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伤势
舒月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在自作死,却没想到高烧来势汹汹,直接让她昏睡不醒。
说是熟睡,不如说是已经被烧糊涂。
熬完汤药回来的邱梨喊了几声,见她没有醒来,再加上闻鹤凑巧离开,她就直接捏着舒月的下巴,打算把苦药灌进去。
直到这时,舒月才被汤药呛醒,呕了半天,把被喂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后,才有精力去看对自己粗手粗脚的人。
是个容貌清秀的女子,姿色一般,或许是府中侍女?
抿嘴感受着口腔里充斥的苦味,她苦着脸说:“蜜饯呢?”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把药碗塞给了她。
“没什么大碍,养两日即可。”她询问一旁伺候的下人,“这也是被送来的女人?”
下人想起刚才闻鹤对她的态度,连忙摇头,不敢多说:“邱姑娘,您别为难奴才了,这是主子的私事。”
邱梨品出他的弦外之意,仔细打量了舒月几眼,在她脸上流连许久,嘴硬地说:“瞧着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
舒月对她回以审视的视线,回想着已经死去的侍女对说过的话:“你是被人送给闻鹤的?”
邱梨仍旧满脸温柔,似乎刚才做出那些粗鲁动作的并不是她:“我与华亭是同乡,受人之托,入府帮衬他。”
华亭是闻鹤的字,她这套说辞,显得两人格外亲密。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舒月不在乎她话里的真假,直接把汤药当着邱梨的面倒掉,把碗放到了一旁,随后闭目浅眠,一副送客的模样。
邱梨没想到舒月能这样大胆,丝毫不给她的面子,她再也装不下去,高声怒骂:“你装……”
她话还没说完,闻鹤就推门走了进来。
邱梨连忙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生怕影响闻鹤对自己的印象。
闻鹤脱下披风后甩了甩手,在炭盆附近烤了一会儿,才靠近舒月。
他看到地上一滩褐色水迹,不解地询问:“这是怎么了?”
舒月不客气地说:“我不敢喝这位姑娘熬的药,就直接倒了。”
“她没有那个胆子,你还在高烧,不要胡来。”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闻鹤扭头吩咐邱梨,“再去熬一碗。”
邱梨被闻鹤拂了面子,自觉难堪,绵里带针地说:“这位姑娘还真是受宠,也是被林家送来的吗?”
闻鹤这时才正眼看她,他没有说话。但那双眼里的冷意足够让人心生恐惧。
邱梨被他吓到,同手同脚的离开了房间。
等她离开后,舒月饶有兴致地询问:“这是你府中的女人?”
闻鹤没有回应,而是伸出手,让仍旧在往下滴血的指尖落在她眼前:“帮我包扎。”
他穿着深色衣服,浸了血也不明显,仔细观察后,才能发现袖子上大片血迹,看上去伤势不轻。
舒月被血腥味熏到,皱眉询问:“谁?”
“几个行刺的人。”他把玩着她一缕秀发,笑意格外玩味,“明天的朝堂应该会很有趣。”
萧立祯能登基,闻鹤居功甚伟,因此一跃成为明面上的权臣,能随意出入皇宫,甚至在朝堂上,也有了官位。
这个时候能跳出来刺杀他的人,十有八九是他父皇的死忠,也是她想要团结的有生力量。
居然莽撞的跑过来刺杀,真是愚蠢。
但就算死的都是蠢货,也让舒月有些遗憾,毕竟她真的很需要他们的力量。
闻鹤告诉自己这件事,是示威也是警告吧?
她抢回自己的头发,装作对这一切毫不在意的模样,不满地冲他抱怨:“别玩我头发。”
邱梨熬好第二份汤药,给舒月端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了两人打闹的模样。
她瞳孔微缩,端着药碗的手都颤抖起来,几滴汤药洒了出来,溅在她手背上,烫的她闷哼一声。
闻鹤这时才回头看她:“别毛手毛脚的,把药放下就可以走了。”
邱梨把药放到桌上,将自己被烫伤的手藏在了袖子里,她看着搂成一团的两人,眼底是藏不住的嫉妒与恨,还有更多令舒月看不懂的情绪。
这个人不会真喜欢闻鹤吧?
那她还真是罪过。
舒月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浓郁。
她的笑落在邱梨眼里,分明是挑衅与炫耀。
邱梨攥紧拳头,忍不住开口:“华亭,我从未见过你这副模样。”
“这位姑娘,倒是挺有手段的。”
闻鹤把舒月的脑袋按了下去,随后才说:“出去,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邱梨眼含泪光注视他许久,见他没有任何动摇,只能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了这里。
等她走后,舒月才挣脱闻鹤扣着自己的手,迷迷糊糊地询问:“为什么把她赶走?”
“不赶走留下做什么?”
闻鹤脱下沾血的衣服,再次提醒:“该给我上药了。”
舒月磨蹭地从床上跪坐起来,往他的伤口上倒烈酒。
她手上不知轻重,没少让金疮药的瓶口磕在他伤口上,但闻鹤面不改色,似乎不知疼痛。
等半瓶药都被她洒完,舒月没了捉弄他的兴趣,意兴阑珊地帮他包扎上:“好了。”
闻鹤盯着松松垮垮挂在胳膊上的纱布,笑着说:“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在我身上这么胡来,不怕我?”
明明不久前还吓得瑟瑟发抖,随后发起高烧。但这会儿的功夫,又开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的行为,和她表现给自己的性格大不相同。
舒月冲他讪笑起来:“我不会嘛,刚才那个女大夫应该没走多远,你现在找回来还来得及。”
闻鹤挑起眉,抓住她的手腕:“你这是吃醋了?”
舒月眨眨眼,装作无辜的模样。
她确实不会这些,最后闻鹤只能叼着纱布一头,绷紧后单手将它缠在伤口上。
舒月坐在他身旁,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此时桌上的汤药已经凉透,不能入口,而她的烧原本已经渐退,现在却又升温。
闻鹤没看出什么不对,包扎好后,就搂着她躺到了床上。
舒月被他压在身下,忍不住牢骚:“你也不怕伤口开裂?”
“无事。”他紧紧抱着舒月,把脑袋埋进了她的颈间,嗅着她身上已经淡了许多的香气。
第9章 入宫
闻鹤被刺杀不是小事,这表示有人不满萧立祯的得位手段,又或者就是萧立祯本人,打算卸磨杀驴。
被困在内宅的舒月没途径接触到这些事情,却也隐隐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滋味。
第二天闻鹤早早离开,到了夜里才赶回来。
他回来时,舒月已经入睡。
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她难以挣脱的噩梦,让她猛地睁眼后,正对上闻鹤那双恨意未散的眼睛。
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她刚要尖叫,就被闻鹤捂住了嘴。
“安静。”他不悦地说。
舒月抓住他的手腕,连连点头,指着他捂住自己的手掌,想让他把手松开。
闻鹤注视她许久,才松开手。
但还没等她松口气,他就急切地吻了过来。
他的动作格外强硬,让舒月有些害怕,她抗拒地想要推开他。
闻鹤抓住她的手腕,皱眉说:“我今日心情不好,你听话些。”
他说话时还算温柔,但动作却截然相反。
等胸腔内积蓄的情绪全都发泄,闻鹤突兀地询问舒月:“若某日我跌落泥潭,被万万人不齿,你将如何?”
舒月无力地倚在他怀中,泪水涟涟的秋水眸似乎要瞪他,却因为无力,化作万种风情。
她猜不透闻鹤的想法,思索片刻,哑着嗓子实话实说:“我当然是先万万人之前不齿你,难道你觉得我现在就看得上你了吗?”
闻鹤低声笑了起来,他把舒月搂得更紧,笑到最后浑身发颤,胸腔里心跳的声音似乎能将人窘红全身。
他低头把唇抵在她耳尖,轻声感叹:“不愧是你,一如既往地胆大包天。”
“可惜了,你如今正待在我身边,任我如何,都无力反抗,只能承受。”
舒月清楚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没再开口,她红润的脸色似乎要变得铁青,扭头看向别处,不愿再理会闻鹤。
闻鹤再次笑了起来。
他把舒月放到软塌上,自己整理好衣衫:“穿好衣服,有事带你去做。”
舒月不解其意:“去哪?”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尽,冷声说:“入宫。”
舒月垂眸,陷入了沉默。
等闻鹤换好衣服,她才说:“怎么突然要进宫?”
闻鹤抬手摸着舒月只用发带扎起的乌黑长发,一路抚摸到后腰处,他五指微收,把她的长发攥在了手中:“你不是想要见萧佑吗。怎么,反悔了?”
舒月听到萧佑的名字,愣神片刻,连忙说:“我和你一同进宫。”
闻鹤吃味地说:“换身衣服去。”
他冷声强调:“选身对我胃口的。”
闻鹤自己只穿些颜色深沉单调的衣物,给舒月准备的衣服却一件比一件耀眼。
她入府后,连贴身的肚兜都被绣着金线牡丹。
如今舒月尚在孝期,这些东西不只是不合适,更是给她心里添堵。
平时舒月还能尝试拒绝,但现在,她只能忍辱负重地换好衣服,任由侍女给她涂脂抹粉。
行宫内的东西多是先皇赏赐,皇家御品。
侍女见惯了闻鹤对舒月的娇惯,宝库里的饰品随意取用,打扮一番后,和她身为长公主时的穿着,倒没什么差别。
舒月看着铜镜中自己头顶金冠垂挂的纷飞金叶,回想起父皇在世时,她在京中称霸的那些岁月,只觉得恍若隔世。
宫中来人在外面等了许久,闻鹤出门时,他已经冻得面色铁青。但在见到闻鹤的时候,还是挤出满脸笑容,冲他献殷勤。
夜里的闻府一片漆黑,借着下人拎来的灯笼光芒,舒月的视线掠过这位向闻鹤献殷勤的管事公公,踩着马凳上了车。
上马车时,她仰头看向天边月,随后缓缓低头,看着树冠上黑夜都没能吞没的厚雪,觉得心头乏味,格外疲惫。
等闻鹤也坐上来后,她凑到他耳畔询问:“怎么突然让我进宫,是萧立祯的要求吗?”
闻鹤没有回应,只是摩挲起她的脸颊,又吃起她的唇上的胭脂。
舒月废了好大力气才挣脱他,贴到车厢外侧,满脸警惕询问他:“此次入宫,我还能活着出来吗?”
闻鹤把她拽回怀里后,指尖绕上她垂下的一缕发丝,眼中别有深意:“养你在侧,无非是图个乐子。”
舒月垂眸表露顺从,藏在阴影中的眼眸却满是不认可。
马车慢悠悠朝着京城赶去,快进城时,闻鹤撩开车门帘,掐着舒月的脸,强迫她注视外面的惨相。
她疼得皱起眉,不解地看向外面的景象。
看着白雪染上泥泞,乱糟糟压垮房屋;看百姓埋在其中,通体发红,失了生气。
京城少有天灾,往年舒月从未看到过这幅场面,现在突然瞧见,难免有些错愕。
闻鹤欣赏够她这副模样,就松开钳制她的手,撂下帘子,把她搂进了怀里,在她头顶轻笑出声:“这就是你们萧家的天下,灾民无数,白骨累累。”
舒月小声反驳他的话:“现在当皇帝的是萧立祯,他无能,不愿行动,与我萧家有何关系?”
他父皇去世前,雪还没演变成灾。
闻鹤再次笑了起来。
各项事务都有专人处理,按理来说皇帝更替若无大刀阔斧的改革,一切都该如常进行。
说到底,整个皇朝都是腐败的。
“高高在上的嫡长公主,怎么会低头看向鞋底的污垢?”
舒月抿着嘴,虽然不服,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闻鹤搂紧她的腰,如抱木偶般,调整着她的姿势:“不过你如今跌落尘埃,倒是能任我亵玩,还算有趣。”
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舒月不安地闭上眼,试图眼不见心不烦。
闻鹤见状,笑得更恣意了。
笑声传到赶车的马夫耳中,他不耐烦地挥鞭赶走过来乞食的人,驾车往城内赶去。
传信的太监骑着马,摆出一副带路的模样,看见那些人前赴后继的模样,不耐烦地说:“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行人被拖了速度,费不少时间才到达皇宫。
马车停在外,闻鹤带着舒月,走进宫中。
宫门处的侍卫见是闻鹤,不敢拦人查探,恭敬地让出去路。
舒月挺直脊背,与闻鹤一同向宫内走去,勉强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闻鹤察觉到她的不安、恐慌,却视若无睹地搂住她的腰,打乱了她的步伐。
第10章 明珠蒙尘
全身的重量都压到闻鹤身上,舒月咽下惊呼,诧异地打量起他,却仍未说话。
先前闻鹤虽然会在私底下对她动手动脚,但在外人面前却不会有任何越界举动。如今到了宫中,怎么反而不收敛了?
舒月摸了摸下车前被戴上的面纱,踩在又落层薄雪的青石路上,借着橙红的灯笼光芒,打量着熟悉的宫闱。
“闻鹤。”她轻声询问,“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闻鹤仍旧紧紧搂着她,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宫中仍旧是红墙绿瓦,哪怕在夜里,也有宫人清扫路面,连树枝的积雪都被扫落,看上去和她离宫前,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站在寝宫外,舒月却忍不住放缓脚步,萌生出对死亡的恐惧。
闻鹤意识到她的退缩,搂紧人后,直接把她抱进了殿内。
淫靡之音乱耳,隔着屏风,舒月能窥见扔置在地上的纱幔与亵衣。
她无力地闭上眼,想起了闻鹤说的话。
萧家一贯荒诞,行事丑陋不堪。
不只是庸王,她已故的父皇,也是如此。
若不然,也不至于死于马上风,这种难以启齿的死因,让众人轻飘飘揭过了庸王不正当的登基方式,忽视了被软禁在宫中,不知死活的真正继承人,她的太子弟弟。
闻鹤对这一幕已经是见怪不怪,坐好后瞧着宫人添茶倒水,看了眼随自己坐下,仍旧在失神中的舒月,低声吩咐:“端碗姜汤过来。”
宫中于他而言,和自家地盘没什么差别,他身旁的太监都没去看皇上的意思,直接按照他的要求去小厨房拿了姜汤过去。
舒月看得出闻鹤在宫中的地位,也注意到宫人们看向自己时眼里的嘲弄与惋惜。
她疲倦地闭上眼,似乎想逃避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场景。