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棰越想越美滋滋,连外面的暑意都觉得消了不少。
“娘子当真要二房以后管您的产业?”甘草不放心等二老爷走了后就询问筠冉。
筠冉摇摇头:“当然不,只是哄着他,等我理顺家里的账册便甩过手去。”
“娘子有数呢。”白芷安抚下面的小丫鬟,想起件事自己先笑,“二房给我们院里的丫鬟送了好些银两钗环呢,还时不时与我们拉家常,这不,就给我寻了个同宗的弟弟呢。”
筠冉倒无所谓:“他给你钱你就收着,给你认弟弟你就留着。”
苏嬷嬷也赞同:“人心难测,正好趁这次机缘测出谁不值得信任,回头娘子进宫时也顺当些。”
院子里的丫鬟们倒都坦率,一有人收到贿赂就立刻回了白芷。
看来自己的丫鬟也都不错。筠冉很满意。
苏嬷嬷却提醒她:“人心隔肚皮,或许是这次的赌注不够大。”
筠冉想一下就明白了:成为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和成为二房的探子,当然是高下立判。
“等有一天,成为太子妃的婢女和成为显贵的探子,能经受住这之间考验的才是真正的忠心呢。”苏嬷嬷语重心长。
筠冉点点头,记住了。
*
二房这些天送过来的,除了吃食、账册钥匙,还送来两个丫鬟。
筠冉小心吹去鲜花饼外面的碎皮,雪白酥皮吹到二夫人脸上,弄脏了她的妆容,可为了办正事只能忍着。
与此同时她心里怒火渐渐积蓄起来:要不是看你攀上高枝要做凤凰了,不然谁理会你!
想起昨夜二房闭门合计的一幕:二老爷一再吩咐妻儿:“要待三娘子好些,殷勤就像伺候亲爹娘一样。”
“现在就算受她再多唾弃也要唾面自干,只要她怀孕了就好办了。”
“到时候打着陪伴姐姐坐月子的名头让诗意进东宫,太子久旷,免不了要中招,到时候再抬进去做侧妃。即使太子瞧不中诗意,那四个美人燕瘦环肥,总有他能瞧中的。”
“等那时想法子将三娘子除去,反正产妇生产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们女儿白得一个女儿或儿子傍身,嫁过去压力没那么大,也好挤兑掉其他妖精。”二老爷越算越高兴。
二夫人想起昨夜的盘算便浑身有力,本来被冲撞的不快烟消云散,只一门心思巴结筠冉:“你进宫后势单力薄,太子总归是个男人,与其让他身边有旁的女人闹心,不如陪送你两个自己人。”
她殷勤笑,看上去真的像是在语重心长教育自己侄女。
筠冉看她一眼:“二婶母说什么话,这两个奴婢与我也不熟悉,算不得自己人。”
“那怎么能一样?”顾二夫人直起身子,“她们是自家人。与你待几天便熟悉了,总比宫里的宫娥知根知底。”
“既如此,怎么不给二叔父和表弟留着呢?再不济,就给二姐姐添妆也使得。”筠冉笑眯眯端起一盏花茶喝茶。“我嫁过去后肯定有人送婢女。”
顾二夫人没想到把自己绕了进去,她嗫喏了半天才想起理由:“别人送的哪里有自家的体贴,能与你一条心?”
“别人送的我可以随手打骂,又能转手送人。”筠冉放下茶杯,一本正经给她分析利害,“这四位美人是家中长辈赐予的,我怎么打骂她们不是伤长辈颜面么?”
这……顾二夫人一时语塞。她还当顾筠冉会想什么法子来应对呢,可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大咧咧说出来了忌讳。
这的确是她一开始的盘算,长辈所赐的美人儿,打不得骂不得,等她们以后蛊惑太子作妖起来,顾筠冉没有办法处置,只能老老实实受气。
本来二夫人还预备顾筠冉出什么高明的招术呢,没想到这个顾筠冉不按照套路出牌。
可看顾筠冉脸上一派天真,似乎刚所说的都是真心话,顾二夫人不仅想病秧子没受过养家的教导又不通庶务,想必所说全是真心话。
她脑子一转:“这几个也是可以打骂的。”
“我不信。”筠冉笑嘻嘻叉一块点心吃,“除非二婶母将这些人的身契都给我。”
“你这孩子。”二夫人当然不肯给,给了身契她还怎么拿捏这四个美人?
“二婶母为何不愿意将身契给我,莫非是想算计了我拿捏我不成?”筠冉恍若未闻,一脸无辜。
话赶话到这份上了,二夫人只得道:“二婶母怎么会骗你呢?这不,这就是他她们的身契。”
“多谢二婶母相赠。”筠冉接过名帖,郑重收在了怀里,“家里这些长辈当真是为我着想。”
二夫人和她又虚与委蛇了两句这才回到二房。
二老爷看她脸色不对,询问得知发生了什么后,脸色便阴沉下来:“糊涂!”
“我们送美人又不是真送,问的就是给她添堵埋雷,你先将身契送过去,我们怎么拿捏那些美人?”
美人又不是家生子,是从外面采买来的,花了大价钱。
二老爷一想起这个钱就心疼,现在二房正缺钱呢,为了讨好顾筠冉将前几年贪没的银子都还了回去,这购买美人的几百两银子够他们一家吃穿嚼用好久了。
早知道这些美人自己拿来享用不好么?
二老爷气得瞪二夫人一眼,踹了她一脚:“真是败家!”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二夫人很是委屈,“当时话说到那份上了,再不给她不是明摆着就要害她吗?”
没想到这个三娘子还会这一招扮猪吃老虎!
筠冉翻了翻桌面的《孙子兵法》,赞叹:“白得了四个大美女,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
真是开卷有益。
*
甘草也很高兴:“这四个美人要卖几百两银子呢,正好给娘子添妆!”
“说什么话。”筠冉打消了她的念头,“人最为金贵,岂能随便买卖?”
她将那四个美人叫来。
果然燕瘦环肥各有亮点,在屋里让暗室都增色不少。名字也香艳:温香、软玉、粉香、恋蜜。
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问她们:“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跟着我就老老实实做丫鬟,过几年给你们赎身,不愿意跟我也可给你们卖个殷实富贵人家,若想现在求去也可以,也能附赠些银两给你们。”
那四个美人不说话,温香在外面有相好的书生,便求自己求去。
筠冉吩咐白芷将身契给她,还叫甘草给她取个五两银子。
那美人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五两银子对富贵人家虽不多,可却够普通人家过一年的了。
有这五两银子,她出去后也能依仗着自力更生。
她还是个有志气的:“身契和这五两银子都当婢子借娘子的,等婢子发达了自会回来归还娘子。”
筠冉不要她回报:“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这些不要你还。”她前世在东宫接触最多就是宫娥婢女,见过许多人被关在深宫一生不得自由,因此看见这几个美人儿便心生怜悯。
其余三个见筠冉居然是言出必行互相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疑虑渐渐消散,还是有个高挑的软玉先举手,自告奋勇:“奴婢会看账,以后可以给娘子做个账房先生。”
筠冉来了兴趣,她前世最烦看账,有个美人能帮自己甚好,吩咐甘草:“将她带给陈白姑看看,若是真本事了得就收在身边看账。”
粉香想了想:“婢子虽然不会算账,但会抚琴,还会读书写诗,也会做一些诗文。愿给娘子做丫鬟,只求平安度日。”
“做诗文有什么用?”甘草在旁撇撇嘴,她觉得粉香生得太娇媚了些,担心她不安分。
“有用有用。”筠冉开口。她最不喜各种茶会上的飞花令、结诗社作诗的事,有个帮忙提点的还不好?
还有个恋蜜见旁人都有去处,自己急了:“回禀娘子,奴婢会做针线活。”
筠冉也不为难她,吩咐甘草下去给她寻个针线的位置。
顾二老爷买这些女子时本就费了大心思,各种技艺都会,为的就是牢牢勾住太子的魂。
眼看着她们都安分了下去,筠冉正色吩咐:“你们在我这里做婢女便要听从我这里的法令,要听从带你们的嬷嬷丫鬟,不得捣乱,否则我这里是留不得的。”
几个丫鬟脸上凝重起来,纷纷点头。
“娘子为何要将那些美人留在身边?”白芷有些不懂,人心隔肚皮,那三个美人虽然现在看着听话,可各个长相中上又多才多艺,万一起了坏心思呢……
筠冉笑:“先下手为强。”前世她嫁过去就得了王皇后刁难,说她身边丫鬟单薄便给东宫塞了好几个美人儿,虽然晏时雍叫人把她们关在一处小院了,但筠冉还是觉得堵得慌。
这回自己要看看,自己身边早有这么几个美人儿看她再找什么借口塞人?
白芷没听懂,却也选择相信了自己家娘子:“既然如此,娘子便给她们赐名吧。”
说到赐名筠冉倒想起一件事:“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她身边原本有四个大丫鬟:白芷、白术、白参、白芍。
不过在渔阳老家时白术到了嫁人的年纪在本地嫁了个庄户,白参求恩典与自己家人待在一起,白芍想跟着老中医学医术。
最后带上京的便只有白芷一人。
回京后就忙着俗务倒没顾上收编丫鬟们,如今既然要进宫,当然要理顺自己手里的人。
白芷头一次不知如何回话,脸上露出茫然。
筠冉也不急这一时:“你下去好好想想,也跟其他几个说说,回头再回我便是。”
白芷下去后带话给小丫鬟们后便自己推窗沉思,她比筠冉还大两岁,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要是跟着进东宫,只怕这些跟着服侍的都要成为宫女子,再出宫只能二十五岁。
要么就是嫁人,再以已婚妇人的身份帮娘子管嫁妆,以后出入东宫却没有那么方便。
白芷想定便去寻筠冉:“想一直在娘子身边服侍。”四姐妹里面白术嫁了人,一开始姐妹们还对嫁人有几分向往,可白术婚后来探望她们,原本聪明伶俐的白术变得沉重忧郁,眼神都没有原先灵动。
这婚不成也罢。
她想好了,等二十五岁再说,横竖三娘子待下人宽厚真诚,也不会放任她孤独老死不管。
筠冉便应了下来,她又提拔了丫鬟们,将甘草和茯苓、当归提上来补了三大丫鬟的缺。新得的几个丫鬟便分别交给她们调理。
她盘算好了,等进宫后高门间的人情往来就由两位嬷嬷负责,衣服鞋袜交给茯苓,账册交给白芷,首饰钗环由当归,甘草则管着洒扫清洁。
这样一来,要比前世刚嫁过东宫手忙脚乱要好得多。
*
得了侄女的承诺,顾二老爷真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这天有个小吏来寻他:“回禀顾二老爷,吏部有人宣召您呢。”
顾二棰的品级不够每日上早朝,
因此立刻猜测是不是上朝时官家给他升了官,这小厮是吏部派来通知他的。
毕竟要送太子妃上花轿,家里唯一的男丁职位低了会不好看。
他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便喜气洋洋去更衣梳洗,力求要在吏部那些同僚跟前体体面面出现。
等出来时已经过了好久。
“都过了半刻,还以为您是不来了呢。”来送信的小吏等得脚麻,撇撇嘴,不大高兴抱怨。
二夫人倨傲抬起下巴:“你这厮真是不长狗眼!知道这是谁么?这是未来的超品大员!”
“规矩着点!”二老爷的小厮也神气起来。
二老爷本人虽没说话,可那扬起的下巴也表示了对小吏的不满。
小吏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顾二老爷可真把自己当根葱,明明是去吏部问责,还穿得这么衣衫鲜亮,还当自己去升官呢?”
什么?
“你说什么?”顾二老爷脸色沉下来,“区区小吏,敢寻衅滋事?”
小吏却无所谓:“话我带到了,你爱去不去。”
说罢居然扬长而去。
顾二老爷见他那态度不像假装,便吩咐奴仆套马,赶紧出了顾家去吏部。
谁知去了吏部就见自己的上司正脸色沉沉等着他。
见他过来便立刻训斥他:“好大的架子!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多日不来衙中?!”
要是往常顾二棰早慌了,可如今他是丝毫不乱:“回禀上官,实在是如今家里忙着给侄女备嫁,就我一个长辈,走不开啊。”哼,叫你对太子妃叔父口出狂言,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是你上司了!
“做你娘的春秋美梦 !”上司一气家乡话都出来了,“为官不察,在外与人无媒苟合,又懈怠公务,贪赃枉法,数罪并罚,革职回家!”
顾二老爷当他说错了,慌乱后便赔笑:“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侄女可是刚成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