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晏时雍丝毫没有嘲笑她的问题蠢,还是认认真真答:“孤吩咐他们说有事在外。”
这样就没有什么闲话了。
筠冉放下心来,她以后要入住宫中,当然不希望东宫的仆从不知道这些。
虽然下人们不会将这事说出去,但在仆从们跟前露出将礼仪视作儿戏的一面,下回再严厉下令时他们心中会生出不敬。
“孤看床帐内除了烛火还处处都是琉璃灯,莫非你怕黑?”
不愧是晏时雍,一眼就瞧出了问题,筠冉“嗯”了一声:“当初离开父母时我年纪还太小,好几夜都是抱着奶娘睡,还要四处点灯,生怕奶娘也趁着夜色离开我。”
她这怕黑的毛病一直到嫁进东宫才好些。
又想起问晏时雍:“殿下小时候不怕黑吗?”
“不怕。”帐子外晏时雍的声音轻轻,像是在虚空中传出很远,“夜黑了做事才不会发现。”
筠冉想了想,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筠冉很快就困了,眼睛时不时闭上,回答晏时雍回答时也渐渐答不对题。
晏时雍也觉察到了,温柔嘱咐她:“早点睡吧,孤看着你睡着再走。”
筠冉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清醒前最后一刻她想,等自己睡着殿下就会走了。
可她不知道,晏时雍在听到她睡着之后便踏实躺在了脚踏上,以手臂做枕也睡着了。
他在外面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亮后才借着曦光轻轻揭开了床帐。
床帐中的人睡得正香,脸颊红晕,唇角翘起,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晏时雍也跟着勾唇,放下了帘幕,这才从窗外离开。
有了昨天晏时雍的吩咐,筠冉便提前叮嘱仆从们这几天都不用守夜。
理由也冠冕堂皇:她被刺客之事吓得噩梦连连,生怕惊叫出来人前失态,因此只想一人休息。
苏嬷嬷看了娘子脸色,明明红润有光,眼神也弯弯,一眼就像被疼爱过的滋润样子,这能说是噩梦连连?
再想起太子殿下这些天对太子妃的看重,隐约参透了些什么,便在仆从前应下:“是。”
苏嬷嬷都发话了,其他仆从当然都没有异议,都应了下来。
筠冉便拿出银钱奖赏了府上的奴婢和侍卫,又叫人在外面买了酒席回来款待那些羽林卫。这几天府上都要严加看管,他们这些人极其辛苦。
惹得那些人都感激不已,特别是羽林卫和礼部的官员,他们也办过这样的差事,只不过许多旁的人家认为他们是当差办事,并不恭敬。
这也能理解,在那些贵胄眼里,羽林卫和礼部官员不过是办事奴婢而已,能当差是他的荣幸,哪里用得着受宠若惊?
因此顾三娘的举动就格外暖心。有些礼部的官员就提起当初顾三娘在宫宴上维护江夫人和江家小女娘的事,连同今天之事,称赞她是仁义之人。
筠冉没想到自己不小心就在下级官吏中博了个体恤他人的美名,她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宁。
两人原先不是没有亲密举止,可让她明晃晃留着窗户等晏时雍,简直是石破天惊。
这样刻意约好见面,越发显得两人关系亲昵,就像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两情相悦……
但是想到这个成语筠冉就脸红了。
晚上吃饭时她就已经觉得捏着筷头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想他来,又怕他不来,胃也跟着有些发痛。
吃什么都担心,葱姜有异味绝不吃,豆类会胀气,鱼虾太腥。
挑来挑去,也只是喝了点鸡汤,就着鸡汤吃了两块山药枣泥糕就放下了筷子。
等吃完饭后又急着漱口,用青盐刷了一遍牙,又用牙粉刷了一遍牙,最后又用兰花水漱口好几遍。
沐浴也格外重视,将自己泡在澡盆洗得干干净净。
可是淋浴出来后擦干头发又觉得这样披散着不好,叫丫鬟进来给自己梳头发。
梳头小丫鬟不解:“娘子平日里在家不是不喜发式太过繁杂么?”
筠冉含含糊糊找了个理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丫鬟给她梳了个盘龙髻,筠冉在妆台上翻翻捡捡半天,不是嫌牡丹金簪俗气,就是嫌弃梅花白玉簪素淡,最后别了一枝窗外绽开的晚香玉。
等梳完头后筠冉又开始挑选寝衣,轻影纱太过轻佻,锦缎又不显家常。
好容易选定了一件浅绿绫,看着清爽又家常。
丫鬟们倒没有起疑心,毕竟京中贵门闺秀都喜欢讲究衣食住行。她们家女娘也不算其中出格的。
筠冉收拾停当就将丫鬟们都赶出了房门,自己待在房中等着晏时雍。
夜漏的声音滴滴答答,她的心里也乱麻一样。她想了想,最后扯过一本话本子打发时光。
可是往日里吸引人的话本子此时也没什么意思,筠冉索性扔开书本去照镜子。
菱花铜镜里的人嘴巴小巧,鼻子挺翘,是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筠冉很满意,在美女如云的宫城也不见得能有几个对手。
可她很快就泄气推开了铜镜,晏时雍什么美人儿没见过?
再说他自己就生得好,听说市井里有好事者曾将太子称为汴京三美之首。
要是寻常男子还能希冀用美色打动,对晏时雍这招没用。
筠冉沮丧摸上发髻,狠心拆散,既然不能用美色吸引,那还不如安安分分,免得让他看见笑话。
原本整整齐齐的发髻被她狠心打乱,又寻了梳子胡乱梳了梳,像平日一样挽一个简单的发髻。
想了想,又将衣裳也换了,否则那绫衣也太过明显。
筠冉在不知道晏时雍心中所想之前,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最后她只是身着一件粉白素衣,衣袖前襟一点绣花都没有。
等折腾了一圈坐在窗前时,筠冉已经变得闷闷不乐:晏时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很饥色。
每次都是。
但是这肯定不是喜欢她,毕竟男人嘛。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筠冉在话本子里见过不少负心汉都是贪图床笫之间,实际转身就翻脸无情。
那么,殿下待她的事很尽力算吗?
帮她爹洗刷冤屈,帮她对付六皇子。这都使得他耗费了大量不必要的精力。
但这也可以理解为在帮名义上的太子妃。
毕竟太子妃与太子一体,她家人出事太子也要被拖累。
筠冉摇摇头。觉得这些都看不出什么。
那晏时雍鼓励她的事情算他喜欢自己的证据吗?
鼓励她随心所欲活着、鼓励她编撰医书,这不是夫妻之间必须做的吧?
能凭借这一点就能推断出他的心意吗?
筠冉托腮,正对着一盏孤灯沉沉思索。
灯火“哔啵”爆了一声,筠冉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晏时雍已经进了房。
她慌得差点将铜镜打翻在地:“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孤看有人戴花等着孤,就忍不住来了。”晏时雍一本正经。
原来自己发髻间簪的晚香玉被他看见了,筠冉羞恼,一时扭过身去:“那我不理会殿下便是。”
“小没良心的。”晏时雍带了一丝自己都未觉察的笑意,“谁的书刊印了让孤巴巴儿带过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筠冉眼前一亮,转过身来,就见晏时雍手里捏着一本书。
她急急接过,粗略翻开,便看到是自己亲手写的百药图。
一张张,一册册,散发出好闻的墨香气息。
筠冉早就忘了今日想的问题,转而专心致志翻开起自己的书。
晏时雍含长身玉立,负手笑着看她:“书上要有署名,你想署哪个名字?”
“真的?”筠冉眼睛一亮,有一天能将自己的名字印上书册,那该是何等荣耀。
她盘算了半天:“那我不能叫顾三娘,最后有个化名。” 顾三娘太俗气,听着就有点土。
那起个什么化名呢?
“像《金玉传奇》笔者那样好听的名字……”筠冉托腮,苦苦思索起来。
“筠冉,青青,是竹林在风里轻轻摇摆枝叶的样子,不若叫竹中君如何?”晏时雍给她出主意。
“好!”筠冉一口就应了下来,这名字又有气派又能雅俗共赏。
“那孤叫他们付梓刊印,就用竹中君的名义。”晏时雍含笑,很是温和。
“多谢殿下!”筠冉高兴得眉眼都笑得弯弯,起身打算行礼。
却被晏时雍扶住:“何必见外?”
他显然想要旁的报答:“孤拿到后就赶过来给你,连口茶水都没喝一口。”
“我来给殿下倒茶!”筠冉一下就心领神会。
她起身,亲手揭过一个倒扣的茶盅,一手执壶,一手倒茶。
这是筠冉自己制的茉莉花茶,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炒茶,清清爽爽倒满一盏。
但是晏时雍却不接茶盏,看着她神色淡然:“孤手腕疼。”
筠冉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她亲自端起茶杯,将茶盏送到晏时雍唇边:“请殿下喝茶。”
晏时雍就着她的手轻轻啜饮一口,可是再也不喝第二口,只是似有深意盯着她。
眸色沉沉如渊。
筠冉先是没明白,等她转了一圈,忽然脸红了,脚尖对了对:“殿下,您不会……不会……”
不会怎么样?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可晏时雍点点头:“正是。”随后便端坐到圈椅上。
筠冉心跳得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瞥了一眼那本百草图,到底还是鼓起了勇气。
算了……这本书只要刊印便可造福百姓,不知多少人能够得益,就当为了百姓豁出去了!
筠冉一咬牙,将茶盏端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随后怯生生贴到晏时雍唇边。
嘴里含着水,她说不出话来,只有拿一对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看着他,像是在乞求他的怜惜。
晏时雍这回没有拒绝,他伸出手,将筠冉往怀里一送。
筠冉被推到了他硬挺的胸膛里,随后巴掌大的小脸也随之前倾,来不及惊呼就被他撬开了唇舌。
他舌尖长驱直入,将筠冉舌中的茶水尽数喝光,似乎还嫌不够,将她舌根卷起,掠夺一空。
小女娘本就娇弱,小小一点蜷在他怀里,细嫩的脸颊不堪疼爱,浮现出点点海棠红痕。衬上她低低的求饶声更惹人怜爱。
因此晏时雍非但不放她,反而几乎要吃了她一样凶狠,狠狠噬咬了她好几口才松开。
分开时唇舌间带出筠冉的连绵涎丝,她本娇嫩的樱唇浮现出殷红,还泛着点点光泽,在烛光下闪烁。
晏时雍喉头更紧几分,眼底越发暗沉,贴在她耳边,沉声哄她:“乖乖,再喂我喝几口。”
这人真古怪,筠冉在心里抱怨。
可她自己答应了要谢人家,便只好接过茶杯,乖乖喝了一口。
不等她迎上去,晏时雍就猛兽一般肆虐过来,轻车熟路撬开她的嘴唇。
到最后这盏茶水可算见底了,两人唇舌间都是好闻的茉莉花香味,耳边人的气息一声重似一声。
忽然外头响起头陀的报时声。
原来时辰已经入夜,汴京城的那些头陀们便走街串巷报时,隔着寂静街巷传到了大宅深处。
筠冉原本纷乱的心中鼓点猛地平静下来,没来由心里一酸。
她想起晏时雍来之前自己思索的问题。
他到底对自己心意如何呢?
如果是真喜欢,那就应当忍住,认认真真将她当作未婚妻室,而不是这么每次都要含含糊糊找机会与她不清不楚……
原本她对这些事都懵懵懂懂并无抵触,可不知为何当确认了心意之后便瞻前顾后了起来。
筠冉想到这里,心里除了爱慕,又腾起一股怨恨。
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凑近了他肩头,张开嘴,摸索着隔衣裳狠狠咬了他一口。
“嘶——”晏时雍不提防她能忽然下口,毫无防备肩头一疼,因此吸了口冷气。
筠冉看他吃痛,立刻后悔低下头。
可是她转念一想,谁让你不敬重太子妃进我房舍?
于是挑衅般昂起头,瞪圆一对凤目滴溜溜看着他,一脸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捅了娄子。
谁料眼前的人双眸江翻海沸,声音也喑哑:“好。”
第64章
晏时雍一手便将她扯了过来, 就地将她逼到墙壁上缠吻。
筠冉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半天才想到:殿下可能是误会,将她生气咬人当作示好。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晏时雍推开:“殿下, 您是误会了?”
“误会?”晏时雍离她远些,手却揽得她更紧,“上回筠冉咬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回?
筠冉大脑有一刹那的茫然。她从来没有咬过他肩头。
正迷糊中, 忽然想起来,似乎真的咬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