧着大盘的银子去蒹葭院。
筠冉亲自见了他。
顾二老爷看着自己递上去的银子都被婢女收起来了,心里痛得滴血,嘴上却仍要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圆回来:“叔父我不大会经营庶务,被下面人蒙蔽,却没想到亏空这么多,总不能叫侄女出嫁还忧心这些琐事,做叔父的便只好拿出多年积蓄来填补。”
筠冉脸上做出吃惊的样子:“原来还有下面人蒙蔽?二叔父心善,我眼里却揉不进沙子,要帮二叔父清理门户。”
没想到她会追究到底,顾二老爷忍住心疼,只能供出他一个长随:“这人跟随我多年,做账的事情陈管事也知道一二,就是他干得。”
说罢便紧张看着筠冉,想从她脸上看出她知道真相的痕迹。
筠冉却一笑:“原来是下人蒙蔽,我相信二叔父,就按照二叔父的意思办吧。”
顾二老爷这才松了口气,舍弃钱财和长随不算什么,只要筠冉相信他那还有戏:“那就好,我这就那该死的奴才赶出顾家门。”
“二老爷大义灭亲值得钦佩,等以后太子妃在宫外的奁产说不定还要仰仗您呢。”旁边的苏嬷嬷忽得开口。
顾二老爷大喜。他这么多动作等的就是这句话!
乐陶陶二夫人一脸肉痛,跟丈夫抱怨:“好容易这些年才攒下些体己,这回全要还回去!”
“你懂什么?”沉浸在喜悦中的二老爷呵斥道,“太子妃那就是未来的皇后,现在她娘家人就剩下我们了,以后还不是要依靠我们。”
“别的不说,你就看王皇后家人。”
王皇后虽也是官宦人家小姐,但家世在京城很不够看。不过等她成为皇后后家中本来能力平庸的父兄也依次加官进爵,祖母母亲都有了诰命。
想到今天最后苏嬷嬷说得那句话,二老爷似乎看到了自己加官进爵掌管着太子妃在宫外的无数产业,他搓搓手:“没想到这个三娘子这么好糊弄,说几句好话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也不想想自己家女儿。”顾二夫人见说不动丈夫,酸溜溜提起女儿,“二娘子的婚事怎么办?”
“二娘子……”顾二老爷沉吟起来,“那原本国公府的婚事就不成了。否则抢了筠冉婚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有了芥蒂怎么办?”
“那可不成!”二夫人一听就急了,“顾三娘有狗屎运我管不着,可我女儿是要进国公府的!”
“你懂什么?!目光短浅!”二老爷叱责自己夫人,“有那么个太子妃妹妹,难道还不能提携我们二娘子吗?”
“顾筠冉那样的人,会给我们诗意提携个什么?”二夫人觉得丈夫是被猪油蒙了心,“王爷下面便是国公府,这国公府也不差!”
“不许轻举妄动!”二老爷见道理说不过,便板起脸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横竖家中从现在起要让三娘子满意,否则她恼了以后家中产业交给谁?”
他盘算好了,顾筠冉再没个家里人,一旦进宫便只能依靠娘家。
眼下或许她还为家长里短记恨二房,可等婚后面对太子身边各种莺莺燕燕便会知道只有娘家人才是唯一靠得住的。
到时候便会像无数后妃一样转而投靠娘家人,那时候他这个二叔父便是顾筠冉唯一的选择。
远的不说,光是最近,过些日子是吏部考核官员,有太子妃的侄女,这不是稳赢了么?
最好能外放个地方大员,听说地方上油水足,不比京中清寒,到时候敛些钱财再调回京中做高官,既有面子又有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