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湿黄昏——北川风【CP完结】
时间:2023-06-10 14:40:19

  十点半,程跃进来躺在床上,问我想好说辞没有,我委屈的嘟囔着说:“我不想打电话”。
  我很想哭,但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眼泪流也流不出来。
  他还是觉得不合适。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我身体里被掏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切都逐渐离我远去,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已经可以直接埋进土里了。
  我难以说清我和父母之间的电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让我如此难受,但我就是难受,濒临死亡般的难受。
  程跃见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我的情绪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甚至越来越差,他看着我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内心也动摇了。
  终于,他把手机一扔,从背后将我翻过身抱着我,说:“不打就不打,我就当啥也没看见。不想打我们就不打好了……不过我内心有点慌啊……”
  他慌不慌的我是听不进去的,“不打电话”这几个字就足以将我救活,我的力气迅速回来,埋在他怀里抱紧他。
  “你所有的感受都是有道理的,尤其是那些灰暗的感受”。
  我再次翻开了《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这本书,序言里的第一句话就敲进了我的心里。我这一生都活在扭曲混乱里,“必须要相信自己的感受”是我必须要谨记一生的至理名言,这是我建立自我意识的基础。
  这一次,我第一眼就给我的父母找到了定位——控制型父母。能够做到这一步,看透他们的这一特点,已经耗了我十几年的光阴,我明白,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我愈加清醒了。
  细究,其实他们占有的还更多:天下无不是、酗酒和言语虐待的特点,但我觉得他们做这一切也是为了达到控制的目的罢了。
  第二天晚上,母亲打电话过来训了我一顿——时间掐的可真准,就像料准我昨天会给他们打电话一样。可是我违抗他们的意愿没有打,所以她这才过来训斥我了。
  母亲以前打电话过来训我的时候,还会加个问句,好让我承认错误,知道自己错了,唯有这次,只有训斥,没有问句。
  我听了一通四声调之后,母亲迅速挂了电话,全程我只开头说了个“喂”。
  因着她这一举动,我才终于确定了父亲那个朋友圈的用意,就是为了让我心怀愧疚。很高明的一种可以惩罚我,继续把我拿捏在手里的一招。
  清醒让我变得冷漠和无情,我看了看手机上的联系人,知道终于到了时候。指尖颤动了几下,我把母亲的电话点了拉黑,微信点了删除,父亲的联系方式犹豫了一会还是留着,毕竟我们还没有彻底撕破脸面。
  删除完之后我心里面一阵轻松,确切的说,是解脱。我知道,在这份只有控制者和被控制者的关系中,我终于取得了自己的主动权,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将枷锁套在我的头上。
  “相信自己的感受”,世人都是聪明的,总是巧妙的为自己的黑暗行径粉饰上一些光彩的道理,但这动摇不了伤害的本质。
  五年级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亲我的额头,后来我明白了,那个时候,她大概是意识到了内心对我的恶意,她不相信自己是一个恶毒的母亲,怕我将来会恨她,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黑暗行径,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来欺骗我,也欺骗她自己。
  这大概是她之后一直粉饰太平的开始,因为她发现,不管她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只要告诉她,他们是爱她的,那个小孩就会满心欢喜的去继续信任他们。
  而那个十岁的小女孩懵懂无知,满心欢喜的将这件事写进了作文里,还获得了市里的二等奖……
  那篇获奖作文通篇都是谎言,它表达的内容并不是母亲的爱,它表达了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爱的渴求,那是虚假的,她自己妄想出来的亲情泡沫……
第45章 网络和提线木偶
  把母亲拉黑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听不到她的电话让我倍感轻松,我多希望他们能忽视掉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
  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拼命的压榨我索取打个电话又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也会怀疑,是否是因为“挟持”这个原因,父亲挟持着我,母亲挟持着魏明,他们两个才堪堪维持着某种平衡。我们家四个人像凳子的四条腿,缺了一条腿都会开始晃悠失衡。
  我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每次回到家都能看到父亲越来越顽固的神色,对待魏明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刁钻严苛了,我觉得或许是因为我选择了退出这场博弈,所有的压力才都给到了魏明身上。
  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去为他做什么,我不想继续被父亲挟持着,成为他们夫妻两个达到某种平衡的武器,魏明只有先依靠自己脱离那个环境,我才能去介入去影响他,否则我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曾经也想过或许我能拯救他,但我没能做到,并且把自己搭进去了,那股我尚且看不到的魔力令我感到窒息恐惧。
  周末和程跃去逛夜市,因为我不小心把市图书馆的一本书给搞丢了,需要买回来补上。实体书的价格贵的吓死人,我真是感谢如今电子图书给人带来的便利。
  买完以后去楼下付款,一楼付款的柜台旁边是杂志货架,看着熟悉的杂志名字我忍不住过去翻看了几下,都是一些上学的时候常看的刊物,晚自习的时候如果忘记带书,我就会去学校书店买本杂志应付一下。
  随手翻看着,在某一本杂志的后面看到了论文征集的信息,看着标题,觉得蛮有意思,于是拿出手机扫码了解了下详情。
  “哇……”看到活动奖品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程跃从柜台旁转过身看看我,走近问:“怎么了?”
  我指着手机上的信息,“一等奖两万,二等奖一万,真是阔气。还能有这种征集比赛?真是长见识了,会不会是骗子?”
  他看了看比赛规则,“根据某一本图书并写出精彩的论文作品……我觉得你可以试一下,你现在基本上已经过渡到文科领域里了。”
  我说:“我也没办法,但是文科修心——有意思,我对这奖品很感兴趣,现在缺钱缺疯了。”
  程跃接过发票,拿上书再次走过来,看了看官网上的活动规则,说:“可是距离活动截止只有一个月时间了,规则要求至少要一万字,你来得及么?”
  我开玩笑道:“才一万字而已,你看我写个三五万的吓唬吓唬他们。”
  程跃接上我的话:“那不就厉害了?额……但是字数要求1-3万字,大概写太多了人家也看不下去。”
  我转身走上二楼,“去,去买本书。”
  他在后面跟上我,“买什么书?”
  我说:“《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内心就确定了这本书,我之所以选择这本,是因为在我第一次看过这本书以后,就觉得有些奇怪:塔拉一家的每个孩子身上似乎都存在着某种共性,就像是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一样。
  我说不清这种共性是什么,但我已经渐渐感觉到,这种共性很可能已经存在着某种理论支撑,只是它目前尚处在我未知的领域里,所以我才会不断地翻阅书籍只为了寻找到它。我知道,只有我找到它,我才能拿到钥匙,解开我心中所有的疑惑。
  “这本书你不是看过了么?”程跃看着书封问。
  我说:“看的电子版,买本实体书收藏一下。”
  “唔……你是要根据这本书写?”
  我点点头,“论文……我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我只知道去翻阅图书了,却没想到既然是寻找理论支撑,是应该去翻阅论文的。
  程跃很难理解我的脑洞,当我把各种凌乱的思维画在大白纸上的时候,他一脸惊叹的看着我,我跟他随口解释几句,他也很难明白我的逻辑。
  阔别学校多年以后,我再一次拿起笔去研究起了论文,程跃说的对,我可能确实对做研究比较有天赋,因为脑子里实在是想得又多又复杂又爱钻牛角尖。
  一周以后,我在庞杂的资料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家庭系统理论。
  我终于找到了理论支撑,拿到了钥匙,打开了一扇门,我看到了里面无尽的黑暗,那是因为我没有记忆。但是我可以根据我所搜集到的资料,我的日常行为表现,我的内在的情绪波动,编织出我的成长过程。
  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会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明白了我是如何长成今天这般模样。
  心中所有的疑窦如星光般散落在无尽的黑暗里,理论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铺展开来,星点完美的贴合在了网上面。
  在我没有记忆的任何一个时刻,我仍旧可以通过这张网推测出,在那个时候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
  电话铃声响,来电显示的是魏明,母亲有两个号码,这个号码是魏明经常拿的那个手机里的,一开始是为了不让自己产生太多的厌恶情绪,所以我特意把联系人改成了魏明的名字,因为魏明没有自己的手机,除了用母亲的号码,他没有任何能联系到我的方式,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已经抛弃他了。
  改名字这件事刚开始确实有效,但是母亲很快就用她那神奇的聊天方式让我再次烦躁厌恶起来,幸好她并不常用这个号码打电话给我,否则我又要考虑拉黑了。
  父母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们意识到了我的抵抗情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打给我的电话里第一个说话的人永远都是魏明,等魏明开了头以后母亲才会继续说。
  母亲第一句则永远都是:魏明想你了,所以给你打电话。
  逐渐的,魏明成为了他们手里的武器。
  我发现他们真的很奇怪,他们从不去考虑根本问题,只会拆了东墙补西墙,我知道总有一天,“魏明”这件武器也会失效的,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我知道父亲、母亲甚至是魏明都已经察觉到,我已经把母亲拉黑了,因为我能感觉到父亲的退缩,和魏明的冷漠。
  父亲退缩是因为他明白我已经可以抛弃他们,心中不再有纠缠和眷恋,我已经无法被威胁控制住了。魏明冷漠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我对于父母的恶意,于是他明白自己内心对于家庭的厌恶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也知道自己只是父母勾住我的工具,他没有兴趣成为一件工具陷在这份纠缠里。
  但我从未觉察出母亲有多伤心,电话里听着她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和蔼可亲。这个家里面唯一被我拉黑的人,她好像反而更快乐,内心更加柔软平和了。
  我猜母亲已经完全实现了自己的控制目的,成为了家里面的主宰者。我知道我们家的家庭模式因为我的彻底退出再次发生了倾斜,我应该找个时间回家看下情况,以观察情况,验证自己的猜测。
  我对着听筒说:“这个周六,看看下班后我们就赶回去。”
  我打着电话靠在卧室门口,问程跃周六是否可以回家,因为他可能会加班。程跃说可以,于是我们商定了时间。
  电话挂断后我满怀担忧,我知道,如果母亲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整个家的话,那么基于她的说话做事方式,极有可能,她会和父亲联合,以打压魏明为目的而形成某种平衡。这种平衡一旦形成,魏明就会成为唯一的受力点,我怕他有一天会支撑不住,毕竟新闻上学生想不开的消息可太多了。
  我们开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母亲坐在沙发椅子里,显出了老态。这种老态并不是模样老,而是气质温和、内心平和,身上有种老人才具备的和蔼感。她似乎对自己的生活感觉到了满足和幸福,浑身都在散发着圣洁的光。
  但她的幸福却让我觉得可怖,因为与她的内心平和相反的是父亲的抓狂。父亲像是个火药桶,浑身充满了攻击气息,尤其是头部,我总觉得他的头发是炸开的。
  程跃看到父亲将一个不锈钢盆子扔进了微波炉,忍不住开口阻住,父亲“哎哟!”一声,像是一只突然抓狂的熊一样,把微波炉门甩了上去。
  我走进,看到微波炉里面火花四溅,程跃匪夷所思地看看我,我又看看父亲,他似乎对自己做的这件事情非常满意,我猜他的目的可能是想把微波炉搞爆炸。
  我们家是个怪圈,我在里面的时候只能观察情况,脑子是很难转动的,只有我走出来之后才能进行分析。
  所以等我离家以后我才明白,父亲故意做这件令人费解的事情,不过是被控制之下的小小反抗罢了,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反抗母亲,他已经彻底交托出了自身机体的主导权,那些不经意冒出来的火花,不过是被碾压的自我意识小小的反抗罢了。
  我们的家,已经彻底成为了母亲掌控下的王国,她瘫在沙发椅上,虽然行动不便,但她手里握着线,稍稍动动手指,就可以让父亲这只提线木偶乖乖替她完成任务。
  我脑海里所构成的网络再次扩大了一点,它告诉我一定要离着这个地方远一点、再远一点,因为正常人永远斗不过疯子。
第46章 残酷的真相
  被完全控制之下的父亲是如何舒压的?如果一直被控制他难道不会像曾经的我一样去叫嚣、去反抗么?人都是有个承受极限的。
  在这个时候魏明就起了作用了。
  母亲吃着饭,看看父亲的脸色,忽然责备起魏明太过痴迷于电脑游戏,于是父亲的压力就有了疏散的途经,张口对魏明一顿咆哮。
  自此,批判和训斥魏明成为了父亲舒压的方式,他的嗓门越来越大,嗓音越来越尖锐,突如其来的吼一嗓子,时常连我都吓一跳。他变成了曾经的母亲。
  再后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有了无尽的购买欲——我记得我曾经也有过这段时日,网购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都没有什么用处,而直到多年后的现在我才明白这股购买欲的来源,它是因为内心有着永远填不上的空洞。
  母亲经常打电话给我抱怨父亲买了太多的东西,除了各种几乎用不上的生活用品和各种神器,还有各种母亲康复用的保健品和广告上吹嘘的中成药。一瓶600多,一箱就是六千多块钱,父亲陆续买了好几箱,下单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
  母亲总想让我去劝说父亲,她跟我说:“你能不能别让他这样?”
  似乎父亲这膨胀的购买欲是我造成的。我却不知道这到底是干我什么事,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劝说他。
  或许是因为我不甘成为父亲手里达到与母亲平衡的工具,所以她才这么说的吧。毕竟母亲手里还握着魏明,而父亲手里的我却选择了退出这场对峙,家庭系统失去平衡了。母亲那段时间疯狂的给我打电话,就是想把我拉扯回去,以重新达到四角平衡,但是因为我的退出,没想到却意外的成就了她坐上了王的位子。
  父亲购买的各类保健品和中成药,母亲基本上没用过几次,也就过个两三天的新鲜期就堆在储藏间积灰了。“坚持”这种东西在我们家从未存在过,所以到底有用没用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它们都很贵。
  我不记得父亲之前有如此疯狂的购买欲,也许是因为之前我尚未存着明确的判断,也许是因为之前钱都放在母亲那里,父亲没有乱花钱的机会,也许是因为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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