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筠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疼吗?”她看着都觉得疼。
“不疼。”晏时雍背对着她,声音也沉沉听不出情绪,“不过筠冉要是能帮孤吹吹就好了。”
吹吹吗?
筠冉想起小时候受了伤,的确被娘亲吹一吹就能好很多。
她凑过去,尽量轻、尽量柔,对着伤口吹了一口气:“呼——”
随后小心问晏时雍:“殿下,好些了吗?”
她贴得很近,气息也随之拂到了晏时雍后背,吹得他心里像痒痒的。
晏时雍闭上眼睛。
他想起《诗经》里那句“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原来真的会有人心旌像水草一样在水里摇荡。
他声音暗哑:“再一次。”
难道有用?筠冉大喜,半蹲着,小心又凑过去吹了口气:“呼——”
可喜悦让她没站稳,一个趔趄,唇角就擦过了晏时雍的后背。
随后她就被晏时雍迅疾如闪电一般捞了起来。
“谢——”谢字还没说完,筠冉被捞到了一处。
她蹬大了眼睛,这里是……自己的床榻。
“唔——”她惊叫了一声,可后半句立刻被晏时雍用嘴堵得严严实实。
“娘子?娘子?”外头守夜丫鬟茯苓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可是做噩梦了?”
她不见里头回话,急着推开了门就要进来,“咯吱”一声,木门眼看被推开了一道缝。
筠冉急得眼眶尽裂,眼泪都要掉下来。
晏时雍却松开筠冉,轻松腾出一只手将挂钩上的床帘解下。
床帘落下,将帐内笼罩得严严实实。
筠冉急得吩咐茯苓:“我做了噩梦,已经没事了。”
茯苓“嗯”了一声:“那娘子可要奴婢陪着睡?”
“不用,不用。”筠冉拼命摇头,“你出去吧。”
茯苓应了一声,却没留意到再往前走几步,外室桌边地上掉落了一件男子外裳。
茯苓关上门出去,筠冉这才觉得心脏回到了自己胸腔。
注意力回来后她才意识到晏时雍此时正,在自己上方。
而他的衣裳,早就以抹药的理由褪到了一边。
“殿下……”筠冉好不容易找到的呼吸又不见了,“那个……,我……,您……”
她手一个劲颤抖,苦着脸,都快哭了。
晏时雍这回却没有什么过火的动作,他低下头,亲了亲筠冉额头。
随后松开,戏谑问她:“刚才那么大胆的是谁?”
“刚才,那是不小心啊。”筠冉忙乱解释,手也随着慌乱摆动,“臣女没站稳。”
“哦。”晏时雍平平淡淡应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床帐密闭,见光亮都挡在了外头,自成一个封闭的小小天地。
晏时雍身上的沉水香混合着药膏的淡淡滋味充斥了整个空间,越发让筠冉心惊肉跳。
她不安缩了缩身子,恨不得将自己变小,消失。
晏时雍也打量着她,昏暗光线下他一对黑眸虎眼石一般灼目,几乎要将筠冉燃烧殆尽。
他喉结动了动。
筠冉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喉结硬骨吞咽了一下,让她想起那些要吃人之前的猛兽。
她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激怒了他。
窗外遥远的街巷里隐约传来头陀的报时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
筠冉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提醒他:“殿下,太晚,您该回去了。”
却被晏时雍一口含住了那根手指。
他的劲头极猛,动作却温柔: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吞噬到指根。
一点点慢条斯理,带着势在必得。
好像是故意让筠冉看到他全部吞完的过程。
筠冉面红耳赤。僵立在那里。
她想将手指抽离,却被晏时雍狠狠吮吸了几口,只好无奈停留在原地。
他真的好奇怪!
筠冉在心里奇怪。
可是那滋味也不算太怪,甚至,除了慌乱之外还有一丝甜蜜?
光滑的舌尖从她指肚上舔舐而过,带的筠冉心里也七上八下,她胡思乱想:“莫非是十指连心?”
可她来不及细想,晏时雍已经嗍咬到了指根。
他的唇齿贪婪而猛烈,勾得筠冉心跳如雷。
帐内轻轻响起吮吸的声音,惹人脸红。
他歪着头,丝毫不停止,还轻轻咬了她近掌骨连接处一口。
不疼,但让筠冉眉目多了一丝水雾,她娇气唧哝一声。
晏时雍眼中复原了几丝清明,他吸了一口气。
随后放开筠冉,慢慢起身,出了帐子。
筠冉脸色酡粉一片,胡乱歪着不知在想什么。
半天才起身掀开帐帘。
晏时雍却已经穿好了外裳,他给筠冉倒了杯水:“喝口水。”
这一番让筠冉真渴了,她接过水杯,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随后晏时雍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荷包。
筠冉好奇凑过去:“殿下,这荷包做什么用?”
晏时雍不说话,从荷包里倒出一枚小小耳环,伸手给她:“是聘礼。”
“聘礼不是白天给过了吗?长长一队呢。”
“不一样,这是孤的聘礼。”晏时雍很认真。
也对。白天那些都是按规制应当送的聘礼,这回是晏时雍私下里给的。
筠冉接过耳环,仔细打量:
耳环材质是纯金造的孔雀,孔雀嘴里衔着一串小珊瑚珠,摇起来“沙沙”作响。
要是戴在耳边,大红的珠子垂下流苏,一定很漂亮。
筠冉好奇问:“只不过这耳环为何只有一枚?”难道是殿下想与她一人一枚?
“只剩下一枚了。”晏时雍神色平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
应当是那位去世的生母。
前世筠冉听说过这位宫娥,原本长在行宫,只不过长相美貌所以被出巡的官家瞧中,幸了一次就有了身孕。
她也未曾告诉任何人,偷偷摸摸将孩子在冷宫抚养长大。
直到官家再次出巡这个孩子才浮出水面。
只不过宫娥没什么福气,很快就撒手人寰,五皇子被接进了宫。
彼时膝下无子的王皇后正被皇贵妃压得死死的,便恳求官家将这孩子过继给了自己。
王皇后其人狭隘偏激、小肚鸡肠,待晏时雍应当也就那样,要不也不会在这时候要过继皇十五子了。
筠冉神色黯淡,小心问晏时雍:“等成婚后,我们去给婆母上柱香吧?”
这个婆母当然指的不是王皇后。
晏时雍摸了摸她额角鬓发:“好。”
*
大皇子府上。
一只乌鸦拍拍翅膀,落在一处安静无声的庭院。
却立刻被一粒石子击中,逼得它立刻飞离了院落。
扔石子的侍卫警惕巡逻着四周。
院内最大的一处厢房外面看着黑漆漆,里面正灯火通明。
几个谋士正在头对头商议政事。
郑重打头的正是大皇子晏时稷,他是中年人模样,古铜皮肤络腮胡,生得有些像胡人。
不过不能当面说,否则他会恼。毕竟他一贯以自己母系有中原正统血统而自豪。
此时一位谋士捋捋山羊胡:“没想到今天太子使出了这么大阵仗下聘礼。”
“太子一贯小心谨慎,怎么会落这么大的把柄给御史台那帮言官呢?”有位谋士不解。
“前些日子他上奏河堤贪墨案当众驳了王爷的面子,官家才训斥过他,难道这就又抖起来了?”
“不足为惧。”大皇子从鼻孔里轻蔑哼了一声,“老五毛头小子一个,如今最要看着的是老三。”
他是看着老五长大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桌子高,根本不值得与他为敌。
“三王爷最近的确有些嚣张,我们的人查出来他想翻三年前的鸟鼠山之战,意指于您……”谋士想起近来的情报,赶紧上奏。
“就知道老三不安好心!”大王爷是个暴脾气,一掌就拍在桌上,“当年打江山有一半是本王的功劳,今日反倒被这帮小崽子们追着打。”
谋士们齐齐噤声。
大皇子私下里讲话处处不离当年打江山的功劳,他们已经习惯了。
最后还是大王爷自己拍板:“先利用鸟鼠山的事将老三绊倒。”
“宫里本王也会叫贤妃出马,给贵妃使使绊子,叫她无瑕顾及儿子。”大王爷补充。
“王爷,这贤妃是出自关陇世家不假,可她自己的儿子七皇子今年也成婚,恐怕也有了自己的心思,总不能每次都向着我们……”有位谋士出言建议。
大王爷不屑:“她娘家和母族都在孤舅舅控制下,再怎么也翻不出花来。何况她也恨着皇贵妃呢。”
父皇年纪大了,反而不喜欢如花似玉的新人,如今越发喜欢宫里的老人了。
因此几位年岁渐长的妃子们近来拿出了年轻时争宠的劲头,各个斗得乌眼鸡一样。
大皇子发话,谋士们只能听令。
处置完心头大患,大王爷心绪渐佳:哼,皇贵妃和儿子三贤王这么多年风头强劲,也轮到他们见识见识人间风霜了!
他想了想:“要不还是找人试一试老五。”
“您的意思是……”谋士斟酌着回话。
“你们不是担心老五高调送聘礼有什么阴谋吗,不如叫人去刺杀那太子妃。”
大王爷极为满意自己这一招:“如果他惊慌失措就说明高调送聘礼是老五情根深种,如果他按兵不动就说明他背地里还有旁的谋算。”
“王爷这一招妙啊!”谋士喜出望外,伸手梳了个大拇指道,“就算试出来是个情种也无妨,以后王爷不就捏住太子命门了吗?”
*
第二天筠冉起床,顶着两个黑眼圈。
昨夜翻来覆去都没睡着,烙了一夜大饼。
婢女来服侍她穿衣,看到搭在衣架上的衣服后“咦”了一声:“怎么一股药膏味?”
筠冉看了一眼,脸红了:昨夜晏时雍赤着涂药,又将她扑倒,那药膏便顺理成章抹到了她寝衣上。
反正昨天那药膏都白抹了。
一开始是她唇角的药,先是被晏时雍用巾帕擦掉;后又是晏时雍前胸的药,大半被她衣裳蹭走;最后是晏时雍手腕上的药,几乎全部抹在了她发间。
还没等她回答,茯苓先吸吸鼻子:“屋里一股药味呢。”
筠冉支支吾吾想了个理由:“是我被虫子咬了,拿药膏抹,结果又把药膏打翻在地。”
茯苓信了大半:“前两天甘草还张罗着给屋里除虫,没想到今日还有。”
她看了看筠冉嘴唇:“听说那虫子还将娘子嘴唇咬伤,不过现在可算痊愈了。”
筠冉脸更烫,昨天夜里她入睡前是晏时雍哄着她,最后又给她涂了一遍药膏,吩咐她不要乱动才起身离开的。
因此她身上的红痕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她不自在吩咐婢女:“先梳洗更衣吧。”
梳洗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婢女:“去市面上最大的书肆。”
她待殿下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最大书肆里的洞子货寻了半天,都只是些才子佳人墙头马上,也翻找不到什么答案。
筠冉叹了口气。
“小娘子,你一直在找什么?”老板翘着兰花指过来,烈焰红唇泼辣无比,“还有我店里没有的?”
筠冉想了想,诚实告诉她:“我,我有位友人……”一边想看来自己真聪明了,居然还能想到用假冒友人名义。
“她近来遇到一位郎君,一日不见就心慌,可见了以后心更慌,还胸闷气短,心悸……”筠冉想着自己的症状。
老板捂嘴笑,大红蔻丹明艳动人:“小娘子这位友人啊!一定是心悦这位郎君!”
啊?
筠冉一下愣住了。
“我问您,您的友人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到他就忍不住笑,惦记着他是否吃饱穿暖?”
老板很笃定问筠冉:“明明他在眼前还想念他,恨不得装到他的荷包里,陪伴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筠冉一条条想了想,迟疑点点头。
“那不就结了?!”老板笑得灿烂。
自己当真喜欢晏时雍吗?
重生以来的大小事情都涌上心头,筠冉回顾了一遍,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有上述举动。
如果那些举动就叫做在意,那她的确对晏时雍动心了……
老板一拍大腿,卖力推销:“我这里有些书定能教会您如何让心上人也心动!”
“真的?”筠冉惊讶瞪大眼睛,不过还是要纠正老板,“是我的友人。”
“好好好,定能教会您友人如何拿捏郎君。”老板信誓旦旦,从下面翻出七八本禁书,“不信您来我店里砸招牌!”
筠冉一听倒有些心动,大手一挥吩咐丫鬟给钱:“全搬回去。”
她要好好研究一下。
不管自己有没有心动,能够拿捏住郎君的心都是当务之急。
*
顾家二房。
二夫人心里甚为憋屈,自打女儿成为满街巷的笑话后她就很少出门。
如今连娘家嫂子都在门外话里话外嫌弃她吃住娘家,还连累了侄女侄子们的婚事。
她狠狠啐了一口:“等着吧,等我女儿嫁进国公府要你们好看!”
可是扭头一想:女儿也不好应付,嫌弃自己的嫁妆太少,这几日天天在家摔摔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